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昭作梦也没料到华媚娘会下手杀他,当他发现情形有异之时,华媚娘锐利的刀身,已刺破他的胸膛。
华媚娘一刀结果了佟昭,迅即扶着龙少腾,帮他上了马背,道:“少腾,刚才佟昭喊叫的几声,可能已惊动了其他的人,咱们快逃!”
龙少腾道:“媚娘,你……你把路径指给我便行……我一个人逃,免得连累了你……”
华媚娘道:“少腾!咱们已耽搁太久,不要想那么多,快,快随我来!”
她一手拉住龙少腾的马鞍,一手拉住自己的坐骑,一马当先,绕过农舍,寻路而逃。
两人很快的跑出十来里路,来到一处渡口之前。
那渡口冷冷清清的,根本连一条船也没有,华媚娘微蹙着黛眉,道:“这渡口一向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今天怎会连条船也没有?”
她像是自言自语,但龙少腾却听得甚是清楚,道:“既是如此,我们稍待一会也无妨……”
华媚报道:“不行!咱们一刻都不能耽搁……”
说话之间,华媚娘突然发现龙少腾左肩染红了一片鲜血,脸色有点不对劲,忙道:“少腾!你……你伤得很重吧?”
龙少腾点点头,很吃力的道:“我们稍等一会……我先将创伤处理好……”
华媚娘心里虽然很急,但龙少腾的伤却不能不管,只好下马,扶着龙少腾走到路旁。
龙少腾先服下疗伤红药,再将伤口扎好。
如此一来,就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但处理了伤势之后,龙少腾觉得精神振作得多了,自己站了起来,道:“媚娘,咱们继续等船过河呢?还是由陆路前进?”
华媚娘道:“看来我们非由陆路不可,等下去怕不容易等到船只……”
龙少腾讶道:“为什么?你不是说这渡口一向相当热闹吗?怎么会没有渡船?”
华媚娘道:“所以我正感奇怪……”
她眸光一闪,又道:“会不会有人先行支走那些船家,使我们找不到船只过河?”
龙少腾沉吟一下,道:“嗯,很有这种可能,否则事情不会如此凑巧……”
华媚娘道:“假使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陆路就更不安全了!”
这是必然的情形,如果有人预先断了水路,那么这人必定早在陆路设下埋伏,如此推测是相当合理的。
龙少腾想了一会,道:“陆路纵然有危险,我们还是要走,对也不对?”
华媚娘倏地道:“你看会是什么人在搞鬼?”
龙少腾脸上现出苦笑,道:“这我怎么知道,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都被搞得迷迷糊糊的……”
华媚娘睁大了双眸,道:“一定是我爹在搞鬼!”
龙少腾问道:“会是你爹?”
华媚娘道:“一定是我爹,可是他为什么联合了断肠府的辛玫之后,却又要对她翻脸?”
这事龙少腾当然猜想不到,因此他缄口不语。
华媚娘顿了一顿,又道:“不论我爹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对我们都不是有利的,咱们还是设法走要紧……”
她语声才落,突然有人道:“小姐!你可千万别误会东主啊!”
华媚娘只听那人声音,便知道是谁进来了,她道:“华平!原来你在这渡口捣鬼?”
来的人果然是华平,他摇着一把鹅毛扇,缓步走向华媚娘,背后则跟随着四名拿刀大汉。
华平径自走到龙少腾面前,含笑道:“龙公子!你大概不至于会相信我家小姐的怀疑吧?”
龙少腾耸耸肩,道:“反正我早已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东君子华人豪在搞什么名堂……”
这是龙少腾的由衷之言,但却使华平有大出意料之外的感觉。
他露出诧异的神情,道:“你真不知这事的真相?”
龙少腾道:“华兄你又不是不晓得,昨天我进入贵宅直到现在,就是弄不清你们和断肠府之间,到底在扮演什么好戏,把我也扯了进去……”
华平跺脚道:“真是糟糕,我也以为东主已经将计划告诉了小姐呢……”
华媚娘倏地冷笑道:“我爹告诉了我……”
华平道:“那龙少腾为什么不知道?”
华媚娘道:“他怎会不知道?若是不知道早就没命了!”
华平看来有点发急,也不知道他是装出来的,或者真是如此。
他神色甚是凝重,好像正在全心考虑华媚娘生气的原因。
好一会,华平才道:“小姐显然有莫大的误会……”
华媚娘叱道:“放屁!难道你们勾结断肠府,想对龙少腾有所不利的事是假的?”
华平徐徐道:“决计不会有这等事,小姐莫非看不出东主对龙公子有莫大的好感吗?”
华媚娘道:“我爹心意如何,难道还须你华平对我讲?”
华平道:“那么小姐就更不应该对东主有所误会了……”
华媚娘望着华平的脸色,心中矍然而惊,忖道:这华平狡诈阴险,不逊大伪教的五君子,他尽是拿话在此扯来扯去,到底有什么企图?她心想至此,不禁快速的思忖脱身之法。
想要摆脱华平的纠缠,当然只有动手除掉他。
这是最干脆的方法。
但华媚娘深知华平狡黠之至,不像佟昭那么好对付,当然不敢骗他过来,出其不意的一刀结果他。
何况华平身手不弱,也不像佟昭那那么脓包,而且他有四名好手相随,杀他也不太容易。
华媚娘飞快的在心里转念,她知道为了龙少腾的安全,这华平非杀不可。
用计杀他既没把握,自然只有用强的了。
然而以二对五,龙少腾又受了伤,这强攻的手段,自是要慎重考虑。
因此华媚娘想了想,道:“华平,那你率兵来此,又有什么用意?”
华平露出笑容道:“属下奉命来此保护小姐回去。”
华媚娘故意接道:“噢?那么我跟你回去的话,你们就放过少腾了?”
华平道:“龙少腾是东主的上宾,当然须得东主亲自相送,才是待客之道!”
华媚娘暗暗冷哼一声,口中却道:“这么说,少腾和我都非跟你回去不可了?”
华平阴沉沉一笑,道:“这一带布满断肠府的大批人手,小姐安全堪虑,所以东主一定要小姐和龙公子赶快回庄去!”
华媚娘轻咬下唇,看来很认真的在考虑华平之言。
片刻之后,才道:“反正我迟早都得回庄去,此刻跟你回去也一样,不过……少腾他是客人,去不去咱庄里,总得随人家的意思,对也不对?华平?”
华平正想措词以应,华媚娘却又道:“你等一等,我先征求少腾的意思再谈!”
华平心想:反正这事由不得龙少腾表示意见,华媚娘征求他的同意,只是多此一举而已。
他本想出言制止,但随后又想,龙少腾如果甘愿跟大家回庄,岂不省了他不少力气。
是以华平始终不制止华媚娘走近龙少腾。
但华媚娘却另有打算,她靠近龙少腾,便迅即对他说道:“少腾,你有没有一战的能力?”
龙少腾突然被她一问,怔了怔才道:“那要看对手是什么样的人物。”
如是三流角色,龙少腾当然可以毫不费力的收拾下对手。
要是对方和他势均力敌,他身上带伤,获胜自然较为困难。
华媚娘当然晓得龙少腾的意思,很快又道:“就是华平他们几个人?”
龙少腾皱眉道:“他们人多势众,除非出其不意的下手偷袭他们,否则绝难支持太久!”
华媚娘道:“我们正是要猝然下手……”
龙少腾露出为难之色,华媚娘遂又道:“当然由我偷袭他们,你只替我收拾残局便行……”
龙少腾心想:这又有什么分别?难道说你动上了手,我会袖手旁观?他恍然醒悟华媚娘怕他不答应偷袭之举,而出言反对。
龙少腾确是想出言反对她,可是华媚娘说过话之后,已移步走向华平。
她站在离华平两步之远的地方,含笑对华平道:“华平,少腾说,宁可一战也不跟你回去……”
华平对华媚娘的消息,并不觉得有意外之感。
他遥望了龙少腾一眼,道:“既是如此,属下只有得罪一途了……”
龙少腾真不懂华媚娘既有偷袭华平之意,为什么又要说出自己有一战的决心呢,这岂不是将攻击的企图透露出来了吗?他正自不解之际,倏听华媚娘道:“你不打也不行,瞧!那边龙少腾不是已经掣出他的宝刀来了吗?”其实龙少腾并未掣出宝刀,但他听了华媚娘的话之后立即将蓝电宝刀掣在手中。
华平望了一眼,道:“那好,我就领教他几招!”
他全神均贯注在如何打败龙少腾之事上,根本没有提防到他前面的华媚娘,会突然出来攻他。
华媚娘匕首迅即往华平心窝扎了下去,两人距离既近,华平又猝不及防,看来华媚娘这一刀十拿九稳。
但华平身手不弱,他虽在骤然之间受袭,依然来得及将脚步迅速闪开。
这一来,他的心窝要害,登时逃出一刀之厄。
华媚娘便只能刺中他的肩部而已。
华媚娘这一刺是运全力扎下去的,华平又是奋力扭避,是以匕首刺中了肩部之后,华媚娘竟然来不及将它拔出来。
匕首既是刺中了华平的肩上,华媚娘未能得手,匕首插在对方肩上,她空着双手就没法再补上一刀。
她停下手来,看着华平肩上的匕首,道:“华平,这一刀竟没有刺死你,但也够你受的吧?”
华平脸上现出痛苦之色,道:“小姐!想不到你如此心狠,居然将我的注意力诱开之后,突然偷袭我……”
华媚娘道:“不这样的话,如何能将你偷袭?”
龙少腾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华媚娘使华平认为对手是我的用意,就是要等华平的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一来华平料想不到华媚娘会对他施袭,二来他正全神贯注龙少腾掣刀摆式的举动,在这种情形之下,华媚娘这一刀,可真又狠又毒。
华平惨然一笑,道:“小姐,你这一刀扎得好,无论时间、距离和心机均属上乘之作,不愧为大伪教中人……”
华媚娘骂道:“放屁!我为了对付像你这种人,才使出如此卑下的手段,你夸我干嘛?”
他们两人这一对话,使龙少腾大皱眉头,忖道:大伪教的心术运用,确是让人摸不着边际。
华媚娘突然哼道:“少腾,咱们快点下手呀?”
龙少腾道:“等华平将血止住,我再向他讨教不迟……”
华媚娘急道:“不行啊!你没看到华平正想用言语将我们拖在这里吗?”
龙少腾果然大步走到华平之前,道:“你想拖住我们等援手到来?”
华平表情极为痛苦,道:“龙少腾,我伤势甚重,你如果想打,等我止了血再动手,那时我死而无怨……”
龙少腾注视着华平的神情,发觉他脸色透出惨白,额前已淌出了冷汗,遂道:“好吧!我等你将血止住后再动手……”
背后的华媚娘急忙又道:“少腾!你别上当,他那样子根本是装出来的……”
龙少腾又将眼光投向华平,这回他楞了楞,因为华平目光闪动,闪烁着阴沉狠毒的光芒,突然向他攻了过来。
龙少腾差点就叫华平一掌给劈中,忙不迭后退了七、八步之多,始才脱出华平的掌影。
他将宝刀一摆,道:“华平!你如此下流卑鄙,休怪我出手无情……”
华平冷冷一哂,挥手要他的手下,一齐联手攻击龙少腾。
龙少腾已看出情势急迫,因此长吸一口气,不待华平的手下冲来,拉开架势,马上大喝一声,冲上前去。
华平见他攻势威赫,神态更加骇人,不觉打心底冒出一阵凛然。
但见龙少腾宝刀电卷,一招“星斗沉浮”,猛力砍了下去。
华平唯一的念头就是避其锋芒,因此他抽身拔腿,往后便退。
他退得快,龙少腾变招更快,唰一声,将蓝电宝刀就势一封,正好封在华平的左侧。
华平心知不妙,忽地反手一掌,正想往右闪躲。
不料他掌力一沉,倏有一股狂飙撞到,吓得往后仰卧,足尖奋力一弹,想弹出那股狂飙威力之下。
可是龙少腾生似早已成竹在胸,他宝刀顿了一顿,“卜”的用左手弹出一指。
这是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又在华平仰身之际出手,华平作梦也没想到这招暗袭!
他正要纵身脱出战圈,只觉得“肾足少阴脉”一阵抽搐,整个左腹部有如针刺,疼得他惨叫出口。
是以华平同来的四名大伪教高手,这时正好补上华平的空挡,奋力抵住龙少腾。
是以华平才逃过一死,捂着腹部坐在地上。
可是龙少腾虽然被四名高手缠住,但华媚娘却已迅即跃至华平身前,道:“华平,你这回跑不掉了吧?”
华平坐在地上,露出骇异的眼光,瞪着华媚娘。
华媚娘含着冷漠的微笑,举起右手就要劈下。
那华平却道:“小……小姐……饶……属下一命……”
华媚娘将手停在半空中,娇脸含霜,道:“饶你可以,但你得老实答复我的问题!”
华平忙道:“是,小姐……属下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华媚娘道:“好,我问你,我们该由水路走呢?还是由陆路比较安全?”
华平迅即道:“由陆路走埋伏较少,由水路走可能会碰上北伯谯一森!”
华媚娘惊“噫”一声,道:“什么?北伯谯一森也来了?”
华平道:“是的,北伯谯一森奉教主之命,来此协助东君子擒回龙少腾的……”
华媚娘道:“那么,他既然守在水路,为什么你要封守这渡口?”
华平道:“我并未有意封住此地!”
他既无意封死渡口,那么华平岂不也无意和龙少腾动手了?华媚娘思路一转,忖道:不错,我如果没有出手杀他,他很有可能不会还手。换句话说,华平现身的意思,只是要惊走龙少腾和华媚娘,使他们落荒而逃。却不料华媚娘居然情急之下,动手杀他。然而华媚娘发觉华平之言,仍有疑问,她不能不问个明白。
于是她道:“刚才要是我们在见到你之后,掉头而走,你想我们会往水路还是陆路跑?”
华平肯定的道:“一定由水路逃!”
华媚娘讶道:“水路?可是我们没有船只,如何渡河?”
华平道:“我们早已在附近备下船只!”
他指着上游之处,又道:“一条在前面不远处,另一条船就在离这不远的下游之处……”
华媚娘闻言不禁沉思起来,片刻之后才道:“我爹果然聪明的很,这一来我们确是非由水路走不可了……”
东君子华人豪这一安排,委实高明绝妙。
试想,华媚娘和龙少腾一见华平封住小路,第一个念头定是以大伪教将在陆路全力搜捕。
所以不让他们有渡河的机会。
刚才华媚娘就有这个感觉,因此他们不论往上游或下游逃走,决计会沿河注意有没有渡河工具,俾可摆脱陆路拦截。
既是如此,他们一见到华平预先布下的船只,在不明底细之下,岂会放过?华媚娘冷静的考虑一下,觉得想用计智与大伪教的人周旋,实有力不从心之感。
她想,要是华平没有说出来,我和少腾此刻说不定已经乘船渡河,碰上了以狠毒扬名的北伯谯一森了,她不禁暗自庆幸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一阵惨叫,华媚娘迅速转脸望了过去。
只见龙少腾提着带血的宝刀,怔怔的盯着脚底下的四具死尸。
她吐了一口气,正想招呼龙少腾,不料坐在地上的华平,倏地将手一扬,以刚才华媚娘伤他的那把匕首,掷向华媚娘的后脑。
华媚娘但觉脑后冷风袭到,将头一偏,那把匕首正好一擦而过。
华平一击不中,已知难逃一死,一个反身,扑向河边而去!
华媚娘已经将他恨得咬牙切齿,哪容得他有逃生的机会。
她莲足一跺,正要追过去,背后的龙少腾却叫道:“媚娘!不用追了……”
华媚娘止住去势,道:“那厮卑鄙得很,不能让他活着害人……”
龙少腾道:“他的左足少阴脉已被我的神指震断,除非有灵药救他,不会有命在的……”
这时华平已跃入河里,正拼命朝河心泅水过去。
龙少腾看了这种情形,又道:“尤其像他这种拼全力而逃,死得更快……”
他一言才罢,河中的华平忽然惨叫一声,灭顶而亡。
华媚娘脸上透出愉悦的表情,道:“咱们走吧!”
龙少腾道:“不!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华媚娘笑道:“你是因为我杀了佟昭和华平之故,怕我爹饶不得我,对吧?”
龙少腾摇摇头,道:“不是!我觉得你犯不着陪我这一遭!”
华媚娘诧然道:“到现在你还说这些话干嘛?”
龙少腾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华媚娘道:“我如果不想回去呢?”
龙少腾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会后悔莫及……”
华媚娘突然大声笑了起来,道:“死我都不怕,我会有什么后悔的……”
她眸中露出光芒,但一瞬即逝,顿了一顿又道:“噢?我明白了,你莫非嫌弃我?如果嫌弃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意思要你娶我,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龙少腾道:“媚娘!你说到哪里去了?”
华媚娘倔强的道:“那你把不愿我陪你一齐走的原因说出来……”
龙少腾道:“唉!媚娘,我这一去险阻重重,连我自己都没法照顾,怎能与你同行?”
他口气有点发急,但听在华媚娘的耳中,却使她涌起未曾有的温柔感受。
她默默忖道:敢情他是怕我受到了伤害?华媚娘终于缄口不语,过了一会,才道:“好吧!等我帮你躲过我爹的拦截,我便回庄去……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龙少腾爽快的道:“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情,就是十个条件我也会答应你的……”
华媚娘幽幽道:“我希望你有一天再回来探望我……”
龙少腾笑道:“那是当然的事,当我了无牵挂之时,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华媚娘终于浮现出娇笑,她心中虽对龙少腾的答复,仍有渺茫不可期的感觉,但龙少腾既已说了出来,华媚娘已觉得相当满足了。
她心情轻松的道:“那么咱们赶快离开此地吧!”
龙少腾纳刀入鞘,走过去拉回他们的坐骑,问道:“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华媚娘不假思索的道:“咱们逆江而上,到前面看看情况再说……”
龙少腾没有表示意见,于是两人骑上牲口,沿河向上游而行。
走了差不多半里之遥,华媚娘突然拉住牲口,道:“那边有一条渡船,我们在此渡河?”
于是两人走近河边,华媚娘望着那条横躺在岸滩的木舟,突然有些迟疑不决起来。
龙少腾道:“怎么啦?我们不是要过河吗?”
华媚娘缓缓道:“华平告诉我对岸有北伯谯一森等在那里,我委实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她顿了一顿,又道:“北伯谯一森是本门五君子之中,最贪淫好色,险诈难防的人物,万一我们这一去碰上他,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龙少腾皱眉道:“你如果认为有何不妥的话,我们何不由陆路西行,等到了前面再说?”
华媚娘道:“不!华平不会将实情说出来的,我猜想他是怕我们渡河而逃,而故意说出北伯谯一森在对岸之言,来吓唬我……”
龙少腾道:“万一华平说出的是实情,我们这一渡河,岂不是自己送上了门?”
华媚娘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平日不太理会本教对心术运用的方法,否则此刻我应该很容易看出华平之言的虚实……”
龙少腾道:“你真的还体会不出华平供出的消息,是真是假?”
华媚娘螓首微点,道:“是的!唉……我出身大伪教,居然体会不出大伪教的心术,实在惭愧……”
龙少腾道:“这有什么好惭愧的?大伪教的心术全是卑鄙之流,你精通这种心术,我岂不要敬而远之了吗?不会也罢……”
华媚娘噗嗤一笑,道:“说得也是,我如果练成了大伪教的心术精髓,此刻说不定不会心甘情愿协助你……”
她说话时,语气真挚,足见华媚娘的确不以大伪教的心术为然。
换句话说,龙少腾从她的话,也能体会到她朴实的本性,没有被大伪教的虚伪所感染。
他感激的对华媚娘道:“媚娘,这一趟真亏你的帮忙……”
华媚娘浅浅一笑,道:“哟!你怎么对我客气起来?”
其实她心里有甜甜的感觉,娇脸像绽开的花朵,甚是好看,她又道:“你这一客气,使我信心大增,我们还是渡河去,是凶是吉,碰上了再说……”
龙少腾笑了起来,道:“你的判断该不会错……”
华媚娘道:“你先不要灌我的迷汤,待会要是碰上了北伯谯一森,你不骂我才怪……”
龙少腾拍拍刀鞘道:“就算是碰上他又何惧之有?我不相信凭这把蓝电宝刀应付不了他!”
华媚娘道:“就怕北伯谯一森不在明里对付咱们……”
龙少腾道:“那么他会用什么方法?”
华媚娘想了一想道:“反正他的名堂很多,不碰上他则已,要碰上他的话,嘿!可够咱们瞧的了……”
说话之时,华媚娘已拉着牲口移步走近河堤。
龙少腾随后跟了过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怎么?你还是决定渡河……”
华媚娘点点头,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华平没有理由要对我说出实情,所以北伯谯一森或许不会在对岸……”
既然华媚娘已下定了决心,龙少腾只有听从她。
当下他将木舟推下河里,然后连人带同牲口,由他操舟而渡。
那条河相当广阔,龙少腾花了不少工夫,始将木舟安然渡到对岸。
他们一上了河岸,一刻也不敢停留,即刻驱马而行,投西南而去。
一路没有耽搁,入晚之际,他们已来到了一处村镇。依照华媚娘的意思,他们本要连夜赶路,可是人才进入那座村镇,天却下起倾盆大雨来。
那雨势来得又快又疾,片刻工夫,已将道路淋得泥泞不堪。
路面虽然不很好走,雨势又复不小,但华媚娘还是坚持摸黑赶路。
龙少腾无奈,只好在小镇买了一些食物,打了一壶酒,然后随同华媚娘,冒雨前行。
走了不到二里路,雨越下越大,而且雷光闪闪,甚是骇人。
第八十三章 投鼠忌器
华媚娘看到这种情形,只好放弃坚持赶路的主张,同意找个人家避雨。
他们沿路而寻,费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座道观。
那道观显得极为寒碜,一道破墙,围着三片瓦屋,连个像样的殿堂都没有。
可是龙少腾还是费了不少口舌,才说动那名唯一的道士纳他们入内避雨。
观内只有个客舍,就让给了华媚娘歇息,龙少腾只能在后面柴房,觅得一席干净之地,将就过夜。
好不容易换下湿衣服,龙少腾一个人在柴房里点灯独酌。
他心里突然烦闷起来,一个人自酌自饮,很快将一壶酒喝过了半。
外面风雨交加,独自在房中的华媚娘突然兴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恐怖之感。
她微蹙着黛眉,拥被坐在木床上,凝视着窗外雷电闪闪,就是无法成眠。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窗外的雨势渐小,华媚娘才感到有点困倦。
正当她进入朦胧之际,突然间门窗咔嚓一声,灌进了一股冷风。
这股冷风使华媚娘打了一个哆嗦,登时将她惊醒。
她迅即将目光投向窗外。
她不看犹可,这一望之下,吓得她花容失色,慌忙坐了起来。
只见窗外悄没声息的站着一名硕大的长发白衣人。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部,但在这雨夜之中,仅凭那人站在那里的神态,也够骇人的。
华媚娘定一下心神,喝道:“什么人?”
那长发白衣人没吭声,缓缓自门外步进房里来。
华媚娘霍地亮出随身匕首,大声道:“尊驾再不出声,本姑娘可就不客气……”
那长发白衣人仍然步步逼近华媚娘。
两下距离已不到十步之遥,华媚娘突然发现长发白衣人移动的姿势,与人的行走截然不同,两只手臂僵木不动,连脚也不抬,就像是一尊用丝线牵着行走的傀儡。
她迅速注视那人的脚步,一看之下,使得她骇然后退了三、四步,直到背部撞上墙壁才停了下来。
原来华媚娘看见那长发白衣人的白袍之下,居然没有脚。
换句话说,那人的前逼之势,完全是浮在空中,就这样荡了过来。
华媚娘再也无法镇定下来,正要张口喊叫,耳畔倏地传来磔磔怪笑,长发白衣人已扑了过来。
华媚娘本能的攻出她手中的匕首,以抵抗对方扑过来的招式。
可是她这一刀,根本就杂乱无章,等于是胡乱扎了出去。
由此足见,华媚娘此刻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既然她连匕首出手的招式都无法顾及,岂能逃过长发白衣人这一扑之势?因此长发白衣人左袖轻拂,已化解了华媚娘的匕首攻势,同时右手一探,正好拦腰抱住华媚娘。
华媚娘也在这个时候,脑中一阵轰然,整个身子再也把持不住,人一歪斜,正好昏倒在那长发白衣人的怀中。
在柴房中喝酒的龙少腾,也在这个时候,感觉到四下气氛有点不对。
他皱一下浓眉,提起宝刀,站了起来。
可是,他突然感到自己这种行径,有点穷紧张的味道,只好悻悻的又坐了下去。
龙少腾的屁股还没着地,柴房的木门忽然呀的一声打了开来。
他迅即握紧宝刀,摒息注视外面的情况。
不一会,门外白影一闪,有两名长发白衣人,脚不沾地的移向龙少腾,口中还发出磔磔怪声。
龙少腾冷哼一声,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扮鬼吓人,再不出声,本人刀下可不留情了……”
他早已摆好应敌的姿势,只是宝刀还没出鞘而已。
那两名长发白衣人继续逼近,显然不理龙少腾的出言警告。
龙少腾不禁心中有气,“铮”一声拔出了蓝电宝刀,屹立如山的毫不畏缩。
忽然间,那两名长发白衣人迅如飞矢般的,分由左右扑了过来。
龙少腾早有准备,他相准对方前扑之势,宝刀随势一卷,也分攻那两名长发白衣人。
他深恐一招无效,而且他也无后退之路,自不能在一招失手之后,被逼至柴房的死角,任凭宰割。
因此他刀式一发,突然又补了一腿。
这一腿踢得恰到好处,左面那名长发白衣人小腹迎个正着,哼也不哼便瘫在地上,而右面那人正在这个时候,同时被龙少腾的宝刀,砍中颈部,气绝在他的同伴之旁。
龙少腾一口气杀掉两名长发白衣人,却弄不清楚他们的来历,不觉怔了一怔。
他目注房外的雨势,心念一动,心想这些白衣人既然摸到柴房攻击他,那么华媚娘那边的情况,必然也不妙。
他片刻也不敢停留,急急冲出柴房外。
然而,他一脚才跨出房门,蓦觉腥风扑面,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冷不防掷向他的面门。
龙少腾将头一缩,避过那血腥物的攻击,脚底以“大五行步法”,一个弹身,人已站在房外。
他抬眼望处,只见雨地中有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在他的脚底下。
龙少腾虽则无法分清那头颅的面目,但从他的发型,也认得出死者原来是这道观观主。
至于凶手是谁,不问可知,一定是刚才在柴房之中,攻击他的那两名长发白衣人的伙伴。
这些长发白衣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攻击这座小道观?龙少腾百思不解,一看四下无人,遂大步走向华媚娘所住的客舍。
但他身形才动,四面八方突然涌出大批长发白衣人,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龙少腾心里有气,扬声道:“本人与各位素不相识,何苦缠逼本人动手?”
那数十名白衣人肃然而立,没有人出声答应。
龙少腾凝神屹立,看来气宇神定,毫无浮躁畏惧之情。
双方僵持了一会,长发白衣人之中,突然有人怪声怪气的出言道:“阁下气慨不凡,必定是龙少腾了,对也不对?”
龙少腾楞了一楞,道:“原来你们是冲着本人而来的?那么请问你们是哪一道上的朋友?”
原先那名白衣人又道:“我们来自燃犀府,本座是本府山精之首,人称莫魔便是……”
龙少腾道:“莫魔?原来如此,怪不得阁下的手下,个个人鬼不分!”
莫魔惨惨一笑,道:“本座统领本府三十六名山精,名震一时,阁下说话之时,最好不要存轻视之心!”
龙少腾双手一摊,道:“好说!本人并无轻视阁下之心……不过阁下如此不尊重本人,翻了脸大家都不会有好处……”
莫魔怪笑一声,道:“阁下似乎很不满今晚的情况?”
龙少腾哼了声道:“你们无缘无故派人攻击本人,又滥杀这里的居停主人,难道说本人会觉得好玩?”
莫魔道:“那老道在此碍手碍脚,所以本座命人将他杀了……”
他说得那么轻松,龙少腾心中更是不满,大声打断莫魔的话,道:“阁下不用噜噜苏苏……你们找本人有何贵干?”
莫魔道:“本座奉本府府主之命,来请阁下到燃犀府一行。”
这就怪了,为什么六大邪派的掌门,似乎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不惜调兵遣将,处处拦截?龙少腾真想不通这个道理,尤其燃犀府跟他一点瓜葛也没有,莫魔此来,更使他大感疑惑。
他不想费神思量心中的问题,因为他不论如何,也不会跟莫魔到燃犀府去的。
于是龙少腾道:“假使本人没兴趣到贵府一行呢?”
莫魔冷冷道:“这事由不得你……”
龙少腾“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们早已打算用强硬的手段制伏本人?”
莫魔道:“不错!所以这事由不得你……”
龙少腾冷冷一哂,“锵”一声掣出蓝电宝刀,将刀刃一摆,道:“既是如此,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
莫魔突然仰天怪笑,道:“可惜今晚阁下连动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只不知阁下信也不信?”
龙少腾怔了一怔,道:“这话从何说起?”
莫魔道:“因为那名与阁下同行的美人儿,早已落在本府手中,难道说阁下不会因她之故,而乖乖听命本座?”
龙少腾道:“你们已擒住了华媚娘?”
莫魔道:“怎么样?阁下此刻大有投鼠忌器之感吧?”
龙少腾道:“阁下言下之意,莫非在威胁本人不可妄动?”
莫魔大声笑道:“本座正有此意,不信阁下试试看,只要阁下一动手,本座包管那美人儿立刻身首异处!”
他拿华媚娘的生命以要挟龙少腾,手段虽然卑劣无耻,但却相当有效。
龙少腾处在这种场面,当真有投鼠忌器之感。
他考虑良久,才道:“莫魔,本人已决定答应到燃犀府去,请你下令放走华媚娘……”
莫魔道:“一句话,阁下弃械受缚,本座立刻下令放人!”
龙少腾果然毫不犹豫的将蓝电宝刀掷在地上,伸出双手,准备束手就缚。
那莫魔见状,得意地一笑,挥手命人上前,就要擒下龙少腾。
不料莫魔的手下还没动手,夜空中突然传来两声惨叫,使在场的人莫不悚然动容。
龙少腾一见情况有了变化,立即俯身捡起蓝电宝刀,严阵以待。
莫魔脸色大变,下令手下前往查看,显然他正在担心有人突袭。
燃犀府的手下还没有查出那两声惨叫的原因,莫魔已发觉局面有点不对。
果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拥来大批人手,将燃犀府的山精团团围住。
莫魔见状不妙,立即下令戒备。
一时场中气氛极为紧张,但龙少腾反而落下心头一块石头,大感轻松。
他想:不论那些人的来历如何,既然威胁到了燃犀府的山精们,起码暂时可使情势有利于他。
一时之间,龙少腾竟然没有人注意到。
因为这时莫魔及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已面对面的互相僵持起来。
龙少腾发觉那些突如其来的人,人数甚是庞大,约在三、五十人之多。
他们将燃犀府的高手围住之后,缓缓走出一名为首的人来。
那人长得肥肥胖胖的,穿着一身锦衣,有一名黑衣人打伞侍候着他走到莫魔身前。
他一见到莫魔便道:“莫老哥,咱兄弟可久未见面了呀!”
只听莫魔纵声一笑,应道:“我说是谁这么大胆,敢拦住本座的买卖,却原来是大伪教北伯谯一森……”
龙少腾闻言心念一动,忖道:这人就是北伯谯一森?他消息何以那么灵通呀?这些问题已不容龙少腾有时间忖度,只听北伯谯一森说道:“敢情莫兄一见面就想责怪兄弟?”
莫魔道:“我那两名看守俘虏的手下,是不是遭了你们毒手了?”
北伯谯一森颔首道:“不错!”
莫魔冷笑道:“这不足以证明你们今晚是存心找碴来的吗?”
北伯谯一森哼了一声,道:“我还没有责怪贵府今晚是什么意思,莫兄你倒责备起我来了?”
他不待莫魔说话,又道:“我倒要请教莫老哥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将华人豪的女儿抓了起来?”
莫魔楞了一楞,道:“什么?那美人儿是东君子华人豪的女儿?”
北伯谯一森道:“正是!所以你们先欺负我们大伪教的人于先,兄弟杀你们两名山精示戒,有什么不可以的?”
莫魔委实料不到与龙少腾同行的人,会是大伪教的门下,否则他决计不会拿华媚娘的生命,以要挟龙少腾就范的。
此刻他想向北伯谯一森解释这场误会,似已不太可能,因为他深悉北伯谯一森的个性,这事解释起来,只有徒自取辱而已。
既是如此,莫魔也就懒得开口。
北伯谯一森却道:“贵府对这件事应该有个交代,莫老哥,你总不能装聋作哑的呀?”
谯一森嘴巴相当厉害,就这么一句话,也管叫莫魔百口莫辩。
莫魔被逼得没办法,不觉老羞成怒,凶性大发。
谯一森一眼便看出莫魔已动了杀机,哈哈一笑,道:“莫老哥!敢情这几年来你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
莫魔道:“谯兄既有兴师问罪之意,兄弟除了出手反抗之外,难道你要兄弟叩头赔罪?”
谯一森扬声笑道:“兄弟也不要莫老哥你叩头赔罪,莫老哥你更无须拉下脸来动粗……”
莫魔愕然道:“难不成咱们就此化解?”
谯一森道:“也没有这么容易……”
莫魔本来稍为放松的脸色,此刻又变得极为难看,道:“你在寻我开心?”
谯—森摇手道:“兄弟岂敢!我只是想提出一个条件,如老哥你答应,咱们今晚这笔帐一笔抹销……”
莫魔恍然道:“原来你附有条件,兄弟还以为你忽然变得宽容大量起来哩……什么条件?”
谯一森指着龙少腾,道:“你放过那姓龙的,咱们今晚之事,就一笔勾销!”
莫魔仰天大笑,道:“大伪教也想插一手?”
谯—森仍然和和气气地道:“当然!燃犀府有兴趣,难道说我们大伪教就没兴趣吗?”
莫魔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谯一森道:“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擒住姓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