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会武功的高强,别说身在局中的冯元山觉得不好受,连旁观的朱涛亦大为惊奇,心想:此人武功之佳,内力之强,实是出人意表之外,看来名列三仙之一的冯元山真人,今日当真是掉在陷阱中了。
他惊讶归惊讶,却并非完全没有料中。因为这许士元和丁天厚已是智慧门下第一、二号人物,他们岂肯轻易涉险,而今日此来又正是要找自己,当然身边所带的人,都是一流高手无疑。
冯元山屈居下风,看看又被两对点穴镢迫退了四五步之多。
朱涛暗自摇摇头,忖道:“冯真人若是就此落败,则从今以后,三仙之名再也叫不响啦!”
他念头将动,正在考虑要不要马上就现身出去。忽见冯元山奇招突出,先是右手虚晃一下,左手却借身形掩蔽,遥遥作出拨抓之势。
邓会双镢正使得顺手,突然受到阻滞,不但镢上劲力全然减卸,而且还拿不准部位,分别偏开少许。
冯元山长啸一声,袖拂掌拍,手法高妙空灵,一下子就把邓会攻退七八步之多。
他接着一晃身跃出圈外,道:“邓兄武功精妙,再斗下去,在下定然不支。”
邓会一言不发,压镢欺身大步迫去,一望而知他全然没有停手罢战之意。
冯元山道:“咱们不是说过点到为止么?邓兄的武功在下已经领教过,难道还要动手?”
忽听许士元道:“邓会,你一个人远远不是这位冯兄的敌手,我命沈泰助你一臂之力,好歹也得跟冯兄玩个百儿八十招才行。”
他话声未歇,一名手持粗木棍的劲装大汉奔上来。冯元山只看了一眼,便皱皱眉头,心中微微惕凛。原来他这一眼已观察出这个名叫沈泰之人,不但阔面海口,体格横壮。尤其是那对持棍的小臂,肌肉虬突,在这位名列“三仙”的高人眼中,登时瞧出是个练过横练功夫的高手。
冯元山当然不怕任何横练功夫,可是武功之道,有些像是配药方,明明是两味平淡无奇的药物,弄在一起,便会发生奇异效力。目下这邓会的阴毒神速手法,加上沈泰的横练,配合起来,定然别具威力。冯元山凛惕之故,正在于此。
邓会闪到左方,沈泰横棍守住右边,形成合击之势。但却没有马上动手,敢情他们已得到密令指示,要他们小心找寻可乘之机,不得疏忽,致招败绩。
双方对峙了好一阵,冯元山简直看不出有一点威势,然而他却使邓、沈二人觉得他有一种强韧无匹的力量,又好像是滔滔不绝的江河,不论是何等强猛凶悍的气势,都休想慑伏他。同样的,也很难从他的精神和肉体上找出破绽来。邓、沈二人既得密令在先,又亲自体会到对方这等固若金汤的味道,更不敢鲁莽逞凶了。
许士元向丁天厚道:“此人的丰神气度,清灵脱俗,天厚你瞧他是什么门派出身?”
丁天厚摇头道:“连大哥都猜不出,小弟更不必说了。”
许士元道:“你我都猜不出的话,还有什么人行呢?”
丁天厚迟疑一下,道:“除了老师父之外,朱涛一定猜得出,此外乔双玉亦有她的一套,相信也办得到。”
许士元点点头,道:“如果乔双玉猜得出,那就好了。”
他摇摇手,比划一下,一个人走过来。但见此人一身短打装束,腰系青布带,身量不高,却有点肥硕,头戴遮阳笠,只看得见下半截黝黑的面孔。
丁天厚对这个汉子本来认识,是以不加注意。可是由于刚刚提到幻府一娇乔双玉之言,不禁着实盯了这个人一眼,暗暗估测许士元命此人过来之故。
许士元已低声道:“顾大权,你想法子给我查查姓冯的这个人的来历。”
丁天厚方自讶异,顾大权已道:“是,小的这就查明回报。”
但他仍然站着不动,唯一的动作是举起粗黑的手,将遮阳笠拉低一点,连下巴一齐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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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天厚实在大惑不解,忖道:“他把面孔遮起来,如果当真就查得出姓冯的来历,那真是匪夷所思了。”
他念头才转过,只听顾大权低低道:“禀大先生,这个性冯的人,名列三仙之一,人称紫虚子的便是。他俗家姓名是冯元山,但罕为人知。”
许士元对他竟能猜出冯元山来历一节,居然一点不表示惊奇。反倒是丁天厚完全弄糊涂了,忖道:“顾大权武功还过得去,但几时练就了这等奇异神通?”
只听许士元问道:“原来是紫虚子,无怪武功有超凡入圣之能。只不知咱们如何才可以收拾了他?”
顾大权道:“紫虚子道行深厚,是以意志之坚,无可摇撼。他的刀法,傲视一代,与万里飞虹吴刚等人,被推许为天下三大刀法名家之一。因此今日如要击败此人,务须利用眼下的先手,万万不让他有得到兵刃,施展刀法的机会。”
许士元立刻传下密令,派下尚有四名劲装大汉,都纷纷上前,散布在四周。他们所奉的命令是阻挡格杀任何拿刀给冯元山之人。
顾大权又道:“沈泰和邓会二人,虽是刚柔互生,威力增加了不少。然而仅以他们两人之力,想击败紫虚子,仍然办不到,必须加派一位比邓、沈还高一点的人落场,方能稳握胜算。”
丁天厚面上泛起了难以形容的表情,其中包含着惊奇、佩服、妒恨、恐惧等。
朱涛远远看见,忖道:“丁天厚见此人眼力如此高明,而且渊知博闻,精通武学诀要,定必感到地位大受威胁,是以露出这种表情。”
他自然也十分惊讶,想道:“这顾大权是谁?怎的如此了得?许士元依他的话去做,紫虚子冯真人虽是名列三仙之中,今日也将难逃大劫。”
这时许士元的目光落在丁天厚面上,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丁天厚已知道他瞧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他迅即收摄心神,道:“大哥可是有意教小弟出手?”
许士元道:“此地除了二弟你之外,谁能高于沈泰、邓会两人?”
丁天厚道:“顾大权他如何?”
许士元道:“顾大权虽是认出紫虚子的来历,也说得出如何方能制服他,但若是命他出手,只怕难当大任。”
丁天厚摇摇头,道:“只怕不是吧!”
许士元对他的态度居然毫无生气之意,问道:“二弟何故这样说?”
丁天厚道:“以小弟的看法,顾大权将是大哥你最后一张王牌,须得等到连小弟也不支之时,方始使用。只不知小弟有没有猜错?”
许士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二弟别多心,速速出战,以免贻误戎机!”
丁天厚道:“小弟遵命,好在已有四神将把守四方,放眼当世,谅也无人能轻易冲破他们的封锁线。”
许士元颔首道:“这话甚是,假如二弟尚有话说,便说无妨。”
丁天厚凌厉锐利的目光,在顾大权身上打转,可是他只能看见他的衣服,面目已深深隐藏在遮阳笠下。
他道:“小弟想跟大哥谈谈有关顾大权的事。”
许士元道:“什么事?”
丁天厚正要接下去说,但却被一声清啸,打断了说话。这一阵清劲亢亮的啸声,发自紫虚子冯元山,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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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转眼瞧去,只见紫虚子冯元山在啸声中,奇招迭出,虽然不能反败为胜,却把沈、邓二人的攻势遏阻,不像早先那么岌岌可危的样子。
许士元沉吟道:“他这一声长啸,有何用意呢?”
丁天厚道:“沈、邓二人显然受到啸声的影响。”
顾大权突然说道:“沈、邓二人固然受到影响,可是冯元山一定另有用意,因为这阵啸声不但历时甚长,而且声调忽高忽低,有抑扬顿挫之妙。”
许士元微微变色,道:“照你这样说来,他的啸声,竟是一种复杂的讯号了?”
丁天厚道:“如果是复杂的讯号,那一定是命人取刀给他使用。假如仅仅是召唤援兵,讯号何须复杂?”
许士元沉吟一声,道:“就算有人送兵刃来,我倒要瞧瞧来人怎生过得四神将的封锁线?”
顾大权道:“这正是冯元山何以发出如此复杂讯号之故了,他心知封锁四方的必是好手,难以冲破,所以才通知他的人,指示如何能把兵刃送到他手中之法。”
丁天厚大惊,眼睛虽是向冯元山看,其实却在盘算寻思道:“这顾大权才智之高,实是惊人,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何以一直肯屈居人下?”
只听许士元道:“二弟,速速出战,兵刃之事,让我来伤脑筋。”
他这道命令,已表示他完全相信顾大权的推测。以许士元这等人物,竟也深信不疑,则这顾大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丁天厚应了一声,大步行去。来到战圈,折扇遥指正在兔起鹘落的冯元山。登时一股锋锐的劲力,从扇端发出,射向冯元山。
冯元山袖影一拂,一股内力如山涌出,接住丁天厚那一道劲气,一面朗朗说道:“丁天厚,你们不守武林规矩,纵是赢了山人,也不光采。”
丁天厚扇内的真气源源射出,以分散冯元山的力量,口中应道:“冯真人乃是当代高人,我等纵是人多取胜,传出江湖,亦不会受人嗤笑。须便请问一声,冯真人何以忽然自露马脚,口称山人?”
冯元山道:“你们在这那边说话,声音很大,山人不是聋子,如何听不见?”
丁天厚忖道:“我们在那边说话之时,沈、邓二人已经跟着动手,冯元山在情况不利之下,居然还听得到我们讲话,可见得他对付沈、邓二人之时,实是尚有余力,并非当真不支。”
此念掠过心中,登时更感到顾大权的可怕,因为他老早已指出沈、邓二人不能击败冯元山了。
他更不寻思,折扇一挥,欺身扑去,加入战圈之中。
丁天厚这一加入,一柄折扇使得神出鬼没,而且功力深厚,轻时宛如羽毛,重时有若泰山。
冯元山马上就显出危急之势,显然这丁天厚的一身武功,非同小可,多他一个,压力剧增数倍。
朱涛瞧得心中一急,正要挺身出去,突然间一桩奇事出现,使他愕然惊顾。不但是他,连许士元那一方所有的人,无不惊凛交集。正在动手中的丁天厚等三人,亦分心查看。
原来空中一道精光,划空而至,闪耀出眩目的光芒,并且疾射战圈,宛如迅电,声势惊人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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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虚子冯元山长笑一声,待得众人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柄精光闪闪的长刀。
只见一团黑影冲天而起,却是那只通灵乌鹊阿喜。原来起先那道划空长虹的刀光,乃是阿喜衔刀飞来。由于声势诡奇,丁天厚等人都分心查看而略略松懈,冯元山乃得以趁隙接过长刀。
紫虚子冯元山长刀在手,登时平地涌起阵阵寒气。但见他横刀作势,不但门户森严,而且令人感到他这一刀的后着变化,幻妙无方,无法测度。
朱涛看了,心中喝一声采,忖道:“果然不愧是天下三大刀法名家,单单是这一招,旁人一辈子也练不到这等境界。”
果然丁天厚、沈泰、邓会等三人,虽是分三面包围着冯元山,却不敢妄动发招。
双方对峙之际,许士元第一次愁眉深锁,道:“唉!想不到还未搜到朱涛,先碰上这等强敌。这便如何是好?”
顾大权道:“大先生若是亲自出手,合四人之力,有胜无败。”
许士元道:“我知道,但回头再找到朱涛之时,我们这个阵式就不能派上用场啦!”
顾大权道:“敢问这是什么缘故?”
许士元道:“因为我一出手,施展我们的阵式,沈泰、邓会二人非陪着冯元山一同丧命不可。”
顾大权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一种自残的阵式,那就怪不得大先生踌躇不前了。”
只听紫虚子冯元山朗朗道:“山人修真多年,向来与世无争,今日被尔等所迫,宝刀启封,说不得只好大破杀戒,取尔等性命了。”
他的声音并不凶悍猛恶,但却有一种慑人的森冷杀气,许士元哼了一声,举步行去。
顾大权突然纵声而笑,他的笑声一出,连紫虚子冯元山这等人物,也惊愕得偷眼瞥看。原来他的声音宛如银铃忽震,娇脆悦耳,乃是不折不扣的女子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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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这个改扮男装化名为顾大权的女子说道:“紫虚子,你的狂言未免发得太早了一点吧?”
她把遮阳笠掀去,首先是一头黑发垂下来,长可及腹,乌光鉴人,极是悦目。又见她举手在面上一抹,登时出现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庞,黛眉凝翠,桃腮含春,那对剪水秋瞳,流盼生波,摄人魂魄,竟是一个世所罕见的千娇百媚的女子。
紫虚子冯元山诧骇交集,露出一付心神恍惚的样子。当此之时,如果丁天厚和邓会、沈泰等人趁机出手,定可抢制先机,说不定还可以立即伤毙了敌人。然而他们却轻易错过了这个机会。敢情他们也曾闻声偷觑,这一眼看罢,都忘了对付敌人这回事。
紫虚子冯元山呐呐道:“姑娘,你不在幻府纳福,却和这几人来到此地,是何缘故?”
众人一听,原来这个美貌无比的女子,就是天下最有名气的人物幻府一娇乔双玉,无怪她的媚态魅力,能够令人浑忘一切。
即使是丁天厚这等人才,脑中还记得搏杀冯元山之事,也晓得目下正是大好机会。然而他的眼光,硬是离不开乔双玉的面庞。
乔双玉忽然在原地旋转数匝,长发直飘,好看之极。没有一个人,包括她的死对头朱涛在内,晓得她旋转是为何缘故?
等她转完站定,众人还是不明其故。只觉得她忽然平添了几分魅力,使人为之心醉神摇,恨不得上前把她拥在怀中才好。
乔双玉嫣然一笑,媚态横溢,轻启朱唇,说道:“冯真人别来无恙,只不知你为何不在名山大川修道,却躲在京畿地面,还作俗家装束?难道你已还了俗不成?”
冯元山涩声道:“你把来意说出就好,不要扯到别的话题上。”
乔双玉道:“哦!你怕我谈起这些问题?那你一定有了麻烦。好吧,我们不谈这个。”
她那种体贴温柔的味道,使在场的男人,差点都嫉妒得忍不住了。
冯元山道:“你既然露面,那么贫道走开就是了。”
乔双玉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不高兴,旋即消失。但眨眼间又现出不悦情绪。她的喜怒之情,在面上流露变化之时,宛如以笔写字一般,清楚明白之极。无人能不会意,是以也格外强烈感人。
邓会大喝道:“乔仙子,这厮若是得罪了芳驾,只要吩咐一声,小可便活劈了他。”
乔双玉微笑一下,敛去不悦之色,但目光望都不望邓会一眼。
说也奇怪,她不悦之色一消,邓会的忿怒登时如雪向火,霎时化得无影无踪。别人也有同样的反应,只不过不似邓会那样强烈得说出来而已。
乔双玉道:“我既然露面,你应该伸手帮我才是呀!何以反而要走开呢?”
邓会厉声道:“对,他是王八蛋,全然不识进退。”
许士元看不过眼,沉声道:“邓会,这儿用不着你多嘴,站到一边去!”
他再一眼望见沈泰也有沉不住气之象,便又道:“还有你,沈泰,给我站在一边!”
邓会、沈泰二人突然惊醒,恢复神智,自知不妥,连忙欠身应了,移步走开两三丈之远。
丁天厚道:“冯真人,乔姑娘的意思摆得很明白,你如果对她还有一份关心,最好帮她了却某些心愿,以免她奔波辛劳,不能安居于幻府中。”
乔双玉道:“二先生道得正是,紫虚子,你怎么说?帮不帮我的忙?”
紫虚子冯元山道:“你若是有事要我帮忙,只要我能力之所及,一定遵命。可是……”
乔双玉接口道:”你总是不干不脆的,难道名列三仙的紫虚子冯元山,也有办不到的事么?”
冯元山苦笑一下,道:“贫道办不到的事可多啦!乔姑娘太捧我了。”
乔双玉道:“你所谓办不到之事,只是为长者折枝之类,决计不是挟泰山而超北海。也就是说你,仅仅是不肯做,不是不能做。”
冯元山道:“贫道何能,蒙姑娘如此见许?真是十分惭愧汗颜。”
他所显示的样子,好像甚是怯懦,使人感到以鼎鼎大名的“三仙”中人,竟然向乔双玉低头示弱,实是不可思议,也足以证明乔双玉的厉害,正如武林盛传多年的那一首歌诀中所指出的头两句,那便是:“变幻通灵属一娇,三仙四佛不逍遥。”冯元山目下见了她,果然丝毫不能逍遥。
但朱涛冷眼旁观,却另有所感。他觉得冯元山实是深得黄老之道,以至虚至柔应付这等局面,任她狐媚之力盖世,他也坚韧地忍熬不动。
乔双玉鼻尖皱一下,虽是作出生气之状,却另有娇俏动人之态。
她娇嗔地数落道:“瞧!你还是这一副不死不活的死相。已经这么多年,老脾气还是改不掉。”
冯元山无可奈何地道:“乔姑娘究竟要贫道干什么?”
乔双玉道:“很简单,把朱涛揪出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