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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正邪之论

黄红道:“胡说八道,本门几时有这等臭规矩?”

尉迟旭道:“我若是说谎,也骗不了你多久,你回去问问火箭,就知道真假了。”

黄红道:“问那个老色鬼么?哼!我才不问他,你们都是一鼻孔出气的。”

尉迟旭道:“你怎么这样不尊敬火箭呢?”

黄红道:“他还不是跟老五一样,老是动我的念头,哼!这几年来,我那一天不被他动手动脚的?”

尉迟旭道:“这倒是想不到之事。你为何从没有向我提起?”

黄红道:“我敢说么?若是以前说了,我老早就变成枯骨一堆了。”

尉迟旭耸耸肩,道:“老实说,你的话也有道理,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又道:“现在你通过了这一道考验大关,你可就有资格修习本派的不传心法了。”

黄红感到意外地哦了一声,道:“我以前所学的武功,都不是本门心法么?”

尉迟旭道:“那也不是,你修习的虽是本门武功,但却不是最上乘的心法。”

此时秦三错和林秋波都听出一点苗头,敢情这“幽冥洞府”,规矩特别,而他们在对人与人之间的一些观念,也与俗世不同。

例如他们师兄弟之间,伦常礼防观念十分淡薄,不但做师弟的,可以垂涎师嫂,连作大师兄之人,也十分不规矩,向黄红动手动脚。

此外,正如尉迟旭所表现的,他对师兄弟们和他妻子亲嘴抚摸的行为,并不感到忿怒,但却不许黄红有献身失贞的行为。

还有就是从这些行为与观念中,亦可看出“权力”的重要,握有大权之人,例如尉迟旭的大师兄,虽然动手调戏黄红,但黄红竟不敢向丈夫透露,否则便有杀身之危,连尉迟旭也救她不得。这等奇怪行径的门派,当然会做出不合人情的事情来。

黄红瞧瞧床上的林秋波,道:“哼!你以为我与老五正在温存,是以毫无忌惮的想……”

尉迟旭道:“得啦!你别生气了,我向你赔罪好不好?”

黄红道:“赔不赔罪倒没有什么关系,我只问你一声,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尉迟旭沉吟一下,道:“咱们外面说。”

两人先后走出门外,秦三错向林秋波望去,两人目光相触。

秦三错不觉一怔,低低问道:“你眼波中显得如此平静宁恬,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么?”

林秋波道:“你感到害怕么?”

秦三错傲气一发,欲待不承认,可是忽然记起现下的困境,这可不是说说大话就可以脱身的,登时大为泄气道:“是的。”

林秋波道:“我是修道之人,对于这等劫难,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也从不意存侥幸,所以比较能沉得住气而已,倒也不是完全不怕。”

这时外面传来“啪”的一声,原来黄红掴了尉迟旭一巴掌,她怒声道:“什么?你竟敢打算让你占有林秋波?却叫我随便找任何男人?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话么?”

房内的林秋波与秦三错,听了这话,对望之时,眼光中都透出宽慰之色。

要知只要这个女人从中作梗的话,尉迟旭决计无法得遂奸淫之志。

在林秋波来说,她与其被辱之后,还不得活命,便不如保持清白而死。

秦三错则是基于“感情”上的理由,宁可自身与林秋波一齐死去,也不愿自己心中所爱恋的女人,受到别一个男人蹂躏。

他们当然也说不上“欢喜”或“安慰”,只不过在心灵上,减去一种疑惧而已。林秋波虽说是修道多年,早已有了坠劫受难的心理准备。可是当她得悉诸劫之中,这一种可以免除时,自然会略感宽慰。

门外声息杳然,秦林二人侧耳听了一阵,不觉奇怪起来。

秦三错双眉一皱,道:“他们在搅什么鬼?”

林秋波道:“好像是走开了。”

秦三错道:“如果你猜得不错,那就更令人不解啦!”

林秋波道:“为什么呢?”

秦三错道:“请问尉迟旭在这等情形之下,用什么方法使黄红跟他走开呢?”

林秋波道:“这诚然是不易释解之谜,可是若果要走开的是黄红,就不算奇怪了。”

秦三错道:“就算是她的主意,但如是不怀好意,那尉迟旭会一言不发的跟去么?”

林秋波道:“你大概一向都独来独往,难得与人们接触。”

秦三错道:“纵是如此,与眼下之事有何相干?”

林秋波道:“假如你与人们接触得多,就晓得世上的夫妇关系和情况,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情形都有。尤其是嫉妒的妻子的行为,更是奇奇怪怪……”

她停歇一下,又道:“比方说,刚才黄红打了尉迟旭一巴掌之后,接着就拧住这个男人的耳朵,把他扯到别处去,这时她不必说话,尉迟旭也不会叫嚷,是也不是?”

秦三错道:“你虽是言之成理,但终是有点勉强……”

林秋波道:“是的,这解释有点勉强……”

她闭上眼睛,以“内视”之法,体察自己各方面的情形。

接着睁眼道:“我怕已没有一点希望得以冲破穴道禁制了,你呢?”

秦三错道:“我也是。”

但他话声中,显然含有不十分确定的意思。

林秋波道:“你们阴阳谷与幽冥洞府,并称当世奇门异派中的两大门派,但一向罕得有人在江湖露面。”

秦三错道:“是的,不过就算有人出来走动,也大多行迹诡秘,等闲不易发现。”

林秋波道:“据我的观察,你们这两派,大概可以说得上旗鼓相当,而拿与当世各大门派比较的话,也全不逊色。只不知何故如此隐秘?我意思说你们也大可以广收门徒,就像别的门派一样,使得大凡武林之人,无不闻名仰慕,何必这般隐秘?”

秦三错道:“我们如果这样做,你们这些门派,岂能相容?”

林秋波道:“这样说来,你们这两派,所修习的武功之中,果然有些很残酷可怕的了?”`

秦三错道:“有些功夫的确称得上残酷。不过你们最不能容忍的,恐怕还是我们的思想和态度。”

林秋波道:“那是怎么回事?”

秦三错道:“我们不管忠奸正邪的那一套,也不把人命放在心上。只要能增长功力,什么事都可以做。如果在我们那儿说到‘行善积德’的话,必定被人笑掉了大牙。”

林秋波道:“行善积德有什么不好?”

秦三错想了一下,才道:“老实说,我这一辈子从未想到这些问题,所以你的问题实在不易回答。”

林秋波坚持道:“现在你回答我,行善积德有什么不好?”

秦三错道:“我想了一下,发觉这可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行不通而已。”

他又寻思了一下,才又接下去道:“我们的禁忌很多,如果有人犯了我们的禁忌,哪怕是无心之过,亦不宽恕。因此,我们很难谈得上行善积德,若是能够少杀几个人,已经不错了。”

林秋波道:“以你的看法,这种禁忌规矩是必要的么?”

秦三错道:“我不知道。”

林秋波又坚持道:“你想想看。”

秦三错道:“我等一入门就讲究这等禁忌,到后来已深印心中,自然而然的照着做,从来不必多想……”

林秋波道:“你现下反正没事,何妨想一想看?这等严规酷矩,于人无益是不必说的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你告诉我。”

秦三错有点烦恼地吁一口气,道:“你向来是这么固执的么?”

林秋波道:“我向来是很随和的。”

秦三错听了这话,反而高兴起来,心想:“原来她对我比较特别,不是跟别的人一样……”当下认真寻思,过了半晌,才道:“我想这等禁忌,一定是有作用的。”

林秋波道:“什么作用?”

秦三错道:“照我看来,如果一个天性善良,胸怀仁慈,而又向往正义心理之人,就算尽窥我们的秘艺,也是学不成的。”

林秋波道:“这样说来,你们的奇功秘艺,在本质上,都含有邪恶之性了?”

秦三错道:“正是如此,同时为了保持我们森厉的气势,我们心中,不得存有丝毫仁慈之念,反过来说,越凶毒越好,由此推论,相信我们的神秘诡恶的行为,亦有助于我们的功力和气势,也不易被人窥测得透我们的底蕴,大概就是这样了。”

林秋波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正邪门派,永远不能兼容并立,我们从入门开始,讲究的是如何‘去心中之贼’,而你们却是唯恐心中之贼,不够邪毒。”

秦三错道:“这大概是没有法子改变之事,如若不然,我们的武功就能达到上乘境界。”他说到这儿,把心一横,准备倾听林秋波的冗长说教。

他深知自己若想获得她的芳心,则必须在表面上装出愿意接受她的观点,至少也得表现出有“改邪归正”的倾向。

当然这等“说教”,他认为是很无聊可笑之事,是以他必须横下心肠,准备接受这种令人疲劳厌倦的啰嗦。

林秋波没有开腔,反而闭目沉思。

秦三错望着她的面庞,以及那衣衫不整而曲线起伏的身体,突然间对尉迟旭的遭遇感到同情起来。

这种想法,当然是基于“男性”的立场而言,并不是真的很同情尉迟旭。

他暗自忖道:“面对如此佳丽,已经到口的肥肉却吞不下去,实在令人懊丧,怪不得他宁愿放弃妻子,也想获得林秋波了……”

秦三错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忽然发现林秋波已瞪大双眼,向他注视。

林秋波不但向他注视,而且作了一个含有意义的表情。

秦三错起初吃了一惊,以为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不觉有些不好意思。

但林秋波旋即再向他眨眼示意,秦三错这才松一口气,晓得她另有用意,不过她此举有什么用意,却不易猜测得出。

只听林秋波道:“我刚才想了一会,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秦三错只好顺着她的口气道:“是么?你有什么想法?”

林秋波道:“你早先说过,你阴阳谷的‘练气化精’的秘功,对幽冥洞府很有帮助,是也不是?”

秦三错道:“是的,他们的人,如果得到这门秘功,顿时功力精进……”

林秋波道:“本来我认为这门秘功,不可给他们弄到手。但现在我想,恐怕这也是迟早之事而已。因此,假如这门功夫,可以换回我们两人的自由,也不是不划算之事,你说对不对?”

秦三错道:“这本是我的提议啦!只要你不反对,我当然没有异议。”

林秋波道:“好,你让我与他们商谈条件,但他们最好快点来与我商谈,不然的话,我也许会变卦……”

他们又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林秋波道:“哼!他们还不来,我开始又感到刚才的想法,似乎不大对呢!”

秦三错衷心地吃惊道:“什么?你这么快就想变卦了么?”

林秋波的视线向门口望去,等了一下,见没有人出现,才道:“你认为外面有人没有?”

秦三错道:“好像没有,听不到什么声响。”

林秋波道:“假如你是他们,躲在外面,听了我们的对话之后,将有什么行动?”

秦三错道:“当然马上进来与你谈谈了,咱们说了半天,敢情是试试看外面有人没有,你可是这个意思?”

林秋波道:“是的。”

她望着门口,终于断定外面的确没有人窥伺窃听,便又道:“你可不可以将你的独门点穴手法,告诉我一点,例如要禁闭‘手太阴经’上的诸穴道,如何下手?”

秦三错一想,就算把这个独门心法告诉她,亦不妨事。因为这点穴之道,除了“认穴”、“对时”之外,还须讲究力道的轻重。因为她即使得知其法,但力道上如果控制得不准,不论过重或过轻,都难收效。

本来以林秋波这等高手,控制力道的轻重缓急,正是拿手之事,有时候讲究一剑劈落,只可将他人手上蚊蝇劈中而不许伤及那人的皮肤,这等拿捏尺寸及力道的火候,已达到毫发不爽的地步。因此林秋波要学的话,任何独门点穴,也能马上学会。

至于秦三错的想法,却是因知林秋波自身的武功上颇有成就,故而纵然学去了别家的点穴手法,在紧急之时,反而不能应用。因为她已习惯她本门手法,到了紧要关头,总会使出本门心法。

他马上将诀窍告诉林秋波,说完之后,也不查问原因。

林秋波已再度瞑目沉思,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秦三错忽然发现天边已微露曙光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步履之声。

这阵步声越迫越近,到了门口之时,可就传入来男女笑嘲之声。

那女的娇滴滴地而又含有慵倦意味的声音道:“哎哟!你这个人真是的。”

那男的发出咯咯笑声,跨入房内。

但见这两人乃是尉迟旭和黄红,都面带欢容,似乎他们之间的一切问题,已经完全解决了。

秦三错睁大双眼,望住他们,面上流露出诧异不释之色。

黄红薄嗔道:“你看什么呀?”

秦三错的目光转到尉迟旭面上,向他笑一下,道:“兄弟真是佩服之至。”

尉迟旭一时不明所以,道:“佩服什么?”

秦三错道:“你老哥对女人,真是有一套,实在耍得漂亮之极。”

尉迟旭这才明白,不禁傲然一笑道:“这也算不了什么!”

秦三错道:“你不必客气了,刚才你们明明发生了严重问题,换作是兄弟,必定头痛万分,可是你们隔了这一阵,就恢复了恩爱缠绵,真是大大的了不起。”

尉迟旭心中十分受用,口中道:“唉!这算得什么呢!”

黄红轻移莲步,水蛇似的细腰,扭动之时,教人担心会忽然折断。

她走到秦三错面前,伸手抚摸他的面颊,道:“你是个聪明的男人。”

秦三错“哼”一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区区碰到你们,简直成了废物了。”

黄红道:“别胡扯了,我且问你,你在这等情况之下,居然真能不畏惧了?”

秦三错斟酌了一下,才道:“假如我没有任何你们想得到之物,当然只有束手待毙,但既然不是如此,而你们与我之间,又没有三江四海之仇,难道会做出损人不利己之事么?”

黄红道:“这话倒是有理。”

尉迟旭道:“天都亮啦!阿红你要谈条件的话,现在就谈如何?”

秦三错听了这话,一瞧黄红那对媚眼,盯住自己,微微而笑,心中不禁一动,忖道:“她与我谈条件之时,那个老家伙会不会注意秋波呢?”

此念如电光般掠过心头,马上仰天冷笑一声,道:“谈条件么?我倒没有什么兴趣。”

他这话乃是故作惊人之论,以便吸引住黄红与尉迟旭这对夫妇的注意力,并非衷心之言,事实上他内心中,想谈条件还来不及呢!

果然连尉迟旭也愕然瞧他,不暇分神去看瞑目无声的林秋波。

黄红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三错道:“没有兴趣就是没有兴趣,你以为有什么其它意思?”

黄红道:“如果你拒绝的话,自然是死路一条,你可知道?”

秦三错道:“我想不致于吧!”

尉迟旭怒道:“这厮真是驴子脾气,打着不走,牵着倒退……”

黄红道:“他忽然闹别扭,定有原因。”

秦三错怕她往林秋波身上想,当然便会向她注视。为了不让她这么做,连忙接口道:“你用不着费心猜测,我可以将原因奉告。”

黄红大感兴趣,道:“那么你就说来听听。”

秦三错道:“你们一进来就要谈条件,可见得你们已商量好。这事经过你们两人的考虑,得到同意,可见得除了要我的功夫之外,还有附带条件……”

黄红大为佩服,道:“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想到这许多了,真不简单啊!”

秦三错没有否认,可是天知道他何曾老早想得到?

只不过是现下使出惊人之言,以吸引对方的注意,是以一面分析,一面拚命的想,他笑一下,又道:“这等情形之下,还有什么好谈呢?做买卖的方法,卖方便得故抬身价,处处暗示那件货物的价格,实在低过应有的价值,是以卖不卖都不在乎,甚更要表示不愿卖……”

黄红笑道:“你做过买卖么?”

秦三错没有回答,径自道:“在买方来说,他便得声东击西,明明想买甲货,偏偏先询问乙货的价钱,然后似是无意中顺便问到甲货,这等策略,两位当然晓得是什么原因了。”

黄红道:“你一齐说出来岂不更好?”

秦三错道:“好吧!买卖双方的策略,都不外争取主动之势,以各种方法掩饰自己的真正企图,以便施以奇兵,突然攻破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