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希言突然身体一震,猛可坐了起身。
余小双一点也不注意他突兀的动作,仍然在解褪衣裳。转眼间日,下裳已经脱掉,露出雪玉浑圆的大腿。
杜希言看了一眼,不由得‘咯’一声吞口唾沫。这等景象,实在太诱惑人了,使他十分难熬。
他迅即闭起双眼,用力地摇摇头。顿时好像清醒得多了,当下伸手抓住她双掌,使她不能动弹。
这时,杜希言仍然闭起双眼,口中说道:“小双,我讲话你可听得见?”
余小双微微娇喘地道:“听得见呀!”
杜希言道:“那么你小心听着,我们都被魔鬼侵袭,已失去理性了。”
余小双道:“这儿没有魔鬼呀!”
杜希言道:“在床底下有个死人,你可知道?”
余小双道:“他死了么?幸亏我们看不见。”
杜希言道:“他为何死的?”
余小双道:“不是你点了他的死穴么?我猜应是如此。”
杜希言道:“我问你的是,他何故会被杀死?”
余小双道:“他是白骨教的妖人,作恶多端。”
杜希言道:“不错,但假如我们在这个地方,不能控制理智,严守机防,那么我们就比那妖人好不了多少,对不对?”
余小双一怔,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们跟他不同呀!”
杜希言道:“为什么不同?我们并不具备苟合条件,尤其是在妖窟中,更不能受邪法的影响,失去我们的理性啊!”
余小双口气已软,道:“我……我还是不大懂。”
杜希言道:“世上之事,往往要看环境才决定好与坏。换言之,同一件事,在某些时候是好的,但在另一种情形之下,却变成坏事。”
他直到现在,还是闭上双眼,不敢瞧看裸露的身体。不问可知余小双的色相,是多么的诱惑人了。
杜希言接着又道:“我们换一个地方,这件事的意义就与现在不大相同。唉!但愿你能同意我的看法。”
余小双咬牙皱眉,泄露出内心的挣扎。过了一会,才道:“是的,我同意你的话。”
杜希言道:“既然如此,你快把衣服穿好。”
余小双如言穿衣,杜希言还是不敢睁目。
余小双穿着好,跳下床去,道:“你干吗还不动呢?”
杜希言这才敢睁眼,当下也跳落地上,道:“这张床一定有古怪。”
余小双定一定神,道:“是的。”
她想起自己早先放恣地脱去全身衣裳之事,大为羞赧,红晕泛上娇靥。
杜希言又道:“照这样看来,咱们还会碰到类似的邪法,对不对?”
他一边说话,一面小心翼翼地向那张大床望去。
目光到处,但见那个皮肤如雪,曲线诱人的裸女,仍是那样展开四肢地仰卧着,姿态甚是狂野。
她虽是动也不动,却能予以一种强烈的‘刺激’,使人目光不愿移开,甚至想大叫一声,扑上床去。
杜希言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余小双正注视着他,是以把他的表情变化,完全瞧在眼中,当然她也能了解这是情欲高涨的征象。
她没有出声,心中也没有想法子应付这等场合。她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个男性,瞧他将有什么行动。
杜希言感觉得出自己正向情欲的深渊驰近,已经快要到达深渊的边缘。现在他正须悬崖勒马,以免掉下去。
他内心正在作‘情欲’与‘理性’的激斗,虽然这个裸体女子给予他莫大刺激,但他的对象,不是这个裸女,而是余小双。
最可怕的是他深知余小双,一定不会抗拒他,假如他向她侵犯的话。
只不过弹指工夫,杜希言面部涨红了。但他业已渡过情欲巨浪的顶峰,正一步步地向岸上行去。
余小双轻轻道:“你怎么啦?”
杜希言透一口气,道:“我很好,现在已没有什么事了,咱们走吧!”
余小双柔顺地道:“好,往哪里走呢?”
杜希言道:“那边有一道隐藏起来的门,以我猜测,门内必是一条甬道,这条甬道上,一共有五种这种房间,这一间也是其中之一。”
余小双道:“哦!每一间部可以踏出甬道,是不是?”
她跟杜希言行去,还未踏出门外,忽然扯住了他,道:“哎!我们忘了瞧瞧那个女的是谁。”
杜希言道:“不会是熟人!”
余小双道:“你意思说她不会是李玉尘么?”
杜希言道:“正是此意。”
余小双道:“你如何晓得?”
杜希言道:“因为这个女子年纪很轻。”
余小双道:“原来你已看过她的面孔了。”
杜希言道:“我没有,但这个女子的体态和肌肉,都显出青春年少。李玉尘纵然驻颜有术,看上去只有廿许三十岁的人,但她终究不是当真年轻的人呀!”
余小双道:“这话甚是,不过我觉得还是看一看的好。”
杜希言迟疑一下,才道:“不用啦!”
余小双恍然地哦了一声,道:“那么我去瞧瞧,你是不好意思,我知道。”
杜希言缓缓道:“我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对那张床有点害怕,不瞒你说,刚才我几乎把握不住而失去理智呢!”
余小双道:“我看见了,但你终于战胜了邪法,使我十分佩服。”
她停一下,又道:“你说得对,我们犯不上冒险,还是往前走的好。”
杜希言却不举步,并且摇摇头,道:“不行,咱们这样做法,等如逃跑一般。”
余小双感到困惑,道:“那怎么办呢?”
杜希言决然道:“无论如何,咱们须得借这邪法,磨练意志,同时也得想法子破去邪法,不可任它存在。”
余小双道:“随便你吧!但只怕邪法不是我们破得的。”
杜希言已下了决心,回转身子,向她凝视地道:“当然这是毫无把握之事,但咱们定须一试,因为咱们往后去,一定不会碰上这等邪法的。”
余小双温柔地向他微笑一下,道:“你怎样做我都听你的。”
杜希言慰切地道:“我要你全力帮助我。”
余小双吃一惊,道:“要我帮助你?我没有听错么?”
杜希言道:“你的力量很大,只是你自家不知道而已。”
余小双道:“我有什么力量?”
杜希言道:“当我被邪法所迷,有点不能自持之时,你赶快提醒我,或者是拒绝我的侵犯,便足够啦!”
余小双垂下头,轻轻道:“但我心中不想拒绝你啊!”
杜希言叹一口气,道:“这正是最要命的地方。”
余小双仍然垂着头,道:“我心中愿意为你做任何的事。”
杜希言没有说话,心中却想道:“这就更要命了,我耍她助我抗拒邪法诱惑的魔力,她的态度却变成与邪法合作,我如何受得了?”
事实上他现下虽然头脑清醒,可是心中仍然存留着欲念春情,这并不是说杜希言的‘定力’太差,而是事实上像余小双这么美丽的少女,谁不想占有她呢?所以他心中的欲念,只不过被邪法刺激得高涨起来而已。
这等情势虽然给杜希言带来困扰,但另一方面,他又隐隐感觉到讨论下去,似乎对击破邪法大有帮助。
他放软声音,道:“小双,我刚才对你说过,我们在妖人邪法影响之下,若是做出苟且之事,那就与妖人毫无区别了,你可还记得这番话么?”
余小双道:“我记得。”
杜希言道:“邪与正的意义,不过是应该或不应该而已,对不对?”
余小双道:“对呀!做坏事,走邪路,就是做不应该之事而已。”
杜希言道:“这就行啦!咱们没有任何理由,在这儿做出越轨的事,假如那样做了,我们的心灵,永远受一种邪恶力量控制。因为我们的理性,抗拒不住邪法,便也等如被邪法所制了,对不对?”
他演绎出这个结论,自知已是千真万确的道理,再对也没有了,顿时大喜,心知已经找到破邪之法。
余小双道:“是的,是的,我们不可失败。”
杜希言奋然道:“也不可逃跑,否则邪法的阴影,也永远留在心灵中,时时候机而动,这亦是十分可怕的事。”
余小双与他一样,完全被这个理论说服了,当下道:“好,我记得提醒你不要失去理性,我们到现在为止,仍然是好朋友,而没有其他的关系。”
她嫣然一笑,宛如春花盛开,既美丽,而又纯洁。
杜希言从她的笑容中,突然获得勇气信心,当下大踏步向大床行去,眼光毫不畏缩地投向那个裸女。
他怀着欣赏的心情,忖道:“这个女孩子美得很,这等情景,实在教人难以忘怀,但最可惜的是她已受尽妖人蹂躏,只不知我能不能救助她跳出火坑?”
杜希言的念头,忽然转到救助这个裸体女子之事上去。心中顿时充满了同情,以及凛然磅礴的侠义之气。
他走到床边,停步叫道:“小双,过来一下。”
他的目光已找到一堆衣服,所以叫她过来替这个裸女穿着。
余小双急急道:“不行,不行。”
杜希言讶道:“怎么啦?你走不动么?”
余小双道:“不是走不动,而是……而是……”
杜希言皱眉道:“那是为什么呢?”
余小双道:“我怕我们……又忍不住……”
杜希言这才会过意来,道:“不要怕,我只是要你替这个女的穿衣服而已。”
余小双道:“但那张床……”
杜希言道:“没关系,我们有许多事要做,都是很重要的,岂能被情欲牵制,而事事都有顾忌?来吧!救人要紧,也许她身世非常可怜,而遭遇又如此的悲惨。如果我们不救助她?谁来救她呢?”
余小双听了这话,马上消失了一切的疑虑,很快走到床边,顺手已把衣服拿过来,一面说道:“唉!你说的是,她或者是被妖人掳劫的,正如我的遭遇一样。”
她心中充满了救人的慈悲之意,别无杂念。虽然已爬上那‘邪恶’的床铺,却没有丝毫异感。她很快就替那个女孩子穿上衣服,回头道:“现在怎么办?”
杜希言道:“我给她嗅吸一点药末,她马上就会回醒。可是这么一来,须化费许多唇舌询问和解释等,将会耽误时间。我们暂时不管她,等搜遍妖窟,出来时经过此处,再顺手救醒她。你说这样好不好?”
余小双道:“我不知道,你既然这么说,一定没错。”
她给他以一个甜蜜纯洁的笑容,便跳落地上。
他们开始继续冒险的搜索,在另一个房间内,又见到两名昏卧的妖人,杜希言毫不迟疑,都给点了死穴。
在另一个石室内,有三个妙龄女子,面貌都颇好看,身段甚是丰满。她们分别昏卧在床上、椅上和地上。
她们身上都有衣服,甚是华丽,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条皮鞭。
杜希言迷惑地道:“不知是何缘故,我不想救她们。”
余小双欣然道:“啊!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那就好了。”
杜希言道:“她们看来都不是好女人。”
余小双道:“是呀!妖里妖气的,恐怕不是好东西。”
杜希言拿起那条皮鞭,一面观察,一面说道:“此鞭特别的细小,想是专供女子使用。鞭身上泡过药物,抽在皮肤上,会增加数倍痛楚之感。”
余小双道:“她们拿来打谁呢?”
杜希言游目四顾,道:“反正不会拿来抽打那些妖人就是,让我们再搜查一下。”
他向角落走去,那边有一道门户,木扉紧闭。
他把门闩托起,拉开木门,目光到处,但见门内乃是一处宽大的洞窟,四壁和地面都很粗糙。
窟内点燃着八支火炬,熊熊光火,把这个洞窟照得还算明亮,但见四下堆放许多人骨,发出阵阵刺鼻的怪味。
余小双已到了杜希言身后,她只看了一眼,就把面庞贴在他背脊上,不敢多看。口中骇然道:“哎呀!这么多人骨,真可怕。”
杜希言道:“不但有很多骨骼,还有六个妇人,看这情形,这间洞,竟是白骨教的庞大制造工厂呢?”
余小双道:“制造什么呢?”
杜希言道:“制造恐怖和罪恶。”
他停一下,又道:“直接的说法是制造可怕的骷髅,这些人骨,都分门别类地堆放的,骷髅头骨是一堆,四肢亦都分开,还有躯干等等。这些妇人们逐一拼合为一具完整的骷髅。”
余小双大有余悸地道:“这等工作,给我再多的工钱,我也不干。”
杜希言道:“她们也不愿干呢!”
余小双通共只看过一眼,现在仍然不愿往那恐怖的场所望去,口中问道:“你怎生得知?”
杜希言道:“因为这些妇人们,脚上都有锁链,可知已是失去自由的人。同时我已省悟出那条皮鞭的用途了。”
余小双道:“对,对,如果不是强迫,谁也不愿在这种地方,干这种活。”
杜希言道:“你在外面等一等,我进去解救她们。”
余小双却没有走开,仍然扯住他背上的衣服,跟他走入这一座宛如地狱的洞窟内。
那六名妇女,有的俯扑。她们身边都有一个水壶。每人相距约是六尺,看来各人的工作都不同。
但总之她们最后便将这些散开的骨头,联结成一具完整的骷髅。用的是一条很细的泡制过的上好麻线。
她们的年纪看来都超过五十岁,手脚布着皱纹,头发白的很多。
杜希言大为恻然,道:“小双,她们在这儿巴不知做了多少年苦工啦!”
余小双道:“是呀!这儿的气味怪难闻的,我只要做一天就非死不可。”
杜希言道:“瞧,有一个背上衣衫尽裂,露出鞭苔的痕迹,任何人被这条鞭子一抽,没气力也不敢不做。”
余小双道:“真的这么厉害?”
杜希言道:“你可要亲自试一下?”
当然他不必等她的回答,径自蹲下去,抓起锁链查看,接着命余小双出去,在那三女身上搜寻钥匙。
她很快就拿了一束钥匙进来。杜希言为她们一一打开。然后取出解药,在她们鼻子下涂抹上一点。
六个妇人先后打个喷嚏,接着回醒过来。
她们一看杜、余二人站在前面,登时都骇得发抖,人人都急忙低头拿起骨头,继续做工。
杜希言道:“你们不要做啦!”
那六名妇人骇得滚伏地上,连连叩头。
余小双大惑道:“你们怎么呀?”
杜希言看看手中的鞭子,登时省悟,便朗声道:“我们是白骨教的仇人,现在是解救你们的,外面有三个女子,似乎不是好人。”
那六个妇人叩头的动作都慢下来,可是仍然不敢抬头。
余小双柔声道:“起来吧!你们脚上的锁链都弄掉啦!”
她们一看果然已经自由,当下便信了大半。于是先后抬起头来,打量这一对年轻的男女。
其中一个说道:“我们可以出去么?”
杜希言道:“当然可以,如果你们认得路,还可以自行逃出这妖窟。”
他们一面说,一面退出外面房间。
那六个妇人沉默地对望了一阵,终于走出来。
杜希言丢掉手中的鞭子,道:“我们还得四下搜索,你们认得路逃出此地么?”
一个妇人道:“我们认得……”
她转眼向那三个女子望去,眼光中尽是恨毒的火焰。
只听她又道:“我们以前都是侍女,做错了事情,便被罚到这儿做工,这几个妖女,天天鞭打我们。”
杜希言道:“你们做工多久了?”
那个人道:“大概做了五六年啦!”
杜希言又道:“你今年几岁?”
那妇人道:“三十二岁。”
杜希言又问其他的妇人,也都是三十岁左右而已,他向余小双道:“我明白啦,她们是被骨头的臭气和无限的折磨,弄得如此苍老憔悴的。”
余小双惊道:“真可怕,三十岁的人能够变得这么老么?”
杜希言道:“这可不是证据么?”
这时其中一个妇人伛偻地奔上前,拾起皮鞭,向那三个昏迷中的女子用力抽挞。那条鞭子十分厉害,马上衣衫破裂,皮开肉绽,沁出鲜血。她的动作相当敏捷,手中颇有气力,有一次甚至把一个女子抽得翻滚出数尺之遥。
杜希言没有制止她,因此,当她手停之时,其余的妇人争着拥上去,捡过鞭子向三女挥打。
她们那一副凶残含恨的样子,使余小双不忍卒睹。而那三女,很快就全身皆血,看来已经活不成了。
杜希言等她们都停止了,才高声道:“你们的仇恨泄完了没有?”
一个妇人应道:“唉!如果有机会刺杀那些妖人的话,贱妇就算送了性命,也是甘心。”
另一个妇人道:“我们样子长得还可以的时候,所有的妖人都奸淫我们,而整日还不得休息地服侍他们。”
余小双尖声道:“这些万恶妖人真是该死!”
她声音中充满了对妇人们同情,也含蕴对妖人们的强烈痛恨。
那些妇人都感激地望着她,其中一个点头道:“谢谢你,姑娘,你也是女性,所以晓得这中间的痛苦。”
另一个妇人恨恨道:“试想那些妖人在奸淫我们之时,心肝宝贝地乱叫,但满足之后,就完全不认识我们了。稍稍有点错误,便又打又骂。”
杜希言举起一只手,示意她们安静,才道:“其后你们的遭遇更加悲惨痛苦,这是我们都可以想象出来的,所以你们不用多说了,现在是行动的时候。”
他逐一打量这六个外貌宛如老妇的女人,接着又道:“你们都学过武功,对不对?”
她们齐齐额首,眼中都射出一种热切的希望。
杜希言忖道:“她们已猜到我的想法啦!”
当下慎重地道:“这座妖窟,你们都很熟悉,对不?”
她们都应了‘是’。
杜希言道:“那么我们一齐动手,把所有妖人杀死,一个都别留下。这些妖人虽然有邪术,不是人力所能抗拒。可是现在已被我制住,个个昏迷不醒人事。”
她们发出低低的,深沉的欢呼声,听起来宛如一群野兽在咆哮似的。
杜希言又道:“还有三件事,你们好生听着,记在心头。”
这时连余小双也替她们感到不耐烦了,着急地道:“什么事,快说呀!”
杜希言肃然道:“第一件,咱们不是妖人,所以不可学他们那般残忍冷酷。该杀的才杀。万万不可乱杀人。”
她们都想了一下,才恭敬地答应了。
杜希言又道:“第二件,你们不管多么饿和渴,但这洞窟内任何食物和水,郡不许取用,你们千万记住。”
她们不是笨人,这一点马上就明白了。
“第三件是我有几个人要带走……”他形容出李玉尘、凌九重和许公强夫妇的形貌,又道:“这些人有的是我的朋友,被妖人困住,有的是我的仇人,非带出去,加以处置不可。”
她们无不认真地答应,记在心中。
杜希言又道:“这个洞窟乃是按照五行生克之理,分为五个主要的部分。现在已有一部分被我搜过,剩下四个部份,我们八个人,分头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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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人分四队,每队两人。杜希言自然与余小双在一起。
他选择的中央戊土宫,那一定是白骨教主索尸神君坐镇居住之所。
杜希言预先告诉余小双,并且道:“你最好先到外面等我。”
余小双摇头道:“你知道我决不会管他的。”
杜希言叹口气,道:“是的,那么我们走吧!”
他们往前行去,穿过两个房间,杀了三名妖人,最后,来到一座宽大高敞的厅堂,壁间供着一些神像。
这些神像,都是狰狞奇异的样子,一望而知并非正正当当的神道。
杜希言拦住余小双,道:“这座厅堂,就是白骨教的神殿,咱们这一踏入去,有没有危险,可见分晓。”
余小双道:“我们已经历了不少危险,是么?”
杜希言点点头,道:“但这一处,有点不同。”
余小双道:“怎么不同法?”
杜希言沉吟一下,才道:“反正咱们非进去不可,现在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他紧一紧身上的月魄剑,首先跨入去,余小双也跟着进去。入殿才走了三四步,后面传来‘砰’的一声。
这一下响声既震耳,加上厅堂的回声,使人不禁感到一阵恐怖,回头看时,厅门已被封住。
那大概是一块钢板,把门口封堵得没有丝毫缝隙。
杜希言道:“小双,你可曾注意到外面的甬道?”
杜希言道:“这边一封闭,另一边墙上就会出现门户,这样跟踪而来的人,就想不到我们被困在这边了。”
余小双哦了一声,道:“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杜希言道:“让我踏勘一下再说。”
杜希言的声音和态度都沉着和平静,这使余小双感到安心不少。
这座神殿前半截还有些巨大的香炉,两边壁下,则放置着石棺,每一边有四具,可不知情中有尸首没有。
内半进光线比较黯暗,并且有四级石阶,到处皆是奇形惨状,狰狞可怖的神像,有大有小。
有几具神像是站在地上,比常人还要高大,神态迫人。余小双一瞧,心生畏怖,当真不敢走进去。
杜希言走动的范围很狭窄,也没有到内进的殿上。
瞧看了好一阵,才道:“小双,咱们退路已断,因此,我们势必要往前走,找寻出路,对也不对?”
余小双道:“是呀……”
她虽然极力镇静,但她天性娇柔荏弱,所以还是露出惊怯之意。
杜希言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道:“别怕,我自信可以找出办法,虽然我好像在询问你,但其实这是我思索推论的过程而已,绝对不是无法可施。”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座神殿,与素尸神君的居室,一定是紧贴着的。所以我们还有机会找到这个恶魔,把他诛杀,为世除害。”
余小双怯怯道:“但我们如何出去呢?”
杜希言道:“这一点暂时用不着伤脑筋,我们先研究诛杀素尸神君之事。我认为他现下也在昏迷中,你猜呢?”
余小双无奈地道:“我一点都猜不到。”
杜希言道:“这素尸神君练有一身邪法,又有武功,而此地又是他悉心布置的险地,因此,他决计不怕咱们侵入,反而高兴才对。”
余小双道:“他高兴或反对,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杜希言道:“关系可大啦!如若他应该高兴的话,则咱们一进来,他就大可以现身出来,把我们擒下。”
余小双哦了一声,若有所悟地道:“照你这样说来,他没有现身,便表示他已在昏迷中了?”
杜希言道:“正是如此,你瞧我猜得可对?”
余小双道:“但愿真是如此。”
她不说对或不对,可见得她对这个妖人,十分畏怖,以致不敢作任可判断。
杜希言道:“假如这素尸神君尚在昏迷中,则咱们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能趁妖人未醒以前,把他找到。”
他所说这一句,眼中不知不觉中闪射出焦急的光芒。可见得他计算过时间,晓得所剩有限。
余小双觉察了这一点,连忙道:“那么快找呀!”
杜希言道:“急也没有用,要知素尸神君本身既练有邪法,又有武功,则他这座神殿,平时一定不会把封闭殿门的机关打开的,现在他既是打开,可见得他自知支撑不住,定会失去知觉,这才借重机关埋伏之力。”
他停顿一下,又道:“因此之故,咱们找寻他的寝所之时,一定会遇上危险的机关。”
这就是他的结论,听起来似乎不稀奇,但如若不是事先得到这个足以确信的结论,行动之时,定然更为危险。
他仍不行动,再度转头回看。过了一阵,才道:“本来在这等山腹岩洞之内,由于不是有计划的盖建,而是依照天然形势开凿,所以纵然精通土木之学,也查不出素尸神君的寝处。然而我仍有一点线索可寻,那就是从通风和通光的路线查看出位置来。”
他举手指着外殿的石壁,道:“那边有四具石棺,而对面壁下亦有四具石棺,这便是通风系统。左面的石棺,则是掩饰用的。”
余小双道:“只不知入口在什么地方?”
杜希言道:“只要知道方位,就不难找到入口,你站在这儿别动,我过去打开棺盖,瞧瞧棺中的情形。”
他小心翼翼地行去,到了右壁下的石棺前,突然泛起一阵依稀曾见之感。
他寻思一下,倏地记起了初入天罡堡之时,也曾见过这等形式的石棺,还被许公强骇个半死。
如今他与那时大不相同了,不但武功高强,同时又读了无数秘典异书,囊中也带着许许多多奇怪工具,包括好多种性质不同的毒药,随时可以变成毒药高手,或者是夜盗千家的人物。
他自个儿摇摇头,暂时抛开心中的感受,先向那四具石棺打量。最注意的是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缝隙。
他毫不费力地查看出其中有两具石棺,觉得有时时打开的痕迹。而另外两具,则似乎从未打开过。
杜希言微微一笑,掣出宝剑,设法插入其中一具从未开启过的。试试看能不能把棺盖撬开。
他试了一下,就晓得可以移开,只须把一个暗锁打开就行了。于是他在囊中取出一套小工具来。
他沿着边缝摸去,果然在靠墙内那一面,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可供锁钥插入。他先用钢丝试一试,然后选择合适的工具,试行开启。
余小双忍不住走过来看,但见杜希言一面倾听,一面转动手中的工具,弄了一会,发出‘滴嘀嗒’一响。
杜希言抬头欣然道:“好,锁已打开,希望里面真是通风的设备,这一处应该是输送空气的入口,另一具则是排气的出口。”
他指指其他两具石棺,又道:“这两具棺内,必有极厉害的物事,以我想来,不外是毒蛇毒虫之类,或者是以邪法操纵的奇怪东西。”
余小双骇然道:“那就不要打开它们。”
杜希言道:“你站远一点,我要打开这个棺盖啦!”
余小双迟疑不退,道:“可会有危险么?”
杜希言道:“如果是我设计,就极为危险。我一定装置爆炸力极强大的机关,任何人一打开,就和石棺一起炸为赍粉。”
余小双扑上去,急急拉住他的手臂,道:“那么你还要干什么?”
杜希言轻轻推开她,一面道:“我只是说我设计才会如此。”
余小双道:“万一人家也装了炸药,如何是好?”
杜希言道:“那我也不知道啦!”
余小双伸手抓住他,不让他开棺,道:“不,你另外找那入口吧,他们总不会在这个石棺进出啊!”
杜希言一来不愿太拂逆她的好意,二来也觉得开棺之举太以危险,当下放弃了开棺,向内殿行去。
他到了那儿级台阶下面,便停下脚步,说道:“咱们越过这些石阶,就踏入内殿范围。以我看来,内殿的埋伏,比石棺还要危险些。”
余小双又拉住他,道:“那么索性不找也罢!”
杜希言道:“假如咱们不趁这机会,深入虎穴,把妖人的主脑杀死,将来永远没有这种绝佳机会了。”
余小双道:“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做呢?”
杜希言道:“因为我们有能力,同时我们又有理想,崇尚正义,痛恨残暴。此外,我还有私人的理由,对不?”
余小双道:“唉!我们如果只是平凡的人。”
杜希言耸耸肩,道:“自古形势比人强,咱们已在这等环境之中,做了这等样之人,便只好照着应走的路走去。”
他的目光在地面上扫来扫去,又道:“你瞧,地上铺着的都是径尺的方砖,一共有三种颜色。在这三种颜色的方砖上,只有一种色彩,表示安全。这是二对一的机会。”
余小双心中慌成一团,要知她虽然经历过不少危难,但那都是胡里胡涂就陷在其中的,而不是像这刻那么明晰清楚地感觉得出来。
换言之,她不但预知杀身之险就在眼前,而且还不可以避开,这是更令人恐惧不安的因素。
杜希言又道:“任何懂得布置机关埋伏之人,定要考虑到被人探测之举,是以必有预防。咱们就算探测得出来,也必定逃不了毒手。因为这等情况,是设计之人,早就计算过的,你说是也不是?”
余小双道:“我不知道。”
声音显然有点颤抖。
杜希言道:“那道入口门户,必定在靠墙边的一尊巨大神像后面,我就算能安然抵达神像之前,也不易躲过这尊神像袭击的威力,当然那也是一种埋伏。”
余小双回头向殿门望去。道:“你能打开那道钢板么?”
杜希言摇摇头,道:“那是障眼法,谁也打不开的,但另有通路可以出去。”
余小双忙道:“你笑我也好,骂我也好,我还是要你找出通路,快快离开。”
杜希言道:“现在你已知道这一迸内殿的危险,所以也情愿我冒险打开石棺,我告诉你,只要不爆炸,我就可以使躲在密室中的人,无法活命。”
余小双道:“我们再找机会除去素尸神君,不比现下冒险好么?”
杜希言道:“下次?哪里还有下一次?素尸神君这回如若不死,定要出山,与鬼王魏湘寒勾结,大乱天下。”
余小双道:“这个责任要我们负么?”
杜希言道:“你得知道,我非杀死鬼王不可呀!”
余小双楞一下,道:“这话可是当真?”
杜希言道:“难道我还会骗你?我如若不是要杀死这个高明的人物,我早就修习武功,而不须去学什么土木之学,绕个大圈,到天罡堡求取丹凤针了。”
他停顿一下,又道:“总而言之,这个白骨教的教主,非杀死不可。不然的话,我更没有法子达成任务啦!”
他日光中合着询问之意,向余小双凝视。
余小双无奈地叹口气,道:“随你怎么做吧!反正我跟定你就是。”
杜希言更不迟疑,道:“我宁可选择开棺之法。”
他转身行去,又道:“若是有炸药的话,轰的一声炸为飞灰,倒可以省去无穷烦恼。”
他说得轻松,但余小双却听得毛骨悚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幽默’的味道。因此她烦恼地摇头不已。
两人走到石棺前,杜希言马上就动手,利用一件小工具插入缝内,又用另一件嵌在其上,用力拧扭。
但见那棺盖渐渐往上升起,不久,已开启了一道寸许的缝隙。
这时杜希言已可以伸指进去,抓紧棺盖了。
他双手抓住棺盖,向余小双投以一瞥,这才运力往上掀。
这块石棺的盖虽然沉重,但杜希言并不显得很费力,但见棺盖迅即升起,不曾发出任何声响。
余小双在较远之处,可以略略弯身,瞧看棺中情形。
棺内似乎空无一物,同时亦没有任何异味。
杜希言迅即把整块棺盖举起,轻轻放在一旁,接着就用手势警告余小双,叫她不可发出任何声响。
但见棺底有两个圆洞,洞口用又细又密的铁丝织成网子,盖在其中,一望而知此是过滤空气之用。
杜希言在怀中掏出几个瓶子,挥手叫余小双退后,这才动手施为,把合成的剧毒,放入棺底两个圆洞内。
余小双没有看见他如何施为,她虽然心肠十分慈软,连杀死一只蚂蚁,也会生出不忍之心。
然而这刻她却全心全意地暗暗祈祷上苍,希望杜希言的毒功灵光,能够杀死素尸神君等人。
转眼间杜希言已经把棺盖盖好,回头向她笑笑,拉她向殿门行去。
他轻而易举地找到开启暗门的机括,使他们两人安然离开这座阴森可怖的神殿。两人出得甬道,都不禁舒一口气。
余小双道:“你不是曾经施过一次毒而失败么?”
杜希言道:“以常理推论,白骨教中能抵御我施毒之人,最多只有一个。而这个人眼下已经追赶云散花去了。”
余小双惊道:“万一他回来碰上我们,如何是好?”
杜希言道:“大概不会,他追不到云散花,决不回来。而云散花身有至宝,又擅长隐遁之术,怎会被擒?”
余小双道:“难道那妖人一辈子也不回来么?”
杜希言道:“那也不然,现在我们须得集中全力去对付这家伙了。其实呢,他并不是真的百毒不侵,只不过我当时用的毒,旨在使人昏迷,否则岂不是连你和凌九重等也给毒死了?那个妖人能过这一关,想是因为毒力不够强猛之故而已。”
他们一边说,一边迅快行去。
余小双又问道:“你打算怎样对付鬼王魏湘寒?他还活着么?”
杜希言道:“我不知道,大概还活着吧?你没听过一句俗语说:好人短命,坏人千年的话么?他一定死不了。”
余小双噗嗤一笑,道:“话不是这末说。”
杜希言道:“原来你不知道,这个老魔已具有杀不死的功力火候,只有丹凤针能制他死命。”
余小双道:“这便是千辛万苦求取丹凤针之故么?”
杜希言道:“是的。”
余小双道:“那么你现在仍然杀不死他呀!”
杜希言不解道:“为什么?”
余小双道:“丹凤针不在你手中,假如云散花姐姐忽然走啦!你如何是好?”
杜希言道:“不要紧,我在天罡堡中,学到许多学问,都不是世间之人所懂得的。我发现杀死魏湘寒之法,其实不止一端,例如灵璧剑炉三剑合璧,也可以杀死他。不过,用丹凤针是最快捷,最容易和最妥当之法而已。”
余小双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她突然娇躯大震,停下脚步。
杜希言与她说话,是以没有看见她目光所注之处。虽然如此,他也能感觉出似乎有点不妙。
他迅快转眼望去,前面丈许远之处,就是一条横的甬道,但这刻平静如常,并无可疑之物。
杜希言轻轻道:“你看见什么?”
余小双道:“有一个白衣人忽然出现了一下。”
她的声音,含蕴着惊骇之意。
杜希言道:“哦!白衣人?往哪儿去了?”
余小双道:“他……他好像走入墙内。”
杜希言道:“为什么你说像呢?敢是有点不像?”
余小双道:“不,简直就是走入墙里不见的。”
杜希言道:“就是咱们正对着的墙壁么?”
余小双道:“是的,他怎能跨入墙里呢?”
杜希言道:“待我瞧瞧,也许只是一个幻影。”
余小双一手扯住他,不让他前往,道:“不,不是幻影,虽然他是背向着我,看不见面貌,但是个高瘦个子,一定是个很冷酷的人。”
杜希言道:“咱们总不能老是站在这儿讨论呀!”
余小双道:“只有鬼物才能透行过墙壁。”
她终于把心中所疑惧的想法,说了出来。
杜希言道:“是的,但即便是鬼物,咱们也得看个清楚,对不对?至少那堵墙壁,会不会有问题亦须查明。”
余小双精神一振,道:“对呀!也许那堵墙壁……”
她跟着杜希言,急急走上去。
那条横的甬道,相当宽阔。杜余二人向两边看过,都没有人影,当下一直走到墙边,伸手摸去。
墙壁入手又冰凉,又坚硬,分明是石头砌的,他们试着用力的推和敲打,也没有发现异状。
杜希言迅快忖道:“这样说来,白骨教起码有一个妖人没有中毒,并且已发现了我们。”
余小双查明这堵墙壁的的确确是石头的,绝无一点虚假之时,登时又充满了惊惧,全身汗毛直竖。
要知鬼之为物,世人无有不畏惧的,只不过程度上有所差异而已。但假如在光天化日之下,人烟稠密的地方,人的胆子又会大得多。
目下在这等阴阴暗暗,不见天日的山腹地道之内,亦是使余小双胆气更弱的一大原因。
她道:“杜大哥快走吧!”
杜希言深深吸一口气,极力把内心的恐惧驱掉,道:“不要急,你的确看见一个白衣人么?”
余小双道:“我真的看见。”
杜希言道:“但他现在竟不出现,岂不奇怪?”
余小双抓住他的臂膀,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四下瞧看。
她可不想以发现那个白衣人来驳倒杜希言的话,杜希言的镇定,也不能使她消除内心的恐惧。
突然间她看见在右边的甬道内,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白衣人。
她身子一震,用力睁大双眼,却看不见他的面貌。
原来那个白衣人乃是背向着他们而立,就站在甬道的中间,与他们相距大约有十多步远,动也不动。
阴阴的阴风,向杜、余两人吹来。余小双机伶伶打个寒战,用力抓紧杜希言的手臂,已经不会作声。杜希言也看见那个白色人影,那颗心不由得剧烈地跳动起来。
对付鬼物,他既没有经验,同时也想不出任何方法。因此,他只好也站着不动,注视着这个白衣人。
这一回他们都瞧得很清楚,那个白衣人忽然向墙边移动。他双脚根本不动,整个人冉冉飘浮而去,一下子就没入墙中,消失不见了。
余小双好不容易恢复了思想能力,用力摇一摇杜希言,颤声道:“我们快逃吧!”
杜希言点点头,道:“好,往这边走。”
他说的是与刚才白衣人出现的反方向,但当他们转身时,不由得骇呆了。敢情那白衣人又出现在这一边。
这个白衣人仍然背向他们而立,在并不光亮的甬道中,那一身白衣,显得格外的刺眼,因而也特别可怕。
由于这一边出路,他们不想出去则已,如要逃出此地,非往这边奔逃不可。
余小双呻吟一声,全身宛如大病似的抖个不停。
杜希言虽然抖得并不厉害,可是手中的月魄剑,锵一声掉在石地上,喷溅出一片火星。
余小双已站立不稳,又无力抓住杜希言,是以咕咚一声,跌在地上。杜希言呆呆地望着那白衣人,竟不晓得把她拉起来。
那个白衣人身躯缓缓转动,身上似乎有一道光华闪过。他乃是向杜余二人这边转过身子,是以面貌渐现。
但见他面貌冷峻,双眉很浓,两眼闪射出森冷的光芒。在他那件白色道袍上,胸前赫然有一个骷髅头。
这个白衣鬼物无声无息地移动,直向杜余二人行来。
杜希言不知不觉骇然后退,但只退了两步,身子就被墙壁所阻。但是他双脚一顿,挨着墙滑坐在地上。
他和余小双分明已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对方莫说是鬼物,即使是一个普通的人,这刻也能制他们死命。
余小双眼睛虽然没有闭起,可是身子直抖,能不能看清楚眼前的险象,真是一个大大的疑问。
杜希言比她好不了多少,他倚墙无力地望着,双眼作出欲闭而不能之状。对方每迫近一步,他的头就侧仰一点,好像想避开这个可怕的鬼物。
转瞬间那白衣人已走到数步之内,并且微微俯低身躯,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对青年男女。
当他这样做时,四下阴风卷括得更加厉害,而且隐隐有鬼哭神嚎之声,从四方八面传过来。
余小双惊骇得快要昏迷过去,但她乃是练过武功之人,是以又不易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动辄会失去知觉。
她虽是在十分震恐之中,仍然晓得那个白衣鬼怪,似乎要向她下手,是以从她这边移过来。
突然间一声大喝,响亮的四壁都传来‘嗡嗡’的回声。大喝声中,杜希言一跃而起,手中已拣起那把月魄剑,划出一道强烈眩目的精虹,向那白衣人劈去。他的动作,快逾闪电,使人几乎看不清楚。
那白衣人迅即往后跃退,杜希言只劈了一剑,就站立在他对面五六尺之处,没有继续发出攻击。
双方对峙了一下,那白衣人有手缓缓举起,好像要施出什么东西似的。当他的手往上移动之际,一阵凄厉刺耳的声音,似是从遥空传来。
同时他身边数尺之地,阴风疾旋。
由此可见得如果他的右手当真扬起的话,必定会有某种可怕惊人的现象发生。换言之,这个白衣人乃是施展一种厉害邪法,那决不是人力所能抵挡得住的。
杜希言动也不动,但双眼如电,罩定对方。他的神情极为坚定和专注,一望而知他已用整个心灵的力量,紧紧攫住对方。
那白衣人的手只抬到胸前那么高,突然垂下,那股凄厉异声马上消失,甬道中也似乎明亮了许多。
他身躯摇摆了一下,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接着胸前靠近骷髅之处,也透现出血迹,这血迹还在逐渐扩大中。
这白衣人居然仍不倒下,用衣袖抹一下嘴边的血,问道:“你是谁?”
杜希言道:“你想在临死之前咒诅我的名字,是也不是?”
那白衣人道:“我鬼师章楚,空自有一身本事,却想不到死在一个凡夫俗子之手,是以想得知你的姓名……”
他说到后来,声音已显得很衰弱。
然而杜希言的精神一点也不松懈,而且对这个自称鬼师章楚之人的死亡,心中也没有丝毫怜悯。
他道:“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
可是余小双的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话,她着急叫道:“别告诉他,他的眼睛透露出可怕的意思。”
杜希言盯住对方的眼睛,道:“不错,我也看出来了,但难道他临死之前,竟能够仅凭我的姓名,便对我加以暗算么?我不相信……”
鬼师章楚道:“假如你报上姓名和生辰八字,本真人担保你活不过三天。”
此时胸口的血渍已扩大了许多,殷红一片,异常惹眼。
杜希言道:“若是如此,我何必告诉你?”
他不论是在说话也好,在转念也好,那对目光,仍然保持高度警觉,以及锐利的光芒,罩定对方。
这是一种心灵间的无形拼斗,杜希言如若杂念潮生,或者是意志力不够强大。对方定可凭借苦修多年的某种邪恶力量,无声无息地侵入,做成祸害。
鬼师章楚大概是找不到可乘之机,突然间斗志崩溃,连退数步,身子碰到墙壁,顺势挨墙跌坐地上。
以他身负之伤,若是常人,早就气绝毙命多时。然而这个妖人,居然强撑了许久,现下还未死去。
不过这刻他力弱神散,看来已没有什么作为了。
杜希言压剑走过去,道:“章楚,你积恶如山,今日死有余辜,我希望你临死之前,能够猛然醒悟,深自忏悔以往的罪孽。”
鬼师章楚有气无力道:“忏悔又有什么用?”
杜希言道:“你马上就离开这个人世,思想知觉等等,永远消灭无迹。但你还不敢面对真理,承认错误么?”
章楚虽然全无气力,并非被剧烈的痛苦侵扰。但他仍然泛起惊讶的神情,抬目打量面前的青年。
他道:“以你的年纪而论,你的思想相当深刻了。”
杜希言道:“我平时很注意这些问题。”
章楚道:“唉!你说得对,我人都快要死了,为何还不敢面对真理?是的,我错了,这一辈子像害虫一般。”
杜希言突然插口道:“你错了,只要你有悔悟之心,虽然离死须臾,但仍然有补偿的机会,但愿你相信我的话。”
章楚听了,固然觉得稀奇。
就连余小双,也为之惊疑交集,几乎要插嘴打岔。
因为她深知杜希言的医药之道十分高明,说不定有法子救回这个妖人的性命,这样章楚方能忏悔赎罪……
她终于忍抑着不安和冲动,静看事情发展。
章楚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杜希言道:“我的意思是你替我解答一些艰难问题,而我凭着这些知识,便可以做些于世有益之事了。”
章楚哦一声,表示已经明白,道:“原来你认为此举等如是我假你之手,赎我之罪?”
杜希言道:“正是此意。”
章楚道:“这也使得,可是……”
他忽然唉了几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抹抹嘴角的血渍,衰弱地接着道:“但我怕已支持不住啦!”
杜希言马上取出一个扁扁的银质酒壶,里面便是松子酒。功能解百毒,以及保住一口气不断。
他灌了一点在鬼师章楚口中,只眨眼间,章楚精神陡振。
杜希言道:“除你之外,可还有人未曾昏迷的么?”
鬼师章楚点点头道:“还有一个,但不在洞窟之内。”
杜希言道:“这人是谁?可是因为追赶我的朋友而离开此地?”
章楚道:“是的,这人是教主仅存的传人,年纪虽轻,但武功和法术,都极高妙。”
杜希言道:“他叫什么名字?长得怎样一个样子?”
章楚道:“他姓年,名训,只有二十八岁,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口才极好。单看外表,决想不到他是极为邪恶之人。”
杜希言道:“昨晚他没有参观那什么大法么?”
章楚道:“没有,因为他正在练功……”
杜希言道:“他擅长什么功夫?”
章楚道:“若论武功,他曾在一位宇内无双的高人门下,苦修了五载。因此,他只靠武功,也可以横行一时了。”
杜希言道:“你说的这个异人,一定是六指鬼王魏湘寒了,对也不对?”
章楚讶道:“正是。”
杜希言道:“好,他的邪法呢?擅长什么?”
章楚道:“他的天赋过人,加上武功的底子,所以已练成了‘妙音摄魂大法’,厉害无比,难有敌手。”
杜希言道:“什么叫‘妙音摄魂大法’?”
章楚道:“这种大法,分作两部分,一是不知敌人躲在什么地方,便发出一种声音,任何人听了,都生似是有极熟之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一般。这时只要张口一应,马上昏昏欲醉,魂离躯壳……”
他停歇一下,又道:“如果是对面相峙的敌人,这种大法的威力就更无可比拟了。只要你弄出一点声音,他就能借声施法,使你听起来像是最恐怖,同时又是最足以迷惑心神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也就魂离躯壳,失去抵抗之力。”
杜希言道:“假如我弄不出任何声音,便又如何?”
鬼师章楚道:“决不可能,你就算捂住耳朵,也能听见自己身体移动,以及呼吸时的声响,任何人莫不如此。”
杜希言道:“这话倒是不假。”
章楚道:“何况他也可以发出魔音鬼啸,主动攻袭。此举虽然在大法中效力较弱,但也很少人能抗得了。”
杜希言道:“这门邪法可有破解之道么?”
章楚道:“佛道两家之中,都有这种专破声闻的经咒,可是如果修持之功不深,纵然懂得经咒,也没有用。”
杜希言道:“你意思是说,最重要的还是精神修持的力量,是也不是?”
章楚道:“是的,正如刚才你集中意志之力,迫得我无法施展一般。如果我不是受伤,情况就不相同了。”
杜希言道:“我自己早已认识必是如此,所以起初我假装失去抵抗之力,连剑也丢在地上。事实上我已算好尺寸距离,所以等你过来,又对我疏忽之时,我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劈了你一剑……”
他停一下,又道:“既然那年训武功高明,这等诱敌暗袭之法,只怕不能奏效啦!我非得另想法子不可。”
章楚道:“年训非常机警狡黑,反应极快,想偷袭他,实在很不容易。”
杜希言道:“这种敌手,几乎是无法取胜的,可是任何人都有致命的弱点,年训虽然厉害,也不会例外。”
章楚道:“但等你找到他的弱点,只怕为时已晚。”
杜希言道:“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要向你请教。”
章楚道:“什么问题?”
杜希言道:“我从种种证据看来,邪法竟是真有其妙,大概世间传说的驱役鬼神、吐火飞刀等等,都不是假的。”
章楚道:“这些不过是障眼法,不算十分困难之事。如果在特定的处所,这等障眼法也可以取人性命。”
杜希言道:“例如在这白骨教的洞府之内,你们可以用这些邪法杀人?”
章楚道:“是的,在外面就只能骇骇人,不过效力仍然十分宏大。”
杜希言道:“是不是能把人骇死?”
章楚道:“胆小之人,当真可以骇死,就算胆大之人,亦将心神不定,惊骇交集,这时,我们就有可乘之机了。”
杜希言道:“对呀!只要有过训练之人,便能利用别的手段,趁对方心神不定之时,加以杀害了……”
他想一下,又道:“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的存在?”
章楚道:“我也不知道。”
他也晓得这个问题,已深入邪法的本质之中。因为他自己练法之初,也时时须得思考这个问题。
他又道:“假如有鬼,则我们以法力驱役恶鬼去加害敌人,便变成很合理之事,也非常人能够抗拒的。”
杜希言道:“我正是这么想。”
章楚道:“但我不知道有没有鬼,虽然我们可以使人看见种种可怕的鬼物形象,但那是出于我们的力量,并非天然就有的。”
杜希言道:“人力可以制造出鬼物么?”
章楚道:“当然可以啦!咱们人类赋有无穷潜力,可以利用大自然中各种物质加以变化组合,制造出种种超自然的现象,事实上我知道有人能凭借一些奇异的法宝,做出极骇人听闻的事,飞天遁地,都办得到。”
杜希言道:“那么这种惊人的成就,仍然有法子抗御,或者加以毁灭了。”
章楚道:“理论上虽然可以,但事实上很难做到。”
杜希言道:“只要不是真的鬼物,我就不怕。”
章楚道:“我练法多年,但至今还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鬼,说是没有,有时又似乎有鬼物存在。”
杜希言道:“既然连你也不知,我暂时可以假定没有鬼,但却不知道你们如何能弄出鬼影幢幢,异声四起的景象?可有什么工具么?”
章楚道:“若要具有杀害的力量,就必须有配合的环境和设备,但在别的场合,仍可施展。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杜希言道:“是的,但我不明白的是,如果在没有事先布置过的环境中,怎能制造出超自然的景象呢?”
章楚道:“问得好,这答案是:由于我们经过很多艰苦的修练,才具有这种的力量,你认为如何?”
杜希言道:“虽可成立,但仍然有点勉强。因为修炼过程虽是艰苦,但世上不怕艰苦的人甚多,以武功而论,就有非常艰苦的过程。可是邪教至今势力仍然不大,可知单单是不怕吃苦,仍是不行的。”
章楚道:“对极了,除去坚忍的意志之外,还须有这等天赋。也即是必须是天生邪恶之人,才炼得成法力。”
他想了一下,又道:“在练功过程中,须得是非常冷酷残忍,心术邪恶之人,方能忍受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余小双插口道:“我也懂啦!我师父说过我不宜修习武功,因为武艺练得高深之时,每一招都讲究如何出手制人死命,我总是觉得不忍心杀人,便老是练不好……”
章楚道:“修练邪法比武功可怕得多了,可说是绝情灭性,也不知须得杀害多少生灵,才练得成功。”
他突然提高声音,道:“素尸神君的传人年训,真是天生邪恶无比之人,他的思想和行动,自然而然就有一种邪异的力量,因此他的成就最大……”
杜希言道:“他的外表一点都不邪恶对么?”
章楚道:“是的,只看他的外表,必能把人骗死,他所有的师兄弟,都是死在他的手中。以我看来,连素尸神君也很忌惮他。这也是邪教无法盛大之故。我们这些人,纵然是师徒或同门师兄弟,仍然互相残杀不已。”
杜希言发现对方的眼神,逐渐黉淡,晓得他的生机已尽,当下道:“你已给我莫大的帮助,也算得是你在死前的悔悟赎罪,我谨代表其他崇尚正义的人们,向你致最大的敬意。”
鬼师章楚深深喟叹一声,道:“你大概是代表‘正义’的力量了,虽然正义的力量,似乎很空泛,但现在我看到有人为它奋斗,不惜一己的生命,才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存在。至于‘邪恶’的力量,却比较明显,不必多说。”
杜希言道:“你可有什么事要我做的没有?”
章楚想了一下,缓缓道:“没有了,哎唉!原来我是如此孤独,连一个可以关心的人都没有……”
这种垂死时的哀鸣,虽然语句和内容都相同,但若是出自常人之口,一定不会如此打动人心,使人生出无限同情。
杜希言大为感慨,忖道:“有些人须得死神临头之时,才能忏悔平生罪孽。如果他能早早觉悟,相信不致于有今日的下场,至少也不至于连一个可以关心的人都没有。”
但见鬼师章楚双眼一闭,头颅无力地歌垂一侧,就此断气,结束了他罪孽深重的一生。
杜希言转头向余小双望去,但见这个美丽纯情的少女,眼眶含泪,一副不胜凄楚的样子。
他立刻表现得很坚强地说道:“小双,走吧!”
余小双道:“你不埋葬了他的尸体么?”
杜希言道:“我不是不想,但时间已不允许了,我心中有两点疑虑,非得赶紧设法,消弭这个危机不可。”
余小双道:“什么危机?”
杜希言道:“就是素尸神君的传人年训,他不但不曾中毒昏倒,甚且已追踪云散花而去,极可能已把她擒获。”
余小双惊道:“啊呀!那么快走吧!”
杜希言举步行去,一面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年训始终没法子破去云散花隐遁之术,则他这刻必定已折回来,咱们这一出去,恰好碰上。”
他渐行渐快,话声停顿一下,又道:“但最令人担心的是他在碰上咱们之前,先看见那六个女人,当然就不会放过她们的……”
余小双道:“是啊!那六名妇人讲好在洞府外等候的。”
杜希言道:“她们受尽了妖人的磨折,幸而得脱枷锁,重见天日,如果就此惨死在年训手底,试想是何等悲惨可怜?”
余小双道:“是啊!真急死人啦!”
杜希言现在已变成自言自语,道:“这六名妇人固然不免惨死,而我相信她们在临死以前,因为受不了年训的恶毒手段,一定把咱们的踪迹说出来……”
他自语之故,乃是自家在推测究想,可不是故意说来吓唬余小双。
余小双听了这话,不禁大惊道:“那么我们要小心些……”
杜希言道:“以情理来想,那六名妇人尚未出去洞府门外则已,如若已经出洞,决定把凌九重和李玉尘都带了出去。因此,至少凌、李二人是笃定要遭劫了。”
余小双越听越怕,跟着奔行得更快些。然而她旋即又记起杜希言不懂邪法,若是碰上年训,定必凶多吉少。
她权衡之下,总是觉得杜希言的性命,比旁人珍贵得多,因此她急跃数步,伸手把杜希言拦住。
她道:“慢着,你如何应付那年训呢?”
杜希言道:“只好随机应变了。”
余小双道:“碰上年训这等敌人,生死存亡,只是指顾间之事,你可能连应变的机会都没有,那使如何?”
杜希言耸耸肩,道:“那也没有法子呀!难道咱们一直躲在这儿不成?”
余小双道:“能躲得过他么?”
杜希言道:“当然不行啦!”
余小双道:“既然不能躲,那就只好迎敌了。”
杜希言道:“是啊!我也这么想,咱们快走。”
余小双道:“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
杜希言讶道:“什么要求?”
余小双道:“这回一走让我在前面走,你隔远一点跟着,如果碰上年训,我们可以耽误他一下,你便可以应变了。”
杜希言苦笑一下,道:“这算是什么主意?我岂能让你冒杀身之险,打这个头阵?”
余小双道:“你不答应也不行,这是唯一可行之法,我虽然也很害怕,但除此之外,再没另一条路可走了。”
杜希言还是不依,道:“你别胡出主意。”
余小双坚决地道:“我知道我这样做是对的。”
杜希言仍然连连摇头,他心中明知余小双之言不假,可是此举实在太危险了,如何使得?
余小双轻轻道:“杜大哥,我晓得你完全是为我着想,但你可曾想到,假如你打头阵失手,我将遭遇什么命运?”
杜希言道:“话虽如此,但……”
余小双道:“其实你心中也明白,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如果你失手了,我一样逃不了妖人的毒手。”
杜希言道:“我总觉得这办法不好。”
余小双道:“以情理想来,那妖人如此见我独自行走,决计不会立下毒手,一定是把我拦住,询问情况……”
她虽然在讲道理,但声音态度,在在都流露出坚定不移的决心,并不是随口说说的意思。
杜希言沉吟一下,额首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他虽然外表儒雅温柔,但其实是个极有决断之人,刚才的不答应,只不过想不到应付之计而已。
当下把出洞的路径告诉她,然后让她独个儿领先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