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檀车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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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明争暗斗

在城内另一角的一座屋宇内,席亦高在灯下阅看一迭文件,在他身边站着的,却是玉罗剎连晓君的老妈子涂嬷嬷。

席亦高已经完全翻看过,抬头道:“根据你的详细报告,对于徐连二人的起居作息的时间,都了如指掌。”

涂嬷嬷謟笑道:“属下每日全力留意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并且都记录下来,只不知有没有错处?”

席亦高凝目望着她,问道:“所有的数据记录,都在这儿么?”

涂嬷嬷道:“是的,都在这儿啦!”

席亦高道:“你何以不直接送给帮主?”

涂嬷嬷一怔,道:“属下一向奉总座的命令,暗暗监视连晓君,这些资料,自应送给总座,何以要直接送给帮主呢?”

席亦高道:“本座的意思是指本帮一个重要人物被杀的那天晚上,还有就是此人被杀前的夜晚,这两个晚上,徐少龙的行踪,帮主曾命我向你查询过。”

涂嬷嬷道:“属下不是已向总座报告过了么?”

席亦高道:“不错,你的报告与这份记录一样,都指出徐少龙那天晚上,没有出去,因为你曾经暗窥探过,看见他在床上睡觉,不过第二天却不知他何时出门,因为他是中午时分从外面回来的。”

涂嬷嬷连连点头,而由于席亦高的态度口气方面,都稍稍透出亲切的意味,故此她心中也大为释然。

席亦高又道:“而这一天,正是本座抵达他的居宅的一天,你还记得么?”

涂嬷嬷道:“记得呀!那时还是属下到书房通知他们的呀!”

席亦高道:“就在第二天晚上,本帮的一名重要人物,遭人暗算了。这个人你也见过的,就是时时送书籍给徐少龙的那个书店伙计,真姓名是阎炎,外号黑蝎。”

涂嬷嬷讶道:“那厮竟是本帮之人么?真是瞧不出来,只不知加害的凶手,已查出来没有?”

席亦高道:“已经查出来啦!就是总督府中几个高手的杰作。当时阎炎已请得刑堂堂主于木塘保护,因为阎炎和于木塘有特别的关系。”

涂嬷嬷眼中露出迷惑的神色,问道:“这些秘密,总座何以告诉属下呢?”

席亦高道:“因为这件事牵涉及徐少龙和连晓君,而你却是负责监视他们之人,所以须得与你的讨论一下。”

涂嬷嬷吃惊地道:“原来如此,但徐副统领身份不比等闲,权势极大,这等地位别人作梦也得不到,他难道会有问题么?”

席亦高道:“不错,他大有问题,想是敌方派来卧底的高手。”

涂嬷嬷又惊又疑,道:“本帮可以算得是江湖上势力最强大的帮派,还有什么人能与本帮作对?”

席亦高道:“在佛道两门中,有一个最高的权力机构,称为五老会议。这个会议由那五老组成,不得而知。但由于天下武林各大门派,纵然不属佛道两派,亦必有极深渊源。因此,这个会议亦等如武林各大门派的最高机构。”

涂嬷嬷倒抽一口冷气,道:“如果是武林各大门派联合起来,自然敢对付本帮了。”

席亦高道:“这五老会议拟下一个行动计划,定名为屠龙计划。由一个化名为大尊者的人主持。现在你明白了没有?这个大尊者,很可能就是新近最得到帮主激赏信任的徐少龙了。”

涂嬷嬷呆了一下,才道:“如果是他的话,本帮岂不是完蛋啦,帮主知道不知道呢?”

席亦高道:“我们正在查证,因为这件事太重要了,不能有一点出错,此所以帮主关心异常。假如他私下向你查询,这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直到这时,涂嬷嬷方才明白这个总务司把内情告诉她之故,原来是从此事的重要性上,推示一个结论,那就是帮主可能私下向她查询,亦可能嘱她不必告诉席亦高,所以他这番探问,目的是要她坦白供出,言下也有不见怪她之意。

涂嬷嬷道:“不瞒总座说,帮主昨天派人来查问过,最后还说怕总座不高兴,所以吩咐属下不必提及此事。”

席亦高果然略有不悦之色,道:“你把报告帮主的话,再说一遍与我听听。”

涂嬷嬷道:“属下的报告,正如记录中的一样。我说徐副统领两个晚上都没有离开过,但头一个夜晚上的次日,中午时发现他从外面回来,却不知他何时出去的。”

席亦高哼了一声,道:“真该死,本座就是没有报告翌日之事。”

涂嬷嬷面色一变,道:“这如何是好?属下若是早点得知……”

席亦高道:“我不是说他第二天出去之事没有向帮主报告,事实上他第二天出去,还会晤了阎炎,取走一些数据,这一点他自己也报告过。但他何时出去而你不知道这一节,本座却没有报告。”

涂嬷嬷舒一口气,道:“仅仅这么一点小事,大概没有什么关系吧!”

席亦高倒了一杯茶,也顺手多倒了一杯,递给这个胖胖的女人。

他呷了一口,才道:“当然大有关系,哦!对了,这茶叶是最好的沙芽雀舌,贵如黄金,你不妨试试看。”

涂嬷嬷见他品尝的津津有味,当下也拿来试试,还未入口,已有阵阵清香扑鼻,喝到口中,更是甘美非常。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玉磬之声,席亦高欣然向这个女人说道:“本座有一个极得力的心腹手下来了,想必是获得重要消息。此人一向在南直隶地面居住,本身固然武功高明,又机警多智,同时还训练了一批人手,都是最精明能干的脚色。由于他不是本帮之人,所以你从未见过他,外间亦无人得知我与他的关系。”

涂嬷嬷道:“既是秘密之事,属下自应回避。”

席亦高道:“用不着啦!你也应该与他见见面。”

涂嬷嬷露出欣然之色,因为席亦高此举,显然已把她当作可以参与最高机密的心腹看待了。

席亦高还加上一句,道:“我与他碰头之时,极为谨慎,总是在半夜行事。”

涂嬷嬷道:“但如果有人在宅外监视着,还是不免会泄露秘密呀!”

席亦高笑一笑,道:“本座的行踪,只有帮主和袁先生得知。若是有人监视,除非是他们派出人来。”

涂嬷嬷审慎地道:“既然总座不想任何人得悉此秘,那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席亦高哦了一声,道:“你言下之意,竟是暗示帮主有派人监视本座的可能,是也不是?”

涂嬷嬷道:“既然帮主会派人私下向我查询,那就很难说啦!”

席亦高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口气似是太肯定了一点,很可能是因为你已知道一些机密内情,例如帮主事实上已派人监视我。”

涂嬷嬷泛起凛惧之色,忙道:“属下怎会知道这等机密呢?”

席亦高沉吟一下,才道:“就要有人监视我,谅你也不会知道。”

他拍一下手掌,发出清脆的声音。

转眼间一个人出现在房门口,灯光照射之下,但见此人年约三十左右,五官端正,很有气派。

涂嬷嬷打量了一眼,便知道自己果然从未见过此人。不过她却觉得这个人有某些地方,使她感到异样。

她乃是极为老奸巨猾之人,念头一转之时,恍然大悟,忖道:“对了,这人不穿夜行衣服,却穿着华贵适体的外衣,怪不得很有气派而又令我觉得有点异样了。”

这个男子跨入书房,一见还有别人,微现惊诧之容。

席亦高道:“涂嬷嬷,本座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乃是我的好友,姓凌名志扬。”

涂嬷嬷一楞,上上下下打量对方,大有难以置信之感。

席亦高又道:“你不必惊奇,他的确就是武林中享有盛名的钱塘一剑凌志扬大侠。虽是帮我办事,却不是我的手下,只为交情而已。”

涂嬷嬷睁大双眼,面上那种惊讶凛骇的神情,就算小孩子也瞧得出来。

钱塘一剑凌志扬皱皱眉头,道:“她怎么啦?为何这般惊骇?倒像是见了鬼似的。”

涂嬷嬷的确惊骇得太过火了,凌志扬又笑着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这么可怕吗?”

席亦高道:“那倒不是因为凌兄的出现,而是她突然发觉四肢都麻木不仁,不能动弹,是故大骇不已。”

凌志扬目光转到桌上的那杯茶上,表示了解地点点头,道:“她会泄露席兄的机密么?”

席亦高道:“何止泄露,她简直已出卖了我。她甚至晓得宅外已有人监视。哼!哼!这头老狐狸虽然狡猾恶毒,可是我席亦高也不是好惹的,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口风骗出来了。”

凌志扬笑一笑,道:“好在兄弟不必从宅外进来。”

席亦高向涂嬷嬷道:“你听见没有?你休想有人发现凌兄的行踪,而且我还不妨告诉你,连你的行踪,也没有人晓得。因为本座早已严密布置好,由凌兄假扮我,诱开了监视者。就在这个空档,你便来了。然后凌兄才回来的。”

涂嬷嬷震骇渐渐被时间和言语冲淡了一点,略为恢复了神智,当下说道:“总座指责属下出卖一节,实在天大冤枉。”

席亦高道:“本座在帮主那边,亦有眼线,你无须争论了。”

涂嬷嬷想了一下,才道:“总座若是没有对不起帮主之事,属下如何能出卖你?”

席亦高道:“这话说得不无道理,本座从前的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帮主之事,但你暗暗与帮主直接搭上,把各种报告分作两份,一份呈给帮主,此举等于背叛了本座,不过这还不要紧。”

他停歇一下,又道:“本座前次无心之失,也就是说没有把徐少龙出门而你没有看见之事报上去,当时本座的确认为没有什么问题,犯不上多生事端,致使本帮的得力之人发生种种无谓困扰。甚至在第二个晚上阎炎被杀之后,本座还向帮主方面力证,证明徐少龙未离房间一步。”

涂嬷嬷道:“他的确没有离开呀!”

席亦高冷笑道:“但我不久就获悉你有报告直接给帮主。当下重新检讨研究,突然发现大大不妥。”

涂凌二人都望着他,没有插嘴。

席亦高说出他的推测,道:“这是因为你的武功还未到家,故此查看徐少龙时,不像本座能够连他的呼吸声都在调查之列。因此,徐少龙对付你,只须弄个假人在床上,即可瞒过。换言之,你虽在报告中指出他没有出外,但事实上他整夜未归,直到第二天才回来。正因如此,你便不明白他是何时出门的了。”

涂嬷嬷骇然道:“这样说来,徐副统领竟是杀死塞外三奇之一于一帆的人了。”

席亦高道:“不错,就是他,他也是五老会议选出来的领袖大尊者。”

涂嬷嬷忙道:“既然如此,总座何不立刻报告与帮主得知?”

席亦高冷冷一笑,道:“你怎知本座没有向帮主报告?”

涂嬷嬷一楞,道:“属下不知道总座报告了没有。”

席亦高道:“不,你已经知道了,这一定是钟抚仙本人或是他的代表毒剑袁琦已经来到南京。你下午曾趁婚礼忙乱中,失踪了个把时辰。这一段时间,无疑是与他们见面,而由他们口中,得知许多事情,例如塞外三奇于一帆的死事,五老会议的屠龙计划,以及大尊者这个名字等等。”

涂嬷嬷连连摇头,道:“总座猜错了,属下没有见过帮主或袁先生。”

席亦高转眼望向凌志扬,笑道:“凌兄你说可笑不可笑,敝帮帮主竟会怀疑兄弟就是大尊者,故此千方百计,收买兄弟的心腹手下,反过来监视于我。”

凌志扬道:“老实说,兄弟越听越胡涂,却只晓得两件事,一是这个姓涂的女人,已经出卖了你。二是席兄你不是什么大尊者。”

席亦高道:“这就够了。”

他起身向涂嬷嬷走去,那个女人胖胖的脸上,泛起惊怖之色。

席亦高道:“假如本座一拿话点你之时,你就和盘托出,表示悔过,本座岂能出手对付你?”

涂嬷嬷莫说四肢不能动弹,就算能动,亦不敢与席亦高相对拚斗,当下面色如上。眼见这位上司已迫到身前,心中大急,突然想起一事,忙道:“总座且慢!”

席亦高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涂嬷嬷道:“属下一念之差,做出对不起总座之事,自应领受重责。但望总座念着多年追随,不无微劳,饶了属下一条性命。”

席亦高断然道:“不行,留你一命,对本座威胁大大了。”

涂嬷嬷道:“总座若是杀了属下,帮主定会疑惑到总座身上。”

凌志扬插口道:“她说的这一点,颇可从长考虑。”

席亦高道:“本座可以全面封锁你的消息,三五天之内,帮主不会晓得。”

凌志扬道:“三五日后便又如何?”

席亦高笑一笑,道:“涂妇之死,这笔帐当然是记在徐少龙头上的,等到三五天之后,我看也该到了摊牌的时候啦!”

他伸出一只手,骈指如戟,向涂嬷嬷胸口点去。指尖才一触及这个妇人胸前,便迅即收回。

涂嬷嬷只微微哼了一声,头颅软软垂下,当场气绝毙命。

房内只剩下钱塘一剑凌志扬和席亦高,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侧耳聆听,直到确定外面没有异响,这才收敛起警戒之色。

席亦高向椅子上的尸体投以一敝,说道:“凌兄,你可是觉得兄弟过份的心狠手辣么?”

凌志扬道:“席兄乃是不得已而下手的,算不得狠辣。”

席亦高道:“其实这涂姓妇人可以不死,兄弟对于控制部属之道,颇有心得,大可以利用她反过来向钟抚仙和袁琦报告一些于我有利的情报。”

凌志扬讶道:“然则席兄为何不作此之图,反而取她性命?”

席亦高叹一口气,道:“因为兄弟对这等明争暗斗的生涯,已经感到十分厌倦了。”

凌志扬微微一笑,口气神情都变得有点亲切,道:“是不是因为石芳华的原故?”

席亦高点头道:“是的。”

他目光突然变得十分锐利,注视着凌志扬,又道:“兄弟的弱点已完全暴露于凌兄眼中,可以这么说,凌兄举手之间,就可以置兄弟死命了。”

凌志扬道:“席兄放心,莫说从前席兄有大恩于我。即使不然,兄弟亦不会做出伤害朋友之事。”

席亦高吁一口气,眼中那股紧张的神色也消失了。

他沉重地点点头道:“在这等危机重重的关头,方知朋友的可贵。但却只有凌兄这等侠义道中之人,才可以推心置腹,兄弟早就明白此理,故此无论如何,也得留着凌兄你这样的一位朋友。”

凌志扬道:“席兄言重了,只不知你如何处理此妇的后事?”

席亦高道:“正如我刚才所说,三五天之内,封锁消息。然后,钟抚仙袁琦等人,都会到南京来。”

凌志扬本想问问他,打算如何对付徐少龙,这是因为徐少龙既是“五老会议”派出来的人,他便有了一份关心。可是念头一转,终于忍住了这句话,以免把自己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因为假如席亦高准备等钟抚仙等云集金陵,实力强大之时,才把徐少龙的秘密找出,徐少龙的危险可想而知。而他凌志扬若是得悉此一消息,他岂能缄默不管?

但一旦管了,便须设法查出徐少龙是谁,把消息透露与他,这才对得起“五老会议”。可是反过来说,便对不起席亦高了。

所以他决定不要多问,免得左右为难。

这刻才是三更时分,虽然金陵城的居民,几乎全部入睡了,可是今夜却有不少武林高手和江湖豪客在活动。

徐少龙妄行动用功力未纯的“劈空掌”,一时真元大损,衰弱有如一个病人。他急急走入房间,盘膝打坐,调元运气地用起功来。

这个房间虽是在黄府之内,但久无人居,而被幽冥洞府之人发现占用了。因此他在这里打坐用功,实在是危险不过的事了。

徐少龙自然晓得这等危机,但他已没有选择的机会。纵然他可以借用别的房间,但一来他须得向人家解释。二来如若幽冥洞府之人发现白如莲死亡之事,一搜之下,仍然不难找到他。

所以他不如冒个大险,争取分秒的时间,只要能及时恢复八成功力,就可以与强敌周旋一番了。

现在距他击毙白如莲之时,已达二个时辰。徐少龙在静坐中,灵台澄澈,万虑皆消,忽然听到声响,不禁身子一震,睁开眼睛,向洞开的房门望出去。

他在打坐练功之后,视力份外强锐,虽是在黑夜中,但在外面院落的情况,仍能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