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白刃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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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另有隐情

龙少腾道:“姑娘见到了令尊?”

狄可秀道:“那一天我破例见他,因为跟家父同来的,还有鼎湖天池药宫的雷芸君姐姐……”

龙少腾插言道:“令尊既知有雷姑娘同来,你便会见他,那么令尊以前为什么不邀雷姑娘一齐到绿谷来?”

狄可秀道:“那天我答应与家父见面,自然不是单单为了雷姐姐之故……”

她仰起美丽的脸靥,眨动着长长的睫毛,神情甚是好看。

回想了一会,狄可秀终于又继续道:“我记得那一天很冷,绿谷飘起从未见过的雪花,家父和雷姐姐突然冒险而来……雷姐姐告诉我,她偶然在一本医书上看到一帖药方可以治好我的病,但需有火狐内丹合药!”

龙少腾插言道:“所以令尊就开始策划擒捉火狐的事?”

狄可秀微微摇头,道:“不!他早在来绿谷找我之前,便已经策划多时……”

龙少腾“哦”了一声,道:“原来令尊只是来通知你这件事而已……”

他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狄仁杰于获知狄可秀的绝症有了一线生机之后,第一个要通知的,自然是他的掌上明珠狄可秀。

不料狄可秀却道:“家父不是来通知我,他来是为了求我帮他擒捉那火狐!”

龙少腾道:“那没啥分别,因为捉火狐之举,也是为了取它的内丹配制药物来医治姑娘的……”

狄可秀黯然道:“事情要是如此单纯,你试想一下,我怎会孤独的住在这绿谷来?还有,我为什么要一再拒见家父?”

龙少腾认真的想了一下,道:“姑娘说得也是……”

他突然想起这其中必定牵涉了他们父女两人的感情问题,于是他打住话头,默然不语。

狄可秀看得出龙少腾不想过问她们父女之间的事,因此不再追问下去。

可是狄可秀面对着龙少腾,却似有千言万语恨不得向他倾诉的感觉。

龙少腾好像不是与她初次见面的朋友,实在有如多年故友似的。

她眸光一亮,滔滔言道:“我一再拒绝家父,宁愿在这绿谷索然独居的原因,实不相瞒,全是因为忍受不了家父的自私……”

她说话的神情充满恨意,使龙少腾大为讶异,心想:狄可秀居然对他的生父如此不满,委实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事情既然已证实是他们父女间的私事,龙少腾更不好插口置啄,是以他仍然保持缄默。

只听狄可秀又道:“家父年青时只顾着他的武功前程,成名之后虽替武林做了几件轰轰烈烈的事,但他的心目中从没有我和母亲两人……”

她回忆着说道:“甚至母亲临终之际,也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那年我才只不过五岁而已……”

龙少腾发觉狄可秀已滴下泪,伤心的抽泣着。

回忆有苦有甜,不过狄可秀的童年回忆竟如此凄凉!

但龙少腾除了寄予同情之外,实在也找不出安慰她的话来。

狄可秀轻轻拭去泪痕,道:“母亲死后,家父并没有放弃他热衷江湖名利的日子。他心中的计划,除了如何使他自己的武功更上层楼,使他的江湖地位更高之外,从未分心照顾我这稚龄的女儿。”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即使我染上恶症之后,他亦不曾关心过我……”

龙少腾问道:“但令尊数年来绝踪江湖,不问武林中事已有多年,难道这不是由于姑娘染病之故?”

狄可秀道:“谁说他是为了我?”

龙少腾道:“江湖上有此传言,何况令尊已多年不涉江湖也是事实!”

狄可秀冷冷道:“家父这几年确不曾涉足江湖,可惜江湖却没人知道真相……”

龙少腾道:“莫非这里边另有隐情?”

狄可秀道:“是的!家父数年前突然发现有走火入魔的现象,所以慌得他停止在江湖上活动!”

龙少腾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道:“真有这回事?”

狄可秀道:“难道我会造谎说我父亲吗?”

她白了龙少腾一眼,又道:“家父系因为修练天魔令上所记载的武功不慎,因而走火入魔的。当他发现之时,体力及功夫均在逐渐消退之中,这一惊之下,他所受的打击不问可知……”

龙少腾道:“这么说,他找不到恢复功力的方法了?”

狄可秀道:“他遍览群书,结果被他找到秘笈上所载的方法,依这个方法去做,据说可以迅速恢复他的武功……”

龙少腾不禁问道:“既然找到了恢复武功的方法,这事情岂不好办了吗?”

狄可秀凄然一笑,道:“是的!可是他却得不到我的协助,因此有方法也是空欢喜一场而已!”

这事既然又牵涉到狄可秀的头上,以狄可秀自小积存的忿懑,她不会协助狄仁杰似是可以预料的。

龙少腾忍不住道:“姑娘宁愿令尊失去了武功?”

狄可秀眸光一亮,道:“我正有此意,因为家父一旦失去了武功,他便会像寻常人一样,生活在我的身边,让我有一段天伦之爱的日子……”

龙少腾恍然道:“所以姑娘就拒绝协助令尊恢复武功了?只不知要如何才能使令尊的武功不至于丧失?”

狄可秀缓缓道:“根据秘笈上记载,像家父的症状,只要喝下火狐之血,便可使武功恢复……”

龙少腾讶道:“既然火狐内丹可以医治你的病,火狐之血又可使令尊恢复武功,姑娘应该协助令尊擒住火狐才对呀?”

狄可秀幽幽道:“唉!可是一旦家父恢复了武功,我又得孤孤独独地生活下去,然后像我母亲一样,在盼望中悄然而逝……”

龙少腾默然自忖,他实在不了解狄可秀这样做的心意。

她明知火狐对他们父女两人的重要,而她却宁愿不去抓它,心甘情愿地长年受病痛的煎熬。

龙少腾移目凝视着狄可秀,他发觉狄可秀眸光透着乞求谅解的心意,不禁沉思起来。

片刻之后,龙少腾舒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有点明白姑娘的心情了……”

狄可秀娇脸上掠过一抹喜悦,道:“真的?”

龙少腾郑重的道:“是的,令尊的做法是太自私……设使不是为了他自己的武功在消失之中,想来他必不会急着要找到火狐。唉,在下今天总算了解狄仁杰的真正面目……”

狄可秀道:“家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公子未必这样就了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以天魔令交换火狐?”

龙少腾想了一想,道:“当然是想以重赏买得勇夫,替他擒捉火狐!”

狄可秀道:“你猜错了!以家父的武功,目前仍是江湖上顶尖的人物!他的才智亦是无人能及,试想,以家父这种人选,都没法擒住火狐,江湖上有谁能够!”

龙少腾忖道:她说得不错,狄仁杰把擒住火狐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让大家来做,必然有很深的用意。

他正想出言询问,狄可秀已道:“家父扬言以天魔令交换火狐,其实他真正的用意,是在争取时间,好在大家发现他已走火入魔之前,擒得火狐……”

龙少腾恍然道:“这对策委实高明,这一来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在火狐和天魔令之上,必无余暇顾及令尊的异状……”

狄可秀道:“对!同时他美其名说是要以火狐内丹替我治病,在外摒弃一切活动,人人莫不以为他不再插手江湖事,是为了我之故,实际是怕人发觉他的武功在减弱中。”

龙少腾沉吟一会,道:“这就怪不得姑娘不愿协助令尊了!”

他倏地抬头问道:“那火狐内丹可是真的能医好姑娘的病体?”

狄可秀道:“可以!而且我已经早知道了……目前我得以保住性命不死,除了雷芸君姐姐的灵药之外,可以说也是靠那火狐之力!”

龙少腾惊奇的道:“有这等事?”

狄可秀端起她身侧木桌上的一杯水,道:“这杯药水是用绿溪源头的活水合煎药成的,可以让我苟延残喘,维持那么一口气……”

她一口喝下,又道:“因为那火狐丹火特别旺盛,每当月明之夜,它必当潜至绿溪源头喝水解渴,那时它定将流出大量唾涎,掺在水中,这种水正是我所需要的。”

她说出了须用绿溪源头之水的原因,龙少腾立刻恍然而悟,道:“难怪姑娘知道那火狐的行踪……”

狄可秀道:“知道也捉不住它,除非有白爷爷帮忙!”

龙少腾道:“我相信白爷爷一定会听姑娘的嘱咐,对也不对?”

狄可秀笑道:“公子眼光的确厉害,设使没有白爷爷,我也不敢说出有把握捉住火狐之类的话……”

她停了下来,用一双美眸凝注在龙少腾的脸上,似是想在这一眼之中,看出龙少腾正在想什么。

龙少腾回望她一眼,笑道:“姑娘以为我会求你找白爷爷助我擒下火狐?”

狄可秀讶异的道:“你怎么晓得?”

龙少腾打趣道:“因为姑娘有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呀!”

狄可秀忽然道:“莫非你没有求我的意思?”

龙少腾耸耸肩,道:“我只求姑娘将衣物归还给我!”

狄可秀大觉意外,道:“你明知我会答应协助你捕捉火狐,而你居然不开口要求,真叫我摸不清你的心意!”

龙少腾道:“这也没什么!其实在下并不热衷于捉什么火狐,尤其在知道了姑娘的处境之后,兴趣更加提不起来!”

狄可秀“啊”了一声,道:“那多可惜!你捉到了火狐,换得了天魔令,岂不是天下无人能敌!”

龙少腾哂然道:“天下无敌仅是一个虚名而已,在下既无称霸武林的野心,要这种虚名干什么用?”

狄可秀道:“我不相信你活在这世上连一点欲望也没有……”

龙少腾道:“当然不会连一点欲望也没有。”

狄可秀问道:“那么你的欲望是什么?”

龙少腾考虑一会,才道:“我只愿完成师门的一段恩怨,然后择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躬耕村野,终老林泉,于愿足矣!”

狄可秀突然正色道:“我可以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龙少腾“哦”了一声,道:“姑娘不妨说说看将如何助我?”

狄可秀道:“咱们生擒住火狐,换得天魔令,然后找你的仇家报仇,不就可以如愿了吗?”

龙少腾笑道:“姑娘一直劝我捉住火狐,是不是另有用意?”

狄可秀垂下了头,显然被龙少腾说得有点不自在。

片刻之后,她又仰起粉脸,道:“你说得不错,我要你捉下火狐,的确别有用意。”

龙少腾奇道:“这……我就想不通了!”

狄可秀道:“我只望你赶在我爹之前,将那火狐捉了下来,然后……”

她蓦地住了嘴,脸色变得甚是难看。龙少腾只顾着听她说话,根本没发觉狄可秀激动得几乎难以自制。

狄可秀强忍心中的激动,但停了一会仍未将话说了出来。

龙少腾不禁问道:“然后呢?”

狄可秀微咬着银牙,道:“然后将那火狐杀掉,埋掉,让我爹绝了恢复武功之望!”

龙少腾摇头道:“这怎么可以,这一来你的病岂不是一样好不了吗?”

狄可秀道:“我的病当然也无痊愈之望,但届时我仍有三载的岁月可活,我至少可以跟公子过三年恩爱的生活……”

龙少腾吓了一大跳,道:“姑娘要嫁给我?”

狄可秀娇靥微微一红,道:“是的!公子可以安心娶我,我决定以三年的光阴服侍公子,而且,我还会将天魔令的武功倾囊相授!”

龙少腾将话岔开,道:“姑娘要埋掉火狐又何必那么费事,有白爷爷岂不就够了吗?”

狄可秀道:“白爷爷不会做这种事,因为它从不杀生……它只能协助你捉住火狐……”

龙少腾道:“姑娘你自己呢?还有侍候你的那些人,不是都可以埋掉火狐吗?”

狄可秀摇头道:“她们几个人都难达成我这个愿望……”

龙少腾讶道:“有白爷爷帮忙也不行?”

狄可秀道:“是的!因为我们都是处子之身,火狐不待我们近身,就可闻出我们的味道!”

龙少腾道:“既是如此,那确非男子不可了。”

他深恐狄可秀又提娶她为妻之类的话,遂又道:“其实这件事若是你们父女合作的话,不是可以成功吗?何况事成之后,姑娘和令尊都可康复,姑娘实应三思才是!”

狄可秀道:“我已经讲得那么坦白,难道你不了解吗?”

她说着声音又大了起来,恨恨的道:“我宁愿只有三年恩爱的生活,也不愿孤独的过一辈子,你懂不懂?”

龙少腾道:“在下自然懂得,可是在下并没有把握可以让姑娘度过三年快乐的时光……”

他没有明言不愿娶狄可秀为妻,当然是顾着狄可秀的面子。

但狄可秀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神情淡然地道:“你嫌我哪一点何不直说?”

龙少腾微微一怔,道:“没有啊?姑娘貌美如花,又系出名门闺秀,谁要是能娶得姑娘为妻,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份,只是……”

狄可秀打断他的话,道:“只是我只有三年的寿命而已对不对?”

她浅浅一笑,又道:“而你又不愿娶一个只有三年寿命的女子为妻……不错!你的心情我很了解……”

龙少腾其实并无这种想法,此刻狄可秀自己提了出来,他想,正好作为拒绝的理由也无不可。

于是龙少腾道:“姑娘了解在下有此苦衷最好,所以……”

狄可秀迅即插言道:“你不用为此操心,我已经有了一项令你满意的办法,绝不叫你三年后丧侣无伴!”

龙少腾问道:“这不太可能吧?”

狄可秀道:“怎么不可能!比如说,我死后,可以由翠红和苏英两人轮流陪伴你,公子艳福照享,不就可以了吗?”

龙少腾道:“姑娘想得竟是如此天真……”

狄可秀道:“怎么了,难道说我那两名婢女有什么不好?”

狄可秀的那两名婢女苏英和翠红,龙少腾在进谷之时已见到过。她们长得也够美的,而且谈吐风度,才智武功也都不俗,相信任何人见到了均不至于会拒绝与她们两人亲近。

但龙少腾却觉得狄可秀的想法过于荒谬,至少还没有人像他这样讨得妻子的。

因此他想想觉得好笑,嘴角不觉浮现出笑意来。

狄可秀却很正经地追问道:“你不要光只冲着人家笑,说话呀?”

龙少腾连续摇了几下头,道:“姑娘!你明知我不会答应这种事,又为什么要提出来呢?”

狄可秀露出失望的表情,道:“你会后悔的!我劝你不防考虑一下!”

龙少腾毫不考虑的道:“纵令我有朝一日真会后悔,此刻也不能答应娶姑娘!”

狄可秀缓缓站起,轻声一叹,道:“可惜,真太可惜……”

龙少腾见她已经站起来,心想狄可秀大概已准备结束这段谈话,遂道:“在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之处……”

这句话出口之后,龙少腾自己都觉得太过无情。

是以忙又加了一句道:“因为在下本就没有福气娶姑娘为妻。”

狄可秀道:“我并非指这件事可惜。”

龙少腾讶道:“还有什么事值得惋惜的?”

狄可秀道:“只因你拒绝我的提议,可能因此失去擒住火狐的机会,不太可惜了吗?”

她的意思很明显,表示她将不帮龙少腾捉那火狐。

龙少腾虽知没有狄可秀和白爷爷,他可能连火狐的尾巴都摸不到,但他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气馁的人,何况他在进入绿谷之前,也从不曾有找人帮他捕捉火狐的念头。是以他无所谓的道:“在下认为此事不足惜!”

狄可秀冷笑道:“你以为火狐那么容易就可捉到的?”

龙少腾道:“在下无此想法,再说在下亦未抱有太热烈的希望,所以能不能顺利捉到火狐,在下倒从未计较!”

狄可秀沉吟一会,道:“好吧!既是如此,我将你的衣物还给你……”

她果然轻轻的击了两下掌,原先那老太婆应声而进。狄可秀交代了她几句,那老太婆又很快转身取来龙少腾的蓝电宝刀和一包衣物。

龙少腾接下来,道了声谢,便自拱手告辞。

狄可秀倏又道:“公子知幽灵谷在什么地方!”

龙少腾道:“不瞒姑娘,在下并不知道!”

狄可秀道:“你可由后面山头翻过去,下了断崖,底下那谷地就是幽灵谷了!”

龙少腾默默将狄可秀的话记下,道:“多谢姑娘指点……”

他突然发现狄可秀站着的身子微微一晃,忙伸手扶住她的香肩,道:“姑娘无碍吧?”

狄可秀的表情极为痛苦,用手抚住胸口,眸光忽然暗淡下来,两鬓也微微冒出冷汗。

龙少腾发觉她正紧紧咬住银牙,尽力支持住不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忙扶她坐在椅上,这时狄可秀病已发作,人呈半昏迷状态,全身僵硬冰冷,除了微微喘着气之外,与死去无异。

龙少腾轻轻按着她的脉博,但觉她的脉跳极为薄弱,大有随时停止跳动的趋势。

他正想招呼外面的人,狄可秀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道:“公子!我没事的……”

她的声音软弱无力,但苍白的脸色已浮出红晕,表示她果然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龙少腾松了一口气,道:“姑娘之病发作起来真是吓人!”

狄可秀抹去脸上的汗珠,歉然道:“这情形我已不知忍受了多少年,唉,连那发作时的痛苦,也早已经麻木不仁了。”

龙少腾道:“姑娘,在下有句话只不知该不该说……”

狄可秀徐徐道:“说说看又有什么关系?”

龙少腾微微一顿,道:“在下觉得姑娘实在犯不着受这种苦。”

狄可秀道:“你想劝我与家父合作捕捉火狐?”

龙少腾道:“是的!”

狄可秀摇首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她长吸了一口气,又道:“除非家父正式宣布封刀退隐,否则绝无可能!”

龙少腾望着她那坚决的表情,心知劝下去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