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飞一面暗中留意秋声的举动,一面向蒲毒农道:“不错,这是经过周详准备,声东击西的大阴谋。”
蒲毒农道:“声东击西?击何处?”
赵振飞道:“我还猜不出他们目的在何处,反正距镇江不会太远,太远了指挥不会如此灵活。不过,我已有了一些头绪,猜出不少线索。”
蒲毒农道:“可否简要地说来听听?”
赵振飞道:“时机未至,天机不可泄漏。”
蒲毒农对他的机智胆识极为钦服,不再多问,笑道:“这么说来,你打算离开镇江了。”
赵振飞道:“对,还不算迟,虽则他们在镇江不断生事,但我一走他们就会销声匿迹跟来了。”
蒲毒农道:“你有把握?不再进一步打听?”
赵振飞道:“当然还得继续打听,现在,我们来证实一些事,揭开最后一些谜团。”
秋声的怒火,已到达爆发边缘,冷哼一声,大踏步欺近怒声道:“小辈,你的废话不说也罢。”
赵振飞睥睨着秋声,笑道:“呵呵!该轮到你说了。”
秋声突然大喝一声,连拍两掌,走中宫进攻,内力山涌,腐骨掌劲一涌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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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飞举掌连拂,身形斜移一步,可怕的腐骨掌力消散于无形,疾退两步笑道:“秋兄,你不像一个成名人物。”
秋声脸一红,掌力蓄劲待发,沉声道:“不论是南京夏琛,或者百了谷二谷主,都是武林中威名显赫的一代之豪。”
赵振飞道:“太极会神秘万分,连会众也不知你是太极会主,可知太极会主,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人物。”
秋声一惊,问道:“你怎知道太极会的事?”
赵振飞道:“在下敢和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最凶残的水仙宫叫阵,当然必有所恃。”
秋声突以快速绝伦的手法拔剑出鞘,意图抢制机先将赵振飞控制在剑下。而矮神荼突然呻吟一下,仆倒在地。
可是,赵振飞早有准备,刀啸声如同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宝刀已先一刹那出鞘。
剑尚未刺出,刀已立下了门户相候。
刀炁与剑气同时进发,大厅内寒气森森。
赵振飞并未主动进击,沉声道:“秋兄,咱们彼此无冤无仇,最好不要动兵刃相拼,刀剑无眼,犯不着拼个你死我活。”
秋声也厉声道:“那是不可能的。”
赵振飞道:“阁下可否平心静气谈谈?”
秋声移步欺进,语气极为坚决:“你已摸清秋某的底细,这世间决不容许你我并存,只有一个人可以活。”
赵振飞叹息一声道:“你与令兄的性格一样,缺少理性,迷信武力,凡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一意孤行,至死不悟。”
蒲毒农突然接口道:“赵老弟,百了谷的奇毒,老夫知之甚详,现在这厮所散发的剧毒,绝非百了谷所有。”
赵振飞退了一步变色道:“是何种毒物?”
蒲毒农道:“似是可损毁内脏的剧毒。”
赵振飞道:“辟毒丹是否有效?”
蒲毒农道:“尚可支持片刻,拖欠了恐怕支持不住。”
赵振飞道:“这是说,必须即刻离开此地方可安全?”
蒲毒农摇头道:“离开此地亦不安全,他不断散泄剧毒,你只有一个可保安全的办法。”
赵振飞一字一吐凛然道:“这是说,必须在片刻间解决他?”
蒲毒农道:“不错,从现在起,大概你还有一百息时间,这是老夫的辟毒丹最大的安全期限了。”
秋声这时已不急于进击,沉声问:“天下间能知道百了谷各种奇毒的人,屈指可数。阁下,你定是江湖道上,颇有名气的蒲毒农。”
蒲毒农傲然道:“好说好说,其实,蒲某对毒物的认识还不算渊博,对用毒反而比防毒精深,但如非特殊的奇毒,想伤我并非易事。”
秋声哼了一声道:“在下一共用了三种剧毒,你能分辨出三种剧毒的性质吗?”
蒲毒农冷笑道:“前两种是贵谷的百了散,和令人闭气的无常香。最后一种,老夫一时尚难分辨,反正损坏内腑的剧毒种类虽多,功效都是大同小异的。赵老弟,你已经浪费了三十息时刻了。”
赵振飞道:“在下要用绝学对付他。”
蒲毒农道:“宝贵的时刻又去掉十息了。”
秋声冷笑道:“赵振飞,你的功力与在下相差有限,在下还有各种奇毒,可以不断地对付你,而蒲毒农辟毒丹时效有限,你又能用何种绝学对付得了我?”
赵振飞道:“再片刻你就知道了。”
秋声怪笑道:“再片刻你已内腑崩裂而死。”
赵振飞并无急于进击的表示,沉静一笑道:“太过自信的人,最后终须失败的。”
蒲毒农徐徐向后退,苦笑道:“赵老弟,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老夫不愿冒险,必须退走了。”
秋声道:“蒲毒农,你早晚逃不过本会无数高手的追杀。”
蒲毒农冷笑道:“老夫的仇家多得很,多你一个太极会也算不了什么严重的事。”
赵振飞突然问:“前辈,午夜到了吧?”
蒲毒农不知他的用意,信口道:“快了,江天寺的……哦!这不是江天寺传来的午夜钟声吗?”
江天寺也就是金山寺,钟声可远传十余里。
“当……当……当……”钟声悠扬划夜空而过,似乎充溢在整个天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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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长啸,赵振飞发起空前猛烈的袭击,人化龙腾,刀如万道金蛇乱舞,可怖的刀炁,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淹没了正洋洋得意的秋声。
铮铮两声暴震传出,火星飞溅。
秋声的剑挡不住连绵而至的刀势,大吼一声,人缩成一团高不及三尺,以奇速向后撤走。
钟声未止,刀势更烈更狂。
“铮!”刀剑最后一次接触。
剑寸裂而断,秋声也被震得仰面跌倒。
赵振飞一脚踢出,重重地踢在秋声的在胁腰上。
秋声被踢得斜飞出两丈外,砰一声撞在厅壁上,反弹落地,立即昏厥。
蒲毒农手急眼快,跃上挟起了秋声,首先搜出秋声衣袖内系在小臂上的两个特制皮护臂,关闭了每具皮护臂中的四个精巧喷毒孔穴。
赵振飞已退至窗口,钟声已止,余音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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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毒农飞跃出窗,叫道:“快离开,大厅如不用水洗,十天半月也不可进入逗留。这厮在剑被震断时,已泄出了八种毒物之多。”
赵振飞苦笑道:“百了谷的毒物委实霸道,今晚要不是有前辈在,想制住他真不是易事。”
蒲毒农丢下秋声,问道:“老弟,你这一记雷霆一击,委实骇人听闻,这是什么功夫?似乎与江天寺的钟声有关呢。”
赵振飞道:“的确与江天寺的钟声有关,这是敝派的大金钟破密普渡大法,全力发挥,威力倍增。”
蒲毒农道:“高明高明。辟毒丹时效将尽,而你并无撤走的打算,我真替你捏了一把冷汗。”
赵振飞道:“我知道他自以为胜算在握,所以故意让他得意,突然全力一击,他百忙中绝难禁受,果然完全被我料中了。其实,以他的功力火候来说,支撑一二十招绝无困难,太过倚赖毒药,终于自陷死境。”
蒲毒农道:“天色不早,快找地方问口供。”
赵振飞不住沉吟,久久方叹口气道:“前辈,在下委决不下。”
蒲毒农讶然问:“老弟,有何疑难委决不下?”
赵振飞指指秋声道:“这位百了谷二谷主的事,相当棘手。”
蒲毒农笑道:“他已是俎上之肉,有何棘手?”
赵振飞道:“问题出在口供上。”
蒲毒农拍拍胸膛傲然道:“你怕他不招?笑话,在我蒲毒农手下不招供,恐怕普天之下……”
赵振飞接口道:“在下就是怕他招供。”
蒲毒农惑然道:“那就怪了,你的话我听不懂。”
赵振飞苦笑道:“他不是笨虫,当然知道处境险恶,自然要设法自救。如果他提出交换条件,怎办?”
蒲毒农道:“他已没有提条件的资格。”
赵振飞道:“他决不是怕死的人,他也不会白白地死去,因此他必定以口供来换取性命。”
蒲毒农颔首道:“有此可能。”
赵振飞道:“他如果不死,太极会被胁迫的人怎敢散去?该会一日存在,江南群雄一日不得安宁。”
蒲毒农哈哈大笑道:“条件是条件,答应不答应并无两样,只要得到口供,是否杀他那是你的事。”
赵振飞坚决地摇头道:“不行,大丈夫一言九鼎,人无信不立,在下如果答应留他一命,决不食言杀他。”
蒲毒农直瞪着他,脸色十分庄严。
赵振飞一愣,问道:“前辈,你看什么?”
蒲毒农呼出一口长气,道:“老弟,我真的佩服你的胸襟。”
赵振飞道:“前辈夸奖了。”
蒲毒农道:“老弟,我保证他死不了。”
赵振飞惑然问:“前辈同意留他一命?”
蒲毒农道:“他可以不死,问完口供,你把他交给我,人格担保,我决不杀他。”
这种保证,在语气上肯定而坚决,无可怀疑,但深一步探索,便可找出语病来。
赵振飞并未留意语病,点头道:“好吧,到书房去问口供。”
书房没有人,赵振飞掌起灯,蒲毒农已将秋声安置在太师椅中,取过案上的一壶冷茶,泼在秋声的脸上,静观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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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毒农在一旁落坐,向赵振飞问道:“你来问,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赵振飞道:“不必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他所知的事必定有限得很,没有多少价值。”
蒲毒农道:“很难说,有时候一字一句,皆可找出线索来。”
赵振飞道:“依那些人对他的神态看来,恐怕问不出重要的口供。未能及时堵截那位怪老人,的确可惜。”
秋声睁开了双目,想一蹦而起,可是力不从心,身子一动便失去力道。
赵振飞坐在对面,微笑道:“秋兄,你醒来了。”
秋声的目光,从赵振飞移至蒲毒农身上,最后又转向赵振飞,咬牙道:“在下落在你们手中了,你们不想与整个太极会为敌吧?”
蒲毒农笑道:“你一死,太极会群龙无首,一个没有会主的太极会,能有多大作为。”
秋声哼了一声道:“本会设有三位副会主……”
蒲毒农抢着接口道:“三位副会主皆没有你的野心大,而且胁迫大河南北江湖群豪的人是你,你一死,他们不树倒猢狲散才是怪事,不错吧?”
赵振飞也接口道:“秋兄,别忘了,你那些属下,谁不希望你早死?他们被你胁迫接受驱策,并非甘心情愿,而且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太极会的人。我敢断定像柯万成这种地位相当高的人,也不知道你是太极会的会主,更不知道你是百了谷的二谷主。”
蒲毒农又道:“只要把你的尸体往大街上一丢,你那些被胁迫的属下,便会欢天喜地打道返乡。”
秋声呆了一呆,最后冷笑道:“那是你们的想法,你们将发现这种想法极端错误。”
蒲毒农阴阴一笑,站起恶狠狠地接近,沉声道:“好吧,老夫就毙了你,看老夫的想法是否极端错误。你既然不怕死,就让你死吧。”
秋声大声道:“你动手吧,秋某如果皱皱眉,就不是人养的。”
蒲毒农晃动着搜来的两只臂套,冷笑道:“你两只护臂的暗袋内,还留下不少毒粉。老夫对动手杀你毫无兴趣。”
秋声脸色一变,惊问:“你……你想怎样?”
蒲毒农已经走近,狞笑道:“两只臂套,共有八只暗袋,里面是不是有八种可怕的毒药?”
秋声硬着头皮承认道:“不错,八种奇毒皆是致命的毒物。”
蒲毒农道:“八种奇毒全部灌入你的腹中,结果如何?”
秋声打一冷战,但口气依然强硬:“在下体内有抗毒的特殊抗力。”
蒲毒农冷笑道:“老夫一代用毒宗师,你唬不了我。不错,久与毒物为伍,久而久之,体内自生抗毒功能,但毒量超过极限,仍是死路一条,不信立可分晓。”
蒲毒农不等话说完,左手已捏开了秋声的牙关。
秋声想抗拒已力不从心,眼中有绝望恐惧的神色流露,明显地表示出心中的不安。
赵振飞及时打圆场,伸手相阻,急道:“前辈且慢,先要他招拱。”
蒲毒农放手道:“好,问清了再送他去见阎王。”
秋声厉声道:“秋某可以死,无供可招。”
赵振飞道:“秋兄,如果你肯合作,在下留你一命,给你片刻三思。”
秋声不假思索问道:“你要知道些什么?”
赵振飞道:“把你所知道的事一一说来,交换你的性命。”
秋声口说不怕死,其实已明确地显示要活的欲望。
蒲毒农心中暗喜,退回原位坐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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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声瞥了蒲毒农一眼,向赵振飞道:“秋某相信你的诺言。”
赵振飞更是兴奋,笑道:“赵某一言既出,决不食言。”
秋声完全屈服了,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道:“在下信得过你,你要知道些什么?”
赵振飞道:“把你过江后所遭遇的事说来听听,切记不可忘了所接触的人。”
秋声摇头道:“其实也没有多少可说的。本来,在下盛怒中想找华斌那人结算……”
赵振飞插入问:“刚才那位英俊的年青人就是华斌?”
秋声道:“不错,他是冷魂仙子的晚辈。”
赵振飞大吃一惊,变色问:“你是说冷魂仙子徐如冰?”
秋声道:“天下间还有谁配称冷魂仙子?”
赵振飞追问道:“她现在何处?”
秋声道:“她已死在黄山,死在少林一位年青人之手……”
赵振飞脱口道:“哎呀!我错过机会了。”
秋声惑然问:“你错过什么机会?”
赵振飞反问:“谁告诉你冷魂仙子身死的消息?”
秋声道:“她的三位姐妹亲口告诉我的。”
赵振飞急问:“她们现在何处?”
秋声道:“在清和坊颇有名气的李家大宅内。”
赵振飞道:“那华斌逃走了,也回到李家大宅?”
秋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赵振飞向蒲毒农急急地交代:“前辈放了他,在下要立即到李家大宅走走。”
蒲毒农急道:“老弟,等一等……”
可是,赵振飞已经急急走了。
蒲毒农摇头苦笑,自语道:“真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这位老弟大事精明,小事糊涂得很。”
秋声听得一清二楚,冷笑道:“他前往送死,那三位姑娘武艺高强,用毒的手段并不比在下差,他绝难幸免。”
蒲毒农也冷笑道:“你请放一万个心,老夫敢保证李家大宅内,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秋声道:“你说在下撒谎?”
蒲毒农道:“你并没有撒谎。今晚你们的盛会半途而散,李家大宅还有人敢逗留?你说的三位姑娘如果有把握制得住赵振飞,还用等到今天迟迟不敢下手?”
秋声一愣,迟疑片刻道:“你说得有道理,她们似是颇有顾忌。”
蒲毒农道:“而且还有难言之隐,把赵振飞牵制在镇江,就是最大的阴谋。”
秋声道:“我可不管你们之间的阴谋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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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毒农道:“那三位姑娘是何来路?”
“是冷魂仙子的闺中密友,主事的大姐叫陈丽芳,她也是家兄的爱侣,家兄曾与她结过露水姻缘。第二位姑娘叫包丽莹,她曾经是清霄宫第七代门人元真道长的情妇。第三位叫卓丽姿,都是快五十岁的女人了,但都练了长青之术,依然一个个美如天仙。”
蒲毒农继续问道:“你好像已看出怪老人的底细,他是何来路?”
秋声双眉深锁,欲言又止:“好像……好像是往昔的聚英楼主汪不凡。二十余年前,聚英楼突然失火焚毁,汪楼主与聚居其中的三十余名高手神秘失踪,此后即音讯全无不知所终。据家兄生前所说,聚英楼之毁灭,似乎牵涉到一件名位之争的神秘公案,可惜世间知者不多。聚英楼主武艺超绝,移影换形轻功为武林一绝,知道这种神奥轻功来龙去脉的人屈指可数。”
蒲毒农道:“但你看出来了。”
秋声道:“在下只是猜想而已。”
蒲毒农悚然道:“如果那怪老人真是失踪多年的汪楼主,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秋声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蒲毒农叹口气道:“聚英楼在绍兴会稽山,这次雷芙蓉东海无极岛宝藏之秘,以及将赵振飞从杭州引来镇江的阴谋,已昭然若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