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少腾暗暗高兴,这头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啦,当下故作不信之状,道:“这等小小事情也会有杀身之险么?”
詹白水道:“当然啦,不说旁的,单说狄家庄发现你冒充之后,就不会放过你。同时有不少邪派高手,环伺狄家庄四周,对付每个出入狄家庄的外人。”
龙少腾笑一笑,道:“这样也不过两重杀身之险而已,第三重呢?老先生可要我猜上一猜?”
詹白水颔首道:“行,你不妨猜猜看。若是猜得着,你们就更不可涉险了。”
孙小二和庄三两个人拼命动脑筋,苦思何者是第三重杀身之险。但他们空自费了很多气力,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龙少腾停了一会儿,才道:“是你,詹老先生,我们须得先过了你这一关,才可以启程前赴狄家庄。”
庄三和孙小二都吃了一惊。是他?这个糟老头子?他向来庸庸碌碌,为了几文钱诊金而仰人鼻息,附近没有什么人瞧得起他,因为他的医道平常,为人亦不洁身自重。怎么可能是他呢?
詹白水摸摸花白的胡子,苦笑一声,道:“你先问问庄三哥他们信不信。”
龙少腾决然道:“不必啦,如果我猜错了,那你自己说说看第三重危机是什么?”
詹白水那么大一把年纪的人,一时也答不上话来,可见得龙少腾本来猜对了,由于詹白水故意否认,又未曾准备好扯谎的话,是以无从狡赖。
庄三和孙小二都惊啊了一声,他们很难相信自己竟是看走了眼,这个穷兮兮的老头子,居然会是武林异人。尤其是庄三,对詹白水知之最稔,更加感到难以置信。
要知那詹白水亲口说出的危机中,一是狄家庄,二是众邪教高手。这两者都非同小可,而他本人却与之相提并论,亦属三重危机之一,可见得他自信能与前述的两者份量差不多。
换言之,他必须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异人,才敢与狄家庄或诸邪派人物相提并论。
庄三呐呐道:“詹……詹先生,你真是一点都瞧不出来啊,这许多年来,我们近在咫尺,却不知你真人不露相……”
孙小二接口道:“詹老先生既是承认了,在下倒是要尽力猜一猜你的本来身份啦……”
龙少腾笑道:“早该这样啦,孙二哥,你仔细想想看,武林中韬光隐晦许久的异人中,有哪一位是詹老先生这样子的?但他的外表可能已经改扮过……”
孙小二点点头,转眼思量。他自然不会被外表所淆惑,因为凡是老练江湖人物,形容一个人之时,决不会只描述衣着或头发胡子容易改变的地方,必定找出一些不能改变的特征,例如五官身体上奇异的情形,某些不自觉的小习惯等等。
这个看上去庸碌老朽的家伙,有些什么特征呢?孙小二眼光转投向天花板,在印象中查核了一下。是了,他五官身体都没有异常之处,但却有一个小动作,那就是点头点脑之时,下颏微微向外伸,生像是鸡啄米似的。
昔年在江湖上,果然有一个人有这种小习惯的。孙小二脑子里电光石火般联想起来。一定是他,当年和玉蝴蝶潘师诚共恋一女,后来在情海中没顶,便突然销声匿迹的詹葫芦,听人说过正是有此习惯。
这两人都姓詹,在姓氏上没有问题了。虽然詹葫芦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现在已不可知,可是当年的玉蝴蝶潘师诚,却是和现在燕云大侠狄仁杰差不多的人物。由此推论,詹葫芦既然能与潘师诚碰在一起,又在情场上角逐,武功大概也差不了。
孙小二目光从天花板移下来,在詹白水身上打个转,看不见那个作为标志的玄铁葫芦到底在哪,当然这种标志最靠不住了,他可以藏放在任何地方。
这位以逃遁著名于世的鼠精孙小二,充满信心地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你是谁了。”
詹白水眨眨眼睛,道:“你知道么?那就说出来听听。”
孙小二道:“在下若是说错了,定被你老人家嗤笑,所以在下须得跟庄三哥谈论一下……”
詹白水道:“你们谈吧。”
龙少腾见孙小二拉了庄三到一角说话,心知其中必有原故。他虽然猜不出来,却有一点他可以出力的。那就是设法使詹白水没空查听他们的对话,于是他没话找话跟詹白水乱扯,说了几句,话题可就转到狄家庄上面。
龙少腾诚恳地道:“詹老爹,你瞧我们的样子,会不会是跟狄大侠过不去的?其实小可心仪狄大侠威名已久,这次趁经过此地的机会,特地前去拜谒而已,只不知老爹您信是不信?”
詹白水道:“我相信你的话,不过仍然劝你不要前去。”
龙少腾忽然愤激起来,大声道:“老爹,你这话就不对了。想那狄大侠负天下之重望,武林后辈无不慕名景仰。可是想踵门拜谒,请聆教益之举都办不到,这岂不教天下年轻一辈的人,大大失望?”
詹白水怔了一下,道:“这……这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啊!”
龙少腾词锋凌厉,驳道:“别人可以不得已,狄大侠却不行。他应当驱散那些邪派人物,大开门户,让天下英雄拜谒。如若不然,他就枉负天下第一高手的盛誉,更不能称为大侠了。詹老爹,小可谈得对不对?”
詹白水怔完又怔,最后支吾道:“我……我不知道,他的事我怎么知道呢?”
龙少腾道:“如果老爹是狄大侠的朋友,便应该前去劝告狄大侠,这才是做朋友之道啊……”
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得很重,当下口气稍软,接着又道:“纵然老爹不便劝说,亦不妨釜底抽薪,暗中替拜谒狄大侠的人减少一点阻力呀!”
詹白水下颏一伸一伸的点头,道:“这一点我可以做得到,不过狄大侠可能会怪我多事。”
他们的对话,后来只有孙小二一个人听到。因为庄三已经回到后屋,不知办什么物情去了。
孙小二接口道:“詹老爹。”他也改口称詹白水为老爹。“你若是认为龙爷之言有理,那么你现在可承认你就是昔年的詹萌芦吧?”
詹白水捋捋白须,摇头道:“我不是,但龙爷的话很有理。”
孙小二耸耸肩,道:“既然你不承认,咱们就拉倒。龙爷,咱们还是依计行事,混入狄家庄去瞧瞧。”
龙少腾沉吟道:“奇怪,狄大侠为何不敢与外人见面?难道他也有所惧不成?”
孙小二道:“狄大侠可能是老了,雄心壮志不复当年。但也可能另有隐情,只要见到他一面,便知分晓。”
詹白水接口道:“狄大侠也是人,当然也有所惧。”
龙少腾道:“他怕什么呢?假如我是天下第一高手,还有谁能使我害怕?”
詹白水泛起一个不同寻常的笑容,在这个笑容中,包含着原谅他的无知,以及饱谙世故的意思。然后,他徐徐解释道:“通常说一个人害怕与否,只是对他本人而言。假如为了一件事情,或是为了别人的利益,情况就不同啦。例如以狄大侠来说,如果他所害怕的是本身会遭到伤害,那么他的恐惧就是胆小了。可是,他为了女儿的安危,不得不处处小心,处处忍让,则岂能讥笑他胆小怕事?”
这个解释已经很明白,连孙小二都连连点头。
龙少腾也完全同意这说法,不过他觉得不解的是狄仁杰的女儿狄可秀,她为何要离庄诊病?她怎敢离开她父亲?若然不必提防邪教之人,则狄仁杰何以又小心得连外人也不敢见?
这个疑问在孙小二想来,简直不成问题。他认为狄仁杰既有“天魔令”在手,众邪教人物虽然不敢怎样他,却恐怕有人把“天狐火丹”送去,换走了天魔令,故此严加封锁,不让任何人踏入狄家庄一步,这是显而易明之理。而狄仁杰为了爱女安危,以及等候邪教之人送来救命之药,亦不敢得罪那些人。
詹白水耸耸肩头,道:“总而言之,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好,不去打扰狄大侠,那就太平无事,不然的话……”
龙少腾纵声长笑,他内功深厚,这阵笑声直使屋瓦簌簌震响。
詹白水吃了一惊,瞠目而视。
龙少腾笑声一收,断然道:“哪一个打算阻止我去拜谒狄大侠的话,定要后悔莫及。除非狄大侠公开宣布杜门谢客,否则我必定要登门拜访……”
他目光如剑,笔直盯住詹白水,又道:“詹老爹若是打算拦阻,便请划下道来,小可一定奉陪。”
詹白水干笑一声,道:“老朽有什么本事敢拦阻?你们要去就去……”他的话声突然中断,因为庄三从前门进来,手中抱着一个黝黑的大葫芦。
这个老人想赖也赖不掉了,玄铁葫芦天下只此一个,他不是昔年武林异人詹葫芦是谁?
詹白水面色沉寒如水,眼中射出森森杀机。他在眨眼间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微驼的背挺直了,谦卑的笑容被威凛的神情所代替。
他凝视着庄三,没有作声。
庄三接触到他那两道眼神,陡然打个寒喋,背骨发冷。他此刻的感觉,宛如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一般,好像是死定了,再无别的活路。
这是庄三出道以来第一次尝到的感觉,如此奇异,如此可怕。不知不觉间松了手,那只玄铁葫芦掉向地上。
詹白水冷哼一声,五指箕张虚虚抓去。那只向地下急坠的玄铁葫芦,蓦地停止了落势。
这只黑色的葫芦看来好像挂在庄三的大腿上一般,不上不下。
鼠精孙小二骇得出了一身冷汗,面色大变。他一则震惊于詹白水这等出神入化的内功。二则又为庄三性命耽忧。因为詹白水劲力一吐,这只玄铁葫芦往庄三身上一撞,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这原是瞬息之间的事,庄三的生死,间不容发。
孙小二明知连喝叫庄三闪避的机会也没有,所以索性不作声,等情势变化之后再作打算。
庄三也惊得楞住在当地,没有移动。
屋子内没有一个人移动,全像是泥塑木雕的一般,空气突然凝结住,时间也忽地停止了。
这一幕奇怪的景象,至少持续了半盏热茶时分。
首先是鼠精孙小二恢复常态。不对呀,詹白水为何既不伤人?也不收回葫芦?孙小二转念之际,同时也想到了庄三应该快点儿跃避才对。他准备……
他尚未开口招呼,庄三也猛可惊醒,腰间一使劲,人已往横移了五六尺之远。
那只玄铁葫芦仍然停在原处,虚空悬着,并没有随着庄三的身形移动。
鼠精孙小二眼珠一转,只见龙少腾正骈指如戟,遥遥指向那只葫芦,面上微微现出吃力的神情。
现在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敢情龙少腾正以惊世骇俗的指力,遥遥制住那只葫芦。他的指力和詹白水的内力恰好相抵,所以那只葫芦既不落下,亦不能收回。
詹白水低低哼一声,突然一掌拍向龙少腾去。
龙少腾左手一招“秋扇见捐”,封住他的掌势。右手指力反而加强了一点,发出嗤嗤之声。
那只玄铁葫芦呼一声激飞而去,碰在砖墙上。
“砰噗”一声大响,砖墙出现一个大洞,那只玄铁葫芦从墙洞中飞了出去。
詹白水掌势忽拍忽扫,连攻了四五招之多。
龙少腾只用一只左手,扣擒摘拿,连用数种手法,挡过了对方激烈的攻势。
他觑空跃退两三步,朗声道:“詹老爹且慢……”
詹白水冷冷道:“咱们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停止攻击。
龙少腾一面运功戒备,一面说道:“詹老爹,小可也不说什么废话了,咱们是友是敌,只在老爹一句话。不过,假如老爹是真心为了朋友,那就请你慎重一点,休要把事情弄砸……”
詹白水仍然面色森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龙少腾道:“詹老爹,我等一来实是存着仰慕之心,前来拜谒狄大侠,二来天下之事难说得很,很可能我对狄家小姐之病有点帮助亦未可知呢?”
詹白水森冷的面上,突然现出一丝笑容。他望着这个英俊的,但仍然带着几分淳朴之气的青年,想道:唉,现在的世道人心啊,真叫人害怕。像他这样外表忠厚的人,可想不到竟然满嘴谎话。
这位老人微笑,其实是一种嘲讽的笑容。他杀人的决心已变得不可动摇了,任凭龙少腾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亦万万说不动这个老人。
龙少腾感觉出对方的杀机,迅即退了两步,提高声音,道:“詹老爹,咱们要见个真章,在下并不害怕。只想知道我说错了什么话?”
詹白水道:“你没有说错话,因为从开始时起,你根本就没说过一句人话。”
龙少腾被激得心头火发,但还凝得住,道:“詹老爹,你这一辈子可曾有过错误的判断?”
詹白水道:“这是我自家的事……”
话虽如此,口气却迟疑了一下。
这一生之中,当然有过错误的判断。詹白水脑海中不禁掠过了几张面庞,这些人,这些事,埋藏在心之坟中已久,好像已经遗忘了……
但他何曾遗忘呢?詹白水暗暗叹一口气,仿佛看见自己当年两颗滴着鲜血的心。
远远满山的枫树,已经渐渐变红。两个人,在夕阳余晖下,投下两道长长的人影,摇曳在平坦柔软的草地上……
他觉得提在手中的玄铁葫芦,好像十分笨拙可笑。每逢他和这个圆脸孔大眼睛的女孩子在一起之时,常常有这种感觉。
虽然是现在,他打算向她说声再见,然后永不回顾地走了。仍然浮起了同样的感觉。
她哼着他熟悉的小调,声音脆嫩,许多往事,在小调的旋律中出现,凭添了无限的惆怅。
詹白水停下脚步,凝望着这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啊!美丽的时光一去永不复回,纵然她愿意再跟随我,到那风景优美的地方,或是在院子里一同练武,或是下棋。这些事情可以再做,但心境已非,旖旎的幻想已经消失了……
唉!唉!美丽的时光已经去了,空留回忆,空留惆怅。这个憾恨,她可知道么?
王碧薇啊,他在心中叫着她的名字,你将有一天,会后悔当年的任性……
她转动着大眼睛,目光从美丽的远山收回来,落在他的面上。
“白水,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同!”
“是么?”他苦笑一下,道:“我却不觉得!”
“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么?”
詹白水心中一震,这个女孩,硬是猜得出他的心意,向来都是如此。
“你为什么这样想?”
她轻轻耸肩,动作十分优美。
“我当然知道,每次你有话要告诉我,总爱约我到这儿来见面。”她面上满布温柔甜蜜的笑容:“这本是我的秘密,想不告诉你的。”
詹白水道:“那你猜猜看我想说什么?好不好?”
王碧薇摇摇头,淡淡道:“我不想猜了,你还是说出来吧!”
她的态度跟从前完全不一样,詹白水感到心头一阵绞痛。
他多少次叫自己不要为了这个少女伤心,应该无情地远远走开,像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
我何必像一只山狗般老是跟着她,向她摇尾乞怜?她既然不把我们过去的感情放在心上,容容易易看上了别的男人,我为何不能像抛弃破鞋一般把她丢开?
这个想法在詹白水心中不知出现过多少回。现在又出现一遍。
她以前很喜欢夸耀一下她的聪明,而且亦对詹白水这个江湖浪子有很大的兴趣,所以对他的事情以及他的念头,都喜欢猜测。
他们曾经在山巅海滨,一同观赏日出日落。也曾经在红烛罗帳之内,共渡那苦短的良宵。她在当时来说,是个大胆放荡的女孩子,世俗之人听了,无不摇头咋舌,觉得不可思议。
这只是民俗和局外人的看法而已,詹白水常常想。王碧薇出身名门,并且把处子无瑕之身献给他,这是外人所不了解的。她的放荡不羁,只不过是思想超俗,想寻求生命的真谛而已……
她不愿意太早嫁人,以致处处受到拘束,并且变成了庸庸碌碌的女人。这些想法,詹白水非常赞赏,彼此相约不要告诉别人,以免惊世骇俗。
可是她终于起了巨大的变化,旖旎的日子只不过一年左右,终于有别的男人,占据了她的芳心。
詹白水知道是谁,正因为他对那个男人认识很深,所以才替王碧薇伤心。若是要找别的男人,谁都可以,却万万不可以找上玉蝴蝶潘师诚呀!
他深深叹一口气,心中仍然隐隐作痛。
王碧薇长眉一皱,道:“别老是唉声叹气的好不好?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想求人怜悯?”
这话说得可恶之极,詹白水怒气升到胸际。我为了你的前途幸福而痛心,才会叹气的,岂是为了我自己吗?
王碧薇又问道:“你究竟有什么话要说?快点说!”
詹白水道:“为什么着急呢?你有事吗?”
他恨自己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好像不敢得罪她似的。
王碧薇点点头,道:“是的,我有点事情要办!”
真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她说有事情,哼!她会有什么事情?我还不知道么?
好吧!既然她不想听我的话,不想和我多聚,那就让她去吧!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詹白水这样决定了之后,心中又掠过一阵绞痛。
他不自禁地泛起一丝苦笑,仰天遥望,轻轻地、长长地吐一口气,他不敢弄出声音,以免她又笑自己叹气!
王碧薇道:“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走了!”
詹白水深深知道,她从这儿走开之后,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因为再见面也没有意思,徒增伤感而已。
他沉默地点点头,凝眸望着这个千变万化的美丽女孩,别了,我的爱,我的梦,从此天涯海角,只有在梦魂中相见了。
王碧薇一定是发现了他眼中悲伤坚决的光芒,所以吃了一惊,打消了走开的动作。
我知道他心中正在想什么?我极不愿意伤他,但是我怎么办呢?我没法子留在他身边啊!
一切言语都属多余,这对曾经相恋的男女,彼此间的思想也曾共通,一个眼波,一抹淡笑,便了悟于心。可是有些时候,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詹白水挤出一句话,声音十分生涩。
“你为什么要跟他好呢?”
话中的他究竟是谁?已用不着题名道姓,王碧薇也知道指的是玉蝴蝶潘师诚。
她想告诉他,这一切为什么,连她自己也不了解。正如她这一年多以来,跟詹白水那么亲热,一切都奉献给他,可是她就没肯嫁给他。为什么?是嫌他不够富有?不够英俊?
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反正她感到不能嫁给他,从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白水,别为我为什么!我不是好女孩,你不要管我!”
詹白水的心中又泛起了一阵绞痛。她的话分明表示还要跟玉蝴蝶潘师诚好。
唉!她为何甘愿给这个声名狼藉的人玩弄?那厮英俊的外表就可以抵过其他的一切么?
不管就不管吧!他想。事实上亦无法可管。他耸耸肩,让我像丢弃一件破衣服那样丢掉她,现在大步行开,永不回头……
可是以后的岁月中,每逢风和日丽,山碧水清,还有一些熟悉的小调。岂能不怀念起她?这种忆念,只怕与时俱增,无法排遣!
青山如黛,流水粼粼,他依稀看见了王碧薇那张甜蜜美丽的面庞。谁知道人生是那么短促呢?一眨眼间,已经过了几十年之久!
这个老人望着英俊坚强的青年,回复到现实中。往事如烟,不堪再想了。
龙少腾冷冷道:“詹老爹,在下不怪你出手拦阻,但是大丈夫须得是非分明。即使不能分辨是非,亦不可拖泥带水。”
詹白水不大懂得他的意思,皱皱灰白的眉毛,道:“谁拖泥带水了?”
龙少腾道:“老爹你阻我去谒见狄大侠,并无不可,只是这事须得有一个限度,我如何才算是过了你这一关,还请老爹示知。”
詹白水点点头,认为这话有理,寻思了一下,道:“龙少侠,你武功出众,内力深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并非一般不自量力之徒。同时我詹白水虽是不深知你的底细,却感觉得出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物,因此,关于今日之事……”
他沉吟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老朽也不知该不该拦阻于你。不过,至少你们不能化装为老朽的模样,以免铸下无可挽救的大错。”
这回他说得诚恳,口气之中,阻难之意已经减到几乎没有了。
龙少腾心中暗喜,假如这个武功高强的老人化敌为友,情况自然大不相同了。
他最不明白的是,以狄大侠这样一位声名满天下的人物何以含有如许神秘?他有什么事情见不得人呢?抑是环伺周围的强仇大敌,使他大有顾忌?
他向老人抱拳道:“老爹既是把话点到,晚辈遵命不冒充你老人家就是。”
詹白水长长透一口气,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屋子,拣回了他的玄铁葫芦,扬长而去。
屋内的三个人开始议论起来。孙小二道:“这场风波起得快,平得也快,实是大出意料之外。龙少爷,咱们还要不要去狄家庄呢?”
龙少腾道:“詹老爹的举动,凭添了无限诡异味道,狄仁杰大侠究竟是在怎样的处境中?他为何不敢见客?这些谜团若不能解,实是叫人难以安心。”
庄三道:“在下真是惭愧,詹老爹这等异人近在咫尺,但多年来却毫无所知……”
孙小二没接他这个话题,说道:“那么咱们真的不假扮作詹老爹了,是不是?”
龙少腾道:“是的,咱们不能那样做了。”
忽然一个汉子奔了进来,匆匆向客人抱拳行礼,然后就在庄三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庄三笑一笑,挥手道:“我知道啦,你先出去。”
那壮汉才退出一会,忽又进来,再想庄三耳边低语数言。
庄三仍然含着笑容,将他挥退。
龙少腾并不在意,心中只在盘算是不是公开露面,一直到狄家庄求见狄仁杰。此举当然会使各大邪派重视,或者会有激烈的行动……
孙小二却向庄三道:“庄三哥,你若是有事,只管请便,兄弟陪着龙爷就行啦。咱们不是外人,千万别客气。”
庄三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的目光掠过门外的一个手下,这名汉子正在张望,神色慌张,当下改口道:“好吧,在下去一去就回来……”
孙小二这个老江湖,在这等情况之下,可就不便追问了。
龙少腾心不在焉,没加考虑,随口问道:“庄三哥有什么事呀?”
庄三为难了一下,才道:“说出来只怕龙爷见笑,敝堂辖内有一个赌场,现在似乎是被包围了。”
龙少腾哦了一声,他一时还没有醒悟这是人家的私事,尤其是这种帮会,往往会有许多忌讳,不愿给外人知道的。他低声问道:“是些什么人?咱们去瞧瞧好不好?”
庄三大喜,形诸于色,道:“当然好啦,走,离这儿不太远……”
他们三人走在路上,庄三又道:“据敝堂弟兄报告,来人如不是城内的众胜堂,就是城外的铁环帮……”
孙小二道:“庄三哥,恕兄弟多嘴,想那众胜堂或铁环帮,都是这临城地面的帮派,对你神武堂的实力,自然是知之甚稔,对也不对?”
庄三道:“当然啦,我们之间可说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孙小二道:“那么对方既然敢公然挑衅,自然认为必有把握,对不对?”
庄三点点头,道:“孙兄说得不错。”
孙小二道:“假如我是你的对头,若要动手,一定找到你的要害才下手。所以人家已算准你非赶去不可。同时这场硬仗打下来,必须是能斩草除根,把神武堂彻底歼灭,方可永除后患,你想是不是这样?”
龙少腾哼一声,道:“照孙二哥这样说法,今日的场面,岂不是要闹出人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