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还要探问下去,但一阵悠扬的钟声传来,使她扬首遥望。
龙少腾心想一定是吃斋时间已到,当下说道:“我走啦……”
崔小筠沉吟一下,她好像想挽留他,但又改变了主意,说道:“你走了也好。”
龙少腾有点泄气,道:“我会继续给你打听消息,但只怕到时没有空暇上山来告诉你。”
崔小筠道:“你很忙的话,可别为我耽误事情。”
龙少腾举步行去,崔小筠目送他渐渐走远,心头忽然泛起异样之感。
她没有立刻回庵,暗自分析心中这股异样的感觉,突然恍悟忖道:是了,龙少腾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是坏人,可是我却认定他是邪派恶人,怪不得总是感到怪怪的……
她释然地走回庵去,经过茶园之时,看见善勤女尼正在园中做活。
善勤女尼抬头望她一眼,现出淡淡的笑容。
她一向如此,对谁也不特别亲热。可是人人都觉得她可以亲近,可以信任。
崔小筠特地弯过去,在善勤面前停步,道:“善勤师姊,我来向你告别。”
善勤道:“你到哪儿去?”
崔小筠道:“我不知道,我跟一个人去,恐怕十天八天回不来,也可能一年半载才回来!”
善勤哦了一声,道:“你跟那个男孩子走么?”
崔小筠知道她误会是龙少腾,但若要再分说,好像不大妥当,她岂该认识这么多的男人?
于是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善勤女尼挺直了身子,转面向着崔小筠。
阳光晒在她略嫌黝黑的面上,汗水微微闪光。她很少这样正面地看人,连崔小筠跟她相处得这么好,时时在一起,也没有见过。
这时崔小筠忽然感到惊讶,忖道:啊!真想不到她眉毛如此清秀,眼睛如此清澈,鼻子那么挺直,如果她不这样黑,再配上一头长发,那该是多漂亮的人啊……
善勤微微一笑,看来很妩媚,很认真,完全没有粗俗或孤僻的影子。
她徐徐道:“那个男孩子还不错,他不是坏人。”
崔小筠大大放心,龙少腾给人的印象,果然与她的感觉相同。
善勤又道:“但是请你记住,世上还有很多的人,外表看来很好,谈吐脱俗,举止高雅,容貌端正,然而胸膛里却藏着兽心,千万别被这种人的外表所淆惑,以为他是好人而予以信任。”
每一句话都深深嵌入崔小筠的心头,因为善勤女尼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她微感震惊地道:“这样说来,世人多是不能信任的了?”
善勤女尼道:“我宁愿你肯作此想法,但以你的为人,只怕不容易办到。”
崔小筠承认道:“我不大知道怎样猜测一个人,每个人都有佛性,有善根,不是吗?”
善勤女尼道:“通常这一点善根,总要在铸成大错,万分后悔的时候才显露出来。但那时候已太迟,有人已经受害,可能万劫不复了。”
崔小筠喃喃道:“真可怕,我真不愿把世人看得这么坏!”
善勤女尼道:“如果你长得很丑,你就不必把世人看得太坏。反过来说,你越漂亮,就要越提防。许多人做坏事,往往是受到诱惑才起意的。”
她的话虽然很简短,却充满了世故的智慧。
这位女尼,无疑经历过人生中某些巨变。当她说出这些话时,语气态度都很平淡,在她心中,压根儿不敢奢望崔小筠能完全接受而奉行不渝。
人类就是这么奇怪,上一辈的经验,虽然付了很大的代价得到,可是传授与下一辈之时,往往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善勤默默地想。
崔小筠道:“是的,我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世人的错误是在于只认识表面的价值,所以才会抵受不住这些本来是空幻的诱惑。”
善勤微微颔首,虽然崔小筠说得有理,可是她却反而更担心些。因为崔小筠只是一种理论,并非经验之谈。所以一旦事到临头,她很容易迷失自己。
她忽然记起一件事,道:“小筠,你还记得几年前我们玩过的一个游戏么?”
崔小筠马上点头,道:“当然记得,那时候我们整天在山里玩,你追踪我,我追踪你……”
善勤道:“我们那些记号,你若还记得,此去路上,不放随手留一点……”
她停顿一下,才解释道:“我也许会下山走走,如果碰巧经过你住的地方,便可以找你见面了。”
崔小筠道:“好极了,就这样说定。不过,你下山的机会不大,对不对?”
善勤女尼点点头,道:“是的,所以我叫你顺便留下记号,其实留不留都不打紧……”
庵中又传出一阵钟声,善勤轻轻道:“庵主已两度召唤你了,去吧!”
崔小筠道:“那我走了,你若下山,别忘了找我啊……”
善勤点点头,然后,看着她轻盈地向庵门走去,不禁黯然忖道:我不会忘记找你,可是我下山的机会实在渺茫得很,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山中幽居的生活,要我再度飘游于人海中,多可怕啊!
她其实不是为了自己而害怕,因为她已经历过人生的酸甜苦辣,再一次的飘泊生涯,在她亦不过如此。她乃是为崔小筠担心,隐隐感到这个美丽可爱的少女,好像正朝着她的覆辙行去。
然而这却是无法阻止之事,就像自然界的花蕾要开放,果子必将成熟一样。
那个客人多半是龙少腾吧?但也可能是送崔小筠上山那个人遣来的使者。善勤心头动了一下,眼中闪过犹豫的光芒,但最后,她拿起锄头,低头继续工作。
四周的山峦和树木,一如往昔的寂静,天空晴碧如洗,连一丝云影也没有。在外表上,这位沉默勤恳的女尼,也像四下的景物一样,没有改变。
但人类心灵的活动,千变万化,岂是在表面上看得出来的。
当崔小筠的婷婷倩影,出现在佛堂前的院子里时,佛堂内的两个人,立即停止了交谈。
这两个人之中,一个是年老的比丘尼,她俗气的面上,还堆着诌媚的笑容,端坐没有动弹。
另一个是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作文士装束,面貌清秀,举止很潇洒。
他站起来迎接穿花拂柳而来的崔小筠,心中连声赞叹。这个袅袅行来的少女,是那么美丽,假如长此住在山中,岂不是太埋没和糟塌了她的天生丽质?
崔小筠踏入佛堂,先向老尼行礼,接着又向那文士点点头,然后才道:“庵主鸣钟召唤,不知有何吩咐?”
庵主净缘师太呵呵笑道:“小筠,你不是跟这位程云松施主约好了么?”
崔小筠哦了一声,目光转到程云松面上,向他微笑一下,道:“你怎么跟庵主说?”
程云松用了不少力量,才收摄住心神,她的轻轻一笑,差点使他神魂颠倒。
他道:“在下坦白告诉了庵主,你的事情一定要亲自下山处理。”
他使个眼色之后,又接着说道:“但在下却没敢随便透露是什么事,庵主是方外之人,大概也不想多听世俗之事,对不对?”
净缘师太连连点头,道:“施主说得是!”
崔小筠道:“庵主,我可以跟他下山么?”
净缘忙道:“当然可以,你根本还未落发出家,去哪儿都行。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来,像从前一样……”
崔小筠忽然感到有点犹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是不对?
现在已不容反悔了,宁可下山之后,看看情形才离开程云松,回到山上来。
她只带了一个包袱,在佛前礼拜告辞了,便这样随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离开了一静庵。
两人来到山腰,只见山路已经平坦宽阔,在路边的一块空地上,有一顶软轿和一匹缰鞍鲜明的牲口。两名轿夫,远远就哈腰行礼。
崔小筠停了脚步,望着轿马,皱起了眉头。
程云松讶道:“你不喜欢轿子么?那就让你骑马,好不好?”
崔小筠摇摇头,道:“不,我从没坐过轿子,倒是很想试一试是什么滋味。”
程云松道:“那么你为何皱起眉头?”
崔小筠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程云松心中打鼓,暗暗紧张起来,道:“你想知道什么?”
崔小筠道:“庵主的态度看来很巴结你,你花了多少钱?”
程云松哑然失笑,道:“她的胃口不大,二百两银子,就乐得她闭不拢嘴了!”
崔小筠道:“我们到哪儿去?很远么?”
程云松道:“你猜错了,地方并不远,是我朋友的一座庄院……”
崔小筠心头微微一动,仿佛听谁提起过“庄院”这句话,但一时想不起来,便暂时抛开了。
她和程云松走近轿子和牲口,那两名轿夫,都垂手恭立。
本来走路就可以了,可是既然轿马都已准备好,不乘坐的话,更浪费人力物力,所以崔小筠不提步行的话,目光在轿子和马匹间转了几下,决定坐轿。原来她这一辈子还未坐过轿,马匹却司空见惯。现在乐得趁此机会,尝一尝轿子的滋味。
这顶软轿外表不怎么样,但想不到里面却十分华丽舒适,人在其中,可以透过纱帘望出来,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她。
轿子有节奏地起伏,后面是洒逸的程云松高踞马背,生像是护送家眷一般,崔小筠看了,心头不禁泛起了异样之感。
她轻柔地触摸那些绣工精美的垫衬,面上的表情一片温柔。现在她总算领略到了轿子的滋味,而且必须有一个英俊的男人呵护,才算完美。
虽然她从来没有什么少女的幻梦,每涉遐想,她就会用坚定的禅心,排除了所有的杂念。但她现在却自然而然地充满了少女的情怀,隐约地迷蒙着,感觉到青春的欢乐憧憬。
目前她还能用局外人的眼光,探索内心这些微妙的感觉和变化。她憬然忖道:怪不得世人渴望富贵荣华,不惜把难得的一生,耗费在追求这昙花一现的荣华富贵上了……
这是因为她发觉了这一刹那舒适满足的感觉,明知不久就到达目的地,不再坐在轿子里。但这瞬间的满足,已经很具吸引力。以此例彼,荣华富贵的魔力当然比这瞬间的满足大上千万倍了。
她微微地笑,眼中闪过彻悟的光芒。有许多道理,虽能推论出来,但总不如亲身体会来得深刻……
轿子始终很平稳,来到平地的大路上,仍然没有什么分别,可见得这两名轿夫,不是泛泛之辈。
程云松催马赶上来,傍着轿子走,扬鞭向前面一指,大声道:“还有十来里路就到啦!”
崔小筠隔着轻纱,一面欣赏他潇洒的英姿,一面问道:“庄院那边有些什么人呢?”
程云松道:“我的朋友现下举家住在京师,他们的房子几乎都空着,庄内另有百余户佃农,没有别的人了!”
这种环境理想极了,不必作种种烦人的应酬,仍然可以保持宁静,以及不受约束的生活。
她忍不住问道:“这可是你安排的?”
程云松道:“我哪能事先安排呢?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呀,但那儿适合我的要求,所以选择了这个所在,这都是真的!”
在途中他们交谈不多,因为隔着数尺距离高声谈话,终究不方便。
不久,已来到庄院,一些庄稼人和妇女孩子,看见了他们,态度都很恭谨尊敬。
程云松借用的房子十分高大华丽,有好几进深,画栋雕梁,气派不凡。
屋右花园内有一座石楼,红的栏杆,浅绿色的窗户,嵌在白色的楼身上,十分悦目雅致。
崔小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座石楼,尤其在楼上的书房中,推窗眺望,青山在眼,近处还有平林田舍,景色绝佳。
楼中的陈设固然十分舒适高雅,同时还有两名白衣丫环,眉清目秀,善解人意。
起初崔小筠很不习惯,近些年来,一静庵中青灯木鱼的生活,那是不必说了。
在以前的童年时光,也没有尝过丫环服侍的滋味!
许多事物她都没有见过,各种女儿家用的饰物,剪裁精美质料高贵的衣裳,镜台上的各种胭脂水粉,薰香用的薰炉等等。
虽然她很快就能猜测出来,因为她曾在书籍中读过有关的记载,但仍不免有些神摇目眩之感。
书房里的典籍图书,为数不少,书桌上摆着端砚蜀笺浩然墨和紫毫笔,一望而知都是精品。
崔小筠把玩了一阵,颇有欲试之意。但她终于没有动用,自个儿走出去,凭栏眺望。
今日的变迁,虽然是她同意而行的。可是在感觉上,很像是几年前搬上一静庵的心境。
五六年的时光,已静悄悄的流逝,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有多少个五六年呢?
她轻轻喟叹一声,忖道:我久习禅功,精研佛典,尚且不免为春花秋月而嗟叹,那些心灵没有寄托之人,无怪更加感慨怅惘了……
程云松和丫环说话的声音,使她收回了缥缈的思潮,等他过来。那丫环告诉他说,崔姑娘在书房外廊,眺望这儿的景色,程云松便一径走入书房。
他不想惊动崔小筠,所以在房里落坐。但他的目光,却忍不住紧紧盯看那窈窕的背影。
她仅仅是凭栏屹立,没有任何动作,可是自然而然有一种超俗的安祥的风姿。
程云松微微摇头,心中泛起了一阵惕凛,想道:这个少女实是与世上所有的女孩子不同,我平生玩过见过的美女何止上千,但从来没有一个能像她一般,使我心神颤动的。程云松啊,你可千万要小心才好,别要反被她迷住,以致多年苦练的道行,毁于一旦!
崔小筠忽然回转头来,与他四目相投。她微笑着,看来纯洁而又甜美。程云松心头一震,急急收摄心神,极力抗拒她的魅力。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心中的惊惶,柔声说道:“程云松,这儿风景真好……”
程云松应道:“是么?你喜欢就行啦,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仍然没有起身出去,于是崔小筠回到房内,在桌前坐下来。
现在当然应该由程云松找话题跟她说,若在平时,程云松根本可以不假思索便能找出适当的话题,并且很快就晓得了对方的爱好和性格。于是往后就不愁会出现冷落的场面。
然而这一回,也是程云松平生第一回,竟然有点不敢开口。因为他还须集中力量,使自己波动的心情恢复正常。
崔小筠也没有找他说话,随手拿起一本书,却是卷宋人词集。
她本想打开浏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道:“这个地方原本是什么人的?”
程云松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是我朋友的么”
“他可能不喜欢人家乱动他的东西,凡是这种幽人雅士,多半有孤僻的性格,对不对?”
程云松道:“这便如何?他不高兴也不行!”
崔小筠白他一眼,道:“你可曾感到你太横蛮了一点?”
程云松呵呵一笑,道:“我故意这样说的,事实上这一幢石楼,他已出让给我了。”
崔小筠道:“他可是受迫出让的?”口中虽然这样问,心里却已认为必是如此,因为程云松刚才的话,已泄露此人的横蛮傲慢和俗气的性格了。
她当真感到很失望,从外表上看,这个人如此斯文潇洒,想不到竟具有可憎可厌的性格。
程云松矢口否认,道:“全无强迫情事,我那朋友还再三央求我购买呢,这事有证有据,如果你不信的话,我……”
崔小筠淡淡道:“用不着对证了,这事有什么打紧?我们谈谈别的吧。”
程云松连连点头道:“好,我们谈别的,我们谈别的……”
他心下大为惕然,这个少女智慧过人,是以虽然涉世未深,阅人不多,但却能观察入微,不是平常的女子可及的。他时时对自己说道:我从此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以致被她抓住了狐狸尾巴。
当然,等我把她弄上手之后,就不怕她啦……
根据他的经验,大凡少女一旦献出了贞操,越是平时矜持自爱的,这时就越顺从听话,纵然发现了对方的缺点,亦能容忍。
所以程云松目前务必扭转她的看法,而以后更是不可露出一点马脚。这等文饰诈骗技俩,在他原是使惯了的,所以并不感到困难。
近黄昏,程云松带崔小筠到田野散步,绮丽的晚霞,使山峦上的烟岚缤纷夺目,近处的村落传来牛羊和犬吠之声,教人真有置身世外桃源之感。
他们和不少农人相遇,大家对程云松都很恭敬,称他做程大先生,其中有些比较体面的农人,还殷殷邀请他们小酌,都被程云松一一回绝了。
这一次的散步,果然大大扭转了崔小筠的想法。她认为如果程云松平常做人不好的话,这些乡下人绝不会对他如此尊敬。
晃眼过了两天,每日除了吟诗弹琴,或者对弈几局之外,还抽出一点时间到附近的山中寻幽探胜。
崔小筠这天一早醒了,在温暖舒适的被窝中,望着晓色迷蒙的窗纸,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起了程云松,他在隔壁房间,不知这时候醒了没有?
她遐想了一会,突然大吃一惊,想道:不好了,我一睁眼就想起了他,可见得他在我心中已占有何等地位,这多可怕啊,若是和他厮守下去,不消多久,我必将离不开他啦……
她刚想到这里,一阵低微的急促的步声,打楼梯那边传来,然后消失在隔壁房间。
天色刚亮,是谁潜入程云松的房间?敢是有不怀好意的人?
她一挺腰,已从被窝里跃出落地,迅即打后窗钻出去,来到程云松房间的窗下。
房内的语声使她大为放心,反而失笑至极的过度关心。正要回房,却听到程云松惊讶地道:“真的么?那厮竟敢如此大胆?待我立即前往,取他狗命……”
崔小筠大吃一惊,他居然要杀人?杀什么人呢?这话是一时气愤而说的?抑是真的付诸行动?在晨曦中,她远远跟着程云松,直到他进入一间屋子内,好才加快了速度,尽快赶过去。
屋内仍然相当黑暗,啪的一声,火光照亮了房屋,程云松手持火折,把桌上的油灯点着,并且拨得最亮。
之后,他抓住帐子一抖,轻响一声过处,整幅纱帐被扯下来。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被强烈的灯光照射得眼睛眯起,但随即看清了程云松。
这人猛一掀被坐起,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竟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仅仅下身穿了一条短裤。
床里面还有一个雪白的人体,长发披枕,全身赤裸,曲线玲珑浮突,竟是个很动人的少女。
她也惊得坐起来,接着缩成一团,躲向床角。
那汉子滚落地上,吃惊地道:“啊,是程大先生,您……您……”
程云松冷冷道:“不错,是我。胡老三,我的劝诫你一直当作耳边风,是不是?”
胡老三忙道:“程大先生,您的吩咐在下岂敢片刻忘记,您千万别生气,在下可以解释……”
程云松的声音十分森冷,道:“胡老三,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胡老三道:“不,不,程大先生,这件事在下有得解释……”
程云松道:“这是第三次了,你这狗贼专门糟蹋女孩子,实是容你不得……”
他的话忽然中断了,因为胡老三突然在床板下拿出一把长刀,精芒闪闪,显然十分锋快。
胡老三已经挺直身子,不但失去畏缩谦逊的态度,简直满面凶悍之气。
程云松退开两步,仰天冷笑道:“原来你已有心抗拒,好得很,你那几手功夫,我今朝定要看看行不行!”
胡老三沉声道:“程大先生,在下本来不敢无礼。但您若是苦苦相迫,这叫做赶狗入穷巷,在下只好拼了。”
程云松颔首道:“你若贼性不改,迟早都是这个结局,倒不如早点了断,免得你多害几个人……”
他四顾房间,又道:“这儿地方狭窄,咱们到外面……”
胡老三趁他转移四顾之际,蓦然出刀猛劈,迅如电光石火。
这一刀又狠又快,刀风乍起,尖锐刺耳,可见得此人武功高明,内力甚强,不是凡庸之辈。
在屋外的崔小筠骇得差点儿尖叫出声,这等近身暗袭,实是难防之极。
房内灯光摇晃,只见程云松已换了地方,正好与胡老三对调了位置。
他这种大腾挪身法,奇奥高妙,胡老三固然又诧又骇,崔小筠更是敬佩不已。她乃是行家,一望而知程云松武功深不可测,当下大为宽慰。
程云松冷冷道:“你那一招夺旗斩将,虽是少林神刀绝招,可惜你是偷学得来,功力虽足,架式却略略走样……”
胡老三身子一震,眼中禁不住露出骇色。这个敌人实在太可怕了,不但行动快逾鬼魅,武学更是深不可测,一口就道破了自己的刀招底细。这一场性命相搏,眼看已输了八成,教他如何不惊?
程云松又道:“我也攻你一招看看……”
他说完之后才出手,左袖一拂,劲风如刀疾扑敌面,右手骈指如戟,戳向胡老三咽喉和左右胸前三处大穴。
他指影变幻,在袖风掩护下,同时攻袭三处穴道,这等手法,既奇奥又毒辣无比。
胡老三迅如闪电抡刀力劈,以攻代守。他的应变可算得上是第一流的了,因为在这狭窄所在,决计无法施展巧妙身法躲过程云松如此凶毒的一招。故此他使出同归于尽之计,全力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