他扭头转向梅大人挤一下眼睛,此时他不但说话很快,那挤眼睛的动作也全然不落痕迹,哪有丝毫温吞水的味道。
梅大人厉声大笑,道:“五招之内,我梅某人若是落败,死而无怨。”
万家愁转身行去,绕过一块扇状的岩石,那边便是一片数丈方圆的平坦石地。
但除了一面通道这外,另外三面都是万例悬崖。
梅大人周老二随后而至,只见万家愁已占了通道那边的方位,大有提防他们趁机逃窜之意。
梅大人气得哼了一声,道:“万家愁你放一百个心,梅某人若不试过你五招,死不瞑目。我绝对不会逃走……”
万家愁冷冷道:“我知道你不会逃走,但周老二,我得防着他一点。周老二,你到那边角落站好,但你自家小心点,别摔下悬崖。”
梅大人等周老二在那两边俱是千切悬崖的角落站定,才道:“周老二,我梅某人如是五招落败,便陪你一齐跳下去。”
周老二心中打个寒噤,但面上却努力堆起笑容,道:“在下这条命算不了什么,不过这位万先生既是口口声声以五招为限,里面必有文章…”
他故刁难除,一旦用到智计,便自然而然地摇头摆脑起来。
“只不知梅大人的金棍绝艺,有没有五招便出现的破绽?”
梅大人道:“哪有此事,就算有这等类似的破绽,我不会把根法招式变化一下么?”
周老二道:“在下明白了,万先生必是深悉梅大人您的师门来历,又对您的一身绝艺了如指掌,因此才敢夸此海口!”
梅大人皱眉苦思一下,才道:“这恐怕不大可能吧!”
万家愁淡淡道:“周老二想探探我的口风,好让老梅有得提防。”周老二应道:“在下虽然也有此意,但好奇心却是主要原因。试想梅大人的金棍绝艺,在当今武林中即已是威名远播难逢敌手。万先生您若是赢他一招半式,那已经是轰动武林之事,更何况您要在五把之内,就能迫他跪地求饶,岂不更是匪夷所思的事?因此在下坚信这里面必定另有文章,除了真正武功之外,别有古怪无疑。”
梅大人眼睛一瞪,道:“是不是邪法妖术的古怪?”
万家愁道:“如果我会邪法妖术,只怕你败也绝不心服。好,我不妨透露内情,好让你心服口服,死而无怨。”
他停歇一下,目光扫过周老二,忽然醒悟已落在这厮计谋中。
看来周老二就像阮云台一样,总是令人人最后被种种情况,不知不觉中达到他的目的。
万家愁虽然已醒悟中计,却反而感到欣慰,道:“老梅的师门来历,我不必费心推究,反正一看他拿棍的手法和部位,便知最初必是源出少林。至于其后这门根法如何流传,经过什么人增删修改,已经无关重要了。”
周老二道:“梅大人,说到棍法或某种功夫的流传修改,似是万分重要之事。您对万先生的话如何看法?”
海大人沉吟一下,道:“咱们且再听听他怎么说。”
万家愁道:“要知每一种功夫的改动,不外三种情形,一是传授不津,因此后来面目全非。二是名师根据门人天赋体质而略加修改。
三是津益求津,汰弱存强。”
梅周二人都不觉连连点头,尤其梅大人那张凶悍的面上,已泛起了敬佩之色。
万家愁又道:“前两者的改变,不值一提。至于津益求津的这一点,究其实亦不过是尽量发挥某一武功源流的长处,减少先天上的弱点而已。以少林而论,纵是达摩复生,也不能天下无敌。为什么?因为达摩本身先天上也有长有短,他可以达到不败的境界,但却永远不能全胜,你们懂了没有?”
梅大人凝眸寻思,周老二应道:“在理论上果是如此,却不知在事实上怎能利用这个理论?”
万家愁仰天一笑,道:“这就得看每个人的遇合和修为造诣。例如我一见老梅,便知他天性勇择,平日定是以气势取胜。他的金棍重约五十斤,可知他已将少林擅长的阳刚发挥到六、七分火候。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梅大人浓眉紧锁一下,显然对方评估他只有六、七分火候这一点很不满意。
万家愁又道:“老梅你听你师父讲过没有?少林的阳刚,最高境界是把阳刚寓于阴柔之中,到了那时,你只要随手拿~根枯竹枯木,威力也比你五十斤金棍强猛百倍。你信不信?”
梅大人又泛起钦敬之色,道:“我信,须得如此才对。”
万家愁道:“你腰间的短刀,已告诉我你的棍法中有哪些弱点破绽,因此我在五招之内,迫得你非拔刀自保不可,这时就是你跪地求饶之时。”
梅大人突然间面色变得十分惨白,过了一会儿,才道:“听起来我已经输了!”
周老二道:“有些时候理论上讲得通事实上未必行得通,梅大人不可发心。”
梅大人道:“万先生这等眼力,当世无双,冲着这一点,我梅刚已应该认输了。”
他提起手中金棍,苦笑一声,又道:“不过梅刚今日若是不战而屈,不免贻笑武林,万先生便清指教片万家愁踏前两步,道:“好,请出手!”
梅刚大喝一声,走中宫,踏洪门,金棍挟着转转风声,迎头砸落。
周老二看了暗暗咋舌,心想敢情这梅刚的真正功力竟是如此威强深厚。
忽见万家愁随手一拂,衫袖飘扬。
梅刚如响斯应,急急横移数尺,砰然一声大响,金根砸在石地上,登时石屑横飞火星溅射。
梅刚第一棍使老无功,第二棍从地面弹起,紧接着拦腰劲扫,其间毫无顿滞,势道之猛威不下于第一棍。
周老二目眩神摇,禁不住喝声彩。
梅刚棍势使得正自畅顺,忽然发觉敌人的手掌堪堪搭落自己前手,五指如钩,凌锐的指风,腕脉间已感觉得到。
他脑海中还来不及想到敌人的手怎能伸得如此的长,本能地步猛一挫,登时那金棍横扫之势固然落了空,敌指亦扣锁不着腕脉。
在周老二眼中,那万家愁这回亦不过随便伸手虚抓,便迫得梅刚自动退了一步,还退得狼狈的样子。
他不禁心头一动,感到情况真的很不妙。
第三招宛如电光石火般抹过,情况跟前两招差不多。
梅刚暴喝一声,金棍划个小圈,棍尖忽地从圈中戳去,劲插敌人心窝。
万家愁长笑一声,伸手便挡住金棍,掌心向上轻轻一托。
梅刚但觉敌人掌上竟有两股方向不同的力量,一股直推,抵住他劲戳之势,一股上涌托起了金棍,那一股抵住他戳去之势的劲道还不怎样,可怕的是向上托的劲道,若是棍尖被掀向天空,当不是前门洞开?因此他全身力量都使出来,棍尖紧紧下压。
谁知万家愁功力通玄,内劲吞吐自如。
此时忽然收回了上托劲道,梅刚棍尖压个空,砰的一声击中地面。
万家愁恰好跨前一步,直撞入对方怀中。
梅刚大喝一声,腰间飞起一道森森光华,原来是他左手舍了金根,拔出那把两尺长的短刀,电掣疾刺敌人小腹。
这一招乃是两败俱伤的手法,极是凶残惨烈。
周老二震骇得几乎移开眼睛。
但幸而他没有这样做,敢情在这~瞬之间,形势忽变。
只见那梅刚噗一声双膝跪倒,居然有如万家愁所说,五招之内跪地求饶。
当然梅刚并没有说出求饶的话,事实上他的短刀刀尖忽被万家愁两指夹住,吐不出去。
但身子向前压落之力仍在,是以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梅刚羞愤交集,脑中一片混乱。
然而敌人的强大内劲重如山岳,还从刀身传到,使他不暇他顾,拼命运足内力抵拒。
他目下只要稍一松懈,登时便将被敌人的强大内力震碎五脏六腑,立毙当场。
周老二见梅刚还不起身,心想他是烈性之人,莫非气得昏了头,竟忘了自家还跪在地上?当下大声道:“万先生武功盖世,在下也是心服口服……”
说话之时,已奔到梅刚身边,又道:“梅大人且过来一下。”
他伸手去换梅刚的胳膊道:“在下有话商量…”
他的手刚一沾到梅刚胳膊,登时一股强大无比的劲力传过来,把他弹开数尺,在地上打个滚,才爬得起身。
万家愁淡淡道:“老梅,你服气了没有?”
梅刚心中叫一声“罢了”,暗道:我的金刀银棍以绝艺在武林中称雄了二十年之久,今日受此屈辱,哪有颜面苟活人世?但这厮的武功既然出神入化深不可测,我梅刚却不能赖帐。
当下厉声道:“咱服气啦!”
他全力支撑抵担对方如山岳的内力,尚且感到很困,这一开口说话,劲道路泄,敌人那股内力趁隙而人,登时压得他四肢瘫较,浑身全无半点气力。
万家愁退后一步,两指仍然夹在短刀,轻轻一抖,梅刚被一股力量扯吸全身,毫不费力便已挺立起来。
他但觉敌人的内劲不论是吞吐压吸,无不恰到好处,每一次都使他泛起不由自主之感。
梅刚瞧瞧手中金棍和短刀,忽然有恍如隔世的感慨,一世英名已经付诸东流。还有什么话好说。
当下丢下金棍短刀,回身大步行去。
万家愁喝道:“站住!”
梅刚气往上冲,心想这小子可不是欺人太甚了么?但脚下却仍依言停住了,头也不回,等他说话。
万家愁道:“老梅,你是不是打算往悬崖下踊身一跳,便一了百了的意思?”
梅刚哼了一声,道:“不错,我梅刚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万家愁道:“别人也许不知,但我却晓得你已死过一次,一个人岂能死两次?”
梅刚道:“我不懂你的话。”
他转回身子,目光凌厉地凝视着对方。
“你究竟要说什么?”
万家愁道:“我说你当真是堂堂大丈夫,用不着跳崖而死。”
梅刚哦了一声,面色登时好看得多。
这堂堂大丈夫的话出自万家愁口中,不比等闲。
万家愁又道:“你早先脱口说话之时,已表现出你的英雄气概。
一者你没有歪曲事实,不肯说谎。二者你明知开口便会被我内力震死,仍肯开口,可见得你已有求死的决心。”
他眼见梅刚凶悍的面上,泛起了感激和自豪的神色,心想:我何不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反正于我并无损失。
“老梅,你说过败了死亦无怨之言,事后果然做到,这便是堂堂大丈夫,我万家愁平生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却最敬重你这种英雄人物。”
梅刚抱拳道:“这可不敢当得,万先生的武功和为人,真正是当代宗师,在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万家愁目光转到悬崖角落的周老二,道:“老梅,那周老二诡计多端,机灵光比。这种人一定是朝三暮四见利忘义之徒,杀死了他也不为过,对不对?”
梅刚沉吟一下,道:“万先生既然下问,在下不敢不掬诚奉答。
这周老二果然智过计人,料事如神。但平日为人还不错,似乎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之流。”
万家愁晤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边周老二已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中一方面很感激梅刚,另一方面对万家愁的暧昧态度感到惶惶不安。
在这等深山野岭中,强权便是公理的境况中,他的性命实是危于累卵。
梅刚忽然惊咦了一声,目注空中。
万家愁转眼循他目光所注之处望去。
只见数十丈处一只鸽子正破空飞去。
他眼力何等厉害,已瞧见那鸽子颈子系有一枚小小的铁筒。
万家愁转眼瞧着周老二。
“那是什么?”
周老二迅快地考虑一下,恭敬道:“那是一只信鸽,在下眼力虽是有限,看不十分真切它身上的记号特征,但在这等地方发现信鸽,自然不是偶然碰上之事。”
梅刚道:“周老二,咱们若是能够回去,你猜后果如何?”
周老二道:“那得看信鸽带回去的是什么消息了。但以在下想来,若是回得去,少不免调查一番,还得等到水落石出,全案结束,在下才有机会出来走动。”
他只说他自己的情况,梅刚身份比他高,上头如何处置发落,不.便臆测。
梅刚颔首道:“对,这是往好处想,方是如此。”
他脑中泛起自己跪地的一幕,心想:外人远远看了这等情景,哪里知道这是武功的奥妙所致?必定以为是求饶乞命。
这个报告送回去,处置方法定然大大不同。
他眼光中射出森冷的光芒,道:“周老二,左右都是永受猜疑之局,咱们若不速作了断,只怕有一天不知不觉中送了性命。”
周老二道:“在下正有此意,但咱们的手段只怕须得先跟万先生商量一下。”
万家愁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大明白。”
周老二道:“假如万先生并无杀死我们之意,则这只信鸽惹起的麻烦,我们便须处理一下。”
万家愁道:“老梅是个好汉子,我不会杀死他。”
周老二脸色微见沉重,道:“万先生打算如何发落在下,便请示知。”
万家愁道:“我还没有决定。”
他转眼望向梅刚,又道:“吴芷玲等了这么久,定必很担心。你把她带过来如何?”
梅刚道:“在下这就去办。”
说罢,举步行去,走出寻丈,忽然停了下来。
万家愁道:“周老二,那老梅为何停了下来?”
周老二道:“梅大人乃是考虑到安全问题,目下即使是他亲自去陪吴姑娘过来,也大是可虑。”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他亲自出马也不行?”
周老二道:“只因众手下当中,至少有一名是上头派来的监视人员.此人可能考虑到信鸽被发现了,我们会把他找出来,是以有机会的话,定将抢先下手。梅大人怕的就是这种情形。”
万家愁点点头,等梅刚回转来,问道:“老梅,周老二猜得可对?”
梅刚道:“正是如此,在下的性命不足惜,但有负万先生所托的话,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他个性虽是凶悍,却不狡猾。
是以当他衷心感激佩服了万家愁之后,登时不知不觉中有一种忠心。
万家愁道:“那就叫周老二出个主意,瞧瞧怎样做法才安全。”周老二忖道:“从开始至今,他好像一直在考我的智谋,这就奇了,我就算智计盖世,对他有何用处?”
但他不敢多想,立即把心思全都集中在眼前这件事上,他亦不敢寻思太久,生怕万家愁低估他的智力,当下说道:“解决这问题有软硬二种方式,若是使硬功,那就由海大人立刻下令,把所有的人撤到那边的一处平地,此时峭壁上全然无人把守,吴姑娘可安然通过。”
梅刚颔首道:“这法子我也考虑过,毫不拖泥带水,就这么办吧!”
周老二道:“但此法仍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当您下令撤退之时,这条峭壁上的厌径仍然有被破坏的可能。您想想看,这只是一举手之劳,而且在行动之中,很难查得出是谁做的手脚。就算事后查得出,这条路已经崩坍不通,吴姑娘还是很难渡过。”
梅刚皱皱眉头,道:“咱们亲自监视他们撤离岗位,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这名监视人员不知是何来历,人数也不得而知。设若不只一个人,同时其中又有武功超卓之士的话,只怕咱们也无法镇压得住。”
梅刚露出急躁而又不能不相信的神色,道:“那么软的法子呢?行得通么?”
这会儿已轮到他不敢轻举妄动了,周老二说得好,若果上头派来监视之人武功竟不下于他们的话,人家凭什么乖乖听命?在他的经验中,上头有可能派得出高手来监视一切行动的。
周老二立刻道:“软之方法,比较麻烦些,但好处甚多。”
梅刚道:“好,你快说出来听听。”
周老二道:“此法须得倚仗万先生帮忙才行得通,在下的意思是咱们假装偷袭万先生得手,把他擒下,然后下令全部人马出动揭捕吴姑娘,等他们都到了那一头,甚至当真先把吴姑娘抓住,此时咱们胜券在握,谁也无法回转来破坏厌径通路了。”
万家愁点头道:“就这样办。”
梅刚迟疑一下,道:“万先生,咱们若行此计,定须装得很像才行。”
万家愁哈哈一笑,道:“你怕我信不过你们么?”
梅刚道:“您对在下知之未深,对周老二也是初次相逢,是以在下心有疑虑,怕误了大事。”
万家愁道:“像你这等现死如归的硬汉,我绝对相信。但周老二的想法如何,我便不得而知了。”
他话说得坦白,连声音也给人以坦白诚挚之感,一听而知他当真不晓得信得过还是信不过周老二。
周老二道:“如果万先生认为在下是个聪明之人,就不妨加以信任。在下宁可日后想法子慢慢应付王府追诛之祸,也不愿结下万先生这种仇家。”
他察看一下双方的气氛,又道:“在下若有万先生做靠山,天下哪还有可怕的敌人!”
梅刚眼见万家愁颔首,便道:“行啦,周老二,咱们快动手。”他们只须绕过一座高耸的岩石,便看见错落趴伏在峭壁边缘的二十名手下,但在峭壁另一端的五堆后,还有不少人手,准备轮流值班把守。
他们三人的出现,所有的人都看得见。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三人演了一出戏。
先是用周老二卑恭地指手划脚说,然后由梅刚出手偷袭,一棍扫上万家愁身子,万家愁整个人随棍飞扑两丈余远,险险滚落悬崖。
那梅刚棍势使得极是凶毒威猛,这一根连大石也可以扫成粉碎,他原先还不敢真施力量,但万家愁嘱他棍势发出一半时,连连收回内劲,只用阳刚之气,便可无妨。
梅刚依言做了,但觉金棍击中他身体之时,宛如无物,全不受力,这时方信真无妨碍。
这一幕甚是迫真,即使当代高手见了,也瞧不透其中古怪。
梅刚仰天大笑,接着大步向前,弯腰挟起了万家愁,沿着峭壁上面另一条路行去。
不一会,四十余名手下全部聚集在一块空地上。
梅刚把万家愁往地上一丢,把天火营统领徐高叫过来,道:“现下还有那妞儿,咱们务须生擒活捉回去。”
周老二道:“据说那妞儿的两绝剑法很不错,须得多加小心。”梅刚道:“谅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小雁那边有两个人,难道还抓不住她?”
周老二道:“梅大人若不见怪,在下倒是有个万全之计,定可生擒活捉了那个女孩子。”
梅刚哼了一声,道:“你说来听听!”
周老二道:“咱们先命小雁等两人潜伺在她附近,然后咱们大队人马全都过去追扫于她。她见这么大的阵仗,定必骇得躲起来。她却不晓得小雁他们早已在暗中跟踪监视,那时才由梅大人亲自出手,还怕不手到擒来?”
徐高道:“二爷这条计策小可不大明白,咱们为何要大举出动,白白把她骇走?在这等山野之地,小雁他们万一把人跟掉了怎么办?”
周老二道:“咱们大举出动之时,吴芷玲一害怕,注意力为之分散,便不易发现小雁他们。其次,咱们把这个神秘人物一齐带过去,她远远窥见,定想得知他是死是活,所以她绝不会逃得无影无踪。”
众手下听了周老二的分析,个个点头折服。
不过他们身份低微,都没有参加意见的资格。梅刚沉吟一下,道:“好吧,看来周老二此计甚是稳妥。万一那妞儿骇得乱跑,咱们人多些也方便满山搜索。”
他发出命令,那天火营一共四十四人,由统领徐高带着,现身沿危崖厌径过去。
另一方面周老二已用手势,命令小雁二人离开原地,前去钉吴芷玲的稍。
吴芷玲看见大队人马出现,果然像惊兔一般躲了起来。
又正如周老二所算计一般,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沿崖奔过来的人,竟丝毫不知道有两个人在她后面分头跟踪监视。
当她远远窥见梅刚扛着还蒙着面的万家愁最后奔过危崖厌径之时,喉咙中不禁发出惊恐的声吟声。
梅刚奔过来之后,又把万家愁丢在地上,然后下令众手下排成齐整的队伍。
梅刚四下打量了一阵,目光回到那一排四十四名手下那边,沉下面孔喝道:“孩儿们,全部双手向前直伸。”
众手下听了这命令,不明其故,但全都服从他伸出双手。梅刚又唱道:“两掌摊开,掌心向上。”
人人都依青做了,梅刚由排头第一个人开始,缓慢仔细地查看他的两只手掌。
最后还用鼻子嗅一下,使摆摆手,道:“站到一旁去。”
那名手下应声奔开一边,也不敢动问他原因。
梅刚又检查了三个人,他反复如一的动作,已经透露出用意。敢请他是以极锐利的目光看每个人掌心,似是找寻什么线索,最后还用嗅觉来结束,可见得他要找的物事,必定会留下某些气味。他查到第五个手下之时,目光才问过他的双掌,立刻凌厉凶恶地瞪视着这个人,冷冷道:“叫什么名字?”
天火营统领徐高代答道:“他叫刘全,在天火营才效力了三个月左右,算是新来的人。”
刘全抬起眼睛,望着梅刚,道:“小的叫做刘全,梅大人不认识小的,小的却认识您。”
梅刚表情冰冷,看来凶悍可怕得很道:“刘全,你掌心中留下了少许极细的茸毛,从何而来?”
刘全道:“没有呀,小的看不见。”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眼光竟不离梅刚,根本没有查看自己的手掌。
梅刚哼一声,道:“没有最好,你转过身子,我瞧瞧你背包里有什么物事。”
刘全大声应一声“是”,马上转回身子。
梅刚左掌一挥,扇出一阵微风,又用金棍在地上拭轻弄点声响。接着把金棍在他背包轻一触碰。
这情形宛如有人走近刘全,动手解他的背包一般。
只见刘全上半身全然不动,底下忽然一脚向后撑出,一发便收,快逾闪电,风声强劲。
梅刚狞笑一声道:“刘全,这一脚劲疾如风,真是名家身手,怎的你竟在天火营干起这起码的差事,嗯?”
刘全猛然转回身子,道:“梅大人,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像兄弟这等情形,本会在所多有,梅大人也不是不知道的。”
他侃侃道来,对梅刚的凶悍气势竟自没有丝毫惧色。
“兄弟有一句话不知梅大人人肯不肯听一听?”
梅刚道:“我当然要听,你说。”
刘全适:“咱们目前到此为止,有什么话回到府里再说,好不好?”
梅刚颔首道:“这也使得。”
刘全想不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禁泛起笑容,道:“梅大人既明智又识大体,兄弟甚感钦佩。”
梅刚道:“那也未必,我的话还未讲完。”
刘全面色一沉,道:“那就请梅大人指教。”
梅刚道:“咱们回府再说也使得,但你须得是五花大绑,我命人把你扛回去。”
刘全道:“梅大人咱们是自己人,最好别伤和气。”
梅刚叱道:“好小子,你敢抗命不成?”
他双手提起金根道:“你若敢抗命,本大人立即取你狗命。”刘全迅快退了两步,双臂一振,背包卸缺地上。
同时顺手掣出长刀,冷冷地凝视梅刚。
他动作又快又稳,尤其是一刀在手,气度更见沉凝,显然刀法造诣极深,功力也甚是深厚。
“梅大人,咱们本是自己人,何必非动手拼搏不可!”
梅刚怒声道:“谁跟你小子是自己人,我梅刚今日若不取你性命,誓不为人。”
刘全又退开数步,厉声道:“好,日后看你梅刚能不能逃过本社制载。”
他将眼向天火营统领徐高望去,又道:“徐统领,本人乃是总社铁衣卫,奉王爷谕派到第十二行宫轮值半年。梅刚有叛乱之心,形迹败露,你即速率众弟兄助我揭下此人。”
徐高目瞪口呆,一时做声不得。
他并不是不知道常常有这等情事发生,但目下被称为叛乱者乃是武功地位都比他高的梅刚,他可就不敢造次了。
刘全自然也明白徐高的心理,万一他刘全反而为梅刚所杀,徐高如是帮他,势必也难活命。
“好吧,徐统领,你且率众退开,待本卫拿下梅刚,回社治罪。”徐高对这一段话可听得入耳了,立即发令全部撤开数丈。
当众手下杂乱移动之际,蓦地发出一阵扑翅之声,原来又是一只信鸽刺空飞去。
梅刚冷冷瞥视众人那边一眼,道:“原来还不止你刘全一个人。叫他出来一并送死。”
刘全冷笑一声,道:“梅大人,你先对付了本人,再谈别的。若是你的金根银刀赢得了兄弟,那一位自然会出头的!”
听他的口气,另一名专门刺探人心防止离异的铁衣卫,武功似乎比他刘全还强些,地位也可能较高,否则他提起之时不必客气地称为‘那一位’了。
梅刚更不答话,大喝一声,抡棍便扫。
刘全侧身滑步,让开根势,长刀刷地劈出,光华耀目。
其快如风,梅刚用棍封架,长刀砍在棍上,发出当的一声震耳大响。
两人各自退开,作势互祝,但换了这一招之后,双方都大略掂出对手的斤两。
这厮刀法剽悍,腕力沉雄,哼,想不到铁衣卫中也有这等使刀高手。
梅刚浓眉锁皱,暗感惊异。
但他天性凶悍好斗,是以反而激起他的强大斗志。两人只对峙了一会儿,忽又齐齐出手,刀棍翻飞,霎时斗在一起。
不过双方都存心先瞧瞧对手的门路,是以虽然刀光棍影斗得甚是急疾,却还不算得激烈凶险。
众人都肃立无声地观战,突然一名黑瘦汉子大步行了出来,丢掉背包,目光宛如两道冷电一般,扫瞥众人。
人丛中有人惊喷一声,道:“萧坤,你干什么呀?”
徐高立刻斥道:“闭嘴,这一位定然也是铁衣卫大人,你们不准多言。”
萧坤点点头,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道:“本大人先去把周老二擒下。”
转身大步向悬崖那边奔去。
徐高及一众手下全都噤若寒蝉,谁也不知道在这等形势之下,该当帮哪一边的忙才好。
刘全的长刀把灵敏凶猛循毒,好几次与金棍硬碰,发出巨大的震耳响声,却无力怯之态,可见得梅刚若是专用阳刚手法克敌的话,不易奏功。
那萧坤霎时已奔上悬崖厌径,徐高等四十余人,突然齐齐惊异地发出啊一声。
他们的声音连尘战中的梅刚和刘全两人都被惊动,各自手底缓了下来,偷眼觑去。
原来悬崖厌径上突然多出一个人,此人青布蒙面,与那萧坤迎面而奔,故此一晃眼间双方已经在悬崖厌径的当中对上。
这个蒙面人的外衣和蒙面青布都和梅刚扔在地上的那个蒙面人一样。
自然在这两个蒙面人当中,有一个乃是冒牌货,众人也猜得出是迄今不曾露面的周老二假冒充数。
问题是目下在悬崖厌径上与那萧坤对峙的人,到底是真货抑是周老二假冒的?萧坤一对判官笔分持手中,眼神冰冷残酷,凝视着拦住他去路的蒙面人。
蒙面人手无寸铁,既不说,也没有让路的意思,这条厌径虽然宽仅尺许,但在他们这等武功津湛之士来说,仍然可以从容交错而过。
但这只限于朋友才行得通,否则占了内壁位置之入,只须轻轻一推,外面的人立时,坠下无底深壑。
双方无声息地对峙了一会儿,萧坤冷冷道:“你是谁?”
蒙面人哑声问道:“你是谁、’萧坤嗯了一声,道:“老子姓萧名坤,乃是一等铁衣卫,你也报上名来。”
蒙面人忽然目光闪动,沉吟道:“你是一等铁衣卫?哦,我晓得了,你们就跟当今大明朝皇帝的锦衣卫差不多,躲到暗中刺探监视,权力很大,对不对?”
萧坤从他故意变成沙哑的声音中,听不出本来声音,因此一时还不敢判断此人究竟是不是周老二故意装作的。
“老子问你的姓名,听见没有?”
他斥问声盲态度中,自然而然有一种视人如犬类的凌人盛气,稍有傲骨之人,对这等声调态度最是难以忍受。
蒙面人突然恢复原来的声音,道:“萧坤,你不过是白莲教中一个小人物而已,我曾听说你们有所谓十八行宫,又有铁衣卫守门监视教中徒党,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老早就想瞧瞧你们的马祖师是怎样的人物。”
他的声音年轻雄浑,听来使萧坤双眉一皱,心想:这小子年纪尚轻,怎会得知我白莲教社的这些秘密?那蒙面人正是万家愁,他前两年在章武帮任大护法,江湖上许多秘密事都有所耳闻。
那章武帮当其时是天下最强大的帮会,自然对全国的各种会教社帮都十分注意调查。
万家愁在章武帮地位极高,他所知道的秘密,相信比全国官府的档案资料还要详实丰富百倍。
他冷笑一声,又适:“本人万家愁,你听过没有?”
萧坤点点头,道:“听过,据说秦大贵死在你掌下,而薛鸿飞和顾镇国也都负伤败逃。”
万家愁道:“听说薛鸿飞在你们那边,已经赫赫有名的高手,你比起他怎样?”
他一面说话,一面注视对方身形的移动。
若不是万家愁这种人物,实在很难察觉对方身形的移动。
原来那萧坤乃是脚指头的一伸一缩,使身子逐分后退,比蜗牛还慢,外表上实也瞧不出来。
萧坤道:“薛鸿飞乃是武当后起之秀,算得是有名的剑客。他既然也远不是你的敌手,我瞧武林中能赢得你的恐怕已寥寥无几了。”
万家愁又发现这萧坤说话比较慢一些,而且谈兴大起,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似的。
“这斯不知闹什么玄虚?”
万家愁迅快想道:若从武功着想,他目下以说话拖延时间,以便在不知不觉中退开一点,此举有何作用?他纵是再说上一两百句话,最多不过退了五七寸距离,这五七寸之差,难道就有什么奥妙么?在已具有武学宗师资格的万家愁判断中.不论是任何奇功绝艺,也不论是攻击或退走。
这五七寸的差距根本毫无用处。
因此他立刻把武功略开,从别的方面着想。
只听萧坤又道:“万大侠,您一身武功造诣,天下已难有敌手,只不知你何以肯没没无闻地遁迹山中?何不轰轰烈烈地在人间干一番事业?”
万家愁故意让他有机会说话,应道:“人世间有何轰轰烈烈的事业可做?”
萧坤道:“大明朝本是全凭我白莲教弥勒佛降生,明王出世,教徒遍天下,才驱除了鞑虏。但大明皇帝得了江山之后,竟忘了白莲教的功劳,历朝以来尽力残杀教徒,贪官遍地都是,本教之人自然不服……”
这几句开场白听起来有点道理,万家愁不觉点点头。
他由西南一路北上,也曾亲眼见到有些地方,被贪官污吏横征暴敛得民不聊生,以致很多地方都不安静,盗贼如毛,守法良民更难以安居。
在大明一代,历朝都颇为白莲教所苦,有的烧香聚众,煽惑作乱,有的甚至勾结外寇入侵,以至兵连祸结。
近代史家评说:明虽以白莲教会起,但不以白莲教会成。
这是说明太祖利用白莲教奉小明王韩林儿为君,作为统一天下的手段之一而已。
又说:至明中叶以后,南北两支白莲教已寒混不清,且已失去其民族立场(指已推翻元朝而言),其推一目的为反对政权,甚至不惜勾结异族以为外援,或重贿当道,阴谋不轨。
由此论之,白莲教后来已变了质,都是被野心家所利用。
而在扇惑人心之时,自是说得冠冕堂皇……
那萧坤说了不少有关弥勒降生的世界何等‘阵乐安稳”的话,讲得头头是道。
身子也在不知不觉中退了四寸左右。
万家愁突然冷笑一声,道:“你身子若再向后移动一下,我教你立时摔落悬崖之下。”
萧坤一怔,道:“你说什么?”
万家愁道:“我说你若是再移后一点点,我万家愁立刻下手,取你性命。”
他每个字清清楚楚,斩钉截铁,显示出毫无通融更改的决心。
萧坤被他声威所夺,又见他两道眼神宛如电光一般,大有明察秋毫之象,当下真的不敢再移动了。
“你的鬼道理只好去骗骗一些无知的人,我老早听过,还不止一次。”
萧坤道:“然则万大侠认为敝杜的主张对是不对?故社为苍生百姓着想,对付贪官污吏……”
万家愁摆摆手,道:“这些话不必多说,我只记得有一次我问一个人,说是白莲教很有道理,主张很对,为何有识之士都不参加?他说白莲教宣称的主张虽是不错,而且就算假借神道之说也不是大过错。问题在于这都是野心家在煽惑利用,根本没有整套完善的办法,也没有具有治理天下的能力的人。他说,他们这样做法,徒然使国家更乱,百姓受更多的苦……”
他忽然停口,目光像利剑般盯住萧坤。
萧坤骇了一跳,心想世上怎会有人的目光锐利得宛如有形之物,还带着冰冷刺骨的绿色?他是人仰是妖怪。
“万大侠,小可没有移动,小可不敢违背您的意思。”
万家愁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要使用阴谋毒计来对付我?”萧坤支吾道:“小可…小可不明白您的意思。”
万家愁道:“你还未曾与我动过手,咱们谁胜谁败,尚未可知。但你却不与我决一死战,径自施展阴谋毒计,这却是何原故?”
萧坤哈哈一笑,道:“万大侠,您误会了,小可只有逃走之心,哪有什么阴谋毒计……”
万家愁道:“你不妨回头瞧瞧,梅刚和刘全还未分出高下,咱们也没有动过手。这等形势对你来说,还在未知之数,你为何不敢作决一死战的打算?吓?”
这一点他的确想不通,他平时虽然不是机智百出聪明伶俐之人,但一旦进入交战状态,他整个人便有如脱胎换骨,灵警无比。
起先他实在猜不透对方移退这么微小的距离,有何作用?所以故意跟他多说几句话,以便有时间观测一下。
那萧坤到底有何毒辣手段,他现下还不知道,只能肯定这萧坤有某种可怕阴谋而已。
萧坤面上的笑容忽然消失,表情变得十分阴沉狠毒,冷冷道:“万家愁你当真想知道原因么?”
这小子已经不尊称万大侠而直叫名字了,毒计马上就会发动啦。万家愁也冷酷地注视着这个敌人,在这等场合中,实是不能存有丝毫宽大慈悲之念。
“你说来听听。”
萧坤狞笑道:“本人手中这对判官笔,内藏特制火药,触地即爆,你现在明白了没有?”
万家愁道:“我当真一点也不明白。”
萧坤道:“好,我讲得清楚一点,我若是能够不冒败亡之险而杀死你,你猜我会怎样做法?”
万家愁不做声,果然萧坤又道:“当然老子选择这条不必冒险之计行事。”
他仰天桀桀而笑,声如袅鸣,既刺耳而又讨厌。
这个白莲教的铁衣卫突然态度变得这么嚣张自大,自然是认为稳躁了胜券。
但他毒计安在?难道身于秘密移退了数寸距离,就足以杀死强敌?说到他手中那对判官笔,更没有道理。
那判官笔内暗藏特制火药,一触即爆,而厂径上也暗暗埋藏了火药,判官笔的爆炸,可以引爆厌径的火药,使整条厌径都炸毁崩塌。
若是如此,他萧坤如何能逃得性命?他的毒计绝对不是同归于尽的,万家愁迅快地寻思,我不懂火器,一时查究不出实情如何,维今之计,只有如此这般,才化解得这场灾难。
这些念头只不过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头,当即付诸行动。
只见他从从容容退后一步,使双方的距离又拉长尺许,一共是五尺之遥。
“萧坤,咱们何不说上明白。现下我纵然出手迅袭,你也不怕,对不对?”
“不错,就算你不退后一步,老子也不怕。”
萧坤泛起残忍恶毒的冷笑。
“老子两支判官笔一齐甩手掷射径上,谅你武功再高,也无法同时截下。何况我还可以出手猛攻,使你不得不分神应付。哈……哈万家愁徐徐道:“萧坤,你错了。本人当时一出手,便可把你击落悬崖之下。”
萧坤嗤之以鼻,道:“那你为何不出手?”
万家愁道:“原因在我手掌上,你一看便知。”
说时,右手直伸出去,摊开手掌,让他瞧看。
萧坤目光一掠,只见他的手掌稍稍比常人宽厚一些,其余毫无异状。
当然他已预防其中有诈,可是万家愁伸手的动作以及掌心,都很正常。
狐疑之念才掠过头,忽见对方那只手掌竟然伸到他眼前,相距不到半尺。
但万家愁的身子明明钉在原处,不曾移动一分一寸。
这是出乎常理之外的怪事,通常一个人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四五尺远。
所以萧坤盯住对方身形而不见移动,根本就想不到敌掌还能够继续伸过来。
到他发现对方的手掌伸得这么近,心里大震之下,双手的判官笔齐齐向地上急掷,身子同时向后疾退。
万家愁冷笑之声才传到他耳中,只见那两支判官笔忽然停住,似是有两只无形之手,分别接个正着,悬吊在地面上,笔尖与地面相距不超过两寸。
那万家愁施展出万妙神手的神功绝艺,其中两只手指微微一勾,那两支判官笔呼一声飞出悬崖之外,良久,才听到两声闷响。
他其余的指头有勾有弹,萧坤后背忽被一股暗劲抵住,身子登时中止了后退之势。
紧接着胸前一紧,似是有一只手掌悄无声息按上胸口,前后两股力道一夹,不觉血气上涌,喉头一甜,眼前一黑,立时昏倒。
那条石径只有尺许宽,萧坤身躯跌倒之时,在石壁碰撞一下,重心稍稍向外移开,故此大半截身子在队径外面。
只见他打个筋斗,整个人谈出悬崖,直向无底深壑飞坠。
萧坤跌落这一幕,人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除了梅刚之外,无不面如土色,连周老二在内,心中也惊悸不已。
万家愁一晃眼已奔上斜坡,梅刚大喝一声,金棍连攻七八招,把刘全迫得连退十余步。
原来他也是直到此时才施展全力,而刘全却因为萧坤惨死,万家愁已奔过来,登时胆寒气馁,长刀上的威力减弱了不少。
在这等此消彼长的情况下,梅刚气势更见强大,得心应手。
周老二忽然发觉万家愁绕到他身旁,心想:他不去助阵便应该去找吴芷玲,何以先来找我?万家愁低声道:“周老二,我马上要找到吴芷玲。”
周老二说这才对了,口中应道:“她就在附近。”
转眼向天火营统领徐高望去,高声道:“徐统领,有烦立刻把小罗等两人召回。”
徐高眼见梅刚周老二已占了上风,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应了,取出铜哨,吹出尖锐的响声。
万家愁又道:“我去寻她,大约要个把时辰才回得来,这边你帮老梅应付,大概不会有什么意外。”
周老二讶道:“个把时辰?”
话声未歇,只见万家愁像一阵风般掠过斜坡草地,投入林中,身影迅即隐没。
梅刚的金棍忽然光影全收,使出小巧绵密手法,一连三招,把刘全的刀势引得大开大固。
但他三招一过,突然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霹雳,只见他的金棍不知如何已由挑戳手法化作迎头劈落之式,宛如泰山压顶一般,看来这一棍之威,连山丘也可以劈为平地。
刘全心知不妙,登时把心一横,拼着一条胳臂不要,也自运足全力,横刀硬架。
说时迟,那时快,金棍如迅雷下击劈在刀上,咯嘟巨响一声,那刘全应声翻跌,在地上连滚了七八个筋斗,这才停住。
梅刚持棍作势,威风凛凛那股强大无轮的气势,仍然遥遥罩住刘全,丝毫未曾松懈。
刘全挣动一下,但只有上半身撑起尺许。
他转眼斜视梅刚,忽然感到这个敌人实在比自己强大得多,这一生一世,休想报仇。
他胆气一馁,顿时四肢百骸都瘫痪了,身上连一丝气力都没有。刘全自知意志已在敌人强大剽悍的气势之下崩溃,虽想勉力挣扎,但事与愿违。
转眼间他连挣扎的念头也消失了,心神渐渐昏联……梅刚确定刘全已经气绝毙命,这才收回眼神,周老二举步走到他身边,高声道:“梅大人神威盖世,铁衣卫这些小子们横行已久,今日总算受到一点教训……”
他挥手叫徐高过来,道:“这小子虽然该死,但归根结底总是自己人,你派两个弟兄把他埋了。”
徐高哪敢有违,连忙遵命动手。
梅刚和周老二走开一旁,周老二才低声道:“这一队人马若是全力出手对付咱们,他们的火器可不是好对付的!”梅刚浓眉一皱,杀气腾腾,道:“都宰了就完啦。”
周老二道:“这恐怕不太好吧,一来万先生可能见怪咱们手头太毒辣,二来咱们的用心老是被他们看破,迫得他们作困兽之斗,事情的发展如何便难以预料了。”梅刚暴躁起来,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你有何主意?”
周老二应声道:“在下有个主意,如此这般,便可-一放倒这一队人马。”
梅刚耸耸肩,道:“好吧,若依我的脾性,干脆说个明白,不服气就打个明白。”
他虽是咕喷不服,却当真把徐高召来,问道:“徐高,你瞧目下的弟兄当中,还有没有铁农卫之八?”
徐高道:“在下可不敢担保,他们行藏隐秘,事前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梅刚沉吟一下,道:“好,那就用周老二之计,把他们一个个叫来查问。你不必露出声色,咱们定须把铁衣卫之人除去,方能返回行宫,你心中明白吧?”
徐高忙道:“在下晓得,这就一个个召来。”
周老二插口道:“你可说有任务分配。他们自然不起疑心。梅大人,你须到那边石后查问才妥。”
于是天火营之人一个个在石后消失,梅刚哪里是查问,根本是来一个就相机点了袕道,提到另一个石后放好,不久工夫,连小罗在内都点了袕道,只剩下徐高一个,还未收拾。
徐高来到岩石后面,问道:“梅大人,有没有可疑的人?”
梅刚摇摇头,道:“暂时没有,你来帮帮忙,每个人身上和背包都搜查一下,说不定还有信鸽。”
徐高走过去,周老二在斜对面忽然惊噫一声,道:“那是什么?”徐高眼睛一转,还未看清,忽觉腰间一缕锐风射到。
他自然而然一扭腰,左肘如闪电般撞出。
梅刚五指箕张如钩,向他左时抓落。
徐高身子一翻,右拳击出,左肘同时避开了敌人五指。
他身手灵活,拳法津妙。
这一招竟把梅刚迫退了一大步。
梅刚凶悍地凝盯着对方,厉声道:“好津妙的彭家散手,我好像没听说过你竟津通这一路武功!”
徐高微微一笑,道:“但在下绝对不是铁衣卫,梅大人尽可放心。”
梅刚道:“谁知道你是还是不是,哼,想咱们白莲教本是好好的一家人,全是兄弟妹妹,偏偏要学大明朝的皇帝,弄一批人来监视自己人,真是岂有此理!”
徐高道:“在下自从蒙大王爷收录,加入白莲教会,派在第十二行宫效力,迄今已有三年之久,这些都有案可稽,周大人查一直便知分晓。”
周老二摇摇头,道:“铁衣卫每逢奉派混迹各营,他的来历无不有案可稽,这算是什么证据?”
徐高反问道:“周大人能不能指点一条明路,好让在下得以表明身份心迹?”
周老二毫无难色,道:“容易之至,你乖乖束手就擒,让我们检查身上所有的物事,便知分晓。”
徐高想了一下,额首道:“恐怕这是唯一可行之法了。”
周老二冷笑一声,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还有下文,何不说出来听听。”
徐高道:“在下只想知道那蒙面人万家愁是什么来历?在下对此人感到很不放心。”
梅刚道:“你怕什么?他不是白莲教的人,也不是官府之人,咱们的事他根本不管。”
徐高道:“在下瞧他身法和出手,路数怪异,中上似乎从未见过这等武功。”
梅周二人不禁又对觑一眼,心想:“这厮眼力高得出奇,怎会当真愿做天火营的头目统领?”
周老二这时反而不急了,缓缓道:“徐高,你坦白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什么人?若说你是官府派来的好细,却又不大可能。我意思是说官府岂能网罗你这等人物?你到底是谁?”
梅刚接口道:“跟天涯孤客彭风如何称呼?”
徐高没有做声,眸中露出沉思之色。
梅刚又道:“得啦,谁不知天涯孤客彭风的彭家散手,别有真传,二十年未逢敌手,你的彭家散手莫非是彭风所传,才如此津深?”
徐高道:“在下师父当中,果真有一位姓彭的,但在下却一直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天涯孤客彭风前辈。”
周老二道:“够了,现下已有一法,可以得知你是不是铁衣卫。”徐高欣然道:“请周大人指点明路。”
周老二道:“你再露几种武功来瞧瞧,一则证明你自己所说跟过很多师父的话,二则你若真获这许多名师指点,你大概便不屑去做铁衣卫那等卑鄙龌龊的差事。”
梅刚听了也不禁服气,心想:“这等道理大概除了才智超绝的周老二之外,旁人绝对想不出来。”
徐高略一考虑,便道:“好,在下只好献丑,还望两位大人包涵。”
他说做就做,只见他身子微微蹲低,东南西北各劈了一掌,便恢复平常站立姿势。
梅刚默然片刻,才道:“这四掌雄浑恢宏,大有王者气象,听说太祖真传长拳,方有这等囊括天下的气度。”
徐高掣刀在手,斜身前冲,一刀劈出,接着收刀归鞘,肃然站立。
梅刚摇摇头,大有不能置信之意,道:“这一刀的气势威猛绝轮,三军避易,定是武圣绝传刀法。”
他转眼向周老二望去,又道:“瞧他步伐身法,以及吞吐自如的内劲,我梅刚也是有所未能,这人太没道理,太古怪了……”
周老二叹了一口气,道:“梅大人,天下的奇事都教咱们碰上啦。听你的口气,这位仁兄的武功博大津深,根本不须畏惧咱们,对还是不对?”
梅刚道:“对呀,你看这岂不是太没道理么?”
周老二道:“奇是奇怪了一点,但其中必有道理。”
他移目凝视着徐高,忽然发觉他除了舒雅的气度之外,面目五官也突然变得端正秀逸,比起平时的样子,大有分别。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周老二忖道:“他扮哪一种人,就能由心中开始直到外表都是那一种人的样子,这才是天下无双的易容之术。”
“徐兄,你尽力使我们满意,不愿伤和气动手,必有深意。请问你心中有何打算?”
徐高点点头道:“久仰周兄才智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兄甚是佩服。”
他稍稍停歇一下,才沉声道:“兄弟只想知道万家愁的真正来历,两位晓得多少?”
梅刚道:“我不知道。”
周老二道:“听他的口音年事尚轻,不会超过三十岁,是南方人。武功深不可测。”
梅刚有点不以为然地瞪周老二一眼,他心中对万家愁已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忠诚,所以暗怪周老二说得太多。
徐高沉吟道:“这一点资料还不够,兄弟目前只能奉告的,便是这万家愁可能是一代魔头,乃是咱们天下武林的一大祸根。”
他寻思一下,又道:“他的武功路数怪异无比,功力之深厚,天下已难有抗手之人。”
梅刚道:“我看他不会是什么魔头祸根,他的为人还不错。”
徐高微微一笑,道:“周兄你的看法呢?”
周老二看了梅刚一眼,才道:“论他的为人,聪明而不失忠厚,又颇有魄力,但他的一身所学会在江湖上惹起些什么问题,在下便不得而知了。”
这番评论,他乃是从实道来,甚是中肯。
徐高道:“咱们长话短说,在下打算擒下万家愁,又不想伤他性命,是以希望两位能助一臂之力。”
梅周二人为之愕然,梅刚首先道:“这事别说我不肯答应,就算答应了你,亦断断不能成功。”
周老二道:“成功的机会不是没有,但我们为何要帮你这样做?万一不成功,这等仇家我可惹不起。”
徐高道:“但在下已说出秘密,两位若不肯相助,那就等于是在下的敌人。在下虽是微不足道,但在下所代表的那些人物,只怕周兄感到更惹不起。”
他由软功变为硬功.内情已渐露端倪了。
梅刚仰天大笑,道:“不管你代表的是什么人物,我瞧绝对强不过万家愁。”
他不等对方发话,忽然拉长面孔,沉声道:“我梅刚得蒙万家愁托以腹心,甚是信任,我岂能做出对不起朋友之事。”
徐高摇摇头,道:“在下也不会要梅兄去做不忠不义之事,你若肯相助,包你于朋友之道无亏。此外,你们在江湖上闯荡,为的是什么?官爵?钱财?在下这儿都有。”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徐兄口气大得很,只不知你代表的是什么人物?”
徐高越来越神采飞扬,秀逸潇洒,已全无江湖人的味道,倒是极像文武兼质的贵介公于道:“在下代表的是天下武林五大世家。”
他掏出一件物事,托在掌心,动作甚是优雅。
在他掌心是一朵两寸直径的梅花,五片花瓣颜色都不相同,异彩夺目,看来极薄,金属制成,也不知是什么,津巧美观之至。
梅周二人啊了一声,道:“五彩梅花令。”
徐高道:“两位认得这是五彩梅花令,定必知道这是天下五大武林世家联盟信物,因此若是与我作对,等于跟五大武林世家作对一般了。”
周老二伸手出去,道:“在下尝闻人言,那五彩梅花令乃是采五种金属之津打造成,这五种金属之津有极轻重之分,故此托在掌心.使人感到此物忽轻忽重,甚是奇异,天下没有人能够膺造。”
徐高明白他的意思,果真把那朵五彩梅花令放在他掌中,周老二据了一下,连忙还给徐高,道:“果然使人有忽轻忽重之感,徐公子是五大武林世家的代表无疑了。”
他们瞧这徐高从极凡俗的样子,渐渐变得儒雅洒逸,前后判若两人。
如今看起来他必是岭南徐家出来的人无疑,说不定还是承继徐家的嫡嗣世子呢。
周老二又道:“这样不好,待在下与梅兄私下商谈一切,再奉复徐公子。”
徐高道:“好,两位商量一下最好。”
梅刚跟着周老二走开一旁,但面色却不大好看。
他们在另一堆巨岩边站定商量。
周老二道:“咱们只能商谈几句,不便让徐公子久等,因此请总在下言语率直。”
梅刚道:“现下已没有拘礼的必要,我认为咱们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他的面色仍然难看。
“第一点我不作对不住万家愁之事,第二点即使我愿做这等卑鄙之事,万家愁的武功岂是我们所能动得了的。”
周老二道:“第一点且不说它,关于第二点,你当时全力对付刘全,是以不曾发觉。但徐公子和我都瞧出万家愁的真正情况。”
梅刚既惊讶又好奇,道:“他怎么样了?”
周老二道:“我起初还不敢确定,但后来徐公子的暗示却使我确信判断无误,那万家愁武功虽是深不可测,但不知何故却好像负了内伤,或者有某种可怕的瘤疾,是以这刻急急觅地躲藏。”
梅刚矮壮的身子微微一震,道:“果真有这等事么?”
他说话之时,心中已忙着计算实力问题,假如周老二和徐高联合起来,那周老二不难打发,但徐高的底细却不知如何,这等情势甚是难以衡估。
若在从前,梅则可能不加深虑,放手一拼再作打算。
但今日迭连发生之事,那万家愁武功之高,固然令人不敢置信,还有那两名铁衣卫的武功,也强得出人意料之外。
这徐高的造诣深浅如何?他可不敢妄下断语了。
周老二又道:“咱们的处境实是不好处理,一边是天下五大武林世家,一边是武功通玄的万家愁。刚老,这件事可不是儿戏。”
梅刚心念电转,立时已有所决定,当下颔首道:“好,咱们投靠武林五大世家,除了富贵荣华之外,想来天下也无人敢动咱们一根汗毛。”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刚老既然作此决定,那就回转去跟徐公子当面再谈。”
他们迅快走回原地,徐高从他们神色中,已晓得他们的结论,待梅刚亲口说过,才欣然道:“好极了,兄弟若得两位之助,胜券在握了。哈……哈…”
他仰天长笑数声,豪情迫人道:“不出十天之内,天下都将被这件事震惊,哈……
哈……”
梅刚却不表乐观,道:“万家愁武功之高,天下无双,咱们如何对付得了他?”
周老二道:“徐公子要咱们帮忙的,正是因为万家愁武功太高,除了咱们,无人可接近于他。”
梅刚哦了一声,已经明白了一大半。
徐高用清晰坚定的声音道:“据我所知以及刚才亲眼观察所得许许多多的片断消息已可以连接起来。那万家愁目前身负内伤无疑,而且甚是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