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二有点啼笑皆非地注视万家愁,接着便尽量放松语气,道:“她可能忘了这个约会,也可能故意不来,瞧瞧你怎么办,也可能忽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总之,你们的约会犯不上认真。你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而已,她会认真么?”
万家愁寻思一下,道:“道理我也说不出来,但我却觉得她很认真,除了被关禁在阴风洞之外,她不会失约的。”
这种纯以直觉为基础的判断,已不能用道理辩驳,周老二只好笑了笑,道:“那你有何打算?”
万家愁道:“我非得上阴风洞走一趟不可,待我亲眼看了,方能死心。”
周老二知道目下可不能劝,越劝越糟,所以敷衍地道:“这件事待会儿再商量,反正大白天也不能行事。最好先跟吴姑娘说一说。”
万家愁道:“跟她怎么说呢?”
周老二道:“等我想想看。”
忽见十余名壮汉匆匆忙忙地经过,其中每个人抬一块长木板,板上都躺着人,共有四名伤患。
万家愁遥遥查看一下,口中轻轻道:“你看得见看不见,这四人都被利剑制透了肩上的云门袕和小退上的丰隆袕,所以血流得很多,人也昏死过去。”
那云门袕在肩部锁骨之下,并无内脏器官,纵是刺穿了窟窿,也不具致命之外。
丰隆袕在小退外侧退肌,自然亦不是致命之伤。
但由于乃是袕道,经脉货能,是以能使人昏迷而又流血不止而死。
这些人救治得快的话,便可幸免惨死之祸。
周老二讶道:“都是伤的这两处袕道么?伤他们之人是何存心?若要他们的命,何不干干脆脆取他们要袕?何须如此麻烦专找这两处部位?”
其实他是自言自语,心里寻思原因,并没有巴望万家愁给他答案。
谁知万家愁应道:“要取这两个部位须得是使用奇门兵刃的人才办得到,他并没有自找麻烦,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
周老二欣然道:“我真该死,竟忘了你是当代武学宗师,这种有关武学上的问题,除了你还去问谁。你知不知道伤人的是哪一种奇门兵刃?”
万家愁摇摇头,道:“名称我叫不出,但从伤口和流血程度等情形来看,那是比普通的剑薄很多和窄很多的利剑,不但轻而且略带软性,大概可以缠在腰间。不过若是尺寸较短的话,也可以卷在臂上。
又从两处伤势的距离和力道等来看,那人应是双手同时出剑,也就是说这种又轻又薄又扁的利剑共有两支,可以同时出手。”
周老二几乎听得呆了,直到这时刻他才深切地体会到“宗师”与“高手”之间的距离。
他抛开其他的念头,集中全力迅快地搜索有关这种奇门兵刃的印象。
但不一会儿便放弃这个企图,说道:“在下见闻有限,实是从未听闻过这种兵刃,唯有向际先生请教了。”
正说之间,又有数名壮汉奔人来,这次是两块长板,躺着两名伤者。
周老二迅即溜开,找那些下人马夫等探取消息。万家愁仍然在原处,远远查看伤者的情形。
那数名壮汉匆匆经过,到庄子里头安置伤者,没有人有闲心理会万周二人。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周老二蜇回来,道:“喝,真爇闹,咱们眼见的是六个人受伤,但其实最开始庄内已有两人被刺倒,听说是个蒙面人。这样说来集贤庄已经有八人负伤,其中至少有两名在中的高手。”
万家愁颔首道:“不错,刚抬进来的两个是高手,他们伤处俱不相同,而且只被刺了一剑,可以推想得出当时他们曾发生激斗,而那蒙面人只能寻暇抵隙,每人刺中一剑。又由于这两人伤势十分严重,可见得蒙面人须得招招杀手才收拾得这两人。”
他沉吟一下,又道:“如果那蒙面人只是孤身一人,又是在大白天,仍能来去自如,则集贤庄的实力便显然有限得很了。”
周老二道:“在下也觉得很奇怪,那蒙面人怎能出入自如,还伤了那么多的人?若是照这种情形看来,集贤庄的确力量有限得很,哪里还谈得到谋反作乱篡大明江山这等大事?”
他们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留神视察四下动静。
只听周老二又道:“现下集贤在似是集中全力对付蒙面人,咱们已经无人看管了。”
万家愁道:“既是如此,何不快快找到吴芷玲,一同溜回襄阳城去?”
周老二迟疑一下,才道:“我瞧集贤在实力不至这般薄弱,胡落也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所以目前松懈杂乱的形势,可能是故意安排的。”
万家愁耸耸双肩,道:“胡藩会有什么好处呢?”
周老二道:“以常理而论,咱们纵然有机可乘,也不敢逃跑才对。若敢逃走,那一定是回到襄阳城内之后,有人保护。对,胡藩想从咱们身上找线索。另一方面,他可能同时以全力追杀那蒙面人。”
万家愁吁一口气,道:“说来说去,咱们还是须得呆在这儿。但我告诉你,我定要上阴风洞走一趟的。”
又是一个难题。
周老二暗自发愁地想:一方面须得顾及胡藩这边,不可让他们经觉起疑。
另一方面是吴芷玲一定会暗暗气恼和沪忌。
尤其是关于后者,不比壁垒分明的敌人。
一旦寒有感情因素的话,事情便变得既麻烦又复杂。
吴芷玲对万家愁的心意,谁都看得出来。
因此万家愁以负伤之身,竟要冒险犯难去救一个美丽的女性。
吴芷玲对此作何想法不问可知了。
周老二叹口气,道:“好吧,在下尽力想办法,希望能够以体独探阴风洞之举不影响大局……”
直到黄昏,周老二人仍然有如孤魂野鬼般在在中随意,虽然碰见很多匆匆走来走去的人,但谁也不过问他们的事。
他们后来在另一片广场的角落,坐着闲谈。
周老二苦笑道:“泪下真是奇特难懂的形势,咱们说不定须得饿一顿,完了还得在这儿露宿一宵……”
万家愁道:“咱们整个下午荡来荡去,你也不想法子去找胡藩,自然没有人管啦。”
周老二摇摇头,道:“不,我想来想去,这一招一定有高人暗中主持,使咱们一直莫测高深,以便迫使咱们自行露出马脚。哼,这一招果然高明得很。”
他忽然起身,道:“现在时间到了,咱们应该去找胡藩才合理。”万家愁跟他站起,两人穿过广场,来到一座大厅。
这座大厅已点上灯烛,而且有人出入。
他们走近了一瞧,只见六七个人围坐在一张桌边,正在商谈事情。
这些人全都劲装疾服,身上带有兵刃。
但胡藩却不在内。
四下稍远处有十余人肃立不动。
也都带着兵器,显然等候一声令下,便出发觅敌。
万周二人在厅门张望,早已被厅中之人发现。
圆桌边一个面目尖削阴沉的汉子,吩咐一名手下出来查问。
周老二只回说要见胡藩。
那名手下奔回厅里报告,一会又出来,道:“胡老总现下有事,魏三爷交待我带你们到东边院子去。那儿有饭吃有床铺睡觉,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当下带领了万周二人,到了一座院落内。
但见两个房间都有灯光射出。
那手下指指右首的一间,道:“先在这一间呆着,等吃过饭,另一个房间也可以过去睡觉……”
房内传出吴芷玲的声音,叫道:“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啦……”万周二人掀帘而入,但见房间相当宽大,分作明暗两间。
这外面的一间摆着方桌和几把椅子。
虽是简陋却还干净。
吴芷玲见了他们,十分高兴。
三人在方桌边坐定了,吴芒玲首先道:“我独自在那边一个院子里闷坐了一整天,心果真是惦念死了。你们今天干什么来着?”
万家愁已运动查听过,轻轻道:“没有人,说话不妨事I。”
周老二立刻道:“你把今天的经过说一下,咱们再商量下一步。”吴芷玲依实说了,登时证实周老二探来的消息不讹,果然有个蒙面人潜入在中,杀了两人然后遁走。
亦得知襄阳府五名捕快被扣之事。
周老二前前后后想了一阵,才道:“这些事情发生得没有道理,除了襄阳府的捕快们是冲着咱们而来之外,恐怕那蒙面人也是一路的。”
吴芷玲虽是心跳不已,却尽力使自己的话声一如平时,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周老二道:“不仅集贤庄想查明那蒙面人的来历和图谋,连咱们也要设法查一查。只要得知那蒙面人的来历,他潜入此庄的动机便不难推测了。”
他望望万家愁,又道:“可惜万兄也不知道那奇门兵刃的名称出处……”
万家愁道:“我虽不知道蒙面人的怪剑名称,却知道他须得擅长哪几种功夫,才使得动这种怪剑。”
吴芷玲暗中吃一惊,忙道:“我好像听我父亲提过一下,待我想想看能不能记起来。万大哥你且说说看,或者可以使我想得起来万家愁道:“使用这种软薄窄的怪剑,又是双手一齐施展。定须擅长指功的家派,才能够把手上的内力贯注到剑尖。”
周老二面现难色,道:“天下武林中擅长指上功夫的家派,不在少数,咱们哪能猜得出来?”
万家愁摇摇头,道:“擅长指功的家派虽然不少,但有两点特征可供参考。一是此一家派的独门内功,应有回环收发之妙,亦即是指力发出之后,能够收回,宛如有形质之物。”
周吴二人连连点头,都伸长颈子等听第二个特征。
万家愁又道:“第二个特征是这一家派的内功以气为主,故此最注重养气。养气首先须有胸襟,因此这一家派之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培扩胸襟。换句话说,这一家派之人,若是登堂入室的高手,外表上必是斯文温雅的书生。”
周老二哦了一声,道:“这个特征易查得多了,在下用心想一想,必有端倪。”
吴芷玲又惊讶又佩服地望着万家愁,她虽知道万家愁在武学方面乃是宗师身份,但却知他江湖走得不多,见闻有限,年纪又轻。
故此他刚才的见解,乃是从各种迹象线索推论而得,这一点实是教人惊服不已。
她显得有点做贼心虚地道:“周大叔说得不错,那是什么家派不难查出。我记得武林五大世家之中,有一个世家具有这两种特征……万家愁欣然道:“是哪一个世家?”
当日在山区内他伤势发作之时,那个手持五彩梅花令代表武林五大世家的青年,攀然浮现心头。
“是不是岭南徐家?”
吴芷冷摇摇头:“不是,是江南沈家。”
周老二位嗜一声,道:“对,江南沈家。这个世家多少年来所有的高手,都是文上装束。而且个个风流蕴藉,有些甚至在文章诗赋大有声名。那江南沈家也是以指功独步宇内的……”
万家愁笑一下,道:“谁也想不到咱们已查出捣乱集贤庄之人的来历,其他的问题是周老二你啦……”
正说之时,忽然停口,作个有人前来的手势,于是大家立刻改变话题。
过了片刻,两名仆妇各个提着一个饭盒进来。
她们一语不发,迅快在桌上摆好四菜一汤,盛了饭,便退到一旁伺候。
万吴周三人饱餐了一顿,那两名仆妇立即收拾碗盘。
周老二道:“隔壁的房间也是给我们用的,小的待会就过去邻房歇息。”
那两名仆妇收拾好了,正要离开。
周老二又道:“大婶,是不是胡大爷叫你们送饭来的?”
她们都不作声回答,其中一个摇摇头。
周老二道:“在下想见见胡大爷,有烦你们通报一声。”
那个曾经摇头的仆妇瞪他一眼,道:“我们不管通报的事。”
周老二立刻道:“我明白,胡大爷定是忙着替那几人治伤,所以没有工夫……担不要紧,胡大爷没有时间过来,我自去见他。只不知他现下在哪里?烦你指点一下。”
那仆妇正要再给他一个钉子碰,谁知周老二的手已伸到面前,掌心托着一块六七两重的银子。
她的眼睛似是被银子白花花的光芒刺得眯起来,面色登时变得柔和,道:“哟,这是干什么呢?”
周老二把银块塞在她手中,道:“我只想知道胡大爷在哪儿。”那仆妇迟疑了一下,拔脚向房外行去,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她们想是怕周老二不满意而收回银块,迅快走了。
周老二等一下,直到万家愁表示可以说话,才道:“胡藩亲自追杀那江南沈家之人,此事非同小可。可惜咱们不知沈家之人是谁,无法向他通风报讯。”
吴芷玲道:“我听说沈家这一代的唯一继承人名叫君玉,年纪只有二十来岁。”
周老二道:“我真想知道岭南的徐高,江南的沈君玉哪一个高明些。现在且不说这个,万兄,你打算何时去探明风洞?”
万家愁道:“今晚就去。”
吴芷玲讶道:“阴风洞?那是五毒魔女邝真真被困禁的地方,你去干什么?”
万周惊讶不已,定睛望着她。
吴芷玲当下将昨夜之事说出。
万家愁也接着把自己答应邝真真的话坦白告诉她。
吴芷玲悔道:“早知道她有心帮你,我昨夜不丢那块石头,使她败露了行藏,就什么事都没有啦。”
周老二道:“话不是这样说,如果你当时不把她弄出来,恐怕你自己逃不过那些假和尚的搜索。”
万家愁寻思地道:“照你的话说来,笑面阎罗谭明和贵天雷董胜的武功造诣很深,而且他们乃是得到魔教心法,才忽然大为津进。”
吴芷玲担心地道:“听说魔教的武功狠毒诡奇无比,如果那银老狼得传魔教心法,那就不好对付了。”
万家愁淡淡一笑,道:“他的武功越津进越好,这是阮先生的看法。”
吴芷玲又道:“今夜里我陪你去探阴风洞,周大叔去不去?”
周老二默默忖思片刻,才道:“如果万兄只存查探情况之心前往,最好由他独自行事。”
他停歇一下,再解释道:“他孤身行事既方便安全,同时我们还可以替他掩饰,使集贤庄之人不易瞧破。如果我们三个人都出动,只要有个仆妇进来一下便坏事。”
万家愁道:“对,我一个人去最好,如果那阴风洞有奇怪,我会先回来商量了再作打算。”
当下等到初更时,周老二弄了一个假人在被窝里,让吴芷玲也睡在床上,把灯火弄小一点。
然后和万家愁。一同出房。
他再三嘱咐万家愁此行只是查探阴风洞的情形,切切不可涉险救人。
万家愁答应了,一晃身便去得无影无踪。
周老二心情沉重地回到隔壁房间歇息,因为他深知万家愁此去必定不肯入宝山空手回,而集贤在这边也是危险四伏,万家愁的人不在,他和吴芷玲当真动辄就有杀身之祸。
外面传来萧萧风声,深秋的夜晚已经大有寒意。
一灯荧荧,夜不成寐。
若在往时,周仲谋不免兴故之思。
但现在所有的乡思闲愁全都抛诸脑后,集中津神研判这两口所发生的种种事情,设法找出真相。
他心知越快寻觅出真相,胜算机会便增加,反之将必一败涂地,连性命也不保住。
这两天的遭遇实是很奇怪,集贤庄为何把他们三人送到铁镜寺?铁镜寺为何扣住万家愁吴芷玲二人?五毒魔女邝真真何以肯帮助万家愁?阴风洞是怎么的一处地方?严知府奉特旨出守襄阳之举,朝廷方面有何用意?那严知府有些什么高手匡助?严知府为何派人来查询万家愁等人?并且要带返襄阳?大白天游人集贤在闹得天翻地覆连伤八人的蒙面人究竟是谁?
何以这蒙面人深悉集贤庄地形道路?这许多问题逐一流过他心中,每个问题结果都没有答案。
不过周仲深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当他心思在蒙面人身上转动之时,忽然脑海出现一个俊美书生影象。
这个俊书生乃是跟随着严知府的众骑之一。
现在他记起来,那俊美书生似乎对万家愁吴芷玲特别注意过。
本来这也不足为奇,吴芷玲的美艳丰姿,大凡是男人总不免多瞧几眼。
自然顺便也瞧瞧万家愁,瞧他有何出奇不俗之处,竟能拥有这样一个玉人为妻。
平时不足为奇的事,现下却有变化。
周仲谋定一定神,还喝了几口茶,才寻思道:那俊美书生据胡藩调查,得知乃是严知府的侄儿严允,以白莲教庞大组织的力量,必定查得很彻底和准确。故此可以相信严允的身份不假。可是在另一方面来说,严允不带兵刃,是我亲眼所见,则他若有兵刃的话,卷在臂上的软剑正好吻合。同时以武功而论,外型必是博雅的读书人,严允的外型也对了。问题只有一个,他不姓沈而娃严,想那江南沈家的独门武功,怎肯传与异姓?这一点绝对说不通。”
周仲谋叹口气,又唱两口茶,继续想道:“如果那蒙面人是严允的话,他从未来过集贤庄,怎能熟悉地形?如果蒙面人是沈家子弟,而他曾改变了身份,设法混入此庄一段时间,这样才讲得通……”
他忽然把思想凝定在一点上,反复检查推敲了一阵,猛可敲敲脑袋,心道:“我真是笨死了,以阮先生的力量能替我们改变身份,能使白莲教之人到原籍调查也不露马脚,则那严知府挟官家之力,岂有不能掩饰之理?对了,严允定是江南沈家子弟冒充的无疑。那严知府既得朝廷特派襄阳,当然有他的那一套。白莲教能在官衙中布置耳目,严知府何尝不能在事前派人来集贤庄卧底?因此那假严允能熟悉此庄地形,亦非不可思议之事。”
他一旦解开了死结,思路便一泻千里,势如破竹,甚是畅顺明晰。
“对了,吴芷玲这个女孩子很有问题,她当时想得出是武林五大世家,又指出是江南沈家,显然有点做贼心虚,故意早一步说出,好教人不去怀疑她……”
如果吴芷玲看得见或听见周仲谋的推论,定必惊服不已。
周老二骨碌从床上跳起来,忖道:“我且过去问她一句话,便可以证实我的想法有没有错了。”
于是迅快奔出房外,首先凝神查看四下动静。
忽见吴芒玲房间的灯光闪动几下,接着恢复正常。
周仲谋久走江湖,眼光何等锐利,心中登时一凛,付道:“是什么人闯入她房间去?”
原来那灯光摇动的节奏分明是有风力吹拂使然,在目前的情形下,定是有人以极迅快身法闯了进去,身形带起强劲的风力,使得灯火为之摇闪。
他当机立断,迅即绕到屋后,提气转身,蹑足移近吴芷玲的后窗。
在吴主玲房间里果然多出一人,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但双袖与一般的夜行衣相反,袖口又宽又长,有如儒服。
头上蒙着黑布,只露出眼睛,身上没有兵刃。
他站在床前,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注视着床上两个面壁而卧的人。
睡外面的人由于被子连头盖住,是以看不见面部相貌。
但内面的却看得明白,是个女人。
她的长发洒在枕上,只能瞧见少许侧面和白皙的颈子。
蒙面人凝神瞧了一阵,忽然倒跃开去,身子落在后窗旁边的墙下,侧耳查听。
后窗外不远处传来一个人低低嘀咕的声音,道:“老宋,咱们得多留点神,千万别大意……”
另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道:“我什么时候大意了?明知胡老总率了五大高手马上就到,还要人房叫醒侄少爷他们说话,我有几个脑袋胆敢大意……”
早先那人接道:“那就行啦,咱们快到前面去,好让胡老总瞧见咱们没有偷懒,快,快……”
步声旋起旋灭,却听得只有一个人的步声。
蒙面人眼睛眨了几下,焕然轻轻揭开后窗,便宛如一缕轻烟般飘出去,霎时失去影踪。
前面的房帘轻响一下,有人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是我,不要怕,我进来瞧瞧……”
这人一面说,一面由明间闯入暗间。
床上的女人把头转过来,正是眉目如昼的吴芷玲。
她眼光与刚过来的周老二目光一触,登时大感宽慰地吁一口气。周老二用熟练的手势向她比划,那是哑吧的手语,他们老早就互用过,所以毫无隔阂。
那周老二用手语说道:“那蒙面人走了,但有没有在附近查看,尚未可知。”
吴芷玲伸出两手,比划道:“你真高明,竟把那蒙面人吓走了。我很佩服。”
原来刚才后留传来的语声,其实是周老二一个人唱双簧,居然把蒙面人赶跑了。
周老二用手语道:“他是谁?”
吴芷玲怔一下,才用手语回答道:“是武林五大世家的人。”
她在刹那间已想通了周老二明知她认识蒙面人,也猜得到蒙面人是为她而来,因为她着实不敢动弹,所以躲在后窗外施用诈语,把蒙面人吓走。
要知如若周老二不是已经猜得出她认得蒙面人,又清出了她与蒙面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微妙关系的话,因而她怕的与蒙面人见面以及说话,周老二绝不肯冒此侥幸之计。
假使吓不走蒙面人,情况自将严重之极。
那吴芷玲心窍剔透玲珑无比,刹时间已推算出此中关键,所以不再隐瞒,接着低声道:
“他是江南沈家的沈君玉。”
他们本是以手势交谈,但一旦涉及人名,便不是手势所能表达的了,故此她不得不开口。
周老二用手势说道:“我也猜到是这个人,但你自己呢?你是谁?”
吴芷玲懒得再用手势,轻轻道:“你一定已猜得出我是谁,何必问呢!”
周老二点点头,心想:这话也就是说你是阮先生的千金阮莹莹,我心中早就有多少谱儿了。要不是阮先生的女儿,以往有很多次所表现的智慧就无法解释啦……由于他得知当日天下七大高手围攻万里飞猿万家愁之事,因此阮先生最后一着棋子,竟是用他女儿来收服万家愁,这一着之高明,实是举世无匹。
试想阮先生平生的大敌,这个具有武林宗师身份的万家愁,一旦成为他的女婿的话,还有后顾之忧么?他仍然以手势表达心意,道:“你且休息,我会常常过来查看的。”
当下悄然退出房外。
这时候万家愁已经深入枫湖谷铁镇寺之内,他熟知地形,所以不必东张西望,一直就到了右后侧的院落。
那儿是笑面阎罗谭明等高级人物居住之所。
万家愁主要目的是瞧瞧有没有什么新的重要人物,最主要的自然是银老狼这个仇家。
万家愁入寺之时,一路上的岗哨都显得很小心警醒,可知此寺预期会有事情发生,才戒备得如此严密。
但他们尽管加强戒备,碰上了探山之人乃是万家愁,也是白饶,根本连半点朕兆也发现不了。
看来一切仍如平常,万家愁迅即怞身前往后山。
暗暗闯过了七八道关卡,终于来到山腰那阴风洞人口。
在一排茂密的树木后面,原来是一片平坦的广场,四周高插火炬,少说也有百支以上,是以把数亩大的广场照耀得如同白昼。
明亮的广场中了无人影,但万家愁却知道至少有好几个隐身在稍远的高处,俯视着这片广场。
由于火炬照耀得十分明亮,所以即使是一只小老鼠窜入广场内,也难逃过这些人的监视。
靠近矗立的峭壁下,齐齐地排叠着粗大的木头,这些木头高达两丈,约有六七丈见方,堵在一个石洞洞口,但当中却裂开一条通路。
换言之,在洞口外面有一条四五丈长的窄弄,窄弄两边都是粗大木头。
任何人出人那山洞,非穿过这条木头窄弄不可。
万家愁搔搔头,弄不懂那阴风洞外砌了这么多木头有何用处?不久,广场上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人事实上是从万家愁隐匿处经过进入广场的,每个人都扛着一大捆火炬,原来他们是派来更换一些快要烧完的火炬。
过了一会,这两人把部份火炬更换好,便离开广场。
万家愁想了好久,才墓然醒悟,忖道:“是了,这阴风洞的布置,首先是这一片明亮的广场,以及暗布人手在高处监视之举,显然是不让任何人能够潜入那阴风洞。这儿旷坦的地形,即使我以最快身法,也很难闯过而不让对方发现。第二步是对方发现敌踪之后,好多那数千斤的木头定是用来作封锁洞口之用。对方只须利用油类或是火药,迅快点燃,那些木头登时烈焰冲天,连我也休想再从窄弄中安然通过。”
这种种连锁性的防御实是恶毒无比,如果那明风洞除了这个洞门之外,别无出路,则一旦烈火封住洞口,纵是神仙也别想逃得出去。
“怪不得只派人在高处监视了。”
万家愁继续忖道:“他们只怕不知有人潜入,根本无须出手拦阻。等来人入洞之后,他们才发动攻势。此计的确恶毒无比,也教我难以破拆……”
现在不是单凭武功的时候,万家愁知道这等形势之下,必须运用头脑才行。
四下除了夜风啸掠之声,便是那百余支巨炬燃烧时的碑僻啪啪声音。
万家愁的神情显得特别冷静,每逢遇到辣手之时,他总是看来更为从容镇定,冷静得生像是那些难题与他全不相干似的。
过了片刻,万家愁自个儿点点头,心中对自己说道:“我若要对方全不知觉地潜入那明风洞,只有两个法子可行。一个法子是我绕道上去,把所有居高临下监视之人全都点了袕道。使他们不能发出警报。但这方法不妙,因为我纵能办到,却不知对方的值班轮流时间,只要有人前来换班,发现这些暗桩被挑,登时晓得有人已潜入明风洞中了……”
此计不行,他迅快往下想道:“第二个方法是制造混乱,我趁混乱中用最快身法闪入洞内。此法虽然甚是稳妥,却很难在这全无人影的广场制造混乱。”
总之,万家愁的两个法子都触了礁。
他也曾考虑过放火烧山,但接着已想到对方是有训练的帮众,烧山之时,监视的人,绝对更不敢松懈,徒然打草惊蛇罢了。
正在寻思之时,两个人又从他身侧不远的小路行过,每个人都扛着一大捆火炬。
原来又要更换一部份火炬。
万家愁沉住气,细细观察。
这才知道每次更换的火炬约是三十支左右。
那两人换好了火炬便循原路离开了。
万家愁嘴角噙住一丝冷笑,凝眸寻思。
以这广场四周的火炬计算,那两人须得更换三至四次才以全部换妥。
万家愁计算了一下,晓得他们第三次来更换火炬约须一顿饭工夫。
这一点时间对他已经足够了,于是立刻离开,像一缕轻烟般落山入寺。
那铁镜寺内还有些屋宇透出灯火,万家愁专拣有灯火的查看,直到这三间,这才吁一口气,微露宽慰之色。
那房间内衣物凌乱,鞋袜乱丢,一望而知是单身男的居所。
在那张长榻上,两个汉子分别盘膝坐在两头,都瞑目不语,分明正在打坐练功。
万家愁闪身入房,先随手拿了一件僧衣被上,倒也合身。
锐利的目光同时查看那两名打坐汉子,只见他们虽是盘膝而坐,可是姿式有异,竟是一手们腹,一手握颈。
双手手背青筋浮突,隐隐有真气运转,所以肌肤忽涨忽缩。
除此之外,他们的表情也是异于常情,不但双眉紧皱,使额上现出了皱纹,而且还咬紧牙龈,似乎正在忍受着痛苦。
要知天下武林门派,论到内功之道,凡是打坐练功,讲究的是收摄心神,返朴归真,血气流遍全身经脉。
当此化挥人虚之际,纵然不感到舒泰适乐,亦断断不会感到痛苦。
因此这两名汉子的痛苦表情和奇异姿式,实是令人不解。
万家愁摇摇头,心知这两人修司某种诡邪功夫,是以有这等表现。
他在武功方面已是宗师身份,故此天下武功虽是多如恒河沙数,绝大部份他即未修习过也没有见过,然而他却能一望而知。
这两名汉子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身强力壮。
左面的一个白净脸膛,个子稍矮小一点。
右面的一个高大熊黑,横肉满面,相貌甚是凶恶。
墙上挂着一把长刀,另外有一支镇铁短矛倚放屋角。
万家愁走近榻前,定睛看时,只见白面汉子一股气正运转到任脉“神闭袕”,便停滞不前。
他微微一笑,心想:这厮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冲开神闭袕,霎时上达‘冲庭”,他那奇门魔功功力便增强一倍还不止。
但这厮有一点大错特错,那就是他竟把心意和内力都分了一部份在双掌之上,以至只差那么一点便无力冲过神闭袕这一关。
另外那个黑面大汉与他也是同样情形,两人练的功夫一样,进度一样,阻滞不前之故也是一样。
万家愁瞧瞧他们抱腹握颈的双手,心中讶疑不解,付道:“他们把一部份力量运到双手有何作用?瞧来他们双手所运聚的真气内力,可以挡得住意外的袭击。但防得了意外,便不能集中全力求津进了。
这等练功法门,岂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他于武功上虽是绝超当世,但人心的诡诈却不甚了解。
魔教中人则时时刻刻都须防范意外,纵然是在自己的地方,也绝不敢有片刻松懈。
因此练功之时,宁可进度受阻,也不敢不把安全问题放在前面。其次练功之人也可能心存叵测,故意让门下多熬点痛苦,进境也不必太快。
总之凡是魔教之人,由于他们的环境和性情,不免会有种种怪异行径,教正常之人感到难以明白。
万家愁突然伸手点去,几乎在同时之间在那两人身上各个轻戳了一下。
榻上的两人登时身子一震,眉头舒展,面上痛苦之色完全消失。原来他们获万家愁一指之力,体内那股其气登时冲破了“神阔”袕这一关,功力陡然增加了一倍。
万家愁接着又连点指,那两人一齐睁开双眼,双手握拳,满面杀机腾腾。一转眼间,这两人面部的肌肉痉挛歪曲,眼睛通红,生像疯狂旷野兽一般,那两人间哼一声,齐齐软瘫倒下。
万家愁又一挥手,同时之间点中两人的气俞袕。
这两人虽是袕道受制而瘫痪,但身子仍然颤动,偶尔还跳弹一下。
万家愁心中向那两人道:“我很抱歉,趁你们即将功行圆满之际,使你们走火火魔,神智迷乱。也许你们平日作恶多端,该有此报。但也许不是。总之,这是命运,你们和我一样,都是不由自主……”
他迅即摘下墙上的长刀,以及墙角的铁按短矛,接着一手一个,提起那两人,奔出房外。
不多时,他已回到后属山腰那片广场,躲在树丛内。
过了一会工夫,远处传来脚步声。
又过了一阵,两道人影奔到,每个人都扛着大捆的火炬。
他们熟练地更换火炬,刚刚换了几支,突然间都一齐回头注视,脸上露出惊诧交集的表情。
在他们身后三丈左右,两个人手持兵器,狞恶地望看他们。
这两个人一面喘气,一面在喉咙中发出咆哮之声。
更换火炬的两人骇然相顾,左边的一个说道:“林聪,魏香主和李香主怎么啦?好像认不得咱们啦……”
林聪道:“是啊,我觉得汗毛直竖呢。”
左边的那人大声道:“魏香主,李香主,你们怎么啦?我是王斌,你们认不得么?”
对面的魏香主和李香主都不做声,四只血红的眼睛,凶恶狰狞地肛着王斌,林聪二人。
王斌低声道:“林聪,准备发出警讯。”
林聪道:“这样不太好吧?”
王斌道:“我也不知道,但看来他们好像想动手取咱们性命。”
林聪道:“我也有此同感,我瞧你也得准备发出警讯才好,咱们还不晓得哪一个有机会告警呢……”
对面的白面汉子手握长刀,突然举步向林聪行去。
他不必开口,林聪知道对方满脸杀机,一出手定必不会留情,不禁大骇,道:“李香主,你敢是喝醉了?”
白净脸膛的李香主忽然低吼一声,挥刀疾砍。
林聪猛一扬手,七八支火炬飞出,近面袭去。
口中同时大叫道:“王斌,告警,快,怜……”
他也掣出长剑,迅即绕圈退到广场当中。
李香主斜蹿数文,避过那些火炬。
随即跟踪追扑,手中长刀幻化作一道耀目津虹,直向王斌卷去。
林聪一甩手,三枚弹子分别落在四五大外的地面,登时发出三下巨响,同时三股火焰冲天冒起。
他告警的火弹才出手,便忙不迭掣出长刀,一招“云封雾锁”,抵挡那魏香主忽攻到的铁矛。
静的大响一声,林聪的刀光被铁矛挑散,人被震退了六七步之多。
林聪不觉面色如土色,厉声大喝道:“王斌小心,魏香主的武功大不相同,我已不是他的敌手啦……”
他大喝之时,王斌已被李香主的刀光笼罩住。
但见李香主刀落如疾风闪电,刹那间已砍了五刀之多,一时之间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王斌每封架一刀,身子就矮一点,到第五刀时,身子重心已失,砰一声摔倒地上,李香主发出咆哮之声,突然间,跃起两文,长刀一挥,接着头下脚上身刀合一,飞泻猛攻,招式诡异凌厉无比。
数文外有人喝一声“打”,一缕劲风袭向李香主,李香主理也不理,刀势仍然向地上的王斌卷去。
当的大响一声,一枚鸭卵大的钢胆溅坠在两文远的地上。
李香主身刀合一幻化的那道津芒,威势虽然不减,却也歪了两尺。
王斌抓紧这机会,长剑洒出一片光华,总算把李香主的刀势余威挡住。
当下几个翻滚,滚出数文。
那王斌刚跃起来,便已感到森寒刀气袭到。
目光一闪,骇然亡魂皆冒。
原来李香主业已再度身刀合一,化作一道眩目津虹攻到,来势之神速,真叫人难以置信。
在这一刹寻问,王斌心中闪掠过两个念头。
第一个是:这李香主越战越见厉害,似是第一刀出手之后,功力都随之增强。
第二个念头是:虽然追魂铁胆简固已经赶到相助,但他武功也高明不了多少,只怕难以阻止李香主如此凶威的一台。
说得迟,那时快,一枚铜胆宛如流星般击中李香主的刀光。
果然不出王斌所料,这回竟不能摇撼刀光去势,空自发出震耳的一鸣金铁交鸣之声而已。
王斌被刀光卷上身,心中方说“我命休矣”,猛觉胸前一阵剧痛,禁不住惨叫一声,登时仆倒。
他手中的长剑,被刀光一统一挑,挣一声飞上半空。
这时广场中虽然只有追魂铁胆简团一个人现身驰援,但一晃眼间,又有两条人影跃入广场。
在另一边的林聪刀出如风,当当当一连十余声,刀刀砍开了直指要害的铁矛。
王斌的惨叫声使得林聪心胆俱裂,更加拼命招架。
魏香兰的铁矛越攻越强,把式更见恶毒奇诡。
突然间攻守双方都停止不动,生像是有人展定身法把他们一齐定住似的。
不过林聪的样子可十分难看,他手中长刀被矛头挑向一边,门户大开。
而对方的矛尖却紧紧抓住他胸口要害。广场中一连传来三个人的大喝声;其中一个人说道:“魏香主手下留情……”
但他们三人与魏香主之间,被李香主所隔。
李香主长刀对摆不定,拦住他们三人,不住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咆哮声。
魏香主对他们的喝声充耳不闻,血红的眼睛凝视着林聪。
林聪满面开水滚滚而下,面色灰白如死。
林聪此人跟随笑面阎罗谭明达十余年之久,与王斌等俱是得力手下,武功甚强。
那魏李二人虽然被称为香主,其实彼此身份武功都不相上下。
林聪做梦也料不到突有这等惊人之变发生,简直不知从何想起。
现在他只感到对方的尖锐矛尖,已经透过衣服,稍稍刺人皮肉之内,若是掀开衣裳检查,必可发现有鲜血沁出。
林聪更明白那魏香主只须对铁矛向前送出数寸,便利穿心脏,登时一命呜呼。
饶他多年来干的都是刀头纸血的勾当,胆都生毛。
但此刻也自遍体冷汗,骇得张口结舌,全身神经绷得紧张的。
那边人又大声喝道:“魏香主,都是自己弟兄,纵然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大家不妨谈谈……”
魏香主凶邪地凝视着林聪,那些话似是送不入他耳中。
但林聪惊怖的神情,却显然使他感到畅快。突然狞声行笑,声音甚是凶厉刺耳。
林聪在笑声中忽然听出一个道理,那就是眼前这个熟悉的魏香主,敢情已变成一个陌生的疯狂的恶魔,因而自己的命运不问可知。
他醒悟得太迟一点,以致连最后的孤注一掷的逃生机会也失去了。
魏香主健腕微微一动,矛尖吐出数寸。
林聪惨叫一声,登时丧命。
那魏香主姿势不变,铁矛挺得毕直,是以林聪的尸身仍然挂在矛尖上,没有跌倒。
叱喝怒责之声纷作,在广场中的三人刷地散开,各持兵刃,虎视眈眈,形成了包围堵截之势。
紧接着又有三人扑入广场,刀剑并举,赶过来增援。
此外山上山下响起不断的尖锐哨声,显然是十分紧急的告警讯号。
转眼间刀光剑气,弥漫满场。
原来那六人已经与魏李动上手。
一时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万家愁一眼望去,已知那六人加起来,虽是人多势众,个个武功不弱,却仍不是魏李二人敌手。
当下趁机奔入广场,顺手在地上捡起了王斌的长剑,加人战圈,东一剑西一剑刺向魏李二人。
这进攻时刻正是生死搏斗之际,形势甚是混乱,故此谁也没有功夫瞧他面孔。
而广场中除了魏李二人斜首跌足,身穿内衣之外,其他的人都穿上僧取,故此壁垒分明。
万家愁加入战圈之后,形势被他搅得更为混乱,但又很巧妙地使得魏李二人的奇招毒着伤不了任何人。
看看混乱了好一阵功夫,山上又有两人赶到,冲入广场,参加厮杀。
魏李二人眼睛红得好像快要流出血来,面部肌肉都歪扭起来,十分可怖。
但他们手底却一点不寒糊,功力越斗越强。
万家愁暗暗收回压力,魏李二人登时气焰大张,一下子把八名对手冲散,溃不成阵。
万家愁眼看形势变得如此混乱,当下暗中推波助澜,让魏李二人分头追杀这一边的人,但见满场人影飞奔纵跃,叱喝如雷。
万家愁看看时机已至,耳中又听到山脚传来啸声。
那啸声响出功力深厚,料是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夫雷董胜闻警赶来,于是使个身法,快通掣电般闪入洞门内。
那阴风洞洞门比平常的房门还窄一点,门内却陡然开阔,竟是一条宽大高阔的甫道。
万家愁光闪身在洞门旁边,一面会听外面情形,一面运起夜眼瞧看洞内的情景。
片刻工夫,广场上先后传来两声惨叫,不问而知魏李二人各个得手,分头杀死一名帮手。
万家愁心知这一啸一喝乃是谭董二人赶到发出,当下也不急于入洞搜救五毒魔女师真真,且看看这两名成名多年的黑道高手,比起魏李二人的魔功又如何。
首先是笑面阎罗谭明大声喝止魏李二人,但惨叫之声接续发出,显然又两人伤亡。
董胜用响雷般的声音道:“老大,他们走火入魔,已是失心病之人,咱们须得下手诛杀,以除后患。”
话声甫歇,跟着大喝一声,手中的碎尸棒已截住李香主,替下被追杀的手下。
笑面阎罗谭明唉声叹气道:“瞧,老二,他们功力津进数倍,要不是走火入魔,实是咱们的两个好帮手……”
此人平日寒笑杀人,外表从容而出手如电。
目下也是这般模样,一面说话时,一面已抖起指骨毒鞭,疾取魏香主。
万家愁不必用眼睛瞧,单是聆听声音,便对那正在激战之人的每一招一式,清晰得宛如亲眼目睹。
二三十招下来,万家愁心中再无疑惑,忖道:谭董二人也是魔教高手,功力比魏李二人更胜一筹。
无怪五毒魔女邝真真那么厉害的角色,也逃不过被囚禁在阳风洞中的命运了……”
他已不必再听下去,心知大约在七十至八十招之间,魏李二人都难逃被杀之祸。
现下还是去瞧瞧邝真真,设法把她救出才是。
这条宽大的甫道只不过两丈左右,便向左弯,故此目光所及仅有两丈面而已。
万家愁在举步之前,迅快查看洞门四周上下,发现上方嵌有一块钢板,如果能落下而又是整块的话,便可把洞门严密封死,严密的程度可能连只老鼠也不能通过。
这一道钢门委实可怕,因为外面还有数万斤的木头,如果燃烧起来,钢门不久便可烧得通红。
那时节纵是大罗神仙,也休想破门而出。
甚至连逼近一点也抵受不了。
万家愁摇摇头,忖道:“谁会想出这等法子封死洞门呢?难道他们料定必会有一个像我这种人入洞么?烧红钢门之计的确高明得很,他们除了这个法子,便再也没有别的计策拦阻得住我了。”
原来那道钢门很是坚厚牢固,就算功力高如万家愁,亦不可捣破。
但此门终究顺着嵌在洞壁才行,要是沿壁崩裂,便无所借力。
而万家愁正是有能力慢慢使洞壁崩裂的人,当世之间,似他这种人实在少得几乎数不出。
他顺着举步行去,每一步都耳目并用,小心之极。
这时纵然地上满市陷讲机关,但万家愁每一脚踏下,都轻如棉絮,绝对触动不了消息埋伏,也不会掉落陷讲内。
原来他施展的是天竺无上轻功,脚下有无形劲气支撑,不须触及地面。
这等轻功与千年前一苇渡江的达摩祖师的轻功,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事实上他等于驭气蹈虚而行,但外表上看来仍然如常人般一步步地向前行去。
那弯弯曲曲,深入山腹之内,甚是黑暗,万家愁功力通玄,全身感觉之敏锐,不亚于视觉和听觉。
因此体说他有夜眼功夫,能在黑夜中见物,即使瞧不见,只凭听触二觉,也可以进退自如,与眼见无殊。
渐渐粗糙以及宽窄不等,地上也凹凸不平。
可知由这里开始已经少有人工整理。
万家愁听到两道深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啸声,时发时止,那啸声凄厉刺耳,甚是诡异,使人有毛骨惊然之感。
此外这儿的气温已显著减低,若是常人,总得加上棉袍才禁受得住。
万家愁稳定地向前沿行,但身子不时摇摆扭动,好像躲避某些无形的袭击。
这一点只有他自家知道,原来他现下全靠极敏锐的感觉行动,故此中偶有回旋冲击的气流袭到,他都自然而然地挤闪而过。
深处的凄厉异声越来越接近,现在可以听得出另有一种空空洞洞之感。
相信那是一处宽广的地洞,故此声音回荡之际,寒有空洞之感。突然间甫道来路传来步履奔跑之声,万家愁讶然直听一下,随即闪隐在壁间一道凹缝内。
过了一阵工夫,首先是微弱的光线透过来。
这少许的微光,已足以使万家愁双眼发挥最大的功能,在霎时之间,把上下四周瞧得清清楚楚。
连甫道的岩壁颜色和岩质,都瞧出来了。
那一道微光旋即较为明亮了一点,并且现出来人身形。
那是个相当高大的男人,手中提着一盏特制风灯。
由于洞内过于阴冷,所以那盏风灯光线甚是黯淡。
这个高大男人一身白色紧身衫裤,却不知是什么质料,闪闪反光。
虽说是紧身衫裤,但一望而知相当的厚。
故此微有臃肿之感。
此外头上有皮帽,双手戴着手套。
以他这一身装束看来,就是冰天雪地的东北也可以去得了。
这人的面也总算没有遮蔽起来,只见他年约三十岁,面色白皙,眉目如鱼,看来有如姣美的少年一般。
但眼神锐利,流转不定,露出阴狡的本性。
他那么高大的身体,却有一副校美白皙的脸孔,两者看来不大相衬,教人心中感到别扭。
万家愁等他走过,便悄然跟随。
只见大步而行,毫无顾忌,顿时得知这条之内别无其他机关埋伏。
再转了七八个弯,眼前陡然开阔。
那盏风灯的微光已像是茫茫黑夜中的一点萤光,根本照不见四下景物。
不过在万家愁来说,这一点萤光已经大有帮助,隐隐约约查看得出这儿是一个极为宽广的岩洞,洞内被很多岩拉分隔,生像一进一进的屋宇,阵阵更强的冷风,在无数石柱间旋排,发出或高或低,或尖锐或粗涩的种种声音,汇合起来,便变成凄厉刺耳的啸声了。
洞内除了刺耳惊心的阴风呼啸之外,寒意也增强不知多少倍,森冷刺骨。
万家愁估计这儿的气温,纵是练武之人,穿了皮衣也不容易禁受。
忽看那白衣男人时,发现他也现出了咬牙煞忍的神情。
那白衣男人提灯行去,在一根石柱后停了一阵,又奔前丈许,躲到另一根石柱后面。
这样大约奔前了七八根石柱,便凝身不动。
万家愁在他后面的一根石柱边,密切注视他的动作。
由于每奔前一点,冷度和风力便增加,所以万家愁可以想像得到白衣男人的处境越来越艰困了。
那白衣男人站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出去,不停摇动那盏风灯。过了一阵,黑暗中不知哪一根石柱下,传来女子口音,道:“是小朱么?你走近一点,让我瞧瞧。”
这个女子口音万家愁认得出下是五毒魔女邝真真,登时感到宽慰,付道:“她还未遇害,我总算没有白走这一趟。”
白衣男子应道:“是我,师妹,你现下觉得怎样?”
他一出声,把万家愁骇了一跳,原来他的嗓音娇软悦耳,比许许多多的女子还好听。
这么大的一个男人,却长了那副女人面孔和声音,实在使人觉得很不相配。
邝真真道:“哎,果然是小朱。”
她不叫她师兄,直呼小朱,这也是可怪之处。
“我说你走过来一点,让我瞧清楚一点。”
小朱娇声应道:“我才不呢,师妹你好狠的心,想诓我掉在风河中,登时冻僵永世不得超生。唉,你好狠的心肠啊……”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如果作陷落风河中,活活冻僵了,那真是我平生最快意之事,死也可以瞑目了。”
小朱道:“可惜我不中计,但你别难过,我带来了好消息给你。”邝真真道:“你是有名的九头鸟,啊,不,你定要人家叫做九头莺,我也只好改口了。我说你九头营朱客向来是所至之处,灾祸随之,死得少一点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好消息?”
小朱道:“师妹别挖苦我好不好?我冒险进入这明风洞,为的是要救你出去,这还不算是好消息?”
邝真真道:“你冒险?你肯为别人冒险?不,纵然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也不肯为他们掉一根汗毛。”
小朱道:“但你瞧,我不是在这儿了么?”
邝真真道:“对,你人是在这里,冒了什么险呢?”
小朱道:“这阴风洞别人不知,咱们毒门却很清楚,百余年来,咱们毒门中人,千方百计的想采得那根负心竹,因此这明风洞的厉害,只有咱们毒门之人才知道呀。”
邝真真道:“那么你这回进来这阴风洞,究竟是为了咱们毒教视为至宝的负心竹呢?抑是别有图谋?”
小朱道:“若是机缘凑巧,咱们能把负心竹取到手,自然更妙。但老实告诉你,我此来并不是为了负心竹。”
邝真真道:“我也觉得不像,你到底有何图谋,要不要告诉我?”小朱格格而笑,声音娇媚,简直和女孩子一样。
“师妹啊,我冒九死一生之险,人此洞来,我图谋不跟你说,跟谁说去!”
隐身在小朱后面的万家愁对这话大感兴趣,心想:假如小朱为的是来拯救邝真真,那我便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于是我可以不露面但邝真真的话却使万家愁感到很失望。
只听她道:“你别对我说这回冒险入洞是为了救我。老实说你即使真有此心,我未必肯让你救出去。”
小朱道:“哟,师妹,火气别那么大行不行?咱们系属同门,情如兄妹,为什么我就不能救你呢?”
万家愁心中也道:是啊,你端什么脾气呢?快点动手脱险才是正理。
邝真真道:“得啦,得啦。如果你真有同门兄妹之情,我就不会叫你小朱,自应尊称你一声师兄才是。废话少说,你且把来意说来听听。”
小朱叹一口气,道:“师妹,你总是把人性看得那么丑恶,想我朱容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也不准别人欺负你,自从师父去世之后,你孤身闯荡江湖,我哪一天不惦挂着你,咱们总是一家人啊,对不对?”
邝真真声音中透出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你到底要什么?”小朱像长舌妇般咦叨,道:“我心意若不起这机会说个清楚,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所以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啊……”
这回邝真真那边寂然无声,想是心中烦厌,做得答腔了。
小朱又道:“师妹,咱们好久不见了,你可知我这些日子在于什么?”
邝真真不理不睬,小米等了一会儿,才又道:“好,你不信的话,我告诉你。这些日子来,我走遍天下,访寻那暗中杀死咱们师父的凶手。”
过了一会儿,邝真真慢慢道:“找到了没有?”
小朱道:“找不到,你知不知道是何原因?”
邝真真道:“我当然知道啦,因为你就是杀师的凶手。哼,你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假装要捉凶手,真是天大笑话。”
小朱道:“你老是爱冤枉我,唉,不跟你讲这事了。师妹你深知道明风洞中的黑煞阴风对咱们毒门中大大不利,你多困一天,毒功便减弱一分,何不赶紧想脱身之计?”
邝真真道:“这不是废话么?我若能逃走,你还在这儿找得到人么?”
小朱道:“但据我所知,你是自愿被囚此地,现下你身既无铐锁,也没有失去行动能力。只不知你为何不赶快逃出此地?”
邝真真冷哼一声,道:“你想知道我怕的是谁,嘿,嘿,我绝不会告诉你的。”
小朱道:一这一层你放心,其实我早已得知,只不过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而已。”
邝真真冷淡地道:“反正我不会说的,作休想骗我讲出来。”
小朱道:“你直到此刻,还是那么倔强,怪不得你要吃亏了。咱们言归正传,那个人命我来问问你,为何杀死他几个得力手下?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邝真真道:“要我回答不难,但你先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小朱道:“算你津明厉害,那个人就是银老狼银帮主。”
邝真真道:“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小朱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就在咱们旁边,听咱们说话。但昨天他老人家环在去河口。”
万家愁忽然听到仇人消息,耳朵都竖起细心聆听。
对于小朱所说那银老狼可能已在洞内一说,他也不敢疏忽大意,认为无稽。
因为这阴风洞地方党大得令人难以置信,洞内又到处都是石柱,阴风啸号,就算有千儿八百人隐藏在此,亦不易察觉。
当然以万家愁的武功而言,一般的武林高手极难躲得他的耳目。但如果是银老狼,又熟知地势,情况自是两样了。
邝真真道:“你们在老河口?在那儿干什么?难道武当派的人都死光了?”
小朱发出得意的笑声,道:“武当派有什么了不起?遇到银帮主的话,算他时运转。
喂,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邝真真道:“你分明胡说八道,如果真是银帮主差你来的,他绝不会叫你问这一宗。”
小朱讶道:“为什么?明明是他交待的呀!”
邝真真道:“胡说,胡说,别人不知内情,但他却清清楚楚,哪须差你来问?”
小朱道:“他真的晓得么?”
邝真真道:“自然是真的,也只有他一个人得知内情。”
小朱沉吟一下,道:“这就怪了,莫非是尤胖子这位老兄假传圣旨。”
邝真真道:“说不定,你自己琢磨吧!”
小朱喃喃道:“假传圣旨亦大有可能,不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再说他另外传达的命令,显然是银帮主的意思呀……”
邝真真问道:“还有什么命令?”
小朱道:“银帮主对你很有意思,假如你不反对的话,他打算娶你为妻。是正正式式的妻子,不是小妾偏房,你听见没有?”
邝真真哼了~声,道:“听你口气,好像能做他妻子很光荣似的,嘿,嘿,你别让人家笑掉了大牙,亏你还是毒门长老,也不怕失了身份。”
“失了身份?”小朱声音提高,尖锐刺耳。“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残花败柳之身,能嫁给银帮主为妻这将是轰动天下的大事邝真真怒叱道:“放屁,谁是残花败柳?嫁给了他又算得什么轰动天下的大事?”
小朱叹了一声道:“师妹,你这一生已经阅人无数,难道还不是败柳残花?”
邝真真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万家愁心中讶然想道:她曾亲口透露说,她虽是外表放荡,但其实守身如玉,还没有男人碰过她。
此事关乎名节,非同小可,她为何不为自己辩护?黑暗中只听小朱又道:“你虽然花容月貌,美艳如仙,而且肌肤似雪,蜂腰袅婰,真是我见犹怜。但是银帮主身份何等尊崇,将来就算不是君!伤天下的皇上,最少也是裂主分茅的开国功臣。你能嫁与他为妻,岂不是轰动天下的大事?”
邝真真又哼,声,道:“谁希罕,银老狼样子难看死了。如果换了是你,情形或者不同。”
她忽然格格而笑,声音中寒有荡意,又道:“你不是也认为我够漂亮么?你要不要我?”
小朱道:“你名列武林三艳之中,这漂亮二字是不消说得的了。但我一向对女人没有兴趣,你不知道么?”
邝真真道:“什么?你对女人没有兴趣?我实在想不到你对武功专心致志到这等地步,失敬,失敬……”
小朱笑了几声,黑暗中听来宛如十八九岁女孩子的娇笑。
“师妹呀,我可不是对武功着迷,我本就不喜欢女人,只喜欢和男人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提什么武功不武功,嘻-…-嘻万家愁恍然想道:“原来此人喜男色而不喜女色,无怪声音言语都与常人不同,呸……”
他心中大觉鄙视,因而对那玉洁冰清的邝真真暗增好感。
邝真真冷冷道:“我一听见你的声音就觉得恶心,长得那么大个儿,偏偏设一点男人气概。”
她停了一下,又道:“我有时会奇怪师父为什么收录你,他讲过几次,说你不配承他的衣钵,但却定要把你留在身边。”
小朱默然半响,突然尖声恨恨地道:“那个该死的老狗,许多本门心法不传我而传你,真该死……”
邝真真谈谈道:“他人都死了而且又是被你所杀,何必还在背后骂他。”
小朱厉声道:“老鬼偏心,你又越长大越漂亮,我不杀死他怎么行。哼,我当然要杀死他……”
邝真真道:“好,你总算亲口承认了。从前我问你时,你都不肯认帐。”
小朱歇了一阵,才开口说话,语声已恢复常态。
“你那时有意替那偏心老鬼报仇,我当然不肯承认。现在情势不同,我认了,谅你也不会怎样对我。”
邝真真道:“你错了,我除非出不了这阳风洞,否则我绝不放过你杀师之罪。”
小朱纵声笑道:“你算了吧,自从你出道以来,我一直很注意你所作所为,你跟我是同一类的人,是一丘之貉,杀师之事在你眼中并不是滔天大罪……”
邝真真道:“这话怎讲?”
小朱道:“称自从踏入江湖,所作所为与你从前的为人完全相反。从前你对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更不轻易限男人讲话来往。对什么人恩怨分明,极是死心眼。但在江湖上,你艳名四播,而且很多跟你有过一手的,后来反而死在你手下。你变得没有一点感情,男人是你的玩物或在需要时利用而已。”
万家愁听得毛骨惊然,心想:那邝真真若是这等样的女子,实是可怕之极。
邝真真应道:“不错,我瞧了师父被杀的榜样之后,对人都失去信心。那些臭男人我只是利用他们而已。我顺便告诉你一声,凡是自称与我有一手,后来又被我杀死的臭男人,其实碰都没碰到我一下,你信不信?”
小朱沉吟一下道:“很可能,男人们总是喜欢吹牛,自诩艳遇,其实往往连边都沾不上。”
邝真真道:“看得上的男人太少了,哼,那些又蠢又臭的男人,我哪里看得上眼。喂,小朱,你今晚特意来陪我聊聊?抑是有别的事情?”
小朱道:“刚才我已告诉了你,银帮主看上了你,想娶你为妻,你愿不愿意?”
邝真真道:“愿又如何?不愿又如何?”
小朱道:“你不愿意的话,自然是永远优禁在此地,日日受那阴风刺骨之苦。直到你熬受不住,毒功消散之时,你就活活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