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风中还剩留着血腥气。
孟星魂伏在地上,地上有他的血,他的汗。
“这就是杀人者的结果。”
冷汗已湿透了他的衣服。
今天他没有死,除了因为他判断正确外,实在还有点侥幸。
“真的是侥幸?”
不是!
不是因为侥幸,也不是因为他判断正确!
看屠大鹏他们杀韩棠,就可以看出他们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动作,事先都经过很严格的训练和很周密的计划。
他们的动作不但卑鄙残酷,而且还非常准确!
每一个动作都准确得分毫不差!
“但屠大鹏那一刀为什么会差上半寸呢?”
孟星魂一直在怀疑,现在突然明白。
他没有死,只不过因为屠大鹏根本就不想杀死他!
他所说的话,屠大鹏根本连一句都不信,也全不入耳,屠大鹏显然认定,他也是韩棠的同伴,孙玉伯的手下。
所以屠大鹏要留下他的活口,去转告孙玉伯。
“律香川就是出卖韩棠的人,就是暗中和十二飞鹏帮串通的奸细!”
所以律香川绝不是奸细!
万鹏王要借孙玉伯的手将律香川除去。
万鹏王要孙玉伯自己除去他自己最得力的干部!
因为在万鹏王眼中,最可怕的人不是韩棠,而是律香川。
要杀孙玉伯,就一定要先杀了律香川。
这计划好毒辣。
直到现在,孟星魂才明白律香川是个怎么样的人,才明白他地位的重要。
现在孙剑和韩棠已被害,老伯得力的助手已只剩下他一个人。
以他一人之力,就能斗得过万鹏王的“十二飞鹏”?
孟星魂在思索,却已无法思索。
他忽然觉得很疲倦,很冷,疲倦得只要一闭起眼睛就会睡着。
冷得只要一睡着就会冻死。
他不敢闭起眼睛,却又无力站起。
创口还在往外流血,血已流得太多,他生命的力量大多都已随着血液流出,剩下的力量只够他勉强翻个身。
翻过身后,他更疲倦,更无法支持。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叶翔。
屋子里很阴暗。空气潮湿得像是在条破船的底舱,木器都带着霉味。
风吹不到这里,阳光也照不到这里。
这就是韩棠活着时住的地方。
屋角有张凳子,高而坚硬,任何人坐在上面都不会觉得舒服。
韩棠却时常坐在这张凳子上,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不喜欢舒服,不喜欢享受。
他这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现在,坐在凳上的是叶翔。
他静静的坐着,眼睛里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没有想。
韩棠坐在这里时,神情也和他一样。
孟星魂就躺在凳子对面的床上,已对他说出了这件事的经过。现在正等着他下结论。
听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现在却已到了他说话的时候。
他慢慢的一字一字道:“今天你做了件很愚蠢的事。”
孟星魂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我本来不必挨这一刀的。我早就应该从屠大鹏的眼睛里看出,他们根本没有杀我的意思。”
叶翔缓缓道:“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必要流血。”
他笑了笑,笑得很辛涩,慢慢的又接着道:“在我们这种人身上,剩下的东西已不多,绝没有比血更珍贵的。”
孟星魂眼睛望着屋顶。
屋顶也发了霉,看来有些像是锅底的模样,韩棠这一生,岂非就好像活在锅里一样么,他不断的忍受着煎熬。
但他毕竟还是忍受了下去。
孟星魂叹了口气道:“也许还有比血更珍贵的!”
叶翔道:“有?”
孟星魂道:“有一样。”
叶翔道:“你说的是泪?”
孟星魂点点头,道:“不错,有种人宁可流血,也不愿流泪。”
叶翔道:“那些人是呆子。”
孟星魂道:“任何人都可能做呆子,任何人都可能做出很愚蠢的事。”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屠大鹏他们今天本来也不必留下我活口的。”
叶翔沉吟着,道:“他的确不必。”
孟星魂道:“孙玉伯知道韩棠的死讯后,第一个怀疑的人必定就是律香川了。”
叶翔道:“一个人遇到很大的困难和危险时,往往就会变得很多疑,对每个人都怀疑,觉得世上已没有一个他可以信任的人。”
他苦笑,又道:“这才是他的致命伤,那困难和危险也许并不能伤害到他,但‘怀疑’却往往会要了他的命。”
孟星魂道:“孙玉伯若真杀了律香川,就会变得完全孤立。”
叶翔道:“你错了。”
孟星魂道:“错了?”
叶翔道:“你低估了他。”
孟星魂道:“我也知道他不是个容易被击倒的人,但无论多大的树,若已孤立无依,也都很容易就会被风吹倒。”
叶翔道:“一棵树若能长得那么高大,就必定会有很深的根。”
孟星魂道:“你的意思是说……”
叶翔道:“我的意思是说,大树的根长在地下,别人是看不见的。”
孟星魂道:“孙玉伯难道还有别的部属?藏在地下的部属?”
叶翔道:“还有两个人。”
孟星魂道:“两个人总比不上十二个人。”
叶翔道:“但这两个人也许比别的十二个人加起来都可怕。”
孟星魂道:“你知道这两个是谁?”
叶翔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一个叫陆冲。”
孟星魂皱了皱眉道:“陆冲?你说的是不是陆漫天?”
叶翔道:“是。”
孟星魂道:“他怎会和孙玉伯有关系?”
叶翔道:“他不但和孙玉伯有关系,和律香川也有关系。”
孟星魂道:“哦?”
叶翔道:“他是律香川嫡亲的外舅。”
他接着又道:“孙玉伯手下有两股最大的力量,他就是其中之一。”
孟星魂道:“还有一人呢?”
叶翔道:“易潜龙,你当然也知道这个人。”
孟星魂知道。
江湖中不知道易潜龙的人很少。
长江沿岸,有十三股流匪,有的在水上,有的在陆上。
易潜龙就是这十三股流匪的总瓢把子。
孟星魂沉吟着道:“这么说来,那十三股流匪也归孙玉伯指挥的了。”
叶翔缓缓道:“他并没有直接指挥他们,因为他近来已极力走向正途,不想再和黑道上的朋友有任何关系,但他若有了危险,他们还是会为他卖命的。”
孟星魂道:“想不到孙玉伯的根竟这么深。”
叶翔道:“所以十二飞鹏帮现在虽占了优势,但这一战是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孟星魂默然。
叶翔凝视着他,忽又道:“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你懂不懂?”
孟星魂道:“我懂。”
叶翔道:“真的懂?”
孟星魂道:“你想要我放弃这件事。”
叶翔道:“我不勉强你,我只想劝你,好好的为自己活下去。”
孟星魂道:“我明白。”
他的确明白,所以他心中充满感激,叶翔这一生已毁了,他已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孟星魂身上。
因为孟星魂就像是他的影子。
但孟星魂也有不明白的事。
他忽然又道:“你对孙玉伯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
叶翔忽然沉默。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他没有问,因他知叶翔不愿说。叶翔不愿说,就一定有很多充足的理由。
孟星魂六岁时就和他生活在一起,现在才忽然发现自己对他了解并不太深,知道得也并不太多。
“一个人若想了解另一个人,可真不容易。”
孟星魂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还不想放弃。”
叶翔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我现在还有机会。”
叶翔道:“你有?”
孟星魂道:“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笑了笑,接着道:“孙玉伯和万鹏王的力量既然都如此巨大,拼下去一定两败俱伤,这就是机会,而且机会很好,所以我不能放弃。”
叶翔沉默了很久,道:“就算你能杀了孙玉伯,又怎么样呢?”
孟星魂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车轭既已套在我身上,我就只有往前走。”
有时他的确觉得自己像是匹拉车的马,也许更像是条推磨的驴子,被人蒙上眼,不停的走,以为已走了很远,其实却还在原地未动。
“走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想过,也不敢想,他怕想多了会发疯。
叶翔慢慢道:“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着。”
孟星魂的笑容比鱼胆还苦,点头道:“等的滋味虽不好受,但我却已习惯。”
“等什么?等杀人,还是等死?”
孟星魂忽又道:“你回去告诉老大,就说我也许不能在限期内完成工作,但我若不能完成工作,就绝不回去。”
叶翔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这一生已准备为高老大活着——我明白,因为我以前也一样。”
孟星魂道:“现在呢?”
叶翔道:“现在?现在我还活着么?”他忽然觉得满嘴苦涩,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壶,喝了一口。
他已有很久没有喝过茶,想不到这茶壶里装的居然是酒。
很烈的酒。
叶翔忽又笑了,喃喃道:“想不到韩棠原来也喝酒的,我一直奇怪,他怎么能活到现在,像他这种人,若没有酒,活得岂非太艰苦?”
孟星魂忍不住说道:“你对他知道得好像也很多。”
他以为叶翔必定不会回答这句话,谁知叶翔却点点头,黯然道:“我的确知道他,因为我知道我自己。”
孟星魂道:“他和你不同。”
叶翔苦笑,道:“有什么不同?我和他岂非全都是为别人活着的?我不希望你也和我们一样。”
他抬起头,望着发霉的屋顶,慢慢的接着道:“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得为自己活些时候,哪怕是一年也好,一天也好——我时常都觉得我这一生根本就没有真正活过。”
孟星魂试探着,问道:“连一天都没有?”
叶翔灰暗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一线光芒。
流星般的光芒,短促却灿烂。
他知道自己的确活过一天,那真是光辉灿烂的一天。
因为他的生命已在那一天中完全燃烧。
他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欢愉,他要永远保持秘密,独自享受。
因为除了这一天的回忆外,他已没有别的。
叶翔已走了很久,孟星魂却还在想着他,想着他的一生,他的秘密。
“他跟孙玉伯和韩棠之间,必定有种奇特的关系!”
孟星魂忽然看到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想到了这一点。
他到这里来,为的也许并不是孟星魂,而是韩棠。
孟星魂想问,却没有问。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有权为自己保留些秘密,谁都无权刺探。
他叹了口气,决定先好好的睡一觉再说。
等他睡醒的时候,孙玉伯必已知道韩棠的死讯,必已有所行动。
他希望孙玉伯不要做得太错,错得一败涂地。
但他也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做错事的时候。
孙玉伯也不例外。
路很黑。
但叶翔并不在意,这段路他似乎闭着眼睛都能走。他曾经一次又一次踯躅在这条路上,一天又一天地等。
他等的是一个人,一个曾将生命完全燃烧起来的人。
那时他宁可不惜牺牲一切来见这个人,只要能再看这人一眼,他死也甘心。
但现在,他却宁死也不愿再看到这个人。
他觉得自己已不配。
现在,他只希望那个人能好好的活着,为自己活着。
路很黑,因为天上没有星,也没有月。
路的尽头就是孙玉伯的花园。
那也是他所熟悉的,因为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在园外窥探。
他始终没有看见他所希望看到的。
他只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风中忽然传来马蹄声,在如此静夜中,蹄声听来分外明显。
叶翔停下脚,闪入道路旁黑暗的林木中。
他的反应还不算太迟钝。
来的是三匹马。
马奔很快,在如此黑夜中,谁也看不清马上坐的是什么人。
但叶翔却知道。
马蹄声中,还夹杂着一声声铁器相击时所发出的声音,清脆如铃。
那是铁胆。
只要有陆漫天在的地方,就能听到铁胆相击的声音。
“陆漫天果然来了!”
孙玉伯显然已准备动用全力。
陆漫天做事本来一向光明正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愿意让别人先知道陆漫天来了,可是他今天晚上的行动却显然不同。
他们走的是最偏僻的一条路,选择的时间是无星无月的晚上。
这么样做可能有两种意思:
孙玉伯的召唤很急,所以他不得不连夜赶来。
他们之间的秘密关系还不愿公开,他们要万鹏王认为孙玉伯已孤立无助,这样他们才能找出机会反击。
“因为你若低估了敌人,自己就必定难免有所疏忽。”
他们的反击必定比万鹏王对他们的打击加倍残酷。
三匹马都已远去,叶翔还静静的站在榕树后的黑暗中。
黑暗中往往能使他变得很冷静。
他想将这件事冷静地分析一遍,看看孙玉伯能有几分胜算。
他不能。
他脑筋一片混乱,刚开始去想一件事时,思路就已中断。
他忽然觉得头疼欲裂,忽然双腿弯曲,贴着树干跪下。
现在他已无力思考,只能祈祷。
他全心全意的祈祷上苍,莫要对他喜欢的人加以伤害。
这已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他的脸,他眼泪慢慢流下,因为他已无力去帮助他所喜欢的人。
他也不敢。
他走到这条路上来,本是要去见孙玉伯的,可是现在他却只能跪在这里流泪。
铁胆被捏在陆漫天手里,竟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实在捏得太紧。
他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
桌上摆着盛满波斯葡萄酒的金樽,金樽前坐着看来已显得有些疲倦苍老的孙玉伯。
他本想开怀畅饮,高谈阔论。
但是他已没有这种心情,他心里沉重得像是吊着个铅锤。
曙色已将染白窗纸,屋子里没有别的人,甚至连平日寸步不离老伯左右的律香川都不在。
这表示他们谈的事不但严重,而且机密。
陆漫天忽然道:“你能证实韩棠和孙剑都是被十二飞鹏帮害死的?”
老伯点点头,“啵”的一声,他手里拿着的酒杯突然碎裂。
陆漫天又道:“你没有找易潜龙?”
老伯道:“明后天也许就能赶到,我叫他不必太急,因为……”
他神色看来更疲倦,望着碎裂的酒杯,缓缓接着道:“我必须先跟你谈谈。”
陆漫天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律香川的事我应该负责。”
老伯疲倦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道:“我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甚至比自己的儿子都信任,但现在我不能不怀疑,因为有些事除了他之外,就好像没有别人能做到。”
你若不得不怀疑一个你所最亲近信赖的人时,那实在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陆漫天面上却全无表情,淡淡道:“我可以让你对他不再怀疑。”
他语气平淡轻松,所以很少有人能听得出这句话的意思。
老伯嘴角的肌肉却突然抽紧,他明白!
“只有死人永不被怀疑。”
过了很久,老伯才缓缓道:“他母亲是你嫡亲的妹妹。”
陆漫天道:“我只知道组织里绝不能有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存在,正如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
老伯站起,慢慢的踱着方步。
他心里一有不能解决的烦恼痛苦,就会站起来踱方步。
陆漫天和他本是创业的战友,相处极久,当然知道他这种习惯,也知道他思考时不愿被人打扰,更不愿有人来影响他的决定和判断。
很久很久之后,老伯才停下脚步,问道:“你认为他有几分可疑?”
这句话虽问得轻描淡写,但是陆漫天却知道自己绝不能答错一个字。
答错一个字的代价,也许就是几十条人命!
陆漫天也考虑了很久,才缓缓道:“七勇士的大祭日,埋伏是由他安排的?”
老伯道:“是!”
陆漫天道:“所有的人都归他直接指挥?”
老伯道:“是。”
陆漫天道:“派去找韩棠的人呢?”
老伯道:“也由他指挥。”
陆漫天道:“首先和万鹏王谈判的也是他?”
老伯道:“是。”
陆漫天道:“这一战是否是他造成的?”
老伯没有回答。
陆漫天也知道那句话问得并不高明,立刻又问道:“他若安排得好些,万鹏王是否就不会这么快发动攻势?”
老伯道:“不错,这一战虽已不可避免,但若由我们主动攻击,损失当然不会如此惨重。”
陆漫天突然不说话了。
老伯凝视着他道:“我在等着听你的结论。”
对这种事下结论困难而痛苦,但陆漫天已别无选择!
他站起来,垂首望着自己的手,道:“他至少有五分可疑。”
这句话已无异宣布了律香川的死刑。
只要一分可疑,就得死!
老伯沉默了很久,忽然用力摇头,大声道:“不能,绝不能。”
陆漫天道:“什么事不能?”
老伯道:“我绝不能要你亲手杀他。”
陆漫天沉吟着,试探道:“你想自己动手?”
老伯道:“我也不行。”
陆漫天道:“能杀得了他的人并不多,易潜龙也许能……”
他忽然冷笑,道:“但易潜龙至少已有十五年没有自己动过手,他的手已嫩得像女人的屁股,而且也只能摸女人的屁股。”
老伯笑了笑。
他一向对陆漫天和易潜龙之间的关系觉得好笑,却从来没有设法让他们协调。
一个人若想指挥别人,就得学会利用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陆漫天又道:“他现在知不知道你已对他有了怀疑?”
老伯道:“也许还不知道。”
陆漫天道:“那么我们就得赶快下手,若等他有警觉,就更难了。”
老伯又沉吟了很久,才慢慢的摇了摇头,道:“现在我还不想动手。”
陆漫天道:“为什么?”
老伯道:“我还想再试试他。”
陆漫天道:“怎么试?”
老伯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
他重新找个酒杯,为自己倒了酒。这动作表示他情绪已逐渐稳定,对这件事的安排已胸有成竹。
他一口喝下这杯酒,才缓缓道:“派去找韩棠的人是冯浩,你应该知道这个人。”
陆漫天道:“我知道,他是我第一批从关外带回来的十个人的其中之一。”
老伯点点头,笑笑道:“看来这些年你对酒和女人都还有控制,所以你的记性还没有衰退。”
陆漫天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他并不想喝酒,只不过想用酒杯挡住自己的脸,因为他生怕自己的脸会红。
这些年来他对酒和女人的兴趣不比年轻时减退,得到这两样东西的机会却比年轻时多了几倍。
艰苦奋斗的日子已过去,现在已到了享受的时候。
他已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日渐松弛,记忆也逐渐衰退,但冯浩这个人却是他很难忘记的。
老伯手上最基本的干部全来自关外,都是他的乡亲子弟!
这些人的能力也许并不强,但忠实却绝无疑问。
冯浩尤其是其中最忠实的一个。
陆漫天干咳了两声,道:“难道冯浩现在也已归律香川指挥?”
老伯叹了口气,道:“近来我已将很多事都交给他做,他也的确很少令我失望。”
他忽然又笑了笑,接着道:“但冯浩到底还是冯浩,他知道韩棠的死讯后,立刻就直接回来报告给我,现在还在外面等着。”
陆漫天沉吟着,道:“你的意思是说韩棠的死讯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老伯点点头,道:“除了我之外,那些杀他的人当然也知道。”
陆漫天道:“律香川呢?”
老伯道:“他若没有和十二飞鹏帮串通,也绝不可能知道,所以……”
他又倒了杯酒,才接着道:“所以我现在就要他去找韩棠。”
陆漫天还没有完全明白老伯的意思,试探着道:“到哪里去找?”
老伯道:“你知不知道方刚这个人?”
陆漫天道:“是不是十二飞鹏帮中的铁鹏?听说他前几天已离开本坛,但行踪很秘密。”
老伯面上露出满意之色,他希望自己的手下每个人都能和陆漫天一样消息灵通。
他替陆漫天倒了杯酒,道:“他是三天前由本坛动身的,预定明天歇在杭州的大方客栈,因为那时万鹏王会派人去跟他联络。”
陆漫天道:“这消息是否正确?”
老伯笑笑道:“七年前我已派人到十二飞鹏帮潜伏,其中有个人已成为方刚的亲信。”
陆漫天露出钦佩之色,老伯永远不会等到要吃梨的时候才种树,他早已撒下种子。每粒种子都随时可能开花结果。
老伯道:“我的意思现在你是否已明白?”
陆漫天说道:“你要律香川到大方客栈去找韩棠?”
老伯道:“不错,律香川若没有和万鹏王串通,既不可能知道韩棠的死讯,也不可能知道方刚的行踪,也一定会去……”
他啜了口酒,又慢慢接着道:“但却不是去找韩棠,而是去杀韩棠。”
律香川的表情显得很惊诧,忍不住道:“你要我去杀韩棠?”
老伯沉着脸,道:“我刚才已说得很清楚,你难道没有听清楚?”
律香川垂下头,不敢再开口。老伯的命令从没有人怀疑过。
过了半晌,老伯的脸色才和缓,道:“我要你去杀韩棠,因为我知道他近年对我很不满,认为我已对他冷落,所以就另谋发展。”这解释合情而合理,无论谁都会满意。
律香川动容道:“难道他敢到十二飞鹏帮去谋发展?”
老伯道:“不错,他已约好要和方铁鹏商谈,他们见面的地方是杭州的大方客栈,时间就在明天晚上。”
律香川道:“我是否还能带别人去?”
老伯道:“不能,我们的内部已有奸细,这次行动绝不能再让消息走漏。”
律香川不再发问,躬身道:“我明白,我立刻就动身。”
老伯的命令既已发出,就必须彻底执行,至于这件事是难是易,他是否能独力完成,那已全不在他考虑之中,老伯就算叫他独力去将泰山移走,他也只有立刻去拿锄头。
陆漫天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瞧着,自从律香川走进这屋子,他就一直在留意观察着老伯的表情和动作。
现在他不但对老伯更为佩服,而且更庆幸老伯没有对他怀疑,庆幸自己没做出对不起老伯的事。
无论谁欺骗了老伯,都是在自寻死路。
他只希望律香川没有那么愚笨,这次能提着方铁鹏的人头回来见老伯,才能证明自己忠实。因为律香川毕竟是他的外甥,无论哪个做舅父的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外甥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