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有些内功稍差的人,已因毒发难耐,大声哀叫起来,于是赵振飞指挥李镇等人,开始按照陶森指示的独门疗伤之法,暂时闭住中毒宾客的胸后期门大穴,然后强灌一盏苦得难以下咽的黄莲苦汁。
所幸闭穴及喝汁不必费太多时间,中毒的人也都是江湖人物,这些人已见识过赵振飞的才智武功,因此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由于众宾客的合作,天才破晓,所有人都已接受了治疗。这些宾客喝下苦汤之后,没多久都感内急,一时纷纷如厕,三江镖局的厕所,竟告客满。
石头恰在这时醒来,看到那些宾客列队如厕,没轮到的人有的捧腹咬牙,有的强忍痛苦,哼哼呀呀,不由大感意外。
他跑到厅前,冲着赵振飞道:“大爷!不好了!”
赵振飞奇道:“什么事?”
石头指指后院,道:“那么多人天不亮就占了茅坑,有些人等不及就在院子里上吐下泻,看来这镖局不能再呆下去了!”
赵振飞听得好笑,心想:“石头憨直可爱,他不问那么多人同时如厕的原因,却先担心脏物呕人,要是我能如此自在,多好?”
他转念之后,对石头道:“你要是怕脏,咱们这就回客栈去。”
石头大喜过望,连连道好,赵振飞乃向李镇道:“李总镖头!待会送客之后,请到客栈一会。”
李镇知道这位年轻师叔,一定还有事情吩咐,忙答应一声。
赵振飞又道:“还有谭老师等人,也请一齐来,好替我拿个主意。”
谭山健等忙欠身谦抑,口中道:“不敢!”
赵振飞不再多言,向众人略一抱拳,便偕石头回到先前所住的那家客栈。
当他一走进客栈的大门,那店小二眼尖,从柜后哈腰迎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封短笺。
店小二道:“赵大爷!您可回来啦!喏!有人留笺给您咧!”
赵振飞道声谢,顺手拆开,只见笺中写道:“雷府仍无动静,江边则甚诡异,黄叶寺有一探之必要!”
这封短笺并未署名,就这么草草数言。
石头好奇,他虽然没有看到短笺说些什么,却问道:“大爷朋友可真多,不知道是谁留的信?”
赵振飞随口道:“蒲毒农。”
石头讶道:“就是前晚泡在大爷房内的那个老农?”
赵振飞一面点头,一面随店小二回客房。
赵振飞推门进入客房,石头也跟在背后,对赵振飞道:“大爷!你饿不饿?”
赵振飞微笑道:“你肚子一定很饿了,是不是?”
石头被一言猜中心事,感到很不好意思,搔搔光头,道:“大爷真厉害,我肚子饿了,您也知道。”
赵振飞随手递给他一锭银子,道:“拿去买东西吃,我要养养神,别来打扰。”
石头欢天喜地地走出房外,赵振飞和衣而卧,闭目养神。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赵振飞被一阵敲门声吵起,问道:“谁呀?”
外面的人道:“客官没睡吧?”
原来是店小二,赵振飞道:“什么事?”
店小二道:“有人找您啦,大爷!”
赵振飞晓得是李镇等人来了,乃道:“请他们在楼下等候,我马上下楼。”
店小二答应一声离去,赵振飞也随后将房门反掩下楼。
果然李镇、谭山健、黄彬、刘亮等人已经来了,赵振飞打了招呼,吩咐店小二找一处供众人喝酒谈话的场所。
此刻离午时还早,因此楼内饭局很少,没有几个客人,店小二很快就替赵振飞等人找到一处桌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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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分宾主坐好,赵振飞长吁一口气,道:“从现在开始,五天内,这镇江地界,可能会发生几件轰动江湖的大事,这是我请诸位来的原因之一。”
李镇等人不再觉得赵振飞的话耸人听闻,因为他们了解这年轻高手,每每言出有因,所以仅竖耳静听。
赵振飞又道:“陶森已被证明和另一股来路可疑的黑道人物合流,这些人的主要对象是我,所以近日中我须得远行。”
李镇禁不住问道:“赵大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赵振飞道:“这个,由不得我决定!”
他没有等李镇问原因,就自动将陶森及文公柏的条件说出来。
谭山健道:“赵大侠为了解救同道,不惜身冒此险,真真令人敬佩!”
赵振飞笑道:“谭老师仅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才会这样讲。”
他稍稍停顿,又道:“其实,昨晚我故意以水仙舫上的辟邪灯,诱出枯骨神君厉英等三人,早就有深入虎口,作一劳永逸的打算。”
刘亮问道:“可是,赵大侠何以放过厉英等人,却甘愿受陶森的要胁?”
赵振飞道:“这是我临时决定的,因为后来我才发现厉英等三人,根本与陶森背道而驰,从陶森和文公柏的身上,始能查出隐在背后的那股黑道势力。”
刘亮讶然道:“哪一股黑道势力?”
赵振飞停顿一会,才道:“这股黑道势力,是继水仙宫为虐江湖之后,新形成的,是不是水仙宫余孽,尚待调查,但有一点须得注意的是,这些新近出道江湖的黑道人物,其势力不仅庞大,而且组织严密,比江湖闻名的水仙舫还要难缠。”
李镇道:“哦!有这等事?”
赵振飞道:“就拿陶森为例,他的武功诸位都见识过,诸位觉得如何?”
李镇脱口说道:“深不可测。”
以李镇在武林中的身份而言,他的评语份量甚重,因此其他在座的人莫不点头同意。
赵振飞道:“的确是深不可测,我能在三招之内打他一掌,现在想来还觉幸致,以陶森之能,据我了解,还只是那些新黑道势力的一名先锋的角色而已,可见得那股势力之可怕了!”
李镇道:“既然如此,赵大侠有何应付之法?”
赵振飞毅然道:“我从陶森下毒的用意,查出他们的目的在我,所以我主动甘心被胁,他们才会放心利用我,如此一来,我就有机会碰上问题的核心,应付之法,则届时可以随机应变。”
谭山健道:“赵大侠如此做法,表面看来有点冒险,不过也仅有此一途而已。”
赵振飞道:“不错,他们要我‘合作’,就得相信我,而且既然要利用我,就得将做法透露给我,这么一来,我就不难查出这些人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的企图了。”
李镇道:“赵大侠既已将情势剖析明白,只不知有何差遣?”
赵振飞道:“三江镖局名震大江南北,尤其镇江方圆百里的江湖人物,或多或少都与镖局有关系……”
李镇等人不知道赵振飞话中之意,因此倾身静听。
赵振飞继续道:“这五天内,陶森那一帮人,可能趁我无暇他顾之际,在这镇江地界为非作歹,其对象,定是武林同道,因此我想请诸位帮个忙。”
李镇道:“但凭吩咐就是了!”
赵振飞看了众人一眼,道:“第一,我要三江镖局歇业五天。第二,将镖局人手调往太湖杨家帮,并发出英雄帖,请附近同道齐赴杨家帮,以防陶森等人的挑衅。”
谭山健道:“赵大侠是不是另有要紧事要办?”
赵振飞颔首道:“不错!我要利用这五天时间,解开雷府中所发生之事的疑团,还有,五天之内,我须得查明厉英等人何以对黄叶寺发生兴趣的原因。”
他停歇一下,道:“文公柏等人必定也会这样做,所以他们想利用陶森袭击杨家帮之举,令我东奔西跑,无法兼顾雷府的事。”
李镇道:“可是假使我们将人手全部调拨杨家帮,而陶森却转移目标,不向杨家帮下手,岂非徒劳无功?”
赵振飞毅然道:“不会的,一来陶森傲物成性,恃才而骄,他不会把你们放在眼内,所以他不会有退缩之理。二来陶森有杀死杨家帮小帮主杨榕之意,是以杨家帮必然首当其锋!”
他呷一口刚送来的美酒,等店伙计去远,又道:“三来,陶森袭击杨家帮仅是一个开端,如果这地界的江湖人物全聚集太湖,在陶森看来,正可省去他一处一处挑战的时间,他怎会不去?”
谭山健正想说什么,赵振飞接下又道:“再说,既然江湖同道都集中在太湖杨家帮,陶森别无挑衅对象,他更非去不可!”
李镇等人觉得赵振飞说得头头是道,就没有再提出疑问。
因此,赵振飞又道:“还有一项须得注意的事,假若陶森果真到杨家帮挑战,最好的方法是劝大家避入杨家帮的舟舫中,尽可能避免同他交手,如避无可避,最佳的交战地点,应在水面上,万不可在陆地上!”
李镇知道赵振飞的意思是怕他们吃亏,因此道:“这个我们记下了!”
赵振飞道:“大家劳累了一日一夜,我看用点酒食,也好开始办正事。”
众人也不再谦让,开始喝酒用莱。
临口三江镖局之前,李镇主动提出派人支援赵振飞的建议,但不为赵振飞采纳,李镇也没有坚持,双方就此分手,约定五日之后,再在太湖杨家帮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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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飞送走李镇等人之后,正要回房休息一会,只见石头兴高采烈自外头回来。
石头一见到赵振飞,便道:“我又碰见上次那位美丽的小姐啦!”
赵振飞讶然道:“哪一位?”
石头道:“大爷怎生忘了?就是咱们在灵隐寺见到的那位,后来两只脚突然不能走路的美貌女子呀!”
赵振飞这回搞清楚了,原来适才石头碰上了秦容姬。
秦容姬的出现,赵振飞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文公柏早已再度露脸,可是他想不通秦容姬何以双脚未废?
当下问石头道:“石头!你在哪儿碰上的?”
石头道:“在大街上,她还同我聊了很久,还……”
赵振飞怕他啰嗦下去,打断他的话,道:“那姑娘会走路?”
石头道:“会呀!不仅会走,我看叫她跑也没问题。”
赵振飞沉吟一会,道:“石头!你不会看错人吧?”
石头有点不高兴,张着大嘴,道:“大爷!要是我认错了人,怎会跟她打招呼?”
赵振飞道:“你是说,你先向她打招呼,然后你们开始聊起来,是也不是?”
石头猛点头,赵振飞再度问道:“那么她也认得你的啰?”
石头道:“当然,她还想请我吃午饭,我怕大爷有事找我,没敢答应,就跑回来啦!”
赵振飞道:“这么说,秦容姬也知道我在这镇江城了?”
石头道:“是的,她还要我替她问候你,大爷!‘问候’是什么意思?”
赵振飞简单解释了“问候”的意思,才说:“她还向你说些什么话?”
石头嗫嚅半天,道:“我记不得啦!”
赵振飞晓得再问也没用,遂道:“此刻你能不能再找到她?”
石头想了一下,道:“找不到了!”
赵振飞不再问石头,只吩咐石头不可再出去,就回房休息。
午后不久,天空突然阴霾密布,显然快要下雨,赵振飞索性叫来石头,就在房中督促他温习上乘佛门禅功。
没多久,外面果然哗哩哗啦地下起雨来,且倾盆而注,赵振飞好整以暇,叫来酒食,干脆同石头在房对饮起来。
雨势稍细之时,天色已微昏。
赵振飞突然吩咐石头道:“石头!你记不记得到雷府的方向?”
石头道:“记得!”
赵振飞道:“那好,你拿着我的两颗药丸,送到雷府去。”
石头道:“那边我一个也不认识,去了怕又会跟人吵架!”
赵振飞忖道:“亏他还记得初上三江镖局,就与人争吵的事。”
于是赵振飞安慰他道:“这次不会啦!你去到雷府之后,只要把药丸和我的名帖交给门房就行。”
石头道:“其实我不是怕打架,我怕的是失手打死人,那就糟糕了!”
赵振飞趁机道:“你有此顾虑甚对,但碰上歹人,就不必考虑那么多,懂不懂?”
石头道:“懂!只是我实在分不出谁好谁坏?”
赵振飞道:“那你就得事事忍让点,免得误伤了好人。”
石头突然高声道:“我明白啦!”
赵振飞问道:“你明白什么?”
石头用肥拳打一下自己的光头,道:“对大爷不客气的人,一定都是坏人,像那个叫陶……陶……”
他“陶”了半天,敢情没记住陶森之名。
赵振飞接口道:“那人叫陶森,不过你惹不起他,以后见到他,不必理他便行啦!犯不着跟他打架,知道吗?”
石头有点不大服气,但他还是服从赵振飞的嘱咐,没有反驳。
他道:“我记住就是了,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赵振飞道:“没有了,你现在就拿药丸和我的名帖到雷府去。”
石头站了起来,接过赵振飞给他的东西,推门往外就走。
赵振飞估计石头差不多下了楼,并已走出客栈大门之后,才从楼窗往外面街道监视。
但见石头走出客栈,先站在街心犹豫一会,才举步朝南面过去。
石头的身影堪堪要脱离赵振飞的视线,蓦地从他的身后五步之远,闪出一条人影,紧钉着石头而行。
赵振飞看得一清二楚,微微一笑,忙换上夜行衣装,轻轻推开左面楼窗,略一环视,飞身跃上屋顶,仅仅几个纵落,已到石头头顶的屋面。
这时天色已暗,天又下着濛濛细雨,街上行人稀落,是以赵振飞虽在黑暗中,也能很快认出石头来。
他再向石头身后一瞧,那跟踪的人,仍然紧钉石头不放,亦步亦趋,大约保持十步左右的距离,蹑行于石头之后。
赵振飞居高临下,发觉跟踪石头的那人,原来是个女子,他略略考虑之后,超前赶到雷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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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独个儿冒雨疾行,不一会,就走到雷家大宅之前。
石头抬眼一看,雷府气派比三江镖局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禁迟疑起来。
石头忖道:“等会敲开大门后,应该说些什么话?”
石头由于受那赵振飞无数次告诫,知道江湖上卧虎藏龙,绝对不可仗着自己的硬功夫,动不动就找人打架,否则打死人,或挨了人打,都讨不了好处。
殊不知上次石头奉命到三江镖局求见,与局内镖师交手之事,是因为那名镖师欺他浑朴之故,而不是他言语顶撞了人家。
换句话说,那场架由不得石头作主,可是浑朴的石头至今耿耿于怀,是以这回站在雷府之前,不由得使他踌躇不前。
正当他思量间,举步走向雷府石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道:“石头!怎地你又到这里来?”
石头转脸一瞧,顿时龇牙露出笑脸来,道:“姑娘!你也来啦?”
那姑娘穿一色粉红连身衣裙,一束长发披在肩后,雪白的一双玉手,打着一把碧绿纸伞,像极一朵出水芙蓉,煞是好看。
她浅浅一笑,道:“石头,看你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不怕着了凉?”
石头猛摇头,表示他不怕。
她盈盈走到石阶之前,道:“什么事要你冒雨出来?”
石头道:“我奉大爷之命,送这东西到雷府来!”他扬扬手中的名帖和装药的瓷瓶。
那姑娘“哦”了一声,道:“那你赶快进去呀!”
石头道声“好”,举步上了石阶,临到大门之前,却又停步凝思,敢情他忘了早先想好的开场白,是以缩回握门环的肥手。
那姑娘道:“石头,你是不是不大愿意叩雷府大门?”
石头露出讶异之色,道:“你怎会知道?”
那美女笑笑,道:“我们算是老朋友啰,我当然猜得出你的心事。”
石头大为兴奋,道:“你说咱们是老朋友?”
她道:“谁说不是,只要你把心里的事告诉我,我便可以帮你忙。”
石头闻言,便将他为何不愿意进雷府之事讲了出来,那美女听完后,露出失望的表情,道:“哦!原来你担心与雷府的人打架?”
石头点点头,但他怕对方误会他,笑他“窝囊”,忙要解释,但那美女却先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怕打架,只是不愿意同这家人打架,对也不对?”
石头大喜,忙不迭点点头。
那美若天仙的少女,沉吟一会,道:“这事实在棘手,你既不愿打架,而那雷府的人,又都是以喜欢打架闻名,这怎么办?”
石头从她蹙眉之举,看出她露出忧虑之色,不禁感到事情一定相当严重,是以,张大了嘴巴,等那美女想法子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