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宇道:“起初是四个人。”
厉斜目光转到桑湛面上,道:“桑兄是最后才参加的么?”
桑湛耸耸肩道:“厉大侠问起这一点,有何用意?”
厉斜道:“我想知道哪一位最后才加入助战?”
桑湛道:“莫非厉大侠凭这句话,就可以求得击破敝派阵势的答案么?”
厉斜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桑湛道:“使得,最后加入助击的是家师兄戴子平,他在我们九兄弟中,排行第二。”
厉斜一下子就盯住了这个戴子平,因为对方一共七个人,三个是在成都见过的老六老七老八。余下的除了老九桑湛,一是四姐袁继男,一是老五祖横。因此只有这一个人,他未曾识得。
但见此人面色焦黄,表情呆板,身穿短打衣服,手中拿着一支五尺长的杆子,不知是什么质料制成。
这个老二戴子平位于三角阵的底部左角,距离厉斜最近。两人目光相遇,厉斜微微一哂,道:“戴二哥虽是双目如电,神光外露,可是本人却还认得你。”
戴子平道:“厉大侠几时见过兄弟的?”他一口湘音,语调低沉,一听而知大约有四十余岁。
厉斜道:“你乔装之术虽然佳妙,但由于种种形势,故此被我看穿。”
戴子平道:“厉大侠这话缺乏证据,不易令人心服。”
厉斜道:“假如戴兄把早先着过的长衫披上,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拿掉,左手提着那面报君知,右手的杆子,把褪下的套子套上去,那时出现的就是与我谈了不少时候的范铁口了。”
虽然他说的仍是假设之言,事实上并没有长衫,没有报君知等物作为证据。可是在他推论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共同点,便是这一连串的假设,都十分便利。也就是说把长衫除掉,戴上人皮面具,把杆子的套衣拿掉,以及丢弃那面报君知等等,都可以在眨眼间完成。
这等情形在戴子平全都具备了,别人没有一个能完全有这等条件的。所以厉斜这么一说,行家听了,已算得上证据确凿。
戴子平干笑一声,道:“厉大侠的才智眼力,实是当世罕有,在下甚感佩服。”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揭下人皮面具。
果然出现的是范铁口的形貌,唯一的不同,就是范铁口的眼珠上有一层白翳,毫无光彩可言。
“戴兄最后出手助战,方始合理。兄弟虽是猜中了,却不算得是奇怪之事。”
袁四姐冷冷道:“我们就算没有二哥参加,也不难收拾沈宇。”
厉斜道:“那可不见得了,假如你们对付沈兄,绰绰有余的话,定必在山径上留下一个人守望,以防万一。但我一路来时,不见有人放哨,可知你们若不集中全力,实是难以收拾沈宇兄。”
沈宇眼见那个位居三角阵尖端的老五祖横,虎视眈眈的监视着自己。他领教过此人强攻硬拚的威力,是以实在抽不出手,把吊在崖边的艾琳拉上来。心下暗暗焦躁,但觉这等形势,实在十分不利。他臂上的伤势,虽无大碍,但阵阵疼痛,到底大有影响。
只听厉斜又道:“桑兄不远千里而来,而且先发制人,下手对付艾姑娘,可见得目的还在厉某身上,对也不对?”
桑湛道:“厉大侠说得很对,但在下补充一点,那就是我们不只是冲着你而来,像沈兄和艾姑娘,我等也未敢小觑。”
厉斜道:“这样说来,如果我们三人在一起之时,你们是断断不会动手的啦!”
桑湛道:“正是如此。”
厉斜道:“兄弟倒是有个意见,只不知桑湛兄肯不肯接纳?”
桑湛道:“厉大侠的高见,定然不同凡响,在下恭聆就是。”
厉斜道:“兄弟实是不想与沈宇连手对付你们,并且很希望假借诸位的力量,考验一下我与他孰强孰弱。假如桑兄对我有兴趣,不妨过来印证一下。反正你们的阵势,虽是少了你一个,亦足可维持现状,使沈宇不能脱身。”
桑湛颔首道:“厉大侠这个办法,值得考虑。”
袁四姐厉声道:“他想诱你离阵,九弟不可中他之计。”
桑湛道:“四姐说得甚是。”
厉斜冷笑道:“原来你们如果少了桑湛,就无法制止沈宇反击。既然如此,咱们另外想办法也行。”
桑湛毫不动火,道:“厉大侠还有什么高见?”
厉斜忖道:“此人修养的工夫很好,真是一个劲敌,我万万不可小觑了他。”当下说道:“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我放在沈宇现在的位置上,瞧瞧诸位的连手阵势,能不能把本人迫出崖外。”
他说得豪气飞扬,口气中充满了自信和傲气,大有不把他们放在心中之概。
九黎派之人,还未开口,沈宇已道:“厉兄还是收回成命的好,须知这绳子吊着的是艾琳,此崖高达二三百尺,人摔下去,必死无疑。你还是改个办法考验的好。”
厉斜道:“沈兄有一件事还不知道。”
沈宇讶道:“是哪一件事?”
厉斜道:“那就是兄弟对艾姑娘的关心,纵然不超过你,至少亦不比你差。因此兄弟决计不至于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沈宇一愣,道:“当然……当然,我相信厉兄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但这几位的连手阵势,实是威力强大无比。只怕厉兄难以置信呢?”
厉斜道:“假如艾姑娘不幸摔了下去,本人答应赔她一命便是。”
沈宇道:“但这又何苦呢?”
厉斜道:“那么沈兄倒是说说看,如果不让兄弟代替你的位置,你另有法子脱身不成?”
沈宇道:“小弟如有法子脱身,决计不愿还站在这里的。”
“那就对啦!”厉斜冷笑一声,道:“你反正别无良策,不如让兄弟来试一试。”
袁四姐道:“这个姓厉的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话可不能随便相信。”她这话乃是说给同门听的,但见桑湛凝眸寻思,别人都不大理,可见得桑湛虽是排行最末的一个,但在同门之中,却是领袖人物。
厉斜冷笑道:“这话真是可笑得很,难道厉某不能和沈宇联合起来,对付诸位么?”
桑湛道:“是呀,厉大侠何以不这样做呢?”
厉斜道:“我早已说过,我想趁此机会,跟沈宇比出一个高低。假如我不敌堕崖,那时就剩下沈宇独霸武林。如果本人能反败为胜,转危为安,沈宇只好拱手认输了,沈兄,我说得对不对?”
沈宇皱起眉头,道:“对是对了,但……”
厉斜接下去道:“这样说来,你亦同意让出你的位置给我了?”
沈宇反问道:“人家还未答应你,我肯也没有用处。”
他一面回答,一面想道:“假如九黎派之人答应他这个疯狂的主意,是不是准备在换位之时,趁机把艾琳扯上来?”
但九黎派之人一定会防到这一着,如果目下没有艾琳绊住他,则厉斜纵然不来,沈宇独力亦能对付。纵不能胜,亦决计不致落败。
只听厉斜道:“沈兄若是答应了,九黎派这几位,多半不会反对。桑湛兄我说得可对?”
桑湛沉吟一下,道:“听起来似是不妨试一试,是的,小弟不反对。”
他不反对,别人反对,那袁四姐厉声道:“九弟,这些人会耍花样,不可相信他们。”
厉斜不悦地哼了一声,道:“袁四姐似是不了解我们男人,这等一举四得之事,厉某岂肯耍花样?”
他无疑是骂她乃是“妇人之见”,袁继男大是不服,道:“真是不通之至,就算你不耍花样,此举最多只有两得而已,纵然勉强再凑一得,也不过三得,如何能有四得之多?”
曾经假扮范铁口的老二戴子平接口道:“四妹说得不错,厉大侠如何能算至四得之多?”
厉斜转眼望去,但见九黎派人人都泛现疑惑之色,可见得他们都不明白,并且很想知道。当下说道:“假使我和沈兄换了位置,第一得是我有放手击败你们的机会。如若兄弟获胜,第二得是救起了艾琳。第三是压倒了沈宇,使他非认输不可。”
他话声停歇一下,见众人都不作声,心知直至现在,还无人猜得他的第四得是什么,暗感得意,又道:“第四得是艾琳的芳心,这一点你们想不到吧?”
桑湛道:“厉大侠的意思是这么一来之后,你就可以获得艾琳的芳心了,是也不是?”
厉斜傲然道:“正是如此。”
桑湛决然道:“很好,厉大侠便与沈兄换个位置。”
袁继男喝道:“等一等。”
桑湛冷冷道:“四姐不同意小弟这个决定么?”
袁继男道:“我虽不同意,仍然要照办的。”
桑湛这才泛起笑容,道:“四姐一向爱护小弟,想来决不会教小弟下不了台。”
袁继男道:“只是当厉斜与沈宇交换位置之时,我们不采取一点措施么?例如叫厉斜怎样保证一下……”她这话很合理,是以其它的同门,都纷纷点头赞同。
桑湛微微一笑,道:“四姐有所不知,要知本派的连手阵势虽是奇奥无比,但厉大侠也是大行家,如是闹僵了,他总可以找出与沈宇合力击破我们阵势之法。”
这话一出,不但九黎派之人全都耸然动容,凝神聆听,连沈宇也大感兴趣,定睛望着这个黄衣青年高手。
袁继男道:“九弟的意思,愚姐实在不大明白。”
桑湛道:“厉大侠现身至今,未曾出过一次手,四姐也是看见的,想想看这是什么意思?当然我们心中明白,这是因为厉大侠已经知道本派阵势的奥妙,晓得一旦出手攻击,本派阵势,能将他所加予的压力,转送到沈宇兄身上。换句话说,他攻击我们,等如间接的攻击沈兄了,所以他一直不肯出手。”
沈宇恍然大悟,心想厉斜居然测得透敌阵的奥妙,这就无怪他说个不停,一直都不肯出手了。
此外,他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厉斜自从现身之后,言行表现,都相当自制谦和。这一点与他平日的傲气凌人大不相同。
沈宇本来一直不明白这个人何以忽然改变了性情态度,现在才知道厉斜乃是不敢刺激对方太甚,以免对方说出十分难听之言,迫得他非马上动手不可。
厉斜仰天长笑一声,但见他白衣飘扬,豪气迫人,道:“桑兄才智过人,眼力高明,洞瞩兄弟心中的算计,佩服!佩服!”
桑湛作出一个让他动身的手势,道:“厉大侠如果坚欲一试,那就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