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都涌出决斗拚命的气势,在这一点,徐少龙先天上已占了优势。因为他的立场是擒拿叛徒,清除内患,是以有放手长驱诛杀奸细的决心,绝无半点踌躇。旡欲禅师却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对方的武功而已。究其实他内疚于心,是以斗志并不坚强。
他们只对峙了弹指工夫,旡欲禅师马上感到吃瘪,可就不敢再行相持对耗下去了,大叫一声,左袖一拂,右拳呼地迎面猛击。
这一拳乃是“神拳”,固然厉害之极,而他那一袖,亦是少林绝艺之一的“如意铁袖”,充满衣袖上的内力,使这一大块软绵绵的灰布衣袖,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数倍。
徐少龙一步跨出,踏在巽位,身子稍偏。同时之间挥掌劈中对方衣袖,发出铿锵震耳的一声大响,宛如两块铁板,猛力地撞碰似的。
他劈中敌袖之际,对方的拳力,恰恰从他身侧擦过,完全落空。话虽如此,但如是换了武功稍弱之人,仍然会承受不住这一记拳力所引起的强风而倒退或跌倒,当然以徐少龙的造诣,这阵强风只把他的衣服卷括得拂拂有声而已。
旡欲禅师这一拳,不但有排山倒海之势,同时拳路含蕴奥妙变化,正是拳经中所谓“威猛而不流于刚拙,灵变而不碍乎勇健”,这正是少林神拳能够独步天下的高妙之处。
可是徐少龙却只轻描淡写地跨了一步,换个方位,就使得对方这精深凌厉的一击,全部落空。
旡欲禅师既是少林有数高手,也不禁心胆皆裂,骇然汗下。当此之时,他的斗志已完全崩溃,刷地跃出数尺。
不过当他回转身躯,面向敌人之时,可就发觉两下之间,距离与刚才完全一样,可知这个敌人,曾经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移动了数尺。
旡欲禅师极力使自己看起来一如平时,心中的震惊并没有形之于色,他沉声问道:“大尊者可是来自嵩山?”
原来他震骇得魂飞胆裂的,却是认为徐少龙是来自嵩山少林寺的某一位长老。在他判断中,错非是本寺长老,谁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拆解这一记“神拳”?
徐少龙冷冷道:“本座非是来自嵩山,但是……”
徐少龙没有马上说下去,这句话留下一个尾巴,且是最重要的,教旡欲禅师如何能不既痒且急?
但徐少龙的目光却向大厅望去,恰好看见那海陵帮帮主巩贵,隐退于厅内的屏风后面,身形消失。
他皱皱眉头,心想清凉上人何故不现身?若容巩贵出了厅子,方始出手,就不免要多费工夫了。
要知若是清凉上人及时现身,在大厅内对付巩贵,则一来有限制地形,巩贵的逃路,总不外那么几处,易于防范,二来敌方的援兵,不易施展威力,三来可与徐少龙这一边,互相呼应,有这三点原因。清凉上人自应入厅出手,以便把失误的可能,减到最低限度。
当然以清凉上人的声望地位,他的行动自己是有资格可以负责,说不定他为了某种理由,认为在外面较妥,但在事实尚未揭晓以前,徐少龙还是暂时认为清凉上人已经失策了。
旡欲禅师没有回头去瞧,说道:“巩帮主走了,是也不是?”
徐少龙嗯了一声,道:“他跑不了,你放心。”
旡欲禅师师苦笑一下,道:“贫僧本当擒下巩帮主献与上座,但当时一想,落得今日这等地步,并不是巩贵之罪,实是贫僧持戒不坚而沉溺欲海所致,与他无尤,是以贫僧以待罪之身,不便参与。这话只不知上座信是不信?”
徐少龙爽快地道:“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现在的情势是你仍然负隅顽抗,违抗命令!”
旡欲禅师突然振起余勇,豹眼中射出奕奕神光,厉声道:“上座再接贫僧一拳瞧瞧!”
话声甫歇,脚踏中宫,直攻洪门,左拳一提一捣,如山拳力,呼喝冲去。
这一拳已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殆无疑义。徐少龙不用动念,便知如若不硬拚一记,绝难使对方心服。反过来说,若是这一招拼下来,对方输了的话,则必可迅即结束这件公案。
他也运足了全身功力,挥掌劈去。
双方拳掌如闪电般碰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只见徐少龙上半身向后倾斜欲倒,但他迅即换一口真气,马上挺起来,恢复了直立的姿势。
他们拼的这一掌,货真价实,双方都绝无取巧,是以功力的强弱,这一分出,谁也不能不心服口服。
旡欲禅师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抬目一瞧,那大尊者站得稳如山岳,一股强大气势,迫面罩扑而至,他顿时一片心灰意懒,长叹一声,举掌当胸合什作礼,同时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徐少龙倒是很了解对方的意思,知道他乃是表示服膺了自己的武功,决计放弃了任何挣扎。此外,他闭上双眼,另有用意,乃是暗示说希望立毙当场,不愿被生擒返寺,受那审讯之辱。
当然只是一个恳求而已,假如徐少龙坚持擒他回少林寺受审,他亦无意抵抗。
徐少龙大步迫近,他乃是“五老会议”选出的不世奇才,领袖无数高手,进行“屠龙计划”,故此不问可知他不独是武功才智,俱都超绝,同时极为重要的“决断”能力,亦比别人高明。
在他这一剎那间,便已作出杀死旡欲禅师的决定,因为不论旡欲禅师的过错有多么大,但他这等磊落坦然受死的态度,仍然不失为名门大派熏陶出来的高手。所以这刻成全他,实在即是使少林派减去无穷羞辱。
他举起铁掌,蓄集功力,正待发出之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尖锐的叫声道:“不要杀他,请你……”
徐少龙心坚如铁石,把这女子叫声付诸不闻不问,毫不迟疑的挥掌劈去。
他的铁掌击中旡欲禅师胸口之时,这位少林高手,恰好睁开双眼,向发出叫声之处望去。
徐少龙心中闪过一阵奇异的感觉,但他的掌势,并没有中止,因为莫说他没有这等打算,即使他想收回这一掌,事实上的也办不到,不过他的掌力,却因此大大打了折扣。
旡欲禅师应掌连退了六七步,直到后背碰到院墙,才停下来。
徐少龙已知道自己刚才心头那一阵奇异之感,乃是从何而来了。敢情旡欲禅师的眼中,射出欣慰满足的光芒。
他的目光,乃是向那女子叫声之处投去。
徐少龙迅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妇,飞奔出来,她显然没有修习过武功,是以速度不快。
她长得颇为秀气,大有清丽楚楚之致。一眼望过去,确实与一般女子,有点不同。
这个秀丽的少妇,掠过徐少龙的身子,一径奔到旡欲禅师面前,话犹未说,两行情泪,已经扑簌簌的洒下。
旡欲禅师泛起一个笑容,道:“啊!想不到还能与你见这最后一面。”
那秀丽少妇悲声道:“你……你的伤势很重么?”
旡欲禅师道:“肉体上的创伤,有什么打紧?你肯不顾一切出来见我,可见得我的确曾经获得了你,对也不对?”
秀丽少妇欣然道:“你的伤势不打紧就好了,我愿为你作证,证明你从未泄漏过任何秘密。他要见怪的话,只能怪我。”
徐少龙在远处听着,可不肯走过去,接口道:“旡欲大师之意,不是说他的伤势不打紧,而是说他认为纵然伤的更严重些,但有你的出现,他已得到安慰,虽死亦可瞑目。”
秀丽少妇迅即回转头,向他瞪眼睛皱眉头,道:“你真是厚脸皮得很,还代他解释……”
徐少龙耸耸肩,道:“你别在我身上多浪费时间和唇舌,多跟旡欲大师说几句,方是正经。”
他接着歉然地向她拱拱手,便转身走去。
绕出长廊那边,一眼便望见清凉上人飘飘而来。两人一碰头,徐少龙便问道:“巩贵呢?”
清凉上人摇摇头,道:“跑掉啦!他在这道长廊的末端,布下一道十分厉害的埋伏。老衲为了先破去这道埋伏,以致顾此失彼,被他逃掉。当然,老衲也是万万料不到他在这等地方,居然也有设计巧妙的秘道,这才会被他逃掉的。”
徐少龙道:“既然他已逃掉,那就暂时不谈……”
清凉上人道:“老衲最急的是赶过来瞧瞧你这一边的情形……”
老和尚说时,面上竟不禁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接着又道:“以老衲猜想,旡欲可能尚未正式加盟对方,不然的话,巩贵何须设下这道埋伏?当然是准备一旦旡欲不肯加盟的话,他就可以下手收拾旡欲了。”
徐少龙点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我已经知道啦!”
清凉上人长透一口气,神色大见欣然,道:“那太好了,我们差点就……”
“不是差一点。”徐少龙打断了他的话,明明带点烦恼的意味,道:“咱们简直发现得太迟了,旡欲禅师已中了我一掌,五脏六腑,俱受重伤。纵是华佗复生,亦难以医治。”
清凉上人楞住了,过了一会,才道:“唉!这真是想不到之事,以他武学之渊博,功力之深厚,居然在转眼之间,便落败负便了!”
徐少龙道:“他与我对了一掌,自知无法力敌,便放弃顽抗之举,只要求我当场杀死他,不要擒他返山受审。因此,我便成全他的愿望,哪知道……”
清凉上人忙问道:“后来发生了何事?”
徐少龙把那秀丽少妇之事说了出来,最后说道:“旡欲禅师放弃顽抗,乃是为了一个‘义’字。而他一见那少妇,便表示死而无憾,这却是一个‘情’字。像他这等重情尚义之人,怎可能背叛师门,为邪恶之人出力?所以当时我马上就知道不对了。”
清凉上人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徐少龙眼中流露出悒郁之色,口中却淡淡地道:“在那边说着话,上人不妨去看看。”
清凉上人点点头,大步走去,踏入院中,但见旡欲禅师还靠墙而立,一个秀丽少妇,紧紧的偎贴着他,还把头埋在他胸前。
这位得道高僧,惘然地叹口气,笔直走过去。
秀丽少妇有所警觉地回头一看,瞥见清凉上人伸手要摸旡欲禅师,她马上尖声大叫,一面向老和尚撞去,叫道:“不要碰他,不要碰他……”
清凉上人身上的僧袍突然涨起来,那秀丽少妇身子撞在其上,像碰上一堵软绵绵的墙壁似的,既不会痛伤,但又碰不着对方。
旡欲禅师道:“不要紧,这位师兄没有恶意的。”
清凉上人也道:“老衲瞧瞧他的伤势可有得救……”
旡欲禅师苦笑一下,道:“贫僧实是惭愧之至。”
清凉上人没有回答,挥手抓住旡欲禅师的脉门,略一诊察,随即放了手,摇摇头,沉重地道:“禅师的伤势,甚是严重。”
那秀丽少妇惶急追问道:“还有得救没有?”
“没有啦!”清凉上人坦白的道:“假如他不是功力深厚至此,老早就躺下气绝了。”
少妇眼中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直掉下来,她好像突然间忘记了身边尚有另外一个老僧存在,一径向旡欲禅师道:“我真该死,竟把你给害啦!如果我知道巩贵的坏心肠,我一定不会帮忙他,你可知道,他答应一个怎样的条件,我才帮他的?”
旡欲禅师勉强笑了一下,但实在没有什么气力说话了,所以静静的瞧着她。
这个女人,使他破了色戒,而且从她身上泄漏了机密,以致终于祸发,惨罹劫难,说起来他应该恨她才对。
可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反而到了这濒死之际,发现自己比平时更加爱她。
也许是她旁若无人地向他倾诉衷情的态度,使他得知这个女人实在是深爱着自己,所以也相应地激发出真情。至于他不恨她之故,却是因为这等事情,不是单方面的责任。
假如他旡欲禅师是个持戒精深的僧人,这个女子无论如何也与他勾搭不上。
只听那少妇轻轻道:“巩贵答应过我,如果使你加入海陵帮,你定将娶我为妻,永远不回到少林寺去。”
旡欲禅师怜爱地点点头,正要说话,在一侧的清凉上人突然咳了一声,使他移转目光,向他望去。
清凉上人迟疑地道:“有几句话老衲不知道该不该说?”
少妇忽然地瞪他一眼,道:“你让他与我多说几句话行不行?”
清凉上人受了刺激地震动一下,道:“不错,老衲有法子让你们可以说很多话,可是老衲这样做法,恐怕不大对。”
少妇眼中闪出热烈的希望的光芒,急急道:“真的?那么请你快点动手,我求求你……”
“老衲应该劝他赶快彻悟才是,”清凉上人尴尬地道:“而我此举,适足以让他多点时间,沉溺在温情欲海之中。这……不是佛门弟子所应该做的?”
旡欲禅师微微一笑,道:“上人即管施为,不要紧的。”
清凉上人偶然道:“哦?真的不要紧?”
那少妇已揪住清凉上人的僧袍,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哀求道:“这有什么要紧呢?请你大发慈悲,快点动手好不好?”
清凉上人体会得出这个少妇的确是实心真意地哀求,心头陡然一震,忖道:“他们的表现,连我一个出家人也深为感动,作为一个局中之人也就可想而知了。若是认真考究,‘情’之为物,与‘欲’不同。前者只属尘累,后者方是罪恶。旡欲禅师若是跳出欲海,仅受情累,则圆寂之后,尚不致于生生世世,永堕轮回。”
他马上就作成决定,向少妇点头道:“好,老衲将以灵药及独门手法之力,使他多活三天,你好好的照顾他……”
徐少龙踏入院中,静静地瞧着清凉上人为旡欲禅师推拿。那秀丽少妇起初还怕他作梗后来见他没有,这才表示放心。
不一会工夫,清凉上人已经施术完毕,但见旡欲禅师缓缓起身,面色恢复红润,精神健壮,看来像是完全痊好了。
清凉上人满意地道:“行啦!你们走吧!”
徐少龙接口道:“不行。”
其余三人都楞住,六道目光,集中在他脸上。
徐少龙笑一笑,看来没有什么敌意,徐徐道:“海陵帮虽是慌惶逃遁,但巩贵为人富有才略,决计不致心胆惊裂,一走了之。他定在门外,伏有擅长侦察跟踪之人,等着咱们动静。”
清凉上人道:“大尊此言甚是。”
旡欲禅师亦认为有理,连连点头。
徐少龙道:“本来我想与清凉上人早一步离开,以便让对方之人,入屋查看。这时我们将这些人收拾了,便可以免去后患。但随即想到敌方据有此宅,大可以派其它的人进来,换言之,奉命侦察咱们的人,一定不会进来……”
“这倒是很讨厌的问题,”清凉上人道:“说大还不大,说小不小,反而难以应付。”
旡欲禅师苦笑一下,道:“大尊者放心,倘若贫僧不慎落在敌手,到时自有分数。”
徐少龙脑筋一转,马上考虑到许多问题,当下道:“好的,禅师既然自有把握,我们就先走一步。”
清凉上人虽是感到这样做法不大妥当,假如巩贵随后又找上了旡欲禅师他们,这时候旡欲禅师如不泄漏机密,则他的生命势要提前结束。如果供出屠龙计划的秘密,便将危及整个大局。
换言之,目下撒手一走,于旡欲或是己方,俱有害无益。
但既然徐少龙作了决定,他就不便多言,只好跟着徐少龙,离开这座屋宇。
到得街上,徐少龙须得赶快恢复本来面目,否则光天化日之下、大道通衢之中,蒙面而行,像什么话。
他迅即向清凉上人道:“有烦上人负起诛杀巩贵之责,此事十分紧急,上人定须从速下手。”
清凉上人一时之间,真不知从何下手的好,可是口中仍然答应了。但见徐少龙迅即隐入街上的人群中。
他在路边停步寻思办法,只片刻间,蓦然恍悟,忖道:“是了,大尊者分明是把旡欲禅师与那女子,作为钓饵。此举近于残忍无情,所以他不说出来。我若要迅即找到巩贵,唯有循此途径行事。”
对于这个“大尊者”的高明和厉害,清凉上人现在又有了新的认识。他当真担心错过了机会,连忙展开行动,首先隐没在街道上的行人中,施用过两种摆脱盯梢的方法,最后又回到那座宅院外面,暗暗窥伺。
旡欲禅师打扮回俗家人,由那李氏女子扶着,走出这间宅院。
一路行出来时,活人没有碰见,但死尸却看见了不少。那是巩贵布下的暗桩,准备旡欲坚决不肯变节加盟海陵帮的话,便以全力狙击,务求将他杀死。
谁知清凉上人暗中下手,正如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这道厉害的暗桩,终于在眨眼间被清凉上人挑去。
旡欲禅师在大门口两面顾视一番,但见巷内寂然无人,不禁叹口气,道:“世上人事真个是瞬息万变。试看此处景物不殊,门庭依旧。可是我一入一出之际,已经由很有地位的人,变成忍死须臾之辈了,还有那位道兄,多少年精严持戒之功,今日亦迫得开了杀戒,不知须得多少功德与修行,才能赎得今日的孽果。”
李氏女子却也懂得他的感喟,道:“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子。”
旡欲禅师慨然道:“这个罪过,岂是在你身上,其实事到如今,说也无用。我虽是身败名裂,连性命也输掉,但细论起来,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们开始迈步走去,边走边谈。
“我不但得到一位真心相爱的人,而且直到现在,方始从欲海中跳出,仅余一道情关未能看破而已。”
李氏女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了,咱们谈谈别的吧!现下我们上哪儿去?”
李氏女子很自然地道:“回家去吧!好不好?”
旡欲禅师微微一惊,但接着就欣然道:“好,咱们回家。但愿海陵帮那些小子,别到咱们家里找麻烦。”
李氏女子愁色泛上眉梢,道:“他们一定会找上门来,我知道。”
旡欲禅师道:“不用害怕,除非是巩贵带了全帮高手前来,不然的话,我还是可以应付他们。”说着话,已走到街上。
他们便雇了一辆车,一径回到居处。
李氏女子先替旡欲禅师铺好一张躺椅,让他舒舒服服地靠躺着,面对厅外院子中的花木。
她道:“我用心做一顿晚饭给你尝尝,那是正宗的苏州船菜,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虽然没有多说,可是在态度上,已充分显示她的心情,乃是希望趁这有限的三天期间,尽力体贴服侍这个男人,让他在生命最后的旅程中,获得一点享受。
旡欲禅师很了解她的情意,当然不能拒绝,于是欣然道:“好极了,你让我多吃点肉吧!”
李氏女子笑道:“你不吃素了么?”
旡欲禅师坦然道:“现下没有什么顾忌啦!干脆吃个痛快。”
李氏女子与他笑谑一阵,便下厨房了。旡欲禅师听到厨房中隐隐传来切肉洗菜以及锅杓之声。
想象着她忙碌的样子,实是别有一股滋味泛上心头。
天色渐暮,旡欲禅师正注视院中的花卉,忽见人影闪动,接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走入厅来。
这个长衫客飘洒而来,倒像是回到他自己家中似的,毫无客气的意思。
旡欲禅师一眼望去,认出来人是海陵帮帮主巩贵,心知不妙,但在表面上镇静如常,神色一点不变。
巩贵距他六七步,就停下来,双目灼灼地注视着他。事实上两人是互相迫视,没有一方退让之意。
双方对瞧了一会,巩贵才淡淡一笑,道:“恭喜禅师,居然逃过大劫。”
旡欲禅师道:“本座据实报告,幸蒙大尊者采信,是以释回。”
巩贵不信地道:“大尊者来势如此骇人,却轻轻放过了你,听起来未免不合情理。”
旡欲禅师道:“只不知如何方是合乎情理,而且巩帮主忽然驾临,这回又有什么花样?”
巩贵没有马上回答,目光在厅子内四下扫视,之后才道:“禅师你分明身受重伤,大尊者是断定你无能自救,才放过了你,我这话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