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形小挺上火光忽起,接着弓弦之声起处,三朵火花,直向第一艘的敌船上射去。
这三支火箭都射中敌船,其中一艘靠近船头的甲板上,迅即被人扑灭,但另两支射中敌船当中没有遮盖的舱内,转眼间火花熊熊升起,浓烟冲天。
梭形小艇上的三名箭手,跟着又发出火箭,向第三艘敌船射去。
这一回只有一支箭射得中船舱部位,其余两箭,皆被船上之人挥动兵器,击落水中。
饶是如此,那第三艘船上也立时冒起火光浓烟。可见得这两艘敌船上,都载满了柴薪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所以火箭一中,就立时烧着,并且有燎原之势。
许明海异常兴奋地道:“咱们的奇谋已经得手了。唉!他们果然是用连环船,再加上引火之物,以拦截咱们。”
这顷刻工夫,三艘快艇已堪堪到达那梭形小艇之处,距敌船也不过是三丈之遥。
第三艘敌船已经冲出来,船边站着一排四个人,各持长刀利剑。
五旗帮的火箭轻移目标,向第三艘射去。但三支火箭,皆被敌方之人击落。许明海高声督促手下再用火箭攻击,仍然徒劳无功。
眼看第三艘敌船已移出丈许,假如仍不能予以烧毁,则后面第四第五艘跟着出来,便可以把河面完全排死。其时就是不用火箭,他们自家也会放火。
只须用这五艘连环火船,就可以把五旗帮围住。然后,在这五艘连环火船烧尽以前,海陵帮出尽全力,倾巢自后面攻到。其时,五旗帮大小十艘船,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只好起而抵抗。但敌方以大吃小,自然稳操胜算。
假如久久尚未得手,而又一如徐少龙的猜测一般,在最上面一层私货乃是硫磺硝石之类的话。则敌方便用火箭来攻,使四巨舶尽皆起火。五旗帮之人,任是如何骁勇善战,但到了这时,巨舶皆焚,无处立足,也就只好溃败,各各赴水逃命。
此计定得严密巧妙之极,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以连环火船封江,能则胜,不能则五旗帮可以顺流而逃,边走边斗。在河面上,容易支持。到了相当时候,敌方怕有援兵赶到,不战而退。
但那第三艘敌船上有四名好手保护,火箭难施。
许明海急出一头冷汗,骂道:“没有用的东西,快射,别让敌人冲出来。”转面又向徐少龙道:“咱们如果有六七名射手,那就一定可以收拾下这艘敌船。”
徐少龙眼见第三次的火箭又失效,当下纵身跃过小艇,夺过一把硬弓。一名手下送上已燃的火箭。他扣在弦上,引开强弓,两指一放,一支火箭“飕”一声射出去,破空之声特别强劲震耳。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这支带火的劲箭,划过天空,宛如电光一闪,已射中了敌船舱面,顿时火光升起,浓烟大作。
这等情形之下,敌船上之人,很快就得被迫跳水,无法驶出河面。
双方这刻逐渐接近,已经进入三丈之内。
第三艘敌船上有人抛了一块宽厚的木板在两船之间。其中一个劲装大汉,刷地跃出,脚尖一探木板,借力又起,直向梭形小艇扑到。此人身在空中,手中之刀已舞出一片刀花,气势极是悍猛。
徐少龙弓交左手,右手拔出长刀,大喝一声,刀光宛如电光一掣,顿时把那大汉劈死,尸首掉落河中,发出咕咚一声,水花四溅。
他的气势,竟然比之对方更为凶悍劲厉,实是骇人听闻。
此时河面上因为火光烛天,是以明如白昼。敌我双方之人,对于徐少龙一刀劈死海陵帮一名高手之举,无不眼见目睹,十分清楚。
徐少龙这一刀的气势,悍厉之极。凡是眼见之人,没有一个不胆气大寒,生出凛骇之心的。
由于敌方第三艘船已经火势大作,船上之人,通通得跳落水中。这一来这艘着火之船,便不向前疾移了。
徐少龙大喝一声,另一只快艇上适时“咚咚咚”的响起一阵急密的鼓声。
这阵鼓声,震荡心弦,使五旗帮之人,无不勇气振奋,斗志大增,相反的,海陵帮之人则为之气沮胆丧,战意大大减弱。
事实上海陵帮这一回倾巢而出,志在必得。而五旗帮只不过派出徐少龙率队护队,人数有限。双方比较起来,实力悬殊大甚。
假如海陵帮不顾一切的扑攻,展开混战。除非徐少龙尚有奇谋妙计,否则实在很难逃得过覆亡的命运。
可是鼓声起后,五旗帮的巨舶操桨之人,个个气力大增,随着皮鼓节奏,加急催划。
顿时速度大增,向那尚未被封锁的河面迅快冲去。
徐少龙把长刀横衔口中,拈弓搭箭,飕飕飕连发三箭,都是向河水中射去。这三箭的气势不凡,劲急如电。
但见三箭才没入水中,登时河面翻腾涌浪,冒出三个人来。
海陵帮的人一望而知这三人皆是己方好手,他们乃是向敌船泅去,打算把船弄沉,好与敌人水战。
谁知徐少龙眼力箭术,皆属一流高手,居然截杀了三名之多。
咚咚震耳声中,突然升起一阵号角声,顺着河面远处传了出去。
但见海陵帮之人一个个转身退走,不过片刻之间而已,业已退得干干净净。
五旗帮的巨舶已冲过火船封锁线。
徐少龙兀自率两艘快艇在后面巡逻,以防敌人卷土重来。
行了十余里路,天色已经大亮。
徐少龙发出命令,前面的四艘巨舶,立刻停靠在岸边。
许明海向徐少龙笑一笑,低声道:“头儿真要得,总算这一仗闯出万儿,连老张也不敢不听你的命令了。哼!要不是他心中服气,就算他肯停船,也一定再滑行十丈八丈,才当真停下来。”
徐少龙道:“就算他滑行了十余丈,而始停住,但终究是听令停下了啊!他敢不停,才算本事。”
许明海道:“头儿这就有所不知了,在咱们这等大帮会中,人人都重视面子。如果碰到张中这种人,虽是听令,但十分勉强,说不定哪一次就真的不听命令。要惩罚他,又碍于舵主的面子,试想谁还肯找上他做搭挡?”
徐少龙听了这话,突然触动灵机,忖道:“这人如此不得人缘,内心一定很多牢骚,因而变得更自傲,更看不起别人,我只要手段圆滑些,就可深予结纳。”
他存下利用之心,便打消了羞辱张中的念头,催舟上前,偕同许明海跃上其中一艘巨舶,见到张中。
朝阳之下,但见张中没有倦容,却微微透露出不悦的神色。
徐少龙猜想如果不是自己早先显露过绝艺,已镇住了他的话。这刻他大概是会横眉怒目以待,自然也不会有好话说的。
他已立定主意,所以全不动火。
目光一闪,只见四下有帮众散立。于是提高了声音,说道:“张总管,昨夜多亏得你合作,才能顺利冲过敌人的埋伏,兄弟这厢谢过。”
张中本是满怀敌意,等候对方如是出言讥讽,他就强硬对付,那知徐少龙当众谢他合作,人人听见,这个面子实在太大了,不由得满面泛起了笑容,敌意全消,拱手大声应道:“哪里,哪里,全靠徐兄的神勇,才击退了强敌,人货俱得平安无损,兄弟应该代大家向徐兄道谢才是。”
徐少龙道:“总管好说了,好在咱们是为本帮出力。这次能安然返航交差,总是本帮的福气。目下有一件事,要与总管商量一下。”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入舱内,只有许明海乃是头目地位,又是徐少龙的副手,所以能够跟入去。
舶内设备甚是简单,这一点使徐少龙也不禁佩服。
因为以张中的地位和权力,他的卧舱,虽然不布置得十分奢华,但弄得舒服些,却是天公地道之事,别人谁也不敢讲闲话。
眼下竟然十分简单,可见得张中虽是为人倨傲,但律己却严,可以说得上是真正能办事的人。
他有了这个印象,已把张中的个性为人,测摸出十之八九。
对付这样人,必须干脆利落,定要以“能干”来打动他,使他感到佩服,然后才能结纳订交。
他立刻说道:“兄弟想请总管亲自检查舱中的货物。”
张中讶道:“我不是已遵令把每舱船最上面的十几二十包都弃沉在河中了么?而且下令不许弄出声响。”
徐少龙道:“假如这一手不是办得干净利落,没被敌方发觉,他们焉肯用火船封河之计,来对付我们?”
他停歇一下,又道:“但兄弟仍然感到不放心,照我的猜想,本帮船舶装货的规矩,对方必定深悉,对也不对?”
张中道:“假使他们有心想知道,全无困难。”
徐少龙道:“若是如此,他们一定计算得出这些盐包在舱内一共是多少层,这么一来,他们也可以算好某一包特别的货物,将在什么位置了。”
张中想了一下,道:“有心人果然可以算得出。这是因为扛货上船,总是顺序而行,不似在陆地装货时,可以后来先上,既有一定的次序,则要算出某一货包是放置何处之举,也不困难。”
他至此已觉得对方真的有点道理了,试想这等问题,岂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人所能提出来的。
徐少龙道:“这就是了,以我想来,盐包总是带有潮湿之气,如果隔了两三层,则纵然上面着火,也不会波及下面。”
许明海接口道:“头儿猜得很对,就算是整包的火药,但若隔了两层盐包,则上面着大火,热力也透不过,决计不会爆炸。”
徐少龙道:“此理本来甚明,因此,这个能够筹划严密的连环火船封河之计的人,才智极是不凡,也许就再留一步备而不用的棋子。”
张中惊道:“徐兄之意敢是说在那些盐包之中,藏有整包的火药么?”
徐少龙道:“是的,他只须在火药包内,加些石头铁块,重量即可如盐包一般了。假如他们连环船封江之计得遂,则他们可以劫得四大船的盐,丝毫无损。如果不幸失手,则但须设法引爆火药,使咱们人亡船毁。声誉大挫。这一着毒计,非同小可,咱们宁可费点手脚,也得查他一查。”
张中道:“这话有理,咱们非查不可,但咱们停泊在此,不虞对方发现么?”
徐少龙道:“此所以我要靠岸停泊,假如有敌人来攻,一看情势不对,咱们还可以弃船上陆,大队撤走。如果在河中,游走不便,一定会伤亡很多人。”
张中吸一口气,道:“好,兄弟这就亲自动手查验。”
许明海插口道:“每艘船装载之货,多达数百包,查将起来,可真不易。”
张中道:“不妨事,咱们但捡些靠舱壁的查看就行了,如果不靠壁,他们有什么法子可以予以引爆呢?”
徐少龙趁机赞道:“张总管真行,兄弟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跟你搭挡,必能顺利达成交差之功。”
张中还是第一次碰到一个愿意与他搭挡之人,再说这人又是他心中佩服的,因此之故,大为感激快慰。
他道:“以后机会多啦!兄弟定要倚仗徐兄的大力。”
当下与徐许二人,迅快往货舱而去。
他亲自取了一个铁钩,同时挑选了三个他认为精明能干的手下,吩咐道:“凡是靠舱壁的,都割破查验,一直验到最底下的一包。”
他和手下们一同动手,既然是割开草包查看,可就不感困难了。
徐许二人看了一阵,便一同到别处而去,查看四周的动静。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张中累得满身大汗的走出来,一见徐少龙,便道:“找到啦!每一边的舱壁各有两包,竟然是迭在一起的,那些王八蛋,可算得真准,居然一点都不差错。”
徐少龙转眼看时,只见几名大汉,已把那四包火药扛了出来,丢到河中。他欣然一笑,道:“这等敌手也不容易找的了。”
现下他的确有资格发此豪语,张许二人,只有钦佩的份,那敢取笑他自大?徐少龙想了一下,才又道:“明海兄,返航的路上,可还有海陵帮势力所及的地点没有?”
许明海道:“有,前面二十余里的石坎乡,是海陵帮的一个码头。”
张中从橱内拿出一卷厚厚的纸,一面道:“我这里有详细的地图,所有里数和河流深浅宽狭,皆有记载。”
徐少龙目光极是锐利,已瞥见那个大橱内,竟是一卷卷的厚纸,心想难道那都是地图不成?当下以旁敲侧击之法,不露痕迹地道:“真要得,可见张总管真是才智杰出,只走这么一趟,就绘下了详细的地图。”
张中引以为豪地道:“我一向很留心地理,但凡是我行过的,都绘有详图。”他打开地图,果然绘画得十分详细,批注精确。
许明海指出那石坎乡的位置,并且把河弯内的码头形势说出来,道:“靠石坎乡这一边,河流变得十分宽阔,河岸凹入,形成相当大的潭湾。咱们如果不打算靠泊,船只便从远处直航而过,不须绕入潭湾之内。湾内有个木搭的码头,规模不算小,伸出水面达数丈,上面还盖搭得有几间木屋呢!”
张中道:“不错,这个码头,耗资甚巨,这也是现任帮主巩贵的杰作,他们这个码头,单是供其它商贾运货上下,转销各处,每日的收益就很可观了。”
徐少龙道:“若然如此,咱们不妨毁了他们这座码头,使他们大遭损失。”
许明海道:“头儿别开玩笑,海陵帮定已防范咱们还击,大概连巩贵自己也得出马,严密防守这座码头。”
徐少龙沉吟道:“如果他们严密防守,便分不出大批人马来截击咱们,因此,他们决计不会在咱们经过石坎以前,向咱们下手的。”
许明海道:“他们如果能先行毁了咱们,如何还须全力防守?”换言之,敌方可能以攻代守。
徐少龙分析道:“敌方的军师心计很深,只看他步步都留下后手以防失败这一点,就可看出来了。以这种人的性格,必走坚守兵法上‘先为不可胜,然后求胜’的法则。也即是先使敌人无法赢得自己,才设法攻打别人。因此,他必定宁可让咱们通过了石坎,方始出手。”
他停歇一下,眼见张许二人皆有膺服之色,便又道:“海陵帮这次攻击咱们,照理说应是未尽全力。因为他们既敢发动战事,当然是估计过实力可以与咱们一拼。此外,他们也必有情报,晓得这次出差的人数和人选。我是第一次出道,他们焉会把我看得很重?”
他说了半天,不外是证明两点,一是海陵帮实力一定已相当强大,只不过掩饰得好,所以外间不知。二是这次的行动,海陵帮未尽全力。
张中道:“徐兄料事如神,这一猜测想必不会错的,但纵然如此,咱们也不宜冒险去毁他们的码头啊!”
徐少龙笑一笑,道:“我有一个计划,或者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毁去他们的码头。”
张中大喜道:“徐兄既有妙计,快请说出。”
徐少龙道:“咱们利用敌人的火药还敬,定要炸毁那座码头,方始甘心,但假如敌人在咱们通过石坎以前就向咱们下手,这计策就不灵了。”
他这番话,可真教张许二人听得心痒痒的,一时又猜不出他葫芦中卖什么药。
徐少龙说:“现下有烦张总管迅快动手,把那三条船上的火药包完全起出,丢弃河中,只留下两包就够了。”
张中连忙出舱而去,徐少龙吩咐许明海去腾空一艘快艇,以便应用。
许明海出去之后,徐少龙趁舱内无人,立刻迅快地从橱内抽出一卷厚纸,打开一看。只见这一卷地图,绘载另一条河流,详细注明始末的地点。而这一条河流的所有分歧岔道,无不画得一清二楚。
他放回原来位置,随即举步出舱,一面忖道:“我只要得到这一橱的地图,大概整个五旗帮势力所及的范围,都可了如指掌了,尤其是按照图上的注录,连五旗帮有什么舵哨,以及作何营生,也可以推测出一个大概啦!”
这件事使他非常兴奋,当地念头刚刚转到如何才可以占有这些地图之时,便已醒悟,忖道:“目下当务之急,乃是与海陵帮斗法,其它的事,以后再想不迟。”
这一回因为已有了经验,所以不久工夫,另外三船的药包已经悉数起出。
而许明海也用那艘快艇,载了没有沉弃河中的两包火药,驶到主船旁边,等候徐少龙下一步的命令。
徐少龙命许明海把火药包拆开,但这工作却是暗中而行,连本帮一众手下都看不见。
他已派定人手在各船执行命令,不许手下们出来观看。这刻在快艇上,只有他和张许一共三人而已。
许明海一面拆包,把袋中的火药全倒出来,而在火药当中,又有七枝比拳头略大的铁球。球上有三个孔,都插着药引。
这些铁球之内,当然是塞满了火药,只要点燃药引,就可以像爆竹一般点燃爆炸。
许明海骇然道:“头儿敢是打算亲自用这些火药铁球去炸毁石坎码头么?”
徐少龙道:“当然是利用这些物事,但方法却与你所说的不同。”
张中道:“徐兄何故如此秘密行事,连本帮弟兄们,也都以为所有的火药都丢在河中了?”
徐少龙道:“这是有备无患之举,试想咱们既然有情报,指出海陵帮可能进犯本帮,则对方何尝不会行此用间之术?说不定在这些人马之中,便有奸细,如果泄露了秘密,咱们的戏法就变不成了。”
许明海道:“如果有奸细,纵然看不见帕们还留下两包火药之事,但咱们起出火药之事,他们已经知道了,岂不是也会泄秘?”
徐少龙尚未回答,许明海又道:“啊!对了,咱们还可以严密看管所有的人,不让他们有机会传递消息。”
徐少龙摇头道:“恰恰相反,起出火药之事,我希望能让敌人得知,但留下两包之事,则万万不可泄露。因为敌方得知火药已起出,自然打消了攻击之心。而咱们的戏法全在这两包火药上,所以不可泄露。”
张中道:“这话甚是,只不知徐兄如何利用这些火药?”
徐少龙道:“我用这艘快艇去炸毁石坎码头,这个任务,由明海兄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