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元波竭力抑制着内心的情绪,淡淡道:“陆局主请说吧!”
陆廷珍道:“这个消息,是我在京师动身那一会工夫接获的,由一个东厂内的人传出来的……”
公孙元波眼中光芒一闪,道:“是不是有关无情仙子冷于秋的消息?”
陆廷珍道:“对!正是冷于秋,她……”
公孙元波无法再矜持下去,忙道:“她怎么啦?”
陆廷珍道:“她……她辞职之后,漫游西湖,却不料遇上了沙天放,动起手来。”
公孙元波面色立刻泛白,他深知沙天放的武功高明到什么程度。从前冷于秋虽然赢得他,可是换了沙天放,情势完全不同。
“吓?他们动手了?那就糟啦!”他停一停,才又道:“她死了没有?”那沙天放武功狠毒,尽是杀手,在他手底落败之人,难望生还。这是公孙元波所深知的。
陆廷珍正要开口,却见公孙元波面色苍白,表情黯然,不觉把话咽回。他现在已知道公孙元波对冷于秋,竟是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不然的话,他纵是难过,也会藏在心中,不至于流露出来。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陆局主不用说啦,我明白了。”
陆廷珍点点道:“好,我从此不再提到她。”
公孙元波鼻子有点酸,头有点痛。“唉!想不到以无情仙子冷于秋这等人物,竟然还保不住自己性命。”
他长长地叹口气,眼前的江水,岸上的杨柳,水边的芦苇,霎时都变得含悲笼愁。满眼风光,反使人勾触起伤心情绪。
“世事真是想不到啊!”他想:“冷于秋美丽聪慧,文武双全。为何当她觉悟退出东厂后,才发生这种惨剧呢?啊!我真想知道她遇难时的详细经过,但是听了之后,又徒增悲感。”
河上静悄悄的,既没有渡船,也没有前来载运他们的轻舟。陆廷珍耐心地等待着,他胸有成竹,等候公孙元波表示意见。
过了一会,公孙元波才略略恢复平静,他讶然回顾了一阵,才道:“陆局主,船呢?”
陆廷珍道:“马上就到啦!”
公孙元波道:“你怕我情绪不稳定,所以特地给我一点时间以便恢复正常,是也不是?”
陆廷珍道:“是的。”
公孙元波道:“好啦!我现在已经好了。”
陆廷珍道:“元波兄不必忙在一时,咱们搭船前去,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们。”
他所说的“他们”,自然是指沙天放、三宝天王方胜公等,甚至包括幻天君在内。
公孙元波讶道:“还等什么呢?”
陆廷珍道:“从以往的经过中,我早就看出了冷仙子对你的感情不比寻常,却想不到你对她也有着深挚的情感。”
他虽是提起了冷于秋,可是话中有话。公孙元波揣测其中之意,一时还没有工夫伤感。他沉吟一下,才道:“老实说,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仰慕她而已!”
陆廷珍道:“你见到沙天放时,用什么态度对付他?”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恨他。这个老魔头,手底太毒辣了。”
陆廷珍叹口气,道:“我怕的就是你这一点。”
公孙元波讶道:“怕我恨他?”他旋即会过意来,又道:“你怕我帮忙方胜公,杀死沙天放为冷于秋报仇,是也不是?”
陆廷珍道:“坦白说,我果然有此顾虑!”
公孙元波愤然作色,道:“陆局主是不是打算阻止我?”
陆廷珍道:“你别生气,在我的立场,当然得想尽办法阻止你的。我希望你不要为此事跟我翻脸成仇。”
公孙元波忽然想起了人家对自己的恩德,心中怒气顿时消散。他苦笑一下,道:“我不会翻脸,但我未必肯罢手。”
陆廷珍道:“我知道,你可以自行前往。到时你爱怎样做,我当然无法阻止干涉。”
公孙元波忽然悟道:“你不带我前去,是不是?”
陆廷珍道:“这一点务请你原谅,我决不带领你去。”
公孙元波忖道:“他才智之高,宇内罕有其匹。这人既然说不带我去,可见得我自己必定不易找到地方。”
“可恶啊!”公孙元波忽又忿然,不悦地瞪着陆廷珍。“这个人利用此一形势,逼我答应不帮助方胜公他们,才肯带我前去。”
“嘿、嘿!”公孙元波在心中冷笑两声。“陆廷珍若是晓得那沙天放必须我去帮助他才过得幻天君这一关的话,他就不会用此计对付我了。”
照公孙元波的算计,大可以答应陆廷珍,决不帮助东厂方胜公这一边。因为只要他不帮沙天放,则幻天君现身之时,就是沙天放丧命之日了!换言之,他可以利用幻天君、方胜公等人替他报却冷于秋之仇。这有借刀杀人之计,根本用不着他动手。
“陆局主!”他沉声道:“我公孙元波答应你,绝对不帮助方胜公等人对付沙天放。”
陆廷珍大感意外,他一早已想定了许多说话,希望能劝得公孙元波回心转意,以大局为重,不要为冷于秋的私怨而误了大事。谁知公孙元波却自动提出来,因此他一切话都不必说了。
“那太好了。”陆廷珍欣然道:“元波兄果然是当代奇男子,拿得起,放得下。咱们就此前往!”他迅即蹲在河边,用那块金属片在水中敲击。
公孙元波也是行家,一看知他利用河水传送声波,可以到达很远。他的讯号,还可以告诉手下很多事情。果然不一会工夫,河弯处转出一艘梭形快艇。艇上有一名舵工、两名摇橹的水手。
快艇箭似的驶到,舵工、水手都向陆廷珍默默行礼。正如一路上接应的其它人一样,看来他们都不知道陆廷珍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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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已经抵达杭州。他们换了一艘游湖的大舫,先在夕阳晚霞中游了一阵湖,景色之佳,难以用言语文字形容。
不久,天色渐黑,只见湖上和山中的寺庙,灯火次第点亮,夜风送来阵阵花草香气,四下湖水茫茫,使人胸襟畅爽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湖光反映出天上疏星朗月,还有无数船舶的灯光移动。苏东坡夜泛西湖曾题诗道:
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渐见灯明出远寺,更待月黑看湖光。
游舫在湖边停靠,只见一座酒楼,灯光通明。他们进得酒楼,陆廷珍一口气点了“西湖醋溜鱼”、“莼菜羹”、“红烧湖鳗”、“香椿头伴嫩豆腐”、“火腿鱼翅”。
这陆廷珍点的都是杭州西湖著名菜式,他身为当今全国最大的一家镖局局主,识得各地的名菜,不足为奇,所以公孙元波一点也不必费心。
陆廷珍要了一坛上好绍酒之后,又点了一盘“飞叫跳”,以便下酒。这“飞叫跳”名字特别,其实却不稀奇,原来是白斩鸡的翅膀称为“飞”,头称为“叫”,爪称为“跳”,三者合起来,便是“飞叫跳”了。
公孙元波直到举杯之时,才发现称得上奇怪的事,那便是陆廷珍居然滴酒不沾,而且态度十分坚决,一望而知绝对不能勉强他喝上一滴。
以陆廷珍的地位和生活上的情况,不喝酒似乎很难做到。往往交际应酬中,不喝酒的习惯会得罪不少人,尤其是量大嗜饮之士。
要知凡是量大而嗜饮之人,几乎每一个都喜欢用尽方法去灌那些量浅的人以为笑乐,因此不喝酒的,难免要得罪人了。
当然公孙元波不会强灌陆廷珍,因为他自己本来就不大喝酒。只是今夜情怀凄怆,回忆往事,那冷于秋的花娇霜冷的面庞以及她无意流露的深情,实在使他不能不黯然神伤!
从前在灯红酒绿的宴会中,每每听到歌妓所唱的小调,其中有冶艳,有谐趣,也有哀愁的。
现在他耳边隐隐听到一些片段的悲愁歌声,柳永的悱恻长调‘曲玉管’,一句句跳上心头,一声声泛过耳边。“唉!冷于秋啊,绝代红妆就此永别,化作漫漫的尘土。如今我来到这景物醉人的西湖边,谁知道我触目尽是凄凉呢!”
柔细清丽的歌声,一再在他耳边索绕:“……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美丽的景色固然教人神怡难忘,可是在一个伤心人眼中,却又能惹起千万缕愁情恨绪。此所以雨恨云愁的心情的确能妨阻游踪,因为每当登山临水、纵目揽胜之时,便不禁惹起了平生心事。
“听说酒能消愁解忧,我从来没试过,今夕却要试一试啦!”公孙元波一面想,一面自斟自饮,杯杯见底,转眼间一坛喝光,又来第二坛。
陆廷珍没劝阻他,也没有用言语慰解他,黯然吃他的饭菜。
“陆廷珍!”公孙元波“啪”的一声放下酒杯,直接叫他的名字。“你啊!真是世上最没有感情的人!”
陆廷珍苦笑一下,放下筷子,双手握拳,好像想把什么秘密用力捏紧似的。
公孙元波瞪着他,又道:“陆廷珍,你听见我的话?”
“我听见啦。”他慢慢回答,好像很痛苦,但话声却清晰有力。“我也知道你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公孙元波道:“那么你是不是呢?说呀!”
陆廷珍面色阴沉下来,眼光落在酒楼外的万顷波光上,缓缓道:“我从前不是,但后来,却变成全无感情之人了!”
公孙元波狂笑一声,道:“如何,我猜得不错吧?你无情,对我既没有怜悯,对俞翠莲也没有真情,你玩一玩,然后,哼!像破鞋子一样丢掉她……”
陆廷珍深深叹息,面色更难看了。
“天啊,谁知道我多么地爱着翠莲?只怕天下已没有比我爱得更深的人了!但是谁又知道,我不能爱她,谁又知道她不能爱我!谁知道……”
那俞翠莲艳绝天下的娇靥,还有那具雪白滑腻的胴体,一齐在他脑海中出现,使他感到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
“残酷的命运,谁也斗不过。公孙元波,你不妨试试看,任你有天大神通,但仍然得在命运织好了的网中蠕动,完全身不由己……”这位当世镖行中最有势力的人想,同时又忍不住重重地叹一口气。
公孙元波鄙视地“哼”了一声,连喝了三满杯。
“公孙元波,你知不知道‘朝秀’是什么?”陆廷珍一面问,一面伸手阻止他举杯,要他回答。
公孙元波笑道:“我当然知道,是一种水上生长的虫。”
陆廷珍道:“这种虫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公孙元波道:“朝秀之虫,朝生而暮死,对不对?”
陆廷珍道:“对,很对,这种虫朝生而暮死,生命短促。我陆廷珍正是朝秀之虫啊!”
“这位当代名家的话决不是随便说的。”公孙元波心想:“他把自己譬喻朝生暮死的‘朝秀虫’,必定含有深意。如果探测得出来,许多谜就可以迎刃而解了。”由于陆廷珍的奇异表现,公孙元波不觉忘了自己的苦恼怨恨。
这家酒楼生意很不错,客人此去彼来,川流不息,四周猜拳斗酒之声喧嚣震耳,然而公孙元波和陆廷珍两个人,却好像是处身于渺无人迹的荒漠中。
公孙元波的重重心事以及许多情感上的折磨和打击,使他不愿多说话。除了俞翠莲、冷于秋之外,还有一个他关心的女孩子,她便是三尸教的祝海棠。这个出身于旁门左道的娇弱美女,已像一阵轻烟般消失无踪。他还记得那天在京师时,到慈云庵找祝海棠,应门的女尼告诉他说:“祝海棠已经离开了,不知所踪。”
公孙元波当然不肯轻信,直闹得庵主玉灵大师出来,亲口告诉他说:“祝海棠的确走了。”
这玉灵大师乃是有道比丘尼,公孙元波不能不信,但仍不死心,苦苦追问祝海棠的下落。
玉灵大师蔼声道:“海棠大劫已消,飘然自去,如天上白云,山中清泉,欲求去向,追寻已杳。贫尼如何能够奉告呢?”
公孙元波躬身行礼,哀求道:“玉灵大师,务请大发慈悲,指示一二。”
玉灵大师被他纠缠不过,只好说道:“白云清泉,终有遇合。贫尼只知道你们日后必定还可以得见一面,至于这一面是在何时?是在何地?可就不知道了。”
公孙元波还待追问,玉灵大师已合十转身,飘然入内。这节经过,对公孙元波也是打击之一,只不过远不及像冷于秋之死、俞翠莲之离那么深刻沉重就是了。
他的目光掠过陆廷珍,随即投向湖上。“唉!看来陆廷珍也有他的痛苦,而且深不可测,只不知他为什么?既不是女人,又不是金钱。”
命运的残酷,往往不能从表面上观察出来。
陆廷珍满腔尽是掉在深渊行将没顶的那种悲哀:“论才智、学问、武功、相貌等等,我有哪一样比人差呢?”他想:“可是命运却无情地把我揉碎,生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当然不仅只是我,遭遇着同样的命运的,还有数以万计的兄弟姊妹,其中才智杰出的也不知有多少……”
这可恶的天气,太暖和啦!江南就硬是跟北方不一样,暖和得很不舒服。陆廷珍直到这时,才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的是这一趟杭州之行,实在太冒失太孟浪了。
“我究竟逃避什么?”他迷惑地想:“如果说单单是为了要看沙天放与幻天君之斗,竟然犯此大忌到江南地面来那是自己骗自己的借口,决不是真的。是了,我竟是为了躲避她──俞翠莲。她的魅力强得教人受不了。”陆廷珍瞿然而想:“假如我再不逃走,我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情网之中。”
“坠入情网是常人的权利,我们却不能失足陷溺啊!”他想到这里,无限悲哀涌上了心头。
一个酒保端菜上来,顺便低声在陆廷珍耳边说了好些话,随即退下。
陆廷珍的悲哀迅即消失,他一面进食,一面说道:“元波兄,我刚刚得到一些消息。”
公孙元波也暂时忘记那些哀伤之事,问道:“什么消息?”
陆廷珍道:“第一件事是三宝天王方胜公等一行,昨夜已抵达杭州,今天还游了一天的西湖。至于他们何时动手,还未得悉。如果方胜公有所决定,我马上就能知道。”
这末后的说法,公孙元波毫不怀疑,陆廷珍的确有这种神通本事。
陆廷珍又道:“第二件是京师方面,以东厂特置的传驿,送到十万火急的中旨,是太监梁芳他们奉万贵妃之命传达的旨意,但内容我不大明白。”
这也不奇,这等火急中旨,方胜公秘不告人,也是常情。公孙元波道:“以后再打听也可以,方胜公为人深沉得很,秘密不易外泄!”
陆廷珍道:“不是探听不出来,而是不明白。那道中旨说是富平侯徐安邦已死,玉钩斜案破!甚么是玉钩斜呢?我还没听说过……”他发现公孙元波面色变得十分惨白,吃了一惊,心中也就醒悟这些话对公孙元波有着极重要的意义。
过了好一阵,陆廷珍都不开口询问。公孙元波深深呼吸几下,才道:“哼!他们等到冷于秋遇害,便向富平侯下手,把玉钩斜的秘密逼了出来!”
他话中带出了冷于秋,更使陆廷珍感到迷惑,一时想不透其间的复杂关系。公孙元波恢复常态,提议回船休息。陆廷珍依言算了帐,和他回到船中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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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城内,曙色才侵透窗纱不久,前面宽敞华丽的大厅内,已经先后聚集七八个人。
最后才进厅的是个肥胖秃顶的人,他出现时,所有的人都站起身迎接。
这人气派很大,在当中太师椅上一坐,其它的人才分左右两排次第落座。
左首最上面的一个,锦袍留须,相貌威严,首先向当中的人说道:“卑职董冲,昨夜奉令查西北城,还没有眉目。”董冲的声音态度都很恭谨,他平生只服膺这个座次比他高一位的三宝天王方胜公,别的人他全不放在眼内。
方胜公的眼光转到右排最上首的人,问道:“秋谷兄,你呢?”被他询问的人,正是权势赫赫的锦衣卫指挥薛秋谷,但他在方胜公跟前,却矮了两头,一是方胜公高过他,另一头就是先开过腔的鬼见愁董冲了。
薛秋谷挪一挪屁股,恭声道:“禀方大人,卑职也没有发现。”
方胜公道:“既然如此,有烦星老走一趟,到北高峰后冷于秋遇害之处等等看,一有发现,马上通知!”
一个年约五六旬的老者应声离座去了。此人行动很快,一眨眼间就失去了影迹。
他正是以“快”见长的追风叟徐星舟,所以方胜公才利用他的长处,守伺沙天放的踪迹。换了别人,若是窥见了沙天放,以此老武功之高,自然也会察觉,这一来派去窥伺之人便很难有生还回报之机会了。
方胜公顾视众人一眼,突然仰天笑道:“诸位大人,我们快要结束这一趟奔波之苦啦!哈哈……”
为甚么此行快要结束?他不说,谁也不敢问。
方胜公笑完之后,仰首向天,寻思了一阵,才又道:“想那沙天放披头散发,形状凶恶,加上两腿已废,全仗双拐行动,这等样子之人,只要见过一面,无不记得清清楚楚。因此,杭州城既然查不出此人踪迹,则可想而知这个老家伙必是匿居深山野岭!”
大家听了他的分析,没有一个不服的。
方胜公故意要使气氛轻松下来,便向鬼见愁董冲和薛秋谷两人道:“你们谁敢跟我打赌?我说追风叟徐星舟此去,必定见到沙天放。”
董冲道:“方大人深信他还在北高峰那边?”
方胜公点点头,道:“我是这样猜!”
薛秋谷道:“想一想可是教人难以置信,那儿既然已杀了不少人,这老魔头竟然一点也不避忌么?”
方胜公道:“这正是他高明之处,况且他认为已经谋杀了冷于秋所有的人,应该更不会有问题。谁知道我们已得到受雇的乡人传讯,连冷于秋是在第九十九招落败,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哈哈!”
他的笑声中含有可怕的杀机,还有得意的意思。
董冲道:“方大人,这个赌我是不打的。薛大人呢?”
薛秋谷笑道:“算啦!跟方大人打赌,不如痛快些掏腰包请客,还赚回一句‘多谢’。”
董冲道:“方大人,那沙天放非比等闲之辈,连冷于秋也不免于难,武功之强可想而知。只不知我们是一个怎样应付法?大家分散包围呢,抑是集中力量攻击?”
薛秋谷也道:“对!沙天放这老魔头实在是扎手的人物!”
方胜公微微而笑,没有回答。他不说,董冲可就不敢再问了。大家的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聊来聊去,不觉已是中午。
众人用过午饭,又回到大厅上煮茶闲谈等待。
突然一个人匆匆奔入来,单膝一跪,大声道:“启禀方大人,徐大人回来啦!”
方胜公道:“很好,他的人呢?”
声音方歇,一道人影像一阵风似的卷了入来,身法之快,不愧外号称为“追风叟”。
这追风叟徐星舟居然有点喘气,可见得他除了奔驰甚急之外,还加上了心中的情绪很紧张。他目光扫到方胜公面上,那个深沉莫测的领袖气派,使他心头一定,忽然也不喘气了。
“徐星老,见到沙天放了,是不是?”方胜公从容不迫地问。
徐星舟连忙点头,道:“见到啦!那老魔头双足已废,可是他以拐代足,速度快得叫人不敢相信。”
方胜公道:“这个自然,如果他行动迟滞,怎能加害冷于秋,又把所有的人杀死,无一能得逃生呢?”
徐星舟道:“方大人说得是。卑职当时可没有时间想了,用尽了平生功夫,少说已兜了二三百里路那么一个大圈,才逃出那老魔头的追杀。”
方胜公“哦”了一声,沉吟细想。
董冲插口道:“若然如此,那沙天放已经不知跑到哪儿去啦?”
徐星舟道:“我的确忽略了这一点,当初只求摆脱他如影随形的追杀,哪能考虑别的问题?”
座中只有一个方胜公听出他话中有话,问道:“结果怎样,了?”
徐星舟不禁脸泛喜色,道:“后来我终于想到这个问题,所以也不敢一下让他追丢了我,故意诱他继续追赶,兜个大圈子之后,又回到北高峰附近。”
薛秋谷大为赞许,道:“这一手漂亮极了,你在北高峰附近才甩掉他,是不是?”
徐星舟道:“是的,不过当时也真是险状百出,差点就被他赶上来了。”
众人的目光现在都集中在方胜公面上,等他发号施令便好动身。
方胜公意态从容,徐徐道:“诸位大人,眼前要紧之事,不是沙天放,而是公孙元波!”
他忽然提起了公孙元波,把话题说到别处,众人都觉得不解。
薛秋谷对公孙元波印象最深,道:“方大人说这话,敢是已查出了公孙元波的下落?”
方胜公摇摇头,道:“查得出来就好啦!”
董冲对公孙元波的印象也十分深,故此对这话题比别人感到兴趣。他插口道:“公孙元波这小子真有一套,最近好像忽然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方胜公道:“这几个月以来,我全力进行调查一些人。那公孙元波本来气候有限,当日能逃出京师,必定是得到某一集团掩护。”他透露了这么一点点,已经使众人精神大振。
董冲谨慎地问道:“方大人的调查可有结果?”
方胜公道:“当然有啦!京师之内,一共没有几个有势力的集团,所以范围不大……”他略作停歇,简直是故意卖关子,直急得众人心头发痒。
方胜公终于接下去道:“我最怀疑的是镇北镖局。这个集团的力量发展得很快,内部情况外间最不了解,所以我选之为对象。”
董冲等人回想一下,都觉得方胜公之言有理,他们均是方胜公手下大将,所以关于调查方面根本不必劳动到这批人物。正因如此,他们不知道方胜公的调查行动,实不足为奇。
董冲道:“唔!镇北镖局果然可疑,陆廷珍这个人大有问题,好像有点邪门。”他形容得最为贴切,人人都有此感。
方胜公道:“不错,这是一个邪门的集团,他们有一个绝大的秘密。”
连这位领袖东厂的人物也形容为“大秘密”,则内容之不简单可想而知了。人人都耸然动容,凝视着那三宝天王方胜公。
方胜公泛起难得一见的微笑,又道:“我若是叫你们大家猜猜看,徒然浪费时间。不过,镇北镖局的秘密是甚么,我暂时不宣布。至于镇北镖局这个集团是否曾经掩护公孙元波,就得看看陆廷珍的动态了。”
众人听不到秘密,不免感到失望。幸而方胜公的“关子”一波接一波地出现。陆廷珍的动态,与公孙元波有甚么关系呢?方胜公环顾众人一眼,又道:“陆廷珍如果尚在京师,我便无话可说,须得从头侦查。如果他暗暗离开,而且目的地竟是这杭州府的话,那他就是当日掩护公孙元波的人了。”
董冲实在忍不住,况且只有他以及薛秋谷有问话的份量。他插口问道:“方大人,那陆廷珍纵然是赶了来,为何就表示他与公孙元波有关?”
方胜公道:“这条线索是从冷于秋身上牵出来的。冷于秋曾经庇护富平侯徐安邦,又曾暗助公孙元波。她虽然没有背叛我,可是她与东宫太子集团的关系,密切的程度已到了不可留在东厂的地步了,所以我让她辞职,好教她从这个无法解决的矛盾中退出来。当然,我想不到她竟会在杭州遇难。如果知道,我就不让她南下了。”
末后的几句话,说得真情流露,一时感动了许多人,因为以他这等人物,居然还有这么深重的人情味,实在太难得了。
方胜公轻叹了一声,又道:“陆廷珍如果与公孙元波有关系,则必知冷于秋与公孙元波及徐安邦这个集团的内情。因此,他一旦知悉冷于秋遇害,又知道我亲率全厂高手南下,他能不通知公孙元波,以及亲自跟来看看么?”
众人信与不信都不打紧,在事实上,方胜公的猜测已应验了。只有一点小节不符合而已,那就是陆廷珍没有通知公孙元波,而是公孙元波自己恰逢其会找上门去,刚巧获悉冷于秋不幸的消息。这点小错误毫无影响,因为公孙元波和陆廷珍都赶到杭州,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实。
锦衣卫指挥使薛秋谷瞿然道:“那得赶快查一直。如果陆廷珍或者公孙元波在此地出现的话,咱们也不能放过他们。”
方胜公道:“他们只要来杭州,便成了瓮中之鳖!”他说得十分有把握,别人不敢不信。
薛秋谷透一口气,道:“咱们昨晚大举侦查之时,重心落在形相奇特的沙天放身上。要是知道陆廷珍可能赶到杭州,当时就顺便侦查,可能有些收获也未可知。”
董冲发出疑问,道:“方大人,陆廷珍一定知道冷于秋不幸的消息么?他如何得知呢?”
方胜公淡淡道:“我特地泄漏给他的,而且咱们没有全力赶路,也就是等他有时间通知公孙元波一道赶来之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一路来时,方胜公常常有意在各站逗留,拖延了不少时间,敢情其中大有文章。
方胜公又道:“以我的想法,陆廷珍他们的踪迹不易查出,因为他势力强大,远超过咱们的估计。他要隐藏踪迹,可以说一点也不困难。”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不下令侦查。不过众人心中仍然有些不服气。以东厂的力量,陆廷珍势力再强大些,也未必就隐藏得住踪迹呀!
方胜公看得出众人的想法,当下道:“你们要知道,镇北镖局这个集团,可是邪门组织,所以有些地方,诸位没有法子估计透!”
这话也言之有理。董冲沉吟道:“如果陆廷珍以及公孙元波的下落查不出来,这就十分棘手了!”
方胜公道:“不要紧。咱们是从京师侦查起,只要查出陆廷珍已潜离京师,那就可以断定他百分之百是在杭州了。”
薛秋谷道:“他们纵然在杭州城,可是……”
方胜公一笑,道:“咱们找得到沙天放,就不愁陆廷珍、公孙元波他们不入我瓮中了。你们明白了吧?”
众人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这道理已变得很显浅,既然陆廷珍和公孙元波是为了冷于秋被害,因而前来看看沙天放是甚么人,又看看东厂方面怎样对付沙天放的话,则只要传出了会晤沙天放的行动时间地点,他们焉有不前往之理?方胜公宛如垂钓老手,安排好了香饵,就等陆廷珍、公孙元波这两尾金鳖上钩了。
他发号施令,命追风叟徐星舟、铁公鸡孙旺、假员外柳亦寒等六名心腹高手,每两人一组,分布在北高峰的三处地点。
这些人的任务是等到公孙元波和陆廷珍看完了方胜公等人收拾沙天放之后悄然逃跑时,才出手袭击,一面发出警讯,以便其它的人手包抄接应。
方胜公很有自信地说道:“对付沙天放,我已有把握,所以只须董大人和薛大人一同前往就足够了。那陆廷珍和公孙元波的本事,要以陆廷珍为主要对手,公孙元波并没有甚么了不起。所以我们不妨大胆一点,估计陆廷珍他们亲眼得见我方实力之后,不敢露面,悄然逃遁,这时,就是星老你们的责任了。记住先合力对付陆廷珍,公孙元波不算甚么。”
大家都牢记在心,而且无不深深相信方胜公对敌人实力的分析。好在人人都识得陆廷珍,所以决不会找错了对象。
方胜公又道:“还有一点请大家注意,咱们杀不杀公孙元波并不重要,如果他肯把玉钩斜一案摆平,咱们可以放过他,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座之人,个个身份极高,都参预各种机密,是以全知道玉钩斜一案是甚么意思。
方胜公起身离座,一面说道:“走吧!消息已传到陆廷珍和公孙元波耳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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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廷珍在堤上和一个汉子谈话,不一会,那汉子走了。陆廷珍拨着垂下来的柳丝,回到舫中,面上掩抑不住忧喜参半的神色。
公孙元波问道:“怎么啦?有什么消息呀?”
陆廷珍道:“方胜公已找到沙天放下落,率了董冲、薛秋谷两大高手前去寻仇报复,在什么地方我也晓得啦!”
公孙元波讶道:“这是好消息啊!你为何有点不安呢?”
陆廷珍道:“方胜公老谋深算,不比等闲。他既敢率领董冲、薛秋谷两人前去,必定已有胜算,是以今日北高峰之战,沙天放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了。”
公孙元波道:“你希望沙天放赢,这一点我了解得。但你除了担心沙天放之外,又有喜色,不知其故安在?”
陆廷珍道:“方胜公难得亲自出马,因此今日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公孙元波甚感不解,道:“什么机会?”
陆廷珍微笑一下,没有回答,却道:“走吧!迟了恐怕会错过好戏。”他不愿详细解释,公孙元波可就不便追问,两人放开脚步,向北高峰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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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飕飕,吹刮得四山的草木摇摆不定。在那片平坦山坡的大石上,沙天放这个双脚已废的老人瞑目打坐,动都不动。两根黑色的拐杖放在身边。在山风中,他长长的白发和宽大的衣服直飘拂,这副拐杖却稳得有如长在石上似的。
三宝天王方胜公摇摇头,向左右的鬼见愁和薛秋谷说道:“他这对拐杖不是凡物,再锋快的刀剑也难毁损分毫。”
鬼见愁董冲道:“咱们还要等么?”
方胜公道:“以我估计,公孙元波他们应该抵达了。好,咱们开始行动!”
他从一个长扁的革囊中取出一把弓,褪下弓衣,又抽出一支通体发着紫金色光彩的箭,搭在弓上。这就是三宝天王方胜公威镇天下的三宝之一,称为“紫金弩”。
连鬼见愁董冲跟随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亲眼看他使用此宝,薛秋谷就更不要说了。
他们都怀着轻微的兴奋以及好奇,注视着这位当代高手,看他如何施展“紫金弩”?等着瞧瞧沙天放能不能逃过此劫?假如沙天放能够逃得过方胜公的“紫金弩”,那么最扣人心弦的事,便是这个老魔头以什么身法来躲避?
董、薛二人都深知方胜公的紫金弩不但能贯穿金石,最神妙的还是“速度”。从紫金弩发射的箭,要比平常的强弓快上一倍,这还是别人使用。如今方胜公亲自出手,自然威力更强无疑,因此,究竟这紫金弩之箭快到什么程度?沙天放怎样闪避?这都是武林中最珍贵的史实,董冲、薛秋谷二人也微感焦急,恨不得这些谜马上就揭晓。
方胜公挽满宝弓,蓦然放箭。只听弓弦脆响一声,声方入耳,七八十步外的大石上,沙天放仍然端坐如故,可是他身畔的拐杖却一齐弹起,飞落数丈外的草丛中,失去踪影。
这紫金弩的威力实在惊人,单单以速度而论,箭比声音还快。董冲和薛秋谷都瞧得目瞪口呆,也不由得庆幸自己不是方胜公的敌人。
董冲道:“那对拐杖就是沙天放的双腿,方大人舍人射杖,这叫做射人先射马。啧啧!这一手的确漂亮极了!”
薛秋谷也道:“方大人射杖之举,大大出人意料之外,沙老魔大概已经骇愣啦!”
董冲道:“他为何还不移动?以常情而论,他应该尽可能赶快去找回那对拐杖啊!”
方胜公傲然一笑,道:“他敢么?哼!只要他一动,就得挨我第二箭!”
董冲道:“但方大人你没有取出第二支箭呀!”
方胜公道:“用不着真的取箭,只要有这个可能,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武功到了方胜公、沙天放这等人物的境界,的确已经连智慧一齐斗上,有些时候根本不必当真动手。董、薛二人惊服不已,只听方胜公道:“咱们过去吧!以我的估计,咱们赶到出手之时,这老家伙还未找到拐杖无疑!”
他们一齐奔扑而出,个个快若飘风。三道人影宛如流星赶月一般,眨眼间已到了大石前。方胜公这个猜测大部分都对了,沙天放果然来不及捡回双拐。
不过事实上沙天放根本就没有去捡拾,他双目炯炯,望着逼近大石的三名强敌。他脸上泛起狞笑,和方胜公的冷漠面色恰成强烈对比。
董冲和薛秋谷略略散开,分别监视着左右两方。
现在已成为沙天放和方胜公正面对峙的局势了。沙天放仍然坐在原处,未曾移动过。
“方胜公,你的脾气和幻天君差不多,都是自负得很。”
方胜公道:“沙天老过奖了,方某何德何能,敢与先师相提并论呢?”
沙天放瞿然睁大双眼,失声道:“什么?先师?你师父幻天君死了?”
方胜公颔首道:“不错,先师物化才十余天。”沙天放仰天长笑一声,道:“幻天君啊!算你这老小子有福气。如若不死,我老沙的手段有得你瞧的!”
方胜公冷冷道:“沙天老休得无礼!先师物化之前留有遗言,颇以不能亲手收拾了你为憾。”
沙天放指指自己鼻子,道:“他想收拾我?哼!别做梦。我老沙可不是五十年前的那个老沙了。”
方胜公道:“不管你变龙变蛇,先师仍然不曾把你放在心上。他老人家唯一承认有失败可能的情况,便是那赵魔音和你连手。若是如此,他才有败阵的可能。”
沙天放“呸”了一声,道:“吹牛,吹牛!赵魔音若是出马,他一个人就足以打败你师父。”
方胜公道:“若然如此,请问赵魔音为何数十年来全无音讯消息?他躲谁呀?”
沙天放一怔,道:“难道他躲你师父不成?”
“当然啦!”方胜公傲然道:“你不信也没有法子。”
沙天放默然无语,暗自寻思。
“这方胜公的话绝不会是凭空乱吹,至少也有点根据。”沙天放想:“那赵魔音数十年来幽居漠北,他绝对不是喜爱沙漠风光,必是有某种原因。这样说来,方胜公的话有点道理。放眼天下,也只有幻天君这个老魔,才有赢得赵魔音的资格啊!”
方胜公哈哈一笑,使他从沉思中回醒。“沙天老,有一事你不可不知。”
沙天放讶道:“什么事?”
方胜公道:“先师这一物化,赵魔音如是在世,那就更永无出世之日了。”
沙天放讶道:“为什么呢?”
方胜公道:“因为当年已有誓言,赵魔音若是在先师在生之日不能做到某一件事,他就永远不许踏入江湖一步。”
沙天放“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老赵真可怜啊,对不对?”
方胜公淡淡一哂,道:“沙天老,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沙天放狞笑一声,道:“我老沙担心什么?”
方胜公道:“先师早已算好,让我方某人执行命令,将你杀死!”
沙天放鼻子里一连发出好几下嗤声,道:“方胜公,你虽是东厂的老大,但在老沙眼中,却不当一个屁!”
方胜公道:“空言无益,方某要得罪啦!”
沙天放道:“等一等,待我老沙捡回双拐,哼!哼!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方胜公哈哈一笑,道:“沙天老,方某的箭岂有乱发之理?你早先不能护住双拐,现在要去捡拾,未免太迟啦!”
沙天放霜眉一皱,面容狰狞可怖,厉声道:“你说什么,难道我老沙赤手空拳,你也要动手么?你要不要脸?”
方胜公哂道:“沙天老,像你我这等人物,有没有兵刃在手,还不是一样么?方某也不用兵器,你没话说了吧?”
这番话听来冠冕堂皇,但是内中却包含着不知多少阴谋诡计。细加分析起来,第一点是人数悬殊。方胜公方面有三个人,沙天放只有独自一人。第二点是方胜公虽然不用兵器,可是薛秋谷和董冲却不在此限。他们的武功造诣并非比寻常,有兵刃在手,威力倍增,情况与普通武林人物使用兵器完全不同。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别人的兵器只是击敌之用,而沙天放的双拐却还有代步的作用。最后一点,也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方胜公的著名三宝之中,有一宗称为“掌中剑”,顾名思义,可知此剑体积极小,可以藏于掌心。既然列为“三宝”之一,则威力之强,定然不是普通兵刃可比了。
总而言之,方胜公嘴巴说得好听,事实上他占尽了便宜。反过来说,沙天放至少晓得方胜公大部分的阴谋诡计,却似乎不便呶呶分辩,以免有失风度。
“哈……哈……”方胜公仰天一阵狂笑,丢下手中宝弓,纵上大石。
“沙天老,我方某人已经多年来未曾亲自出手,错非是你,这宇内虽大,只怕不易找出能迫使我出手的人呢!哈哈……”
这时他们相距只有七八尺,沙天放仍然盘膝而坐。方胜公屹立在大石另一端边缘,他体格高大,微微低俯光秃秃的头颅,注视着那个形状丑恶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