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海华,赵振飞怀着满腹疑云,径自返回永昌老店。
距店门尚有十余家店面,夜市刚张,街上灯火辉煌,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他暗中留了心,飞刀圣手周永川那一飞刀,已令他心生警觉,嗅出了危机。
他怀疑,那一飞刀到底是射王海华呢,抑或是以他为目标?
如果以他为目标,这意味着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如果目标是王海华,王海华既未与人结怨,谁会收买江湖黑道高手行刺?
杭州四大世家的年来动态,他已从灵隐寺麓大师处知道得一清二楚,四大世家中,唯一可能与江湖人有所往来的,只有武林门章龙、章虎兄弟。
章家出面组训民壮,这是获得官府支持的正当行为,多年前海盗与倭寇横行海疆,荼毒东南沿海前后数十年,杭州一带受祸尤烈,组训民壮防盗,乃是沿海各府州的要务,章家出钱出力,甚获地方人士的赞誉。
组训民壮需聘技击教头,少不了与江湖人有所往来,这是正常的现象。
飞刀圣手周永川,是不是章家请来的教头?
令他大惑不解的是,章家没有派人刺杀王海华的理由,组训民壮的事,双方难免意见相左,些少争吵,算不了什么深仇大恨,用得着行刺杀人?
是否问题出在那位虬须大汉护院许彪身上?王海华已经表示过喜结交市井豪杰,与三教九流的人有所往来,是否其中有难言之隐,无意中结下了不解之仇?
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跟踪,他在离开望江门王家时便发觉了。
这两位仁兄胆子真不小,愈跟愈近,不知有何图谋?
接近店门时,他突然转身举手一挥,然后悠闲地入店,若无其事径奔上房。
两个跟踪的人本已接近至身后三丈左右,蓦地人丛中闪出两个船夫打扮的人,在两个跟踪人身后出手,手一触两人的后腰,人便浑身一震,神智昏迷,被两船夫一人一个挽了便走,折入小巷失去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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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掌灯时分,推开房门,坐在椅内沉沉大睡的石头,一惊而醒,欣然道:“大爷回来了?小的快闷死了。”
赵振飞笑道:“看你,睡得眼都快肿了,还觉得闷?你没出去乱跑吧?”
石头摇摇头,招风耳不住扇动,抓抓光头道:“小的睡是睡了,可没有乱跑。”
赵振飞问:“那两位公子爷来了吗?”
石头愣头愣脑直瞪着他,道:“小的不知道,中午吃的是剩菜,一整天没离开房门一步,没过去看……”
赵振飞道:“好吧,你到前面进餐去吧,这里的事你不必过问。”
石头接过他递来的一锭碎银,兴高采烈地走了。
他出门站在廊下,目光扫过院子。这一排上房住了不少旅客,全是些颇有身份携有家眷的客人,进进出出相当嘈杂。
走廊的末端,院子尽头廊柱下站着一个人,远远地高举右手像在伸懒腰,连伸三次。
这是蒲毒农化妆成的旅客,用手势通知他邻房有变。
他心中有数,得知邻房是自己人,一切平安的手式,然后推开为石头订下的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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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他眼前一亮,顺手掩上门倚门而立,喜悦地伸出双手。
两声娇呼,两位年轻的少年书生,飞燕投怀般同时将他抱住了,室中幽香扑鼻。
“赵郎……”一位书生情意绵绵地轻唤。
“振飞……”是另一位书生的娇呼。
赵振飞分别在两书生的粉颊上各亲一吻,笑道:“你们总算来了,半载相思,想你们想得我好苦。”
两书生是吴仙客和于如霜,三人相拥相倚亲热片刻,方在桌旁并肩坐下。
吴仙客动人的樱桃小口撅得高高地,似嗔似怨腻声道:“冤家!我们来了大半天,等得心焦神乱,你却去游湖去了,是不是有美如天仙的船娘把你留住了?”
赵振飞苦笑道:“天地良心,为了侦查动静,脱身不得,几乎挨了一飞刀,发飞刀的是一个蒙面人,可不是美如天仙的船娘。仙客,你们怎么不在晚上来?”
于如霜整个娇躯倚在他身上,羞笑道:“麓大师派人通知我们说你来了,我们恨不得插翅飞来与你相会,哪能等到晚上?”
吴仙客也满怀幽怨地接口道:“上次你到黄山随范南龙走后,你师伯分别派人把我们护送来杭州与你相聚,岂知你不等半年期满,便出了事远赴镇江,我们来晚了一步,到达时你已经走了,到底在忙些什么?”
于如霜道:“要不是麓大师不许我们离开,我们早就到镇江去找你了。你呀!大概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有意丢下我们不管,另去找……”
赵振飞伸手掩住于如霜的嘴,叹口气道:“如霜,你说这些话是不公平的,这次到镇江,出生入死,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情去儿女情长?”
于如霜道:“上次帅叔祖智药大师说你去办一件事,事办得怎样了?还顺利吧?”
他当然不能把与范南龙黄山践约的事说出来,更不好将尤丽君的事告知两女。
他握住两女的手,慎重地问道:“仙客、如霜,你两人都是水仙宫老仙的义女吧?”
吴仙客道:“是呀!水仙二号的凌春风,也是老仙的义女,要不是身份特殊,休想主持水仙舫。”
赵振飞道:“范南龙是水仙舫的总巡,也是老仙的独生子,你们知道老仙还有女儿吗?”
于如霜道:“听说过,但从没见过面,听说她共有两个女儿,世间知道她们的人少之又少。”
赵振飞道:“两个女儿?老仙替谁生的?”
吴仙客道:“不知道,老仙从来没提,到底有没有女儿,谁也不知其详,谁敢问呢?”
赵振飞又问道:“你们水仙宫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文公柏或华斌的人?文公柏年约三十出头,华斌是二十余岁的英俊年青人,但却被尊称为大哥。”
于如霜摇头道:“没听说过,水仙宫全是女人,恐怕唯一的男人就是范南龙了,他是老仙的独子。”
赵振飞不死心,又问:“宫中是否有金红头发的蕃人?”
吴仙客笑道:“赵郎,你想到何处去了?”
赵振飞道:“听你的口气,一定没有。仙客,你不是说水仙宫设在金陵城内吗?”
吴仙客道:“那是老仙说的,我们从没去过。”
赵振飞道:“水仙三舫行走江湖期间,曾否在杭州逗留过?”
于如霜道:“我知道二妹凌春风的水仙二号,曾经多次在杭州逗留,这一带是她的活动区。”
赵振飞道:“除了水仙舫之外,你们是否建有可渡海放洋的海船?水仙三舫如无大风浪,或许可在海中行走,但风浪一大,便有倾覆之危了。”
于如霜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没有。以水仙一号来说,那是我设计监造的,老仙从没向我说要航海。水仙舫本身设有甚多机关,船身沉重,江河的风浪无妨,但不适宜航海。”
吴仙客道:“赵郎,你是知道的,我们虽是老仙的义女,但所知十分有限,老仙并不完全信任我们,我们知道许多江湖秘辛,却不知宫内的一切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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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不出丝毫线索,赵振飞甚感失望,转变话锋问:“你们可知道绍兴府会稽山聚英楼楼主汪不凡的事?聚英楼三十余年前已经毁于一场神秘的大火。”
于如霜沉吟有顷,突然说:“有次范南龙来找我,曾在无意中说出有事远游,约两月后方能返回执行总巡的职务。我问他为何远游,他信口说去与楼主商议要事。那时我并未在意,也不敢追问,他口中所说的楼主,是不是汪楼主就不知道了。”
赵振飞心中一喜,欣然道:“那就不错了,他们做得再秘密,总会有疏漏的一天,一言片语便会露出马脚。”
于如霜惑然问:“振飞,你说什么?”
赵振飞道:“老仙与汪楼主曾经相好过一段时日,目下仍是姘头,暗中正进行重大的阴谋,我侦查的方向并没有错。”
吴仙客不同意,摇头道:“赵郎,你怎么胡思乱想?老仙以往的事我不清楚,但二十余年前,老仙华灵均正与你师伯……”
赵振飞冷哼一声接口道:“二十年前的老仙确是华灵均,目前的老仙却是九尾玉狐徐如玉徐二姑娘。”
于如霜大惊,骇然道:“振飞,你……你不是说笑话吧?”
赵振飞正色道:“我说的字字皆真,华水仙华灵均一代巾帼英雌,岂会不择手段在天下各地,掳劫有根基的美丽小女孩调教为祸江湖?华水仙主持水仙宫,从不惨杀登舟较技的武林人,而你们……”
吴仙客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是不得已。”
赵振飞道:“那就对了。”
于如霜道:“振飞,你有何凭证可证明老仙不是华水仙?”
赵振飞道:“我已经听到她的声音,杀了她的三妹冷魂仙子徐如冰徐三姨,冷魂仙子临死前说出不少秘密。”
吴仙客张口结舌,意似不信。
于如霜柳眉深锁,若有所思。
赵振飞又道:“因此,如今你两人切记不可露出本来面目,你们一泄漏行藏,我的心血算是白费了不要紧,你们却有大祸临头凶险万分。”
吴仙客骇然道:“真有那么严重?你是说……”
赵振飞道:“老仙与汪楼主,正在这附近兴风作浪,秘密进行重大的阴谋,近日将有大变故发生。”
他离座而起,郑重叮咛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水仙二号可能已经在左近出没,你们替我留心些,只有你两人可以分辨水仙二号。你们如果打算出去侦察,必须事先告诉我,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的安全。夜已深,你们好好安歇。”
于如霜攀住他的脖子,热情如火地索吻,妮声道:“不!振飞,多陪我们片刻,早着呢!”
火热的吻,令赵振飞几乎不克自持,那暖玉温香的饱满胴体,令他心中一荡,双手开始蠢动。
吴仙客却较为冷静,也许是看得芳心砰然,醋意油然而兴,笑道:“大姐,干脆我回避另找宿处,让你和赵郎效于飞之乐,以补偿半年来相思……”
于如霜羞得粉面通红,松开拥抱,笑骂:“三妹,你如果眼红,我回避好不好?不害羞!”
赵振飞乘机抱住吴仙客亲了一吻,笑道:“不忙!不忙!等洞房花烛夜,你们再决定好了。今晚我还有许多事待办,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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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后窗一声轻响,蒲毒农猫似的溜了进来。不久,另两个黑影也悄然入室。
这两人是换了俗装,裹了包头的中年僧侣。
两僧合掌行礼,执礼甚恭。
赵振飞挑亮油灯,替蒲毒农引见。
两僧是南高峰下月轮山六和寺的僧人,法名智光和智正,是麓大师的知交,未出家之前,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武林人。
六和寺不在西湖,而在钱塘江畔,以宏丽的九层(后改建为十三层)六和镇江塔名传遐尔。
麓大师不出动灵隐的僧人侦查,自有其理由,上次赵振飞在灵隐寄居,敌方的人自然知道灵隐与少林之间,多多少少有些渊源,自然会派人在灵隐附近潜伏,留意寺中僧人的举动。
六和寺远在二三十里外,倚山面水,甚是偏僻,毫不引人注意,出入极为方便。
智光大师首先发话道:“净慈寺传来赵大侠的口信,特派贫僧与智正法兄前来听候差遣。”
赵振飞道:“杭州四大世家中,唯一毫无嫌疑的王家,发现了可疑的征候,在下有几件事,需劳驾两位大师加紧调查,以便决定侦查的方向。”
智光含笑欠身道:“赵大侠但请吩咐。”
赵振飞道:“其一,王三公子的侍女小春小秋,皆是火候不差的内家高手,务必设法查出她们的来龙去脉。”
智光大师讶然道:“赵大侠,这是不可能的,王家文章功名显赫一时,不屑与纠纠武夫交往,除了王三公子偶或至学舍校场跑马射箭之外,所有的子弟和奴仆皆不敢动刀动枪。”
赵振飞笑道:“小春小秋的一双手,食、中二指与众不同,指甲修剪得恰好掩住指尖,指尖平而纹理比其他手指略为粗糙,这是练过点穴术指功的铁证。再就是入暮时分清波门外遇刺,刺客跳水逃走,首先叫出追刺客搜船的人是小秋,按当时的情景,连一般练了拳脚功夫的健壮男人,也不敢冒失地赤手空拳去搜船。”
智光默然,片刻颔首道:“这件事可交由清月庵主办,庵主有几位师姑可任意出入各大户的内室。”
赵振飞又道:“同时,王三公子的举动也有可疑,他决不是仅会拉两膀弓,会些防身武艺的纨绔子弟,当刺客发射飞刀时,刺客在他的右后方,看不见刺客,那一刀如果伤不了他,便会射中在下的左腹。在下心中一急,无意中可能已露出了马脚,不该不假思索地出手将他推开。”
蒲毒农笑道:“这不能怪你,练武人练至化境,出手自卫,有时并非出于心意,而是千锤百炼养成的本能反应,所以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赵振飞苦笑道:“因此,假如他已经对在下生疑,所以侦查时必须十分小心。在下推开他时,他体内突然发出一种诡异的抗力。直至他看到了电射而至的刀影,方卸去抗力而放松身躯。看到了刀影,他的眼神居然未现丝毫惊诧,事后装出来的惊容,难逃在下的法眼。”
他语气一顿,又道:“这是一条线索,值得深入调查。因此,第二件事是深入调查王家的内眷,尤其是王三公子的父亲王宏文,他的妻妾在最近的半年中,是否有些什么可疑的变故。”
智光大师道:“这件事或许有困难,但从三姑六婆口中打听,不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赵振飞道:“第三件事是章家的护院许彪,很可能是江淮巨寇混江龙徐定邦,这恶贼隐姓埋名潜身章家,必有重大阴谋,必须查出他的来龙去脉。”
智光大师接口道:“许护院是十年前投入章家的,为人忠诚可靠,从不主动生事,仗势欺人。”
赵振飞道:“九尾玉狐为了打入水仙宫,改头换面接近华水仙,恐怕所花的工夫不止十年。总之,混江龙徐定邦改名换姓潜伏在章家,决不是什么好事。”
智光大师道:“这也可证明章家私通巨寇,招纳亡命,全力掌握民壮团练,可能有不轨之图。自从麓大师暗中主持侦查以来,所有不利的证据皆指向章家,这一来……”
赵振飞接口道:“在未能完全掌握确证之前,章家仍不算是主要嫌犯,为免有所疏忽,因此四大世家皆需分别深入调查,尤其须在女眷上下工夫。”
智光大师道:“有关女眷方面的调查,麓大师曾经指示过,要注意水性和武功高强的年青女人,可望找出水仙宫的一些女弟子来。因此,吴家的吴瑶姑娘,曾经列为侦查的重点,监视了一段漫长时日。”
赵振飞问:“结果如何?”
智光大师道:“吴姑娘号称杭州双凤之首,天生丽质,难免骄傲自大,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对世俗看法与众不同,与豪门子弟交相往还,藐视世俗,为卫道之士所不谅,但她我行我素,对流言蜚语从不计较。”
智光大师接口道:“一般说来,她还算知道检点,与豪门子弟出游,总带了几名仆妇使女偕行,入暮之前必定返回梅园。半年前她曾经遭了一次覆舟之祸,被邻船的人救起几乎溺毙。她在杭州出生,贫僧可说是眼看她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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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飞突然打断智光的话,问道:“大师且慢!大师刚才说她半年前遭到覆舟之祸,险遭不测,其中经过可否详说?”
智光大师苦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湖中游船甚多,谁也没留意船是怎样翻覆的,反正听到有人大叫覆舟,邻近的船便火速赶到救人,如此而已。”
赵振飞追问道:“她乘座的舟是何人所有?救她的船又是谁家所有?是些什么人?”
智光大师沉吟道:“这个……待贫僧想想看……”
智光大师接口道:“这件事贫僧倒还记得。她所乘的画舫是凤凰山右故吴越西府废址,四大世家中的成家望江园少主人,杭州四公子之一的成君章所有。成家是吴越世家,源远流长,当初西府建立,他祖上曾任吴越重臣。后来吴越亡而宋兴,西府毁于火,成为废墟,南宋行宫续建于西府之左,宋亡,行官亦被火焚。元代番僧杨连真伽于行宫故址重建报国五大寺,本朝初一场大火五寺俱毁。望江园经历三次大火,毁而又建,历尽无数沧桑,迄今仍然屹立于凤凰山右,可说是本地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近百年来经商而致富,名列四大世家之一。”
智光大师又道:“贫僧记起来了,救吴姑娘的船,是涌金门卢家的画舫,卢家以出租游湖船为业,当时租船的游客是操官话的外地人,有两位游客下水将吴姑娘救起来的。”
赵振飞问道:“那成公子成君章可在船上?”
智光大师道:“在,也是被另一位游客救起的,一月后,突患呕血症,病死在望江园。”
赵振飞的目光,掠过蒲毒农的脸面。
蒲毒农会意地微微颔首,淡淡一笑。
赵振飞桃开两根灯芯,房中一暗,向两僧道:“时辰不早,两位大师请回。以后不再在店中会面,如何交换消息,以后在下会派人传讯知会。”
智光、智正离座稽首,智光道:“贫僧告辞了。”
赵振飞叮咛道:“千万小心,恐怕在下的住处已经被监视了。”
智光笑道:“赵大侠请放心,伙房有人照应,贫僧从厨房脱身,谅能摆脱追踪。”
送走了两僧,蒲毒农低声道:“要不要把那两位仁兄捉来问问口供?”
赵振飞摇手道:“不必,那会打草惊蛇。”
蒲毒农道:“说不定会问出重要的消息呢?”
赵振飞充满自信道:“不!放长线,钓大鱼,今晚小心些,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然后在下亲自跟踪,先摸清他们的主子是谁,便可作进一步的追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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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末五更初,两个黑影从潜伏处悄然撤走。
赵振飞在外衣上加穿了夜行衣,鬼魅似的在百十步外追踪。
两黑影不走街道,登上屋面,纵跃如飞,轻功相当高明,起落间灵捷如猫。
武林门面对武林山,门内的章家大宅,相当显目,最少也有三四十栋楼房,占了半条街。
两黑影从侧院跃入,一闪不见。
赵振飞本想跟入,不巧的是巷子里转出两名更夫,举着灯笼,一面击更柝,一面按律呼叫:“留意门户!小心火烛……”
稍一迟疑,已失去两黑影的踪迹。
偌大的宅院,到何处去找两个轻功了得的了?
镇江雷府也是大宅院,但比起杭州章家,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一个江湖出身的武林一方之豪,怎能与世代官绅的大家族相比?人一进去千门百户,大白天也分不出东南西北,晚间更不用提啦!
他只好悄然撤走,不动声色。
至少,已经知道章家派人侦查他的举动。
原因何在?他一头雾水。
难道说,白天那一飞刀,真是冲他来的?
他退至另一家楼房的瓦面,心中一怔。
怪事!更柝声怎么听不见了?按常例,五更三点方行便更,那时,南屏山净慈寺的晨钟声正好传到。
他凝神用目光搜索那条小巷,没有灯光,黑沉沉寂静如死,更夫到何处去了?
他想:“也许这两个懒虫的家,就在巷子里,乘机回家睡觉去也!”
但他并未听到开门声。
略一思索,向后退走。
从清波门到武林门,一南一北,几乎要经过整座城,他不能久留,天亮前必须返回客店,以免暴露行藏。
回程为避免麻烦,也为了赶时间,所以改走城外,沿湖东堤急凉而走。
接近涌金门,突发现门外临湖的丰乐楼四楼外廊上,有灯光连闪十余次。
这座宏丽壮观的西湖名楼,高有五层,规模雄伟宏丽,平常有官府的丁役看守,白天都不许平民百姓登临。
丰乐楼并不是杭州最高的楼,但湖滨各处在同一地平线上的建筑,却没有比它高的了。
他脚下一慢,忖道:“像是灯号,是向城内打的。”
他一跃而上,登上了三丈高的城头,好奇地向城内各处细察动静。
全城死寂,间或可看到寥落的门灯。
吴山东麓有了闪动的灯光,明灭不定,清晰可辨。
闪光的次序,完全与丰乐楼传出的一模一样;一长两短,两短,两长一短,三长……
他心中一动,心说:“真聪明,以灯火传讯,可瞬息百里,这是什么人所传的讯息?”
他记得,吴山东麓最高最壮观的楼,该是旧称城北楼的镇海楼,该楼原是旧吴越的城南门,也称朝天门。
站在镇海楼高处,不但可看到全城景物,更可看到钱塘江上的怒潮和飞扬的帆影。
他心中暗忖:我得看看这人是何来路。
可是,抬头看看天色,太白金星已升起老高,这颗星也被称为启明星,已明显地告诉他天快亮了。
他压下了一探究竟的冲动,启程返回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