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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兄妹之间

不一会,赵振飞、心莲和尚及雷民等人,已来到了江边码头。

只见这太湖杨家帮总坛所在的码头,设在一处山坳港湾之中,舟楫纵横,巨艟密布,就是那镇江大邑的码头船只,也不及此处之多。

赵振飞抬眼只看见那些各型各样的巨舟快艇,依序排靠在岸边,船头旗帜鲜明,井然有序,心中便暗暗赞叹,果然杨家帮确是江南第一大帮。

赵振飞等人来到码头不久,早已有人备舟等待,恭请赵振飞上船。

众人鱼贯自跳板上得一艘快艇,那舟人不待吩咐,便解缆驶入港叉,进入太湖湖心。

快艇在湖中小岛之间,弯弯折折,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水天一色,又是群峦叠翠,或是汪洋一片,时而鼓浪直进,时而在河流中弯折而行。

原来这太湖东西二百余里,南北有一百二十里,周围约莫五百里,广三万六千顷。中有七十二峰,襟带三州,其面积之大,由此可知。

湖中大大小小的岛屿,也不知有多少,或远或近,若浮若沉,隐现出没于波涛之间,元人许谦曾有诗曰:“周回万水入,远近数州环;南极疑无地,西浮直际山。三江归海表,一径界河间,白浪秘风疾,渔舟意尚闲。”

由于太湖之大,宛若海洋,山岛之间,四面皆水,车马固是不通,因此往来但靠舟楫,却又往往有风波之险。

昔宋朝宰相范成大曾在湖中遇风,作诗一首:“白雾漫空白浪深,舟如竹叶信浮沉;科头晏起吾何散?自有山川印此心。”

诗中透出舟行太湖之风波,也显见太湖却非寻常湖泊可比,若非常年生活于此,怕不要在湖中迷失呢?

闲话休提,再说赵振飞见那操舟之人,驾轻就熟,使快艇在湖中前进,本身却已方向莫辨,心中始信,这太湖是个天然屏障,也难怪这些江南豪侠,要选择此地避难了。

此刻,快艇已转出一条河流,迅速向一座突出于湖面的小岛疾驰而去。

约摸半个时辰,那小岛越来越近,舟上的人已经看到岛上林木扶疏,苍葱滴翠,景色甚是宜人。

直到小舟靠近小岛旁的一片滩岸之前,众人方始看清那林木之中,又有一座黄色院落,敢情是处幽静的寺庙。

快艇上的舟人,七手八脚的将船停妥,抛下铅锚,放下跳板,让赵振飞等人依次上岸。

赵振飞一面上得岸来,一面心中想道:“雷民眼神不定,外表轻浮,看似是个心术不正的人物;名重江南的雷老爷子,怎会有如此儿子?”

这时雷民业已随后上了岸,等心莲和尚上来之后,那名领路的下人,已凑前向赵振飞禀道:“禀大爷!这是我们杨家帮修建的普陀寺。”

赵振飞欣赏一下四处风景,漫不经心的道:“此寺看来不大,但得此名湖小岛隐藏,也不失其幽雅安静啊!”

那下人道:“回大爷!这小岛也叫普陀,是帮主最喜欢游赏的岛屿之一呢!”

赵振飞道:“这么说,这普陀小岛,寻常人难得上岸了?”

那人露出讶异之色,道:“大爷如何知道?”

赵振飞微微一笑道:“我只不过随口猜猜而已。”

雷民此时突然插嘴对那下人道:“你可是杨家帮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小的叫王斗,是一名舟长。”

雷民道:“原来还是一名舟长,你敢是很奇怪何以赵大侠能一口猜出这小岛平日没有闲人出进吧?”

那王斗道:“小的确是很奇怪。”

雷民笑笑道:“王斗,我先问你一句话。”

王斗哈腰道:“还请这位大爷指教!”

雷民道:“贵帮杨帮主,在这太湖方圆五百里内,权威如何?”

王斗闻言,显得意气飞扬,道:“论起帮主,这方圆五百里内人家,奉之如神明。”

雷民笑道:“那就是了,既是大家奉之如神明,他的权势,必定比谁都大,对也不对?”

王斗道:“当然!只要帮主令谕一下,没有一个人敢不遵从的。”

雷民道:“嗯!那么,杨帮主修建的寺庙,心爱的小岛,有哪一个敢胡闯了来?”

王斗道:“自然没有那种大胆的人。”

雷民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王斗!你何不想想,这普陀岛平日怎会有人来?寻常的人怎么敢上岸?”

王斗恍然大悟,拍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是呀!小的怎没想到这一层?”

赵振飞此时看了雷民一眼,对王斗道:“王斗,你快进寺去通报。”

王斗答应一声,飞快跑向普陀寺而去。

赵振飞待他去远,也举步朝寺门过去,途中暗忖道:“雷民有意在我面前卖弄他论事推测之能,以表示他心智过人……”

他又继续想下去,心道:“由此可见,他心中正在担心我会施谋使诈作弄他,哼!原来这厮心中并没有好意……”

赵振飞心念电转,但他借着步行姿势,外表仍然保持着原来的逸态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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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很快的沿着一条林荫石道,走近了普陀寺。

这寺庙甚小,与一般家庙的规模差不多;但由于环境清雅,景色宜人,使人一见便浮起坦适之感。

赵振飞当先走到寺前,那王斗早已和心严小和尚,站在阶前迎客。

心严老远便露出稚笑,向赵振飞道:“施主想不到会那么快就见着了小僧吧?”

赵振飞早就对心严和尚有好感,闻言也笑道:“是呀!小师父越发神采奕奕了。”

说话之间,随后的雷民及心莲两人,业已来到跟前,心严忙向心莲问安,道:“见过二师兄!”

心莲道:“师父和诸师兄弟都来了?”

心严道:“来啦!只大师兄还没有消息。”

心莲“嗯”了一声,脸上泛起了愁容。

赵振飞虽然已查觉到他的表情,但他没有动问,说道:“小师父,烦你向令师通报一声,就说区区请见。”

心严道:“且慢,还有那位施主是谁?”

他指的当然是雷民,雷民立刻接口道:“区区叫雷民,是雷芙蓉的亲兄弟。”

心严皱眉道:“虽是亲兄弟,小僧仍得禀告过家师,才能让施主进寺,请施主稍候。”

接着他又向赵振飞道:“施主是家师的熟客,小僧可以做主延入,请与二师兄随小僧入见吧!”

他话一说完,便转身进入寺内。赵振飞及心莲两人也随着进去,只留下雷民及王斗。

雷民脸上突然泛起忿然之色,但很快的又消逝。那王斗倒是毫不在意,乐得可以在寺门口遛达。

雷民在寺前忿忿不平,但又不敢冒然进去,心中忖道:“赵振飞等人,对我似无好感,莫非有什么短处被他们所忌?”

他一念至此,不由大骇,又暗暗想道:“如果被这些人疑惧的话,那就要大大不利了,我理应自己先检点才是……”

当下,他强将适才一股忿恨之气吞下去,也学那王斗一样,负手流连在寺前花圃,耐心的等人传见。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时间,普陀寺中又复转出了年轻小和尚;雷民一眼望见,忙含笑迎了上去,道:“小师父是来引见在下的吧?”

心严看到雷民一脸笑容,怔了一怔,忖道:“这人如不是个狡谲奸诈之人,则必定是个浑朴痴呆的人,确是令人难下定论。”

心严虽然年未弱冠,但他自小陪侍终音大师,其阅历自是高人一等;因此他对雷民才有上述的看法。

心严想了一想,才道:“施主已获家师延请,请随小僧入见,请!”

他合掌为礼,气派不凡,看得那雷民暗暗赞佩。当下急急抱拳略一谦让,然后随在心严之后,拾级进入寺中。

心严将雷民带进寺后一间小经阁,吩咐人看茶之后,略略告罪,便撇下雷民,径自出去通报。

雷民独个儿喝茶等候,同时心中想道:“这小和尚看来非等闲之辈,嗯!难怪小小一个镇江黄叶寺,就敢收留芙蓉妹妹了,原来这些寺僧,确都是高人能手呀!”

他内心确是有所感触,不由得端着茶杯,凝思起来。

片刻之后,只听心严轻轻咳一声,把雷民从沉思中惊醒,“嘭”的一声,居然连手中瓷杯,也惊得脱手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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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严见状,合掌宣一声佛号,道:“罪过!罪过!小僧惊扰了施主……”

雷民也赔礼道:“不关小师父之事,是在下太不小心了。”

心严突然道:“施主终是明白人,凡是心坚则成,无须三心两意的……”

雷民讶然道:“在下实在听不出小师父话中玄机。”

心严道:“施主看来心事重重,犹疑不决,因此小僧胆敢唐突,还望施主谅宥。”

雷民忖道:“这小和尚眼光尖利,的确是个可怕的人物……”

他实在不敢再与心严扯谈下去,因为他深知如果和这种工于观察颜色的人多谈,无疑等于将心中诸事坦露出来。

当下,雷民闭口不语,心严却道:“阿弥陀佛!施主犹是执迷不悟,实是可惜之至……”

雷民忍不住想出言辩驳,但仔细一想,又将到口边的话给吞了下去。

心严却又道:“雷施主此来是要会见令妹了?”

雷民道:“正是!还有,在下也想当面向贵寺主持终音大师面谢仗义相助之恩。”

心严笑道:“面谢之事大可不必,只是有一点小僧不得不提醒施主。”

雷民抱拳道:“谨领示教!”

心严道:“施主见过令妹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雷民胸有成竹,飞快地回道:“在下已决定接走舍妹,去投靠一名父执辈。”

心严“哦”了一声,道:“此事家师本已说过,只要雷府有人出面作主,敝寺断无拒绝之理,因为这本是贵府之事,不过这事赵大侠知道吗?”

雷民道:“不知道,是在下临时决定的。”

他歇了一歇,又道:“不过,由于目前情势不同,在下待会还是会征得赵大侠同意的。”

雷民知道这小和尚心严,此刻等于是代表黄叶寺终音大师的身份,与他说话之间,不敢怠慢。

心严沉吟半晌,道:“既是如此,赵大侠在后殿阁中,小僧一并代为进言的好。不过这事施主须得好好考虑才是。”

雷民忙道:“在下已经考虑过了。如果将舍妹交由家父的那位知交保护,谅必不会生出枝节!”

心严沉吟一会,道:“噢!令尊雷老爷子当初何以不将令妹直截了当地托请那位知交,而却来找敝寺,请家师收留呢?”

雷民嗫嚅一会,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会不会因为时间紧迫,只好舍远求近?”

心严道:“嗯!这也说不定,只是还有一个疑问,令小僧甚是不解。”

雷民问道:“还有什么不解的疑问?”

心严想了想,徐徐道:“如果因为时间紧迫,令尊也不应该向家师说了那么一句话。”

雷民急急问道:“家父说过什么话?”

心严道:“那是一个深夜,令尊突然命人用一乘软轿,将令妹雷芙蓉姑娘送到敝寺来。当晚适值小僧当值,正好侍家师在寺中抄经,因此一切情形,小僧均甚清楚……”

他咽了口口水,然后又道:“来人除了送雷姑娘来之外,并有一封令尊亲笔函件,略述将雷姑娘送交敝寺的原因,其中有一句话,正是令人生疑的字句……”

雷民耐心地等候知道全情,因此不敢打岔;只听心严又道:“那句话的大意是:请家师无论如何要代为解决雷姑娘的事情,而且要求家师,决不可让人领走雷姑娘……”

雷民道:“如此说来,此话如果不假,在下适才的判断,就显然有错了。”

心严微微一笑,道:“出家人从不打诳,此话当然不假,不信的话,小僧可以取出令尊亲笔函,让施主过目。”

雷民忙道:“在下失言,小师父不要认真。”

心严道:“不过,令尊只要求家师不可将令妹交人领走,施主既是亲骨肉同胞,自然不在此限,对也不对?”

雷民道:“小师父高见甚是。”

心严笑笑道:“施主如果没把握保护令妹安全的话,施主领走了芙蓉姑娘,岂不太冒险吗?”

雷民道:“在下适才已说过,我们可以投奔到家父的一位挚友处求护。”

心严歉然道:“施主如果这样做的话,恐怕家师不会答应的。”

雷民不料还有此枝节,讶然道:“怎会如此呢?”

心严道:“因为这么一来施主仍须将令妹送交他人,岂不违背了令尊所交代的话吗?”

雷民恍然大悟,正在筹思应付之词时,心严又继续说道:“敝寺并非妄断独专,有意干涉施主的家务事。”

雷民道:“小师父之言,岂不更令在下惶恐不安?”

心严泛起笑意道:“难得施主是这么明白事理,说什么,小僧也得替施主解决这件事。”

雷民拱手道:“多谢小师父!”

心严沉吟一会,道:“这样好了,如果令妹同意施主的方法,小僧倒是可以做主让施主领走芙蓉姑娘的。”

雷民喜道:“果真如此的话,那太好了!”

心严道:“不过,要是令妹另有意见,小僧亦无能为力,还得先请施主谅解才好。”

雷民道:“那当然。”

心严道:“如此,小增便请出令妹来。”

雷民欠身道:“有劳小师父。”

心严果然又往外走,此刻雷民的心中略略显得有点紧张,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外。

心严去了片刻之后,很快又回到雷民之处,并依约将雷芙蓉带了进来。

那雷芙蓉年约十六、七岁,生得容颜娇丽,体态轻盈,甚是美丽。

她款款移步至雷民之前,细睨雷民一眼,道:“拜见兄长!”

声音才落,两滴情泪,已自流落下来,不一会,泪珠盈眶,便哭出声来。

雷民忙向前扶住她的香肩,劝道:“妹子!事已至此,你也用不着再伤心,如今为兄已出面了,天大的事由我承担吧!”

雷芙蓉哭了一会,抽抽搐搐地道:“哥!这几年你一直在外,都不知父亲所受的苦……”

雷民道:“这事我已经有了耳闻,天幸今日咱们兄妹已见了面,相信不多久,父亲及二弟都可以聚首的。”

雷芙蓉道:“但愿如此。”

心严此刻插口道:“施主可以尽情促谈,小僧暂不打扰,有事再请吩咐。”

话一说完,立刻合掌告退,留下雷民兄妹,在藏经阁中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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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严辞出雷民兄妹后,便径自转至后园中一间精舍,来会见正在精舍中与终音大师交谈的赵振飞。

赵振飞一见心严回来,便道:“他们兄妹见了面啦?”

心严点头道:“是的!”

赵振飞闻言转脸向肃穆庄严的终音大师道:“大师高见如何?”

终音大师沉吟一会,道:“贫僧虽知那雷姑娘是当今黑道搜求之人,但既有她的兄长出面领人,贫僧亦不好再留住她的。”

赵振飞点点头,道:“大师之言甚是,只是如任那雷民带走雷姑娘,一来安全问题极为可虑,再者弟子的全盘计划,也将付之东流了。”

终音大师道:“施主之虑,贫僧亦已见及,无奈敝寺已因雷姑娘之事,卷入江湖恩怨,使贫僧痛心疾首,莫此为甚,贫僧实在不愿再因此事,连累门人清修。”

赵振飞一听如此,霍地站了起来,道:“既是如此,弟子亦不敢相强;说不得,只好由弟子派人在暗中保护雷芙蓉姑娘了。”

终音大师道:“敝寺实已无能为力,但敝寺还会时刻注意雷姑娘的消息的。”

赵振飞看看已没什么话好说,只得道:“弟子就此告辞,大师回镇江之际,弟子恐无法前来送行,还请大师谅宥。”

终音大师慈眉一展,道:“施主任重道远,何须俗套?”

赵振飞不再多言,恭声辞行,心严则一直送到他普陀寺外的码头。

这时那王斗已解缆相候多时了,一见赵振飞过来,便命人拉紧扶梯,让他从容上船。

赵振飞站在船头,向岸上的心严抱拳道:“请小师父代知会心莲大师,就说后会有期。”

心严笑道:“施主端的还不死心呢?哈……”

赵振飞微微一愣,立刻会过意来,登时纵声大笑,快艇就在他的笑声中,款乃一声,疾射湖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