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白骇然道:“朱兄,你不是这种人呀!”
阮玉娇道:“哼!怎么不是这种人?你想想看,他外号叫做孤剑独行,一辈子没有半个朋友,这个外号,难道是无故给他取的不成?”
陈仰白一听有理,证明他在石牢中,曾坚决言明只护送他返家,别的一概不管之举,可见得他果是冷酷无情之人。
他可就不敢开口了,免得自己也遭殃。
朱涛冷冷道:“你究竟说不说实话?”
阮玉娇忙道:“说,我说。我的确在牢中看见过你们。”
朱涛道:“这才对了。”
阮玉娇目光曾经避开他一下,可是很快又回到他面上,显然他对她来说,很具吸引力。
她轻轻道:“现在你还要问什么?”
朱涛道:“你为何不马上把我们带返幻府?”
阮玉娇立即回答,态度非常柔顺谦卑,道:“因为敝上认为秘寨虽然属于邪教四大派之一,但还没有足以擒捉你的力量,她说:尤其是你智计百出,神通广大,即使你是大意中被擒,亦能够安然逃走。”
朱涛道:“乔双玉未免把我估得太高,把秘寨估得太低了。难道秘寨的双绝关石牢,还囚禁不住我么?”
阮玉娇道:“是呀!我也这么想,所以一直守在这里,为的是看个水落石出。”
她停歇一下又道:“敝上其实已放弃亲自前来之意,却要求秘寨今晚就处决你。但不得早于今晚,亦不得迟于今晚。”
朱涛连连点头,可是陈仰白大感迷惑,不觉问道:“为什么定要今晚动手?”
阮玉娇道:“因为敝上深信朱大侠如果有一日时间必可逃出绝地,但限期太迟的话,朱大侠将会警觉大祸尚未降临,便不会很快就逃走。”
朱涛道:“幻府主人乔双玉果然是我的敌手,只有她能算得这么准,也唯有她是我一直找不到的人。”
阮玉娇讶道:“你找不到她?”
朱涛道:“不错,只有她能逃得过我的追踪访查。唉!这么一个敌手,我岂能不会会她?”
陈仰白又忍不住插口道:“若然你不怀恶意,相信不难见到她。”
朱涛道:“你懂什么?我与她是天生的仇敌,因为她的所作所为,都使我不能容忍。”
他忽然深沉地笑一下,眼中射出锐利的强烈的光芒,凝注在阮玉娇面上,缓缓道:“我也许已经见过她,说不定她现在就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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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白吃一惊,仔细察看这娇美的少女,心想朱涛的话,实在很有可能。这个少女,说不定就是“幻府一娇”了。
他记起了朱涛在石牢内,以理论推测出种种情况,证明了许多事情之举,不觉心痒起来,也想一试。
他道:“朱兄,幻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幻府主人,既然已经天下闻名,并且有‘变幻通灵属一娇,三仙四佛不逍遥’的歌谣,可见得她出道之日,以迄成名至今,决计不短。”
朱涛道:“不错,她已成名二十年了,而你的头脑也大有进步。”
陈仰白道:“朱兄夸奖啦!小弟正在想,既然她已享名二十年,即使她是十四岁出道,至今也有三十五岁了,是也不是?”
朱涛道:“是的。”
陈仰白道:“可是你瞧,这位三小姐阮玉娇,才不过是二十岁,如何会是大小姐乔双玉呢?”
朱涛道:“你漏了一点,那就是歌中也说,这一娇能够通灵变幻,因此,她能变成一个少女,我半点也不觉得奇怪。”
陈仰白道:“朱兄说得虽是,可是也漏了一点。”
朱涛大讶道:“是哪一点?”
陈仰白道:“这位姑娘如果就是幻府一娇乔双玉的话,则她在石牢之时,就可以把你带走或杀死了,何须等待,以致让你有时间逃走?”
朱涛仰天一哂,道:“这话固然有道理,可是仍然不能令我相信她一定不是乔双玉。”
阮玉娇柔声道:“为什么?”
朱涛道:“这倒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阮玉娇道:“那么你只是有这种感觉,所以连理智推论的结果,也可以置之不顾了?”
朱涛反问道:“这又有何不可?”
阮玉娇被他反问得一愣,不觉道:“是呀!这又有何不可呢?”
陈仰白插口道:“韩非子说过,没有证据之事,却肯定必是如此之人,乃是‘愚’人。对这件不能肯定之事加以相信之人,便称为‘诬’人,即是以无为有之意。朱兄不讲理论,忽视证据,岂不是正如韩非子所说的,非愚即诬之人了么?”
朱涛一愣,道:“喂!你究竟在帮哪一个?”
陈仰白道:“小弟正在讲理,是以忘了该帮助哪一个人之事了。”
朱涛道:“你的‘理’如是正义公理,自是可以忘私,可是这个女子,哼!你莫看她长得美丽迷人,其实她一翻脸之时,比阎王爷还可怕。”
陈仰白呐呐道:“这个……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朱涛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阮玉娇道:“朱兄你何必诬蔑于我?难道我曾经做过什么恶事,被你知道了么?”
朱涛道:“如若揭开你现下的姓名身份,单以‘幻府’的行为声名而论,你当然也属于这种可怕的女人。”
阮玉娇现出大受委屈的样子,轻叹一声,道:“那么我不必多说啦!”
朱涛道:“不错,闲话休提,言归正传,你现在正式告诉我一声,你是不是幻府一娇?”
阮玉娇道:“我不是,幻府一娇是我的大姊,亦即我的主人。”
朱涛道:“很好,我将动手把你拿下,以作测验。”
阮玉娇道:“虽然我所言属实,不怕你的测验,但我仍不肯伸手任你摆布。”
朱涛道:“这个自然,我没叫你自动送上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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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乃是双关语,含有亵意,若在一般男人口中说出,倒不怎样。但在朱涛这个冷硬如钢铁的人口中说出,便另有一种味道,也令人感到惊奇。
阮玉娇笑一笑道:“哟!原来你可不是老实人呢!”
朱涛道:“我又不是什么圣贤君子之人,什么阵仗没见过?”
阮玉娇道:“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不像善解风情的人,倒像是个鲁男子。”
朱涛道:“我也不否认这话。”
朱涛口中应答着轻松的话,人却往前欺去。
他不动则已,这一移动,马上杀气腾腾,连后面的陈仰白也感觉到,为之打个寒噤。
首当其冲的阮玉娇,当然更加感到他强烈慑人的杀气,不觉退了两步。
她道:“天啊!你一面说得很俏皮,一面要来杀我。难道你一念之间,可以同时有两种相反的意思?”
朱涛道:“这话渐渐像样了,错非是幻府一娇乔双玉,岂能如此观察入微?”
阮玉娇锵一声从怀中掣出一把短刀,但见那一截只有尺半长的锋刃,神光耀目,显然锋快无匹。
她道:“你一定要迫我动手么?”
朱涛道:“我这辈子,怕过谁来?”
陈仰白忍不住高声道:“朱兄,假如她是幻府一娇,你何必惹她?那首歌偈上不是说,连那三仙四佛见了她,也感到烦恼,以致不得逍遥自在么?”
朱涛道:“这首歌偈还有两句,你知道之后,才可说话。”
陈仰白道:“是哪两句?”
朱涛道:“那是:邪凶秘毒尽低首,孤剑独行最天骄。”
陈仰白哦了一声,喃喃道:“凶邪秘毒尽低首,孤剑独行最天骄。那么你竟是武林中的当代天骄了?”
朱涛道:“岂敢,岂敢,若是没有一点道行,幻府一娇早就把我修理啦!”
他倏地一跃,飞身直扑阮玉娇,竟是赤手空拳,便去对付她。
阮玉娇玉腕一振,手中短刀登时划出不知多少道光芒,填满身前的空间。
只听“铮锵”一响,阮玉娇如被干斤大锤,击中了短刀,只震得花容失色,玉颊泛白,身子被一股巨大力道,冲退了五六步之远。
她虽然是退回了,可是朱涛与她的距离,仍然没有改变,还是在三尺以内。
他冷冷道:“现在更有意思了,你若不是乔双玉,岂能抵挡得住我这一击?”
阮玉娇咬咬牙,道:“好吧!你不妨就当我是她,即管施展杀手就是。”
朱涛声音冷如钢铁,道:“即使你不是她,我也可以施展杀手。”
阮玉娇道:“你凭什么?我从来没得罪过你,也没欠过你,亦从未为难过你。”
朱涛道:“都是废话,再吃我一剑。”
他刷地跃起,挥掌如剑,向她劈落。
他的掌锋距对方尚有两尺远,阮玉娇划出的刀光,已经像被剑刃劈中似的,登时停滞,还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这回她不退反进,原来朱涛突然斜斜飘上墙头,转目侧耳向四周查看聆听。由于他撤走之故,阮玉娇失去了阻力,便反向前冲了两步。
阮玉娇稳住身形之时,明知道朱涛已经跃上了墙头,但仍是本能地向身后挥刀疾划,封闭空隙。
可是她身后并没有人偷袭,朱涛显然不是施展诡计,教别人乘虚攻击于她。
他在墙顶只停留了一下,马上跃落地面,一把挟了陈仰白,放步疾奔。
阮玉娇不明所以,呆了一呆,才放步追去。
她瞧那朱涛的举动,好像是发现了敌人,所以急忙撤退。
从朱涛的历史看,他有敌人突来攻击,并不为奇。但奇就奇在以朱涛这等本事之人,还有什么对头,能令他如此戒惧,而不得不连忙撤走的?
要知目下虽然朱涛为了一个累赘,那就是不懂武功的陈仰白,然而陈仰白与他不过是石牢中的难友而已,并非有什么特殊关系,任何人也知道,绝对不能利用陈仰白的生命以威胁朱涛的。
是以朱涛既然逃避,则来敌必定是十分惊世骇俗的可怕人物无疑。
阮玉娇一念及此,立即向朱涛追去。
她晓得唯有跟着朱涛,才能查知他逃避之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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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穿出大街,马上受到无数行人的惊异瞧看。尤其是后面还跟着一个拿着短刀的美貌女子。
朱涛一出得大街,登时晓得自己处身在什么地方了。
他一下子又奔入一条弄巷内。
入得弄内,已避过别人的瞥视。朱涛的速度加快,弯曲转折地奔出相当远,忽然来到一处稍为旷阔的空地。
这是一处人家后门外空地,四下错落植有一些树木,另一边好像还有马厩和堆放柴草那等小屋子。
朱涛停下脚步,放下陈仰白。
他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脚。
朱涛目光转到阮玉娇面上,眼中射出冰冷无情的光芒。
阮玉娇温柔地向他笑一下,道:“我碍了你的事么?”
朱涛道:“不错。”
阮玉娇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走开就是。”
朱涛冷冷道:“假如你真的打算走开,那就付诸行动便是,何须多言?可见得你另有企图。”
阮玉娇忙道:“我决不是另有企图,只不过心中疑惑不解,很想请问一声罢了。”
朱涛皱皱眉,没有说话。
阮玉娇道:“你别生气,以你来说,谁能使你连忙逃避呢?”
朱涛道:“这事与你何干?”
阮玉娇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朱涛忽然泛起一丝笑容,这是很难得的表情,以致阮玉看得呆了。
他道:“不只是好奇吧!但不管怎样,我告诉你就是,刚才围搜过来的,乃是秘寨之人。”
阮玉娇笑道:“是秘寨的?不,绝对不是。”
朱涛道:“信不信由你。”
阮玉娇道:“秘寨在武林中,虽然名列四恶之一,可是连我也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何况是你呢?”
朱涛道:“你若是幻府一娇,自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阮玉娇道:“难道你孤剑独行就怕他们不成?”
朱涛道:“他们围搜而来,为的是对付我,我自然不能以常情来测量这事了。”
阮玉娇一愣,没有说话。
朱涛道:“以我想来,秘寨这回不但绝关石牢被我所破,同时地点亦被我得知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他们直接结下仇怨,在这种种情况之下,他们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立即杀死我,以除后患。”
阮玉娇道:“不错,可是他们办得成么?”
朱涛道:“我决不低估他们的力量,咱们人类除了肉体上的力量之外,尚有智力。”
他指指脑子,以强调他所说的“智力”。
阮玉娇道:“你的意思是说,秘寨之人,另有毒计,可以毁了你么?”
朱涛道:“我正作此想,试问他们如果不是相信有击败我的力量,何必大举搜捕于我?”
阮玉娇对他这番理论,不得不服气,道:“就算你对吧,但他们能有什么手段?”
朱涛道:“当然不出火攻这一着,也许在火攻之中,还加上爆炸的手段。”
阮玉娇吃惊道:“这倒是可怕得很。”
朱涛道:“不错,秘寨制成这等利器,一定从未用过,是以世上无人得知,同时使用这等恶毒利器之人,一定是他们的高手,所以我决不以身相试。”
阮玉娇道:“听起来很可怕,但事实上他们能成功么?”
朱涛道:“假如由高手施展利器,同时又不惜以身殉敌的话,情况就与平时两样了。”
阮玉娇回顾一眼,道:“这个地方不大妙,我还是先躲开的好,免得被你殃及……”
她的话未说完,已感到一阵极强大可怕的杀气,袭至身上。
她晓得自己只要做出任何轻微的动作,都足以触发对方的攻击。换言之,朱涛现在好比一桶火药,而她任何动作,等如点火一般。她如不动,火花不起,火药就不会爆炸。
阮玉娇美眸转回朱涛面上,但见他那张强悍的,带着一个刀疤的面上,散发出慑人心胆的杀气。
她倒不怎么吃惊,可是却被他这股男人的味道,迫得透不过气来。
他的面貌并不俊美,可是却充满了男性的魄力,冷酷如石像,深沉如大海,威猛如雄狮,她内心中承认从未见过这种男人,是以心情大起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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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娇深知自己只能说话,却不能有任何动作,当下道:“你不准我走开是不是?”
朱涛道:“不错。”
阮玉娇道:“为什么呢?”
朱涛道:“我还未曾弄清楚你是不是乔双玉之前,绝对不让你走。”
阮玉娇道:“没道理,刚才还是我自己跟来的,如果我要走,那时候不是很方便么?”
朱涛道:“我算定你必会跟来。”
阮玉娇道:“万一我不跟来呢?”
朱涛心中想道:“如果你不跟来,那就证明你已得知秘寨之人,将以什么手段对付我,由于秘寨将要对付我的手段,乃是最高机密,而你居然能够得知,则又可证明你与秘寨的关系极为密切,因此,这刻你虽然逃走了,但日后我不难从秘寨这条线索上,把你追查出来。”
他没有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只道:“你当时如果没有跟来,我另有计较。”
阮玉娇眼波透出柔和的光芒,美丽的脸上,也出现屈服投降的神情。
她道:“好吧,现在你要我怎样?”
阮玉娇果然闭眼,心中却想道:“我这是怎么啦?为何听他摆布?”
此念刚掠过心头,忽然感到对方的杀气,加倍地森寒凌厉,迫得她几乎难以呼吸。
阮玉娇晓得对方已跃到她身前,大概相距只有三五尺,双方已是伸手可及。
换言之,这个男人已趁她闭眼之时,欺到她身前,将她置于控制之下。现在她只要稍有反抗,例如睁开眼睛这一种细微的动作,亦将触发对方强烈的攻击反应。说不定,一睁眼睛,就送了性命。
这等反应,与对方的“喜怒哀乐”的情绪,全然无关,因为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所生出的反应动作,比情绪的变化快上不知多少倍,也就是说,朱涛根本来不及发生喜怒哀乐之情,而手中之剑,已经发出了。
阮玉娇动也不敢动,但心中却知道这回糟了。
果然,她先是感到“太乙”穴上,麻木了一下,接着朱涛的手,已经变成在她背后,推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