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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真情流露

他们并肩斜斜奔出去,转眼间已到了十余丈处的丛树茂草间。

徐少龙回头一望,停步道:“他们已瞧不见咱们啦!”

林秋波道:“看得见看不见有何分别?”

徐少龙道:“你可知道清凉上人何以居然点中我?”

林秋波道:“大概是他认为你最精明能干之故?”

徐少龙道:“好说了,清凉上人对我精干与否,并不重视,他主要目的是用我来探测敌方的反应。”

林秋波秀眉一皱,道:“你实在带来了很多疑问,令人困扰不堪。别说清凉上人,连我也有着莫测高深之感。”

她叹一口气,又道:“看你的相貌气度,不似是自甘堕落之辈。但你的行为甚至身世,却有如一团迷雾,令人无法看得透。当然也就会时时对你疑神疑鬼了。”

徐少龙道:“现在才是摊牌的时候,我老实奉告,我是五旗帮神机营的副统领徐少龙。”

林秋波面色不变,颔首道:“这样也好。”

徐少龙反而感到讶异,问道:“只不知好在何处?”

林秋波道:“我也老实告诉你,你是唯一曾使我道心受扰之人,现在我总算从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中脱身,还我本来自在。”

徐少龙心头一震,道:“在下一直以为你受扰的程度,并没有达到如此厉害的地步。”

林秋波缓缓道:“当然还未到达会怎样的地步,可是假如你不是徐少龙,则我总得多费不少气力才能够淡忘了你。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

徐少龙道:“还有什么事更重要呢?”

林秋波望着他,那对剪水秋瞳中,突然闪着热情的光芒,接着却是令人心弦震动的哀愁。

她轻轻叹口气,道:“如你所知,我这一辈子恬淡修道,有生以来还未曾和任何人谈到过有关男女间的感情。我本身自分今生已没有这等机会了,谁知居然出乎意料之外地遇到了你,又因为我们是敌对的身份,所以我反而可以坦白告诉你,我曾经对你动过感情。假如你不是敌人,我只有把这一切默默埋在心中,永远不能向任何人倾诉。”

徐少龙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蓦然间,一阵回肠荡气的凄凉之感,袭上了他的心头。因为他彷佛已看见前面的这个幽雅绝俗的佳人,孤独地在荒寂的庵中,青灯木鱼,便了却韶华,虽有动人的朱颜玉貌,却与草木同腐……

此外,他又奇怪自己如何能够在这等凶险紧张的形势之下,还会有这种缠绵飘缈的遐想。

林秋波微笑一下,笑容中含有无限的寂寞,以及难以形容的幽怨。

她道:“我的话说完啦!”

徐少龙伸手搭住她香肩,沉重地道:“我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林秋波微微垂首,长长的秀发从头侧滑下,拂布在他的手上。

徐少龙道:“这等情景,自是教人难以忘怀,我可以向你发誓,你这般看得起我,我实在感到欢欣荣幸。”

林秋波没有作声,只抬起头,眼中射出祈求的光芒,瞧着这英俊的青年。

徐少龙俯视着她,了解地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心中正在想什么,你希望我能改邪归正。我亦不会误会到你是等我改邪归正之后,就可以与我作神仙伴侣之想。因为你南海门择人至严,像你这等人才,当然是上窥仙佛大道的人选,世间种种情爱悲欢,只不过是你修行途中的绊脚石而已。”

林秋波吃一惊,道:“唉!你怎能了解这些事情呢?”

徐少龙道:“越是了解,就越发可悲,因为我断断不能使你堕了向道之志。”

林秋波娇躯微抖,显示她内心情绪波荡得十分剧烈。她道:“你再说下去,我或者会情不自禁地愿意违背誓言,放弃修道生涯啦!”

徐少龙摇头道:“最可悲的事莫过于你一定不会谪落红尘,而我亦不肯让你这样做。”

林秋波道:“我还是一个凡人而已,能不能破此情关,还不知道。”

她笔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又问道:“但你为何不让我这样做?”

徐少龙捏着她的香肩,道:“因为我就是大尊者。”

这话一出,宛如一个霹雳,震得林秋波头昏眼花。她先前原希望他乃是大尊者,但其后一想,大尊者神通广大,岂是年轻如徐少龙的能力所能当得的?

故此,她来赴约时,内心虽是深信这徐少龙并不会加害她这一方之人,但也不会向“大尊者”身上想。

现在徐少龙亲自宣布这个消息,却又是在她说过那些情致缠绵的话之后,她的震惊和紊乱,可想而知。

徐少龙问道:“你不相信么?”

林秋波摇摇头,忽然感到自己好像掉落在深渊中,惊慌而又不知如何自拔。

徐少龙又道:“我们已没有时间再谈自己的事了,因为五旗帮的白尚奇已经来到我们五丈左右之处。”

林秋波又吃一惊,道:“真的吗?听说白尚奇乃是五旗帮数一数二的高手,连帮主太乙神指钟抚仙亦有所不如。若是他率人增援,我们今日只怕凶多吉少了。”

徐少龙道:“白尚奇虽是名震武林,声望更高于钟抚仙,可是据我所知,钟抚仙似是练就了一种先天真气奇功,因此白尚奇还不算是最扎手的人物。何况白尚奇今日可能不会出手帮助钟抚仙。”

林秋波道:“跟你说话,简直有如处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请问何以白尚奇可能不会帮助钟抚仙?难道他已有反叛之意?”

徐少龙道:“那倒不是,白尚奇乃是五旗帮的耿直忠贞之士,绝对不会背叛。正因如此,他今日才有不出手的可能。”

林秋波哀求地道:“你干脆说个明白行不行?”

徐少龙歉然道:“我并非有意使你伤脑筋,实在是事情的本身这么曲折,所以一时说不清楚。”他停歇一下,又道:“白尚奇是我请来此地的,如果他会出手帮助钟抚仙,我岂会自找麻烦?”

林秋波道:“他既是耿直忠贞之士,便没有不听帮主命令之理了,你的话自相矛盾,使人难以置信。”

徐少龙道:“我这一着含有相当冒险的成份,照我的料想,以白尚奇的为人,一旦得知钟抚仙竟是专做贩卖人口勾当的全国魁首,他一定引为奇耻大辱,立即会召其它帮众声讨钟抚仙的。”

林秋波这才明白,问道:“你跟白尚奇可曾有过默契?”

徐少龙摇头道:“没有,我使别的手段把他弄来的。”

林秋波登时愁眉深锁,心中惴惴。她深知人性变幻莫测,有时候合情合理的推测,到时未必实现。

但事至如今,她纵然能说服徐少龙能相信她的看法,已经于事无补,所以她干脆不说话了。

徐少龙向她笑一下,道:“别忧虑,你是修道之人,生死二字早已看得淡了,咱们今日纵然全部死于此地,也不过是殉道而不是一般的江湖仇杀。咱们业已尽力而为,虽死无憾。”

他的笑容透出坚定自信的意味,同时口气豪迈之极,果然使得林秋波心情大见舒畅。

她轻轻道:“你说得好,我们的确人人皆有殉道之心,故此天下已无可惧之物。”

徐少龙收回搭在她香肩的手,道:“现在咱们去找白尚奇谈判。”

林秋波讶道:“现在?他肯么?”

徐少龙道:“他岂有不肯之理?所有的问题,我早已考虑过了,你放心随我前往。”

他当先行去,林秋波至此只有默然跟随的份。

两人行出三丈左右,徐少龙停步,向右方树丛望去,挥手比划发出讯号,果然一个人从茂密的树后出现。

这个人正是相貌清奇而又带有威严气度的白尚奇。不过这刻却面带讶色,目光不时闪过林秋波面孔。

徐少龙躬身行礼,道:“副帮主一定奇怪在下请你现身之故?”

白尚奇道:“不错,这是什么原故?”

徐少龙道:“在下未说出内情之前,斗胆请副帮主先派出人手,布守四方,以免被人潜近听去。”

白尚奇颔首道:“使得。”

随即发出命令,树丛后人影晃闪,果然一如徐少龙所望,分头布守四周。

徐少龙道:“副帮主带来的人手,竟都是本帮已经退隐的前辈人物,可见得双龙敇令果然有着极大的权威。”

白尚奇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他刚才毫不迟疑便派出人手布守四周,原因是此举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甚至考虑到徐少龙乃是借此事实,以便布下包围阵势对付林秋波。

但徐少龙却说到毫不相干之事去了,所以他大惑不解,立刻诘问。

徐少龙稍稍压低声音,道:“副帮主对五老会议的屠龙计划,想必已有所风闻了,对不对?”

白尚奇精神一振,道:“不错,我已听到一点消息。”

徐少龙道:“副帮主可知道这个屠龙计划是由何人主持?对付的是什么人?”

这些话题关涉至巨至大,白尚奇那敢等闲视之,应道:“听说是由一个化名为‘大尊者’的人主持,目的是对付本帮,我所知仅此为止。”

徐少龙道:“在下正要向副帮主报告这个大尊者是什么人,同时何以要对付本帮的原因。”

白尚奇惊异地望了林秋波一眼,心想:难道南海门的玉尺金剪林秋波乃是“大尊者”不成?但不管是与不是,她目下这等驯服的态度,却十分奇怪。

他沉吟一下,才道:“好,这是莫大的秘密,本座倒是极想知道你如何得知?又何以特地前来告诉我?”

徐少龙直截了当地道:“因为在下正是大尊者!”

白尚奇大吃一惊,道:“什么?你就是大尊者?”

徐少龙道:“是的,在下费尽心机,才得以混入贵帮之内。”

白尚奇道:“好吧!就算你是大尊者,只不知何故以双龙敇令召白某人前来?还要本人带领最强的人手?”

他意思是指出徐少龙此举极不合情理,因为如果他是大尊者,则只有设法减弱五旗帮势力才是。

徐少龙道:“假如副帮主带来的人手不够强大,则必然使副帮主陷于危险之境而已!这一点等一会再说,现在在下先证明了大尊者的身份,才可以使副帮主愿意磋商,至少免去了对在下身份的猜疑。”

白尚奇正在猜测徐少龙如何证明身份时,只见他回头向林秋波望去,道:“林仙子,请你上前接白副帮主一招。”

林秋波举步行去,向白尚奇点点头,道:“请!”

白尚奇虽然不明其故,但仍然依照试招规矩,拱手道:“白某人现丑得罪啦!”

话声甫歇,一掌当胸,另一只铁掌迅猛劈去。

林秋波一吸气,身子随着对方掌力飘飘向后飞退,好像是狂风中的飞絮游丝一般。

白尚奇掌势方收,但见林秋波已回到他面前三尺处的位置,生似是被他的掌力吸回来似的。

她这一手轻功,独步天下,不但证明林秋波武功高明,还证明她的的确确是南海门的高手。

徐少龙道:“副帮主已试过这一招,可见得林仙子武功尚在,并无受制于在下之事。现在请副帮主出手扣拿林仙子的手腕,林仙子不得反抗。”

白尚奇讶道:“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林秋波已伸出手来,让他扣拿。白尚奇不觉出手抓去,他的武功精妙深厚,并不怕林秋波施诡反击。不过林秋波却也没有异动,当下容容易易就扣住她手腕间的脉穴。

这时林秋波已成了他俎上之肉,生死全然捏在白尚奇手中。

徐少龙道:“副帮主看了林仙子的举动,当然深信在下乃是五老会议委派的大尊者了吧?”

白尚奇道:“白某相信啦!”

徐少龙道:“在下要林仙子自动地受制于你,除了证明在下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用意,便是让副帮主真正了解我方之人,都有殉道之心。”

白尚奇道:“这便如何?”

徐少龙道:“等一会我和林仙子回到那边,并不说出副帮主等人已经来到此地之事,然后我代表五老会议,请副帮主秉公理按良心行事。”

白尚奇大惑不解,问道:“大尊者这话怎说?”

徐少龙道:“副帮主以及贵帮的各位耆宿,定须亲耳聆听到一些秘密,方能做得出某种惊人之事。这一点最好用事实证明,在下这刻也没有时间详细奉告了。”

白尚奇还是不明白,问道:“大尊者究竟有何打算?”

徐少龙道:“在下请副帮主放手,让林仙子与在下回转去。”

白尚奇讶道:“大尊者竟认为白某人肯轻易就放弃林仙子么?”

徐少龙道:“五旗帮中虽是人才无数,但只有副帮主舍得放手。”

白尚奇凝眸沉吟,他纵横江湖数十年,自然不会被徐少龙的马屁拍倒,而是真真正正地考虑一些问题。

他只想了一下便突然松手,道:“好,你们请吧!”

徐少龙透了一口大气,道:“副帮主的雄才大略,以及胸中的豪情,实是举世无双,在下这厢谢过。”

白尚奇道:“大尊者好说了,既然林仙子已有殉道之心,白某若是不肯放手,岂不是变成无赖之辈?”

他们谈到此处为止,双方还客客气气地行过礼,随即分开。

徐少龙和林秋波回到平旷的草地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对俊逸美貌的男女身上。

林秋波依照徐少龙的指示,立刻道:“这一座荒园之内,查明别无他人匿伏。”

毒剑袁琦道:“杨公子亦没有发现人踪么?”

徐少龙道:“没有。”

钟抚仙这时才仰天一笑,道:“清凉上人,你没得话说了吧?”

清凉上人应道:“贫僧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便请帮主划下道来。”

钟抚仙道:“袁二弟,今日诛灭这几位武林名家大派高手重责,由你执行。”

毒剑袁琦应道:“小弟遵命。”

他迈前两步,在他们那一方,变成最突出的一个。

韩天霸纵声大笑,道:“钟帮主的口气虽是雄绝一时,大有目无余子之概,但天下之事往往不是空言可致的。钟帮主若肯起座赐教,韩某人今日纵是落败身亡,还是要佩服你的,但若是光说不练,别怪韩某人看不起你。”

这推山手韩天霸秉性勇猛,武功也和他的为人一样,以刚猛见长。虽然年逾五旬,但豪雄之气,不减当年。

袁琦淡淡道:“以韩兄的身份向敝帮主搦战之举,也算不得狂傲。但钟帮主手下猛将如云,何须亲自出手。”

他向后面扫瞥一眼,发出命令,道:“神机营出来,横列成阵。”

只见居安之、黄南浦、丁伯川、张行易、陆扬、陈纲、庄晋、朱钦、余心照、梁一柏、郑奇等十一人,迅快走出,打横排立在袁琦前面。却是背向袁琦,面向清凉上人那一边。

这十一人个个年轻体健,气势慓悍,手中兵刃以刀剑为多。

袁琦略略提高声音,道:“清凉上人,这一组年青人,皆是本帮后起精锐,今日特地调来此处,好让他们开开眼界,长点见识。”

清凉上人道:“原来如此,这些少施主们果然个个气度不凡,但可惜误入歧途,殊令人为之扼腕。”

袁琦道:“士各有志,上人哪里管得这么多。”

他目光转向韩天霸,又道:“韩兄刚才急于逞威一试,现下在这十一人当中,不妨随意挑选一个。只是有一句话不才要提醒韩兄的,那就是这十一个年青人,俱非寻常武功可比,韩兄虽有盛名,却也不可大意。”

推山手韩天霸气得哼一声,因为袁琦居然派出十一个小伙子,任他挑选,分明大是瞧不起他。

这位南昌名家在武林中称雄了多年,阅历已多,但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当下大步走出,怒声道:“好,你们当中哪一个武功最高强的,便出来与老夫斗上一斗!”

他虽是对袁琦十分忿怒,但他不擅空言,是以打算击败那十一名小伙子选出来的高手之后,才找袁琦算帐。

神机营的十一高手当然都不作声,因为谁也不能自认是武功最高强之人。

袁琦道:“张行易,你向韩前辈请教几手。”

张行易应了一声,从队伍里走出场中。

他被袁琦挑中,心中暗喜,感到自己已隐隐是这十一人中武功最强之人了。

正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张行易面对鼎鼎大名的推山手韩天霸,居然毫无惧色,铁箫绰在手中,躬身道:“在下张行易,特向韩前辈领教。”

韩天霸打量对方一眼,但见他年纪未到三旬,身穿白色儒服,面上无须,外表上十足是个读书士子。尤其是他使用的兵器乃是一把铁箫。此物上阵时可当兵器,平时带在身上,却有儒雅风流之致。

他仅仅迅快打量一眼,就看出了不少内容。一是袁琦选出此人应战,大有心机。因为他韩天霸向来以刚猛见长,故此袁琦挑选一个专走轻功灵巧路子的人出来应战。那支铁箫,即可证明对方的武功路数了。

其次,从张行易身上,看他一派秀士打扮,持用铁箫这等兵器,可见得他曾经遇过明师,使他修习的武功与他本人的气质相吻合。

另外从张行易闪烁流动的眼神中,可以窥知此人工于心计。凡是这种人,武功又专以轻巧见长,为了弥补不擅坚持固守的缺点,多半会暗暗练成一种阴毒手法,以便突然伤敌于欲败之际。

韩天霸在一眨眼中,已瞧出不少道理,这正是他能名满武林,迄二三十年不倒的重要原因。

他双掌一摆,道:“韩某人多年苦功,皆在这对肉掌上,张兄弟用惯了铁箫,无须收起,请!”

张行易也说了一声“请”,果然毫不客气,横箫作势。

全场敌我双方,都不认为韩天霸托大,也不认为张行易占便宜。

原来大凡武功练到了他们这等地步之人,兵器之有无大用,要看这个人所修习的武功而定。像韩天霸外号“推山手”,便是在双掌上练就了高妙功夫,若是使用兵刃,威力反而大减。

韩天霸虎目如炬,迫视着张行易,等他来攻。

张行易与他对峙了片刻,脚下突然迅移,宛如流水行云般绕敌数匝,接着轻叱一声,挥箫点去。

他这一招攻得奇快,手法细腻,乃是从对方双掌之间的一丝空隙抢人,疾点他双肘脉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