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刀头陀目送阮玉娇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也来到山门外面。
这时天边已露出鱼肚色,远处的山峦勾出暗黑的轮廓。
阮玉娇的背影看上去袅娜轻盈,可是却显得十分的孤单,使人感到她好像无依无靠,可怜得很。
戒刀头陀轻轻叹息一声,忖道:“贫僧这一撤手不管她的事,从此音尘悄然,此生大概是不复再见了!”
他眼中现出悲悯之色,对于一个如此娇媚聪慧的女孩子,眼见她在百丈红尘之中,打滚挣扎,实是恻然动心。
丈许外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戒刀头陀,你何故竟为此女叹息?莫非禅心不坚,已被她的狐媚姿容所动?”
戒刀头陀转眼望去,但见一个瘦小个子走过来,此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形容甚是猥琐,正是那个把阮玉娇盯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鬼影子。
他面上泛着嘲笑的神色,一直来到戒刀头陀面前。
这时两人相距虽近,却都没有戒备或蓄势的样子。
戒刀头陀道:“娄施主沉寂了三十载之久,突然重现江湖。方知传闻娄施主身故的消息,并不确实。”
鬼影子道:“头陀是笑我一别三十年之后,再见面时还是那副德性么?”
戒刀头陀笑一笑,道:“贫僧可没有这样想法,娄施主爱用什么面目与世人相见,都无关重要。何况佛门本来就不珍惜这副皮囊,这一点娄施主自然晓得。”
鬼影子道:“说到咱们在世上这副皮囊之言,兄弟可就禁不住想起了阮玉娇,她竟然使头陀喟然叹息,可见得这副皮囊美丑,大有区别。虽然有如头陀,亦难例外。”
戒刀头陀道:“娄施主似是很希望贫僧承认关心阮玉娇,是不是这样?”
鬼影子道:“假如兄弟能亲耳听到头陀自行承认很关心一个美女,这当然是一宗大大的秘闻奇事了。”
戒刀头陀道:“贫僧很可能亲口承认,若是承认了,娄施主怎生打算?”
鬼影子道:“兄弟没有打算可言,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兄弟对阮玉娇并无加害之意。”
这时天色渐明,寺内已有人声响动。
戒刀头陀双眉一耸,流露出一股慑人的威严,道:“还说对她没有加害之意?哼!哼!她受迫不过,只好回到林元福那儿,这等后果,你岂能不知?”
鬼影子眼中闪动着疑惧的光芒,道:“头陀当真为了此女而动了无名之火?”
戒刀头陀道:“贫僧不必相瞒,的确有此可能。”
鬼影子耸耸肩,道:“那么兄弟最好少跟你说话,免得招惹麻烦。”
戒刀头陀道:“等一等,你与贫僧讲了不少话,难道不怕阮玉娇趁机逃走?”
鬼影子道:“她不会逃走的,照她与头陀你交谈的话听来,她一定已回去林元福之处。”
戒刀头陀道:“娄施主把别人安危之事,说得很是轻松,假如你换作是阮玉娇,只怕心中尽是彷徨恐惧之感。”
鬼影子道:“头陀如是很关心她,何不立即驰援?以你的降魔神通,谅那林元福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戒刀头陀举手摸摸面上的疤痕,摇头道:“贫僧已不能在江湖上露面。”
鬼影子讶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戒刀头陀摇摇头,表示不愿说出内情。鬼影子便不追问,却道:“如果头陀佛驾不便亲出,不妨派个人前往,好歹也稍增阮玉娇的声势。”
戒刀头陀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锐利,并且又涌现那慑人的威严。他冷冷问道:“娄施主何以突然变得很关心阮玉娇?”
鬼影子道:“假如阮玉娇遇害,兄弟今后定必难有安宁之日。是以不得不关心她。”
戒刀头陀寻思一下,才道:“娄施主若是不想日后有麻烦,何不亲自走一趟,暗中护持阮玉娇的安全?”
鬼影子耸肩而笑,大有欣悦之意,道:“好,头陀既有此令,兄弟自当凛遵。”
他话声未歇,人已出去了两三丈之远,当真是捷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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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刀头陀提高声音,道:“娄施主请等一下。”
可是鬼影子人如其号,一晃眼间,又去了六七丈,叫也叫不回来,戒刀头陀跺跺脚,自个儿皱起眉头。
后面响起一阵步声,接着传来惠可大师声音,道:“师弟,那个人就是鬼影子娄东原么?”
戒刀头陀回身合十施礼,道:“是的,正是鬼影子娄东原。”
惠可大师发出嗟讶之声,道:“此人真是名不虚传,身法之快,想来已是天下无双的了。无怪三十年前的武林之中,曾经有人拿他的外号和名字立誓了。”
戒刀头陀点点头,神色之间,微有闷闷不乐之意。
惠可大师关心地问道:“师弟有什么心事么?”
戒刀头陀道:“小弟自从为朱涛施主出过力,返回寺中之后,总是有点与往昔感到不同。本来以为这只是心情受到刺激影响,过几日就能复原,如今方知这个想法完全错了。是以心下甚是不安。”
惠可大师平静地道:“原来如此,以师弟的看法,这等现象因何而生?”
戒刀头陀道:“不瞒师兄说,只怕小弟的禅心,已受了阮玉娇美貌魅力侵袭,以致纷扰难安。”
惠可大师点点头,声音仍然平静如常,又道:“那么师弟打算如何自处?”
戒刀头陀道:“小弟准备闭关,以苦行克降心魔。”
惠可大师立刻追问道:“师弟敢是认为此举必可奏功么?”
戒刀头陀略感茫然道:“小弟不知道,但想来当可奏功。”
惠可大师毫不思索,便道:“师弟还记得愚兄上一回道心受制之事吗?”
戒刀头陀道:“小弟当然记得。”
惠可大师马上问道:“那么师弟你为何不劝愚兄闭关苦修?”
戒刀头陀突然大悟,面上泛现欢喜之色,躬身道:“多蒙师兄当头棒喝,指点迷津。”
惠可大师欣然道:“师弟定须如此,方能拿得起放得下。你有一身降魔神通,与其闭关自苦,不如径入地狱,普渡众生。”
戒刀头陀点点头,道:“师兄说得是。”
他摸摸面上疤痕,又欣然一笑,道:“这个刀疤,在小弟来说,并非不可掩饰的记号,但必要之时,小弟还可善予利用,把一些作为推到朱施主头上。”
这一对师兄弟并肩回大殿,轻松的步伐,显露出他们都已除云去翳,灵台中了无挂碍,惠可大师自然料想不到他这番话,使一位佛门高手出世之举,将在江湖上造成何等巨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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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娇返回京师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既已决定回到林元福之处,顿时不必畏惧鬼影子娄东原的跟踪,一路放心而行,却不曾见到鬼影子娄东原出现。
不久,她回到那座宅院内,推开房门,只见林元福坐在窗下,神态悠然自得。
林元福淡淡一笑,道:“阮三小姐胆敢回来,莫非你给我的地址属实,只不过我不巧没碰见乔双玉姑娘而已。”
阮玉娇明知他嘲讽自己,却不能不忍气吞声,道:“地址不假,但我家大姐目前不在,我已晓得,却没有告诉林兄。”
林元福道:“你回转来为的便是告诉兄弟这句话?”
阮玉娇轻轻叹口气,道:“当然不是啦!”
林元福问道:“你所开的另一个地址,相信也是真的吧?兄弟歇一会就出发,三小姐意下如何?”
阮玉娇无可奈何地道:“林兄省点气力吧!我家大姐不在那边。”
林元福道:“这就奇了,我若是白走一趟,岂不正合你意?何以反而自行说破,阻我前往?”
阮玉娇长眉微微颦蹙,看起来极尽楚楚可怜之态,令人顿生不忍之意。
林元福不但毫无怜惜之意,反而纵声大笑,笑声中透出十分得意之情。
阮玉娇实在不敢得罪他,因为这个百邪派的高手,还不致使她感到如此害怕。可是那个有如附骨之疽的鬼影子娄东原,却已使她胆寒,十分畏惧。
她一声也不敢哼,让林元福得意地笑个够。
林元福笑了一阵,才道:“好了,你现在已晓得兄弟的手段,想来不敢再玩什么花样。如若你再耍花招,我便令娄东原一辈子跟定了你。”
阮玉娇大吃一惊,忙道:“林兄你想怎样,即管赐告。只要我做得到,无不遵命就是。”
林元福道:“既然你与乔双玉,对我来说乃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局势,那么我还是坚持原意,先瞧过乔双玉,方行决定要你们当中哪一个。”
阮玉娇摊一摊双手,低声下气地道:“老实说我委实不知乔大姐的下落。”
林元福不悦道:“你想骗谁?”
阮玉娇柔声道:“真的,我的确不知道她的下落。”
林元福砰一声一掌拍在桌上,怒道:“胡说!你焉有不知她下落之理?”
阮玉娇实在怕他一怒之下,命那鬼影子一辈子跟着她,这个苦头,那真是说之不尽,难以形容。
故此她能表现出多么卑恭驯顺,都表现出来,用最柔顺的语调说道:“妾身到现在哪里还敢瞒骗林爷呢!事实上我真的不晓得乔大姐藏匿在什么地方,只不知林爷为何不信?”
林元福摆出大爷的派头,粗声大气地道:“老爷怎能置信?你是乔双玉最得力的手下,假如有紧急之事,你不去报告她么?”
阮玉娇只差没有跪下来而已,她恭声道:“这是因为乔大姐心心念念,只在朱涛的身上。她当日命我自入江湖,全力对付朱涛,别的天大之事也不必理会,亦无须与她联络。只要一旦杀死了朱涛,她自会知道而现身见面。”
林元福初时连连摇头,但听完之后,寻思了片刻,才有点回心转意,道:“也许你没骗我,据我所知,乔双玉被朱涛天南地北地追杀了多年,老早就是惊弓之鸟,她当然须得提防你会泄露她的行藏。”
阮玉娇陪笑道:“林爷料事如神,乔大姐正是这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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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福问道:“既然乔双玉行踪如此秘密,我岂不是没有见她的希望了?”
阮玉娇道:“别人也许永无希望,但林爷高绝一代,神通广大,未必不能见到乔大姐。”
林元福道:“得啦!你别拍马屁,我连皮带骨有几斤重,自己晓得。”
他停歇一下,又问道:“我意思是在你口中,永远不可能获知乔双玉的下落,是也不是?”
阮玉娇可怜兮兮地点头,应道:“是的。”
林元福道:“那么我得从你身上获取补偿,你可还记得这房间内那一对男女么?”
阮玉娇点点头,泛起媚笑,道:“妾身当然记得,他们真不要脸。”
林元福也露出一抹邪笑,道:“别说得那么严重,现在他们已移到内间去了,我还给他们服过药物,使他们不但兴奋如狂,并且还能久战不疲。”
他停歇一下,又邪笑道:“我打算邀你作陪,一同参观他们的表演。”
如果换了别的女子,听了林元福这话,自然羞不可抑。又假如换了别的淫娃荡妇,定是欣然答应。这么一来,对男人可能发生反作用,使他为之兴趣索然,但太怕羞了,亦同样会使男人感到麻烦。
阮玉娇乃是幻府出身的高手,在这等时分,却能表现得恰到好处。
她咬着红唇,笑了一笑,却摇摇头,表示不要进去参观。
林元福坚持道:“不行,你若是敢违我意,你晓得有什么后果?”
阮玉娇轻轻道:“假如我听你的话,陪你看过了,你可放了我?”
林元福道:“你陪我观看过秘戏之后,放你之举,只是迟早问题。”
若是往时,阮玉娇根本可以毫不考虑就随他进去,哪怕对方有进一步的要求,她亦不放在心上。
要知她出身幻府,讲究的是如何媚蛊男人,使对方心神受制。为了获取胜利,她们饱受训诲,不必珍惜肉体,必要时还须主动利用肉体。
因此大凡幻府出身之人,对贞操一事,全然不放在心上,虽然阮玉娇一直保持处子之身,但那只是因为她还未碰到必须献出肉体方能制胜克敌,所以她就这样地拖了几年。
然而自从朱涛拔了头筹之后,她心理上突然起了剧烈的变化。平时还不觉得,现在面临须得献出肉体的情势时,她突然想起了朱涛,并且想到应当为朱涛保全贞节,除非她已放弃了朱涛。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却已足以使她赶紧筹思避免受辱之计。
她甜甜一笑,道:“你说得好轻松,只不知迟到什么时候?早到什么时候?”
林元福道:“你先把衣裳脱掉,咱们慢慢谈判不迟。”
阮玉娇吃吃笑道:“这话很有意思,我脱去衣裳并无不可,但首先你做个榜样。”
林元福道:“使得,不过我脱一件,你也脱一件,咱们两不吃亏才行。”
阮玉娇颔首道:“好,你先脱。”
林元福说做就做,一下子脱了上衣。
阮玉娇遵守合约,也脱下了外面的罗衣。
到了林元福光了上身,露出一块块鳞甲时,阮玉娇上身亦变成一丝不挂,可是她的细皮白肉,以至高耸丰满的双峰,却与林元福的粗黑截然有别。
林元福纵声大笑,道:“有趣得紧。”
他开始动手脱去其他的衣物,于是阮玉娇也和他一样,罗裙乍卸,露出修长浑圆的大腿。
林元福再一个动作,便变成赤裸了。
这时阮玉娇发出荡人心脾娇笑之声,道:“把内外裤都丢给我。”
林元福讶道:“为什么?”
说时,却如言而做,把裤子丢给她。
阮玉娇又道:“你背转身子,等我咳嗽一声,方可回头。”
林元福感到她这等花样,更增情趣刺激,于是回转身子,一面说道:“你千万不要光着身子跑出去,哈!哈!”
他突然感到不妥,迅即回头一望,只见阮玉娇已经穿上他的裤子,上身已披回一件外衣,不过还没有时间扣好,所以双峰尽露,春色撩人。
林元福瞪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玉娇冷冷道:“你猜猜看?”
话声未歇,突然欺身扑到,指拂掌拍,攻击林元福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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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福大吃一惊,迅疾闪开,却已出了一头大汗,刚才的欲念色心,已经不知到哪儿去了。
原来他凛然震骇之故,正是由于他彻底地赤身裸体,所以阮玉娇能够把他身上的鳞甲,瞧得一清二楚。
他本是天生异禀,长出一身鳞甲,修炼之后,目下坚逾精钢,不畏刀剑利器,更不畏拳掌劈击。
可是他全身的鳞甲,并不是密密麻麻地铺满,只是稀稀落落,在脉穴要害部分,几乎都有那么一两片鳞甲保护着。
不过以他的一身武功来说,身上的鳞甲虽然长得不密,空隙尚占肉体的大部分,但他一则盖上衣服。二则辅以武功,就算是一流高手,也很难伤得了他。此所以他在百邪派中,突然崛起,凌驾于所有的人物之上。
但现在他衣服完全剥掉,则哪一处没有鳞甲保护,阮玉娇已瞧得分明。尤其是她又从丁天厚口中,得知他肚脐上那片鳞甲,乃是要害,不但柔软无力,而且一揭就开,可致他于非命。
还有一点也是他极难化解的,便是以他目下这等赤身丑态,纵然打算逃走,亦十分困难。他好说歹说也是一个知名人物,如果赤裸着身体在街上逃命,后面追逐的竟是个女子,传扬开去,自然是一辈子消灭不掉的笑柄。
目前林元福当然还未落败,可是阮玉娇可不是等闲人物,若论真正武功,林元福实是毫无胜算,故此林元福的震惊,真是出自衷心,满身冷汗淋漓。
阮玉娇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但双手忽掌忽指,恶毒如蛇,快逾闪电,向林元福全身要害攻去。
看不见房内情形之人,听到这一连串荡人心魄的娇笑之声,一定误以为房内正进行着欢乐的游戏,万万想不到那是阮玉娇乃是掩饰她勾魂夺魄的勾当的笑声。
房间内的地方有限,林元福也自全力抵御时,可就感到不好施展屡屡遇险。
他低吼一声,左手一招“云横秦岭”,迫住了阮玉娇,右手掌力唬一声,厚厚的棉帘扫得飞起。接着人随掌走,掠出院中。
阮玉娇施展幻府身法,如影随形般追了出去。
他们出得院落,形势大变。原来在那条长廊上,赫然出现一个人,正是那蓬首垢面的鬼影子娄东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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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娇一愣,耳听林元福纵声大笑,道:“娄兄,这一朵有刺的玫瑰,兄弟实是有着力不从心之感。”
娄东原不但看见林元福赤身露体的丑态,亦看见阮玉娇敞开的前胸那对挺突雪白的双峰。
他那张猥琐的面上,毫无表情,道:“元福兄这副样子打算往哪儿去?”
林元福道:“娄兄,别说笑,你及时赶回,实在太好了,兄弟须得腾出身子穿回衣服。”
阮玉娇恨声道:“鬼影子,你若是迟一点回来,姑娘准叫姓林的大大出乖露丑。”
鬼影子娄东原瞧也不瞧阮玉娇,向林元福淡淡说道:“元福兄向来算无遗策,一定还有一套衣服已准备好,只不知放在哪儿,待娄某去取来给你蔽体。”
林元福道:“这事不敢相烦,娄兄只须替我阻挡阮玉娇一下就行啦!”
娄东原道:“元福兄敢是贵人事忙,竟忘记了咱们的合约之中,并没有替你出手阻挡住任何人这一条?”
林元福登时现出狼狈之色,道:“好吧!娄兄拿了衣服来也是一样。”
鬼影子娄东原道:“娄某就算拿了衣服来,但在这等情势之下,元福兄如何有时间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