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涛瞧他一阵,才道:“假如你逃出此地,你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陈仰白想了一下,才道:“我去见一个人,把我这趟奇异可怕的经过,完全告诉她。”
朱涛道:“你如此急于告诉她一切,可见得此人与你关系密切,而且十分知心,是不是你的妻子?啊!不对,若是你的妻室,你无须特别去见,只要回家就行了。而逃生之后返回家中之举,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陈仰白不说话,让他推论下去。
朱涛道:“因此,我认为这个人一定是你的亲密女友,或者是尚未过门的妻子。”
陈仰白佩服地道:“是的,是未婚妻。”
朱涛道:“她长得漂亮么?”
陈仰白道:“她乃是著名的美人。”
朱涛道:“那很了不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果被誉为美人,必定是天姿国色,教人一见难忘才行。因为她很少有机会抛头露面之故,她有钱么?”
陈仰白道:“她家中富甲一方。”
朱涛点点头,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了,我且问你,你可有情敌么?”
陈仰白道:“不但有,而且有好几个。”
朱涛道:“都是很有钱的人么?”
陈仰白道:“是的。”
朱涛道:“有钱的标准,须得随时可以拿出十万两银子花用,你的情敌之中有没有这么豪富之人?”
陈仰白道:“有一个,不但有钱,而且有势。”
朱涛道:“此人随时可以花用十万两银子么?”
陈仰白道:“大概不成问题。”
朱涛道:“那么我告诉你,这一个情敌,就是花钱收买这秘寨凶手,打算将你置于死地的主谋。你逃离此地,仍须小心防范他。”
陈仰白道:“那不太可能吧!他……他是我的表哥,我们亲得很呢!”
朱涛道:“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法子可以正面迫你,只好用这等手段,也无怪秘寨之人,没有立刻杀死你。大概是因为他们有了计划布局,是以要等到适当的时机,才让你的尸体出现。”
陈仰白想了一下,大概认为朱涛的预测有理,登时面色发白,做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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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涛等他稍为冷静了一点,才道:“秘寨的凶手们,不是等闲可以请得动的,假如你的情敌当中,没有如此豪富之人,则这个幕后谋害你之人,又须从别的方面推测了。”
陈仰白茫然道:“太可怕了,假如是表哥的话……”
朱涛道:“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陈仰白讶道:“谈条件?你和我?”
朱涛道:“是的,我打算与你对调一下身份,以便混出这双绝关的石牢。”
陈仰白瞠目道:“我混得出去么?”
朱涛道:“如果你本人,便没有用处了。”
陈仰白道:“这话怎么说?”
朱涛道:“等一会,他们会来处决你,可是我预料一定是在外面才处决。因此,如果我变成你,一出了那两道关口,我就可以恢复自由。”
陈仰白道:“是的……是的……”
朱涛道:“我的条件是回转来把你救出去。”
陈仰白既不知道他有没有这等能力,同时更不知道他在恢复自由之后,还会不会冒险回来相救?
再说,秘寨之人,即使把他带出去,但未必就一定是取他性命,也许只要勒索赎金后便释放他。
有这许多疑问,要使陈仰白一口答应,如何能够?
他沉思之际,又怕得罪了朱涛,以致等到后来答应这个条件之后,朱涛因为心中不悦,会故意背信不来救他。
陈仰白但觉平生以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感到困惑为难的。
朱涛似是晓得他内心中的矛盾惶恐,是以不再追问,让他慢慢地想。
过了一阵,朱涛才问道:“怎么样?你决定了没有?”
陈仰白道:“我心中乱得很。”
朱涛决然道:“这样说法,那就表示你存有侥幸之想,认为对方也许会放了你。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谈啦!”
陈仰白见他意思坚决,大有从今以后,不要再谈之意,顿时又慌了,道:“朱兄,我们再商量商量!”
朱涛道:“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陈仰白道:“唉!我还没有拒绝呀!”
朱涛不做声,但那沉毅的眼光,冷漠的表情,却表示出他已认定了这件事就是如此,当真不用再谈了。
陈仰白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富有“个性”之人,一望而知他是个说一不二,决不多言之人。
他连忙又道:“朱兄,小弟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原谅。”
朱涛淡淡道:“你并没有得罪我。”
陈仰白道:“但你很不高兴。”
朱涛道:“我没有不高兴,只不过争取时间,找寻别的逃生之法而已。”
陈仰白道:“你认为还有别的方法么?”
朱涛道:“我正在想。”
陈仰白道:“朱兄,你一定会回来救我么?”
朱涛道:“这是我开出的条件,就算是刀山油锅,也挡我不住。”
陈仰白道:“你一个人就能回转来么?”
朱涛不理他,可是陈仰白再以哀求的声音,向他发问。他想了一下,感到对方乃是懦弱无力的书生,一辈子未碰过风险,做事之时,当然不能像其他的老江湖一般明快决断了。
他回心转意之后,才道:“我告诉你,莫谈是区区一个贼寨,拦不住我,就算是皇宫内苑,勇士如云,也休想阻挡得了我。再说,我平生出道以来,纵横天下,向来是单身孤剑,未逢敌手。因此,我的外号称为孤剑独行,便是此故了。”
陈仰白连连点头,可是他眼中仍然流露出惶急的、犹豫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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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涛晓得自己必须帮他下决心,换言之,他须得想法子令这个书生,能够深信自己,才能成事。
他以坚定有力的声音道:“你可曾想到,万一我没有回来救你,你便如何?”
陈仰白摇摇头。
朱涛道:“答案很简单,要是秘寨之人,准备放你,则虽然我逃走了,亦不会使你有生命之危,最多被他们打骂而已。如果他们决定杀死你,则你出不去,亦没有损失更多。”
他停歇一下,又道:“可是如果你愿意一试,则你起码多了一个机会,并且还是主动地求生,而不是等候人家判决你的命运。”
陈仰白至此已被说服,很肯定地连连点头。
朱涛又道:“我们的条件,是到救出你为止,并不包括保护你以后的安危在内,这一点我须得预作声明。”
陈仰白道:“那我怎么办呢?”
朱涛道:“你自己想法子应付吧!”
陈仰白下了决心,道:“好,不知你怎生能够变成我?”
朱涛道:“我自然有办法,但你到时别反悔才好。”
陈仰白道:“我不会反悔。”
朱涛还不放心,问道:“你凭什么,下此决定?”
陈仰白道:“就是因为你拒绝在逃生之后,还要帮忙我,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履行诺言。如果你不打算回来救我出去,则以后之事,你大可以满口答应,何须在事前一丝不苟地争持呢?”
朱涛道:“这种反证方法,倒是颇觉别致。”
他亦相信了对方有此决定,不至于在进行之时,因反侮而露出马脚。当下走到陈仰白身边,道:“你把衣服通通脱下来。”
陈仰白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这两人迅快地换了衣服,朱涛身量较高,也较为壮硕。可是陈仰白的衣服,他穿起来却很称身。
原来他浑身筋肉骨骼,皆能收缩,是以穿得下陈仰白的衣服。至于他自己的衣服,因已破碎不全,除了裤子完整之外,上衣根本就看不出尺寸长短了。陈仰白穿着之时,还费了一点工夫,才穿上去而没有撕毁。
两人互相对瞧,嘴角都起了笑意。不过陈仰白心情沉重,实在笑不出来。而朱涛则是面上不大有表情之人,是以也仅嘴角牵动了下而已。
朱涛道:“不行,你太白了。”
陈仰白道:“那怎么办呢?”
朱涛道:“我瞧瞧有没有合用之物?”
他走到墙角,在地上找一会,回转过来时,手中已抓着一些湿湿的泥土。之后,他又在另一处角壁,刮了一些灰黑色的泥土木屑等。他把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然后涂抹在陈仰白身上。
这些工作,很快就完成了。陈仰白肌肤露开之处,已变成黝黑色。
朱涛道:“这等颜色,大概可以混过去了,好在他们不会走近察看。”
他命陈仰白走到墙边,将手环脚链等装上去。
陈仰白道:“这样子站着真受罪。”
朱涛道:“你如果受过训练,就不觉得怎样难受了。”
陈仰白道:“我的样子不像呢!”
朱涛道:“这一点还是有法可想。”
他伸手在脸颏下巴摸了一阵,忽然扯下来一排胡子,把陈仰白吓了一跳,又觉得十分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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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涛将那排胡子,手法巧妙地装在对方的面上,道:“你想不到我的胡须,有大半是假的吧?”
陈仰白道:“我做梦也没想到。”
朱涛道:“这是我秘密之一,莫看此事很小,可是往往有意想不到之妙。”
他摸摸脸上的疤痕,又道:“只有这条刀痕,是一大破绽。”
陈仰白担心地道:“若是被他们看见,岂不是完蛋了?”
朱涛道:“我想一定有法子可以解决的。”
他走了开去,在墙边坐下,垂头寻思。
等了老大一阵工夫,陈仰白见他还没有声音,晓得他未想出办法,不由得大为担心起来。
正在此时,朱涛轻轻咳了一声,道:“别做声,有人来了!”
陈仰白心情,马上紧张起来。
他因是在靠石洞底壁那边,光线黯黑,故此面上虽没刀疤,却不怕对方能看得见。
不一会,牢门发出响声,接着打开了,两名大汉在门口看了几眼,才先后大踏步走进来。
石牢内并无异状,那两名大汉,走到假扮为陈仰白的朱涛跟前。
陈仰白看得清楚,但见朱涛不但没有垂头藏起面孔,还仰起头,靠着洞壁。
那两名大汉略略俯身,似是验看他的面貌,瞧瞧可是陈仰白。
当这一刹那间,陈仰白简直连呼吸也停止了,心想:“朱涛面上的刀疤,十分显明,对方难道会看不见。
只见那两名大汉直起身,似乎并没有认出朱涛乃是伪装者。
陈仰白方自诧异,忽听其中一个大汉道:“这是干什么碰得头破血流?”
另一个大汉道:“这些不中用的书生,说不定是撞壁自杀,但又没有气力,撞到头破血流之后,便又不敢再试了。”
他的同伴道:“大概是这样吧!”
陈仰白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朱涛急中生智,利用他自己的鲜血,遮掩了面上的刀疤。这一着委实高明,不但把刀疤遮住,还将面貌变易了,使人无法看得出他原来的形貌。
一个大汉道:“可恶!可恶!害得咱们又得多费手脚啦!”
另一名道:“不要紧,咱们把他从山上扔下去,摔得头断脚折,这面上一点点伤痕,就不成问题了。”
他们一边议论,一边将朱涛架起来,向牢外行去。
陈仰白听了这些话,已足以推知自己的命运,果然是一个“死”字。当下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最后下的决心,竟是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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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大汉架着朱涛,消失在门外之后,陈仰白心情跟着时间逝去,越来越恐惧,忧疑丛集。
他虽是在理论上,深信朱涛一定会履行诺言。然而他与朱涛,到底没有任何感情,如何能确定他必来相救?
此外,他又设想到一些意外情形,例如朱涛已经被敌人解决掉,根本不可能回来救他。又或者他打不过秘寨之人,现在自己逃命还来不及,焉能践约回到此处来救他出牢?
当他胡思乱想之时,朱涛已经通过了外面甬道的铁栅,抵达甬道尽头之处。
但见那是一道墙壁,皆是以磨光打滑的石头砌成,说不定还是整块的。
在墙壁当中,只有一道极细的缝隙,可以看得出是一道门,但由于嵌得极密极细,恐怕这些缝隙,连针尖也不能透入。
整堵墙壁光滑无比,门上没有把手或钥匙洞等。因而此门若然是外面推入,方可开得的型式,则在里面之人,无论外面有否加锁,亦不能拉开,这是因为整扇的门,没有任何一点可以着力之故。
假如外面加上锁,则若要出去,除了把整扇门劈碎之外,的确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左右两边的墙上,开得有两个半尺直径的小洞,一高一低。
如是在这两个洞口,俱有人查看的话,则这一条甬道,完全在观察之下,连苍蝇也不能隐藏。
此时在两个观察洞口后面,都出现一对眼睛,向他们瞧看。
右边的人道:“这是姓陈的小子么?”
架住朱涛的两名大汉之一,应道:“正是,一切都正常。”
这回转轮到左边观察洞口后的人开口,道:“看来没有问题,开门吧!”
朱涛装出快死的样子,但当然不是真的。此时但听左边首先传来“咔嚓”一声,接着是右边,也传来同样的声响。
朱涛心中明白,这扇平滑无缝的石门,必须由左右两边观察之人,一同开启锁钥,才可以打开。
换言之,只有一边之人想启开此门,根本不行。因此,若是以威胁之法(假如可能的话),亦必须同时威胁着两人,方能出得去。自然此是万万办不到之事,因任是天下第一等高手,也难以从这方圆只有半尺的洞口,威胁对方,何况得在同一时间内,要对付两人?
此外,这两个观察洞口设置得极为严密适当,如果朱涛乃是威胁架住他的两个人,迫他们谎称没事,便一定逃不过守关者的观察。
只见那道石门,仍未开启,等了片刻,一个大汉从铁栏栅那边奔来。
原来他们早先通过那道铁栅之时,在栅外亦有两名大汉在把守。
此人乃是其中之一,朱涛听得步声,心头大震,忖道:“莫非他们到石牢中查看过,发现了真相隐情?”
他正要吸气运功,准备出手,以他的判断,这道石门虽然仍未打开,可是已经开了锁,因此他只须以最快的动作,仗着精纯深厚的内功,以一双肉掌,发出吸力,仍可以把石门吸着拉开。
自然这些动作须得非常快速才行,并且非常复杂。
这是因为守关者只须举手之间,就可以再锁上那道石门,因此朱涛必须在他们尚未按下锁键之际,发出暗器或其他的攻击方法,使那两人一时来不及加锁。
而朱涛则必须在同一时间内,动手吸拉石门。当此之时,纵然受到侵袭,他也不能分手应付,只好硬挨一记了。
若是动作够快,当真成功的话,还有第二关,可是以后之事,慢慢再想办法。
朱涛在步声一入耳之际,便已将如何出手之法,完全想妥了。
可是他另一个思想,亦如电光般迅即掠过他心头,使他中止了任何动作,包括吸气运功的动作在内。
原来他另一个想法是:“如果这个奔来之人,乃是察破了隐情,则他不但不该奔来,反而应该迅即退到铁栅那一边,将铁栅锁上。”
这样朱涛便没有法子,可以回转去加害他们。至于被察破的真情,他们只须大声叫喊,外面守关之人,便可以听见了。
这个理论,只证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他们并没有察破任何真相隐情。
那个大汉奔到切近,道:“一切如常。”
左边守关之人道:“很好!”说罢,发出“咔嚓”一声。
右边之人咕哝道:“最好是没事……”说着,亦发出开锁的声音。
朱涛至此不由得对秘寨主脑人物的智能,大为提高了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