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她斗地清醒,付道:“我真是昏了头,他明明是利用能够帮助我这番话来迫使我低头屈服。”
转念又付道:“但假如真能那样,我暗暗纵敌叛教,也甚是值得。”
她自个儿矛盾地反复寻思这件事,猛抬头,已见到谷沧海带了一人进来,却是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认得便是武林中公认为当世第一美人的许灵珠。
自古至今,尚没有一个美人能像她那样巨大的魅力,能使无数男人为她单思独恋,做出种种可笑而又可感的傻事。
以此而论,她大概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的第一美人了。
摇魂仙子虽然很妒忌她的美丽,但一当瞧见她之时,心中的妒意就忘记了,只顾着用心瞧她。
换言之,连她身为女性,也被许灵珠的绝世容颜迷住。
谷沧海向摇魂仙子道:“你到路上把风,有人来的话,早早发出警讯,我们好躲起来。”
摇魂仙子听令走到路上,谷沧海和许灵珠一同奔入养花的地下温室。
许灵珠一见这十二盆五彩摈纷的天府异花之时,不觉目为之眩,磋讶良久。
谷沧海道:“姑姑不妨去贴近花朵,让小侄瞧一瞧。看看是你比花更艳丽呢?抑是花比人娇?”
许灵珠虽是觉得这话太是轻薄,不该出自谷沧海口中。
然而她赋性温柔之极,也不说他,便依言去做。
谷沧海但见摈纷绚丽的艳花之中,又增添了一张使人不可迫视的美丽面庞,初时简直目不瑕给,不知看人抑是看花好,他当真用欣赏的目光去瞧,暗作比较,心中全无一点偏见。
换言之,他乃是用艺术家的眼光去审视人花两者,看看到底哪一样更美。
渐渐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张面庞吸引住,鲜花大觉黯然失色,好像因此而萎顿憔悴。
但这并不是谷沧海的错觉,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千数百朵五彩摈纷灿烂无比的仙花,当真渐渐黯淡失色,光彩褪落,不一会工夫,已有不少呈现枯萎的现象。
又过了一会,枯萎的现象更加明显,因而更显得许灵珠艳丽无比,不可方物。
这时候谷沧海可就发现其中有一朵毫无凋萎之象,相反的群花越是懈悴枯萎,这一朵便更为盛放,香气大盛。
谷沧海方自一笑,上面的宙洞外传来一声惊叫,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何这些仙花都掐萎了?”叫声中传来门窗被铁栅封闭的声音,而这话声却仍是摇魂仙子所发。
这幕奇异景象,使得摇魂仙子震骇莫名,那么艳丽盛开的仙花,居然像县花一般迅即枯萎,其原因只是由于许灵珠站在群花之内,与这些仙花争研斗艳。
谷沧海一直以整个心灵去比较许灵珠和驻颜花两者之中孰美,到底是人比花娇,他不但确切相信此事,而且甚至以心灵的力量,把这意思传送出去。
现在那些娇艳无双的汕花,都完全萎落了,只有一朵巍然独存,颜色中略黯淡了一些,却毫无枯萎之象。
谷沧海笑道:“姑姑,请你瞧瞧,那一朵就是花蕊夫人梦寐以求的真驻颜花了。”
许灵珠目光落在花上,美眸中透露出怜爱之意。
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捧住那朵碗口大的仙花,好像捧住心爱儿女的面庞一般的温柔,细细瞧看。
那朵驻颜花具有长春不老的灵效,是以不曾因被许灵珠的颜色压倒而萎落。
此时,在大约五寸下面茎上自行断开,整朵花可以捧起来,看上去虽是脆弱,但事实却十分坚韧,绝难损毁分毫。
谷沧海瞧瞧天色,道:“此刻离天亮已没有多少时候,我们要走,就得快点走了。”
摇魂仙子讶道:“我们?连我也在内么?”
谷沧海道:“当然啦,你如若不走,花蕊夫人见到此地情况,定将迁怒于你。总之,你很难令她相信你与此花之枯萎全无关系,所以你得跟我们离开。再说你还须我帮助你疗治内伤,兼且保持青春,这也不是础磋立办之事。”
摇魂仙子轻轻磋叹一声,道:“原来你一点不怕我不遵守诺言的原因在此。试想我一旦叛出本教,岂敢复在人间出现呢?那当然谈不到为非作恶了,好吧,我们走。”
他们一齐离开天卉圃,摇魂仙子乃是赤身教的护法,当然熟悉本庄地形以及出入之法。
因此她带领着许灵珠公开地走,从那道朱栏石桥上走过去。
石桥两端都有暗桩把守,但喝问口令之下,摇魂仙子一一应付过去。那些暗桩一见是护法仙子,岂敢多言。
护法仙子和许灵珠到了对岸,便悄然转到河边,谷沧海在对岸一扬手,发出天遁神抓,让许灵珠抓住,他便借这一点点助力,飞过河面。
谷沧海一径出庄,他借助天遁神抓,凌空飞出庄墙之外,然后在约定的地方,等候摇魂仙子和许灵珠出来。
那朵驻颜花还在他手中,因此他十分放心,假如不幸被花蕊夫人碰上,把她们拿下。但其时最多牺牲这一朵仙花,亦足以换回她们两人的自由。
等了一阵、但见两条人影悄悄奔到,正是摇魂仙子和许灵珠两人,谷沧海立即带领她们走到藏放木板之处,把木板取出来,向摇魂仙子道:“此河宽达四丈以上,背你们过去才行。”
摇魂仙子感到难以置信地瞧着他,心想:“这等登萍渡水的功夫虽难,自己也勉强可以办得到,但背上多了一人,可就比空身困难上不知多少倍了,假如他的功力已经到达如此精纯的地步,那就真的可以与教主花蕊夫人一挤了。”
她默然伏在他厚而有力的背上,不禁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以她的经验,任何男人只要碰触着她的身体,那是非得神魄颠倒不可。
但这个谷沧海简直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而是铁铸石刻的人,全不受她的魅力所惑。
谷沧海把木板平放水面,运足内力一推,这块木板如激箭向对岸射去,他的人也跃出去,到了河中心,往水面一落,脚尖恰好点在板上,借力又起,这一回便已纵到对岸岸边,把摇魂仙子放下来。
他如法炮制,很快就把许灵珠也背过对岸。
他临行之时,仍然将木板收藏妥当,方始带了二女向前疾奔。
不久,他们到了一条河边,谷沧海撮唇吹了三响,对岸芦苇中嚓嚓连声,划出一艘快艇。
艇上共有四人,其中一个面带黑巾,形迹神秘,其余三人俱是精壮汉子。
他们都不开腔,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许灵珠面上,难舍难分。
谷沧海他们一道落船,快艇随即迅疾飞驶。滑过河面,划下一道波痕。
在快艇上,谷沧海问知摇魂仙子本来姓封,单名兰。
他上船之际,已用布包住驻颜花,交给许灵珠收藏。
此时曙色已露,天际一片灰白。
谷沧海向封兰道:“现下我趁这一段水程,助你疗伤。我将以我本身一点纯阳真火,助你打通穴道,以后你用心修持,定可把内脏之伤医好,为时最多不过两年左右,你不但可以恢复原有功力,同时更能青春永驻。”
封兰不能不信,当下依言运功,谷沧海则出掌抵住她背后的大穴,传出本身纯阳真火。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谷沧海收回手掌,睁开双眼。
许灵珠微笑道:“她经过你的帮助,呼吸已均匀细长,大有灵效。但难道这样就可以永驻青春么?”
谷沧海笑一下,道:“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请姑姑把驻颜花给我一用。”
他取过驻颜花,放在封兰怀中,清香阵阵,直扑封兰鼻中。
封兰似是受到刺激,微露不安的神情,但不久就恢复平静,瞑目端坐,动也不动。
谷沧海向许灵珠道:“这朵驻颜花乃是宇内奇宝,既不损毁,亦不凋谢。以后姑姑只须日日佩戴在头发上,或是挂在身上,即能永得青春,不必服用任何药物。”
他的目光转到封兰面上,又道:“这个秘密别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封兰以后路你十分要好,也不能说出,别的人更不用说了。还有一件事要托姑姑做的,便是当她打坐入定之后,请你俏俏把驻颜花放在她仟中,如此放上一百次,大功告成。这个秘密也望你千万不要泄漏。”
许灵珠笑一笑,道:“我明白啦,你是怕这驻颜花秘密泄漏出去,便变成天下之人皆欲得而甘心的宝物,那时自然会发生种种想不到的危险,对不对?好吧,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谷沧海看看已没有什么可嘱咐的,便向她告辞。
独自飘然上岸,好在他业已布置严密,从徐州地面直至巨鹿为止,一共八位名家高手负责分段运送。
这八位名家高手皆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人物,安排得十分妥善,共分四站,每站由两个人负责。
每到达一站,便布置许多疑阵,扰乱追兵耳目。
敌人再强,也决计没有法子追得上。
至于这一批负责护送的人,到了交差之后,各自星散,永远不晓得许灵珠藏在巨鹿的什么地方?
其时只有另一部分的五个人知道。这五人是毕氏兄弟、神枪杨宁、开碑手杜钧以及毒金钱陈若水。
不过他们即使是与许灵珠一同隐居、但也是三五个月见不到一次面。并且为了安全起见,这五人都不得与外界任何人接触。
谷沧海很放心地离开快艇,随便在一处草堆中睡一觉,一直等到昏暮之际,方始向无瑕庄奔去。
他此行目的,是要把那个与他私订了终身的未婚妻关阿茸救出魔窟。不论有多大的危险,他也得走上一遭。
他在夜色中到达环绕全庄的河边,放眼望去,但见无理庄似乎十分平静,一如以前所见。
谷沧海不敢低估敌人,暗自提高警觉,取出木板,渡过这条河流,然后跃上高墙。
四瞧无人,适时取出天遁神抓,凌空飞渡过十多丈远的距离,落在屋顶上。
这次重来,他当然方便迅快得多了。不一会已抵达不禁楼外的河边。他先拣好一根竹子,劈了下来,带到河边。
掘了一个深洞,把竹子插在洞内。这根竹竿尚有七八尺长的一截,露出地面。
谷沧海把竹子弄妥,解决了撤退时飞渡这道河面的困难,随即依照上次人庄时的路径,以天逅神抓渡河,直闯不禁楼。
他业已深知这座不禁楼安装有极为精巧的警报系统,除了那道楼梯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进入楼上,哪伯只是在纵上二楼之时,足尖仅仅在栏杆上轻踏一下,亦将触发了警报系统。
自然最严密的还是最高的一层,即是以前许灵珠所居的四楼,幸而他此次用不着潜入四楼之内,只须在二楼把阿莺救出顺便把阿环也带走,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运足目力,查看那座不禁楼的情形,过了一会儿,断定并无异状,当下潜行到楼下,取出天遁神抓,扬手发出。
那只神抓破空飞起,抓住三楼檐下的横梁。他判断警报系统一定安装在檐面,如果跃上去,足尖一落,登时触发消息,但檐下的横梁当必安全不过,因为没有人能跃得那么高,也没有法子在那儿立足。
他轻轻一纵,借神抓之力,越过二楼的栏杆,轻轻飘落走廊上,当即把神抓收回囊中,很快地弃到一个房间外面,在门外听了一下,便推门而人。
这个房间内灯烛已灭,他定睛一瞧,床上空荡无入。
谷沧海不由得吃了一惊,心灵中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很快地走到床头一面镜子之前,伸手一拉,露出镜后的橱柜,但见橱中空无所有,凡属阿莺的衣物,均已失踪。这座镜橱他曾经藏匿过不少时间,也只不过是昨天之事,阿莺难道就已迁上了四楼不成?
一想到此处,不由得热血沸腾,心痛如被刀续。只因她若是在今天把化阳指第一关闻过,迁上了四楼,莫说极可能已被赤身教豢养的壮男夺去贞操,即使不然,她的未来命运。
亦已发生了激烈变化。
这是因为修习化阳指功夫,一定会激发人类与生俱来的兽欲,尤其是她们能够假借男女欢合之举,增进功力。
是以假使阿莺已经冲过第一关,便立刻踏入纵欲的可伯境界。
他掩上镜橱,在床上坐下,呆呆地寻思道:“假使阿莺在迷失本性之时,与别的男于发生丁关系,失去贞操,我便如何?仍然履行诺言,娶她为妻么?抑是设法把她从这纵欲荒淫的魔窟中拯救出去,交还她的父亲就算了却责任?”
这个问题不比寻常,令他苦恼之极。默默寻思许久,尚未得到答案。
他向来是坚毅勇敢的人,凡事总须有个不移的主张,方能付诸行动。是以若是换了别人,一定先去找寻阿莺,等找到她后再说。
但他却必须在心理上准备好了,才肯行动。如此才不影响到他行动的反应。
在那个年头,不论是贤愚老少,都对贞操十分重视,即使是江湖上豪侠之土,亦受到这个观念的影响。
他们之中有些人固然能较世俗之人豁达得多,看得开这件事。可是若然非娶一个失去贞节的女子不可,最多也纳为侧室,决计不肯当作匹配的发妻。
谷沧海自然没有想到纳妾这一点,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娶她为妻,一是干脆断绝一切关系。
但山盟犹在,海誓难忘,才不过是一两日时间,岂敢就与她断绝?况且儿时的一段共患难的往事,亦使他无法忘怀。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斗然间站起身,忖道:“不管她是否尚是处于,但只要她并非自愿献身给别人,而是在无法抗拒情形之下失的身,就不能把罪过算在她头上,我作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须得有这等宽阔的胸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仍旧娶她为妻才对。”
当然这个决定在他心中经这不知多少次的交战,才下的决定,实在不容易帮这决定,假如没有这等胸怀和坚强的意志的话。
他一旦下了决心,顿时感到十分轻松,当即迅快行动,转瞬间,他已悄悄奔到另外一个房间外面,听过房中动静,便推门而入。
房中一灯如豆,不过由于镜有三面之多,光线互相折射、仍相当明亮。
床上躺着一个美貌的女郎,身上衣物甚少,曲线暴露,白皙的皮肤、散放出青春动人的魅力。
谷沧海过去推她一下,把她从梦中惊醒。
她一睁眼见到谷治海。登时露出惊喜交集的样子。
俏声道:“啊,老天爷帮忙,你到底来啦?”
他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美貌女郎就是曾受他救命之恩的阿环,她面上现出严重的表情,道:“今天本庄着实骚乱了一大阵,所有的高手都派出去追捕护法仙子和许姑娘,听说教主气得差点昏倒,因为她万万想不到护法仙子居然叛变,毁了仙花,又带走许姑娘。假如她把护法仙子抓住,她说不定会亲口咬下护法仙子的肉来吃。”
谷沧海道:“现下情况如何?”
阿环道:“教主中午之时离开了,当然我没有亲眼见到,而是因为发觉到莺姑娘不见了。向暂代本楼总管打听,她说,教主已把莺姑娘带走,前赴江南,找黑手派商议重要之事。”
谷沧海心头一震,沉吟道:“她既有要事,何以携同阿莺一同走呢?”
阿环道:“我后来留心打听这件事,有的人说是莺姑娘将要过得魔火焚心这一关,所以教主把她带在身边,亲自督促她用功。有的人说教主觉得护法仙子叛教之事,情节重大,所以把全教的高手,都派了出去。但她又须有一贴身服侍,所以带了阿莺在身边。”
她停歇一下,又道:“下午搜出了四姑娘的尸体时,全庄又着实骚动了好一阵。人人都认为是护法仙子下的毒手,其时副教主只冷笑不语,谁也不知她有什么想法。”
谷沧海沉思顷刻,心想:“以她在赤身教中的地位,能够打听得这么多的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但是真是假,却无法判断。例如花蕊夫人赴江南,去找黑手派商议大事,此举何等重要,定必十分秘密。但连阿环都晓得了,可见得此中必定大有问题。”
他收摄心神,又想道:“以我想来,假如花蕊夫人带阿莺前往江南属实,极可能就是因为阿莺打通了魔火焚心这一关,所以特地把她带去黑手派巢穴,用她的身子换取黑手派某种援助。”
他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一代之雄,但是一旦想到这件事,仿佛瞧见阿茸正被黑手派之人蹂躏,登时心痛如绞,热血上冲,根不得插翅赴江南,早早把她救出魔窟,免她受到恶魔们的蹂躏。
这等使他感情激动之事,不兔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力,因此,他宁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立刻道:“那么我们得赶快走啦!”
阿环大喜道:“谷爷你带我走么?我纵是为奴作婢也甘心侍候爷您。”
谷沧海道:“别这样说,但我这刻心乱得很,其实应当好好地想一下,唉……”
他没有移动,面色沉凝地寻思着。在他心头好像有一点灵光闪动,觉得这样一走,大是不智之举,须得施展另外一个方法才对。但他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是什么方法,是以迟迟不肯动身。
阿环已收拾好衣物,并且穿上最整齐的服装。但纵然是整齐的,在俗世中,依然属于十分惹人注目,而且以她的美貌和身段,可以说是极为惹火,使人泛起邪想的装束。
谷沧海见她己准备停当,便起身道:“好,走吧!”
阿环甚是高兴,当先出门,四下一望,便点头示意。
谷沧海迅即离房,向下面指了一指,腾身一跃,径从二楼廊上纵落楼下。
他们在楼下黑暗中会合,谷沧海正要移步,忽然间,那对卧蚕眉紧紧皱在一起,低声道:“我忘了叫你别带走衣物啦!”
阿环讶道:“衣物?我只有这个小小包袱。”
谷沧海心中烦乱,态度不免有点暴躁,道:“就是这个包袱,你告不得抛弃么?”
阿环低头道:“那么我不带着就是了。”
她把包袱抛弃在草丛中,谷沧海摇头道:“抛在这儿怎行?若是如此,倒不如带走?”
阿环不知所措地捡拾起来,低低道:“我太笨了,现在怎么办呢?”
谷沧海不耐烦地道:“拿回去,解开来,把一切物事放在原来的地方,我在这儿等你。”
阿环柔顺地应了一声,赶紧向不禁楼走去。当然她十分小心地走动,生伯被人瞧见了手中的包袱。
她离去之时,谷沧海望着她健美婀娜的背影,突然问感到一阵惭愧,忖道:“阿莺被花蕊夫人带走之事,全是命运,怎能怪得旁人?尤其是阿环本是受难的弱女子,我焉可因心情烦乱而如此对待她?”
他惭然地默默等待着,一面注意四下动静,若然略有异兆,便可测知阿环是否已经出事。
阿环奔到楼下,这刻人人入睡,寂静非常。她躲在暗影中张望了一会,断定没有人,这才迅快奔上楼梯。在楼梯另一例的一道门户后面,有一对眼睛正在窥看阿环的动作。阿环登楼之后,这对眼睛仍然在原处,动也不动。
过了片刻,这对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原来阿环又悄然从楼梯下来,手中的包袱已经没有了。她的态度闪缩鬼祟,张望一下,迅快奔去。
门后这对眼睛跟随着她,现出身形,却是个四旬左右的妇人。她手中提着一把连鞘长刀,左边挂着镖囊。
这个妇人远远钉住阿环的身形,没有迫近。
顷刻间,便见到另一条人影出现,她连忙躲起,但见那条人影是个男子,却一瞧而知,不是不禁楼上蓄养着的男人。
原来这个妇人姓苏,在无瑕庄中乃是总管之一,人称苏二娘。为人阴险多智,一身武功亦得有真传,极为高明。
她经常轮值管理不禁楼的每一层楼,是以深知不禁楼上那些男人,都没有衣服可穿。眼下这个与阿环接触的男人,衣服整齐,不问可知,乃是外面之人。
在这无瑕庄中,亦有凶悍的男性部属,但都居住在外面,严禁踏入不禁楼地区,也就是说,不得渡过那条环绕不禁楼的河流。
现在苏二娘还无法判断的是这个男子到底是外敌侵入呢?抑是本庄数十名男性部属之一?假如是后者,她现身出去,即可解决。
但假如是外敌,竞能在无声无息之中,侵入禁区,可知厉害无比,她可就决不肯出去应战。
她仔细地遥遥观看,但见他们并不向桥那边奔去,一径穿过树木草地,走到树墙旁边。
苏二娘心中冷哼一声,讨道:“这道禁河之中,设有许多奇异的消息埋伏,你们如若妄想泅泳过去,那是送死。”
却见那个男子轻轻一跃,已纵起两丈余,高出树墙之上,但却直上直落,并没有越过树墙。
由此可知,他只是跃起瞧瞧对岸,并非有意跨越那道树墙。
苏二娘一瞧这个男子的身法,顿时一凛,迅即拨转头疾奔而去。
谷沧海落在草地上,便向阿环说道:“你伏在我背后,咱们可以走啦!”
阿环柔顺地如言伏在他背上,并不询问任何话。她那丰满的胸部,压在谷沧海背上,使他生出异样之感。
谷沧海一定神,设法使自己忘掉她是个女子之事。本来他并非没有这等经验,例如昨夜和许灵珠、封兰二人飞渡庄外的宽河之时,也曾如此背负她们。而且若以姿色而论,阿环尚是少女,远远不及那个曾是赤身教护法仙子的封兰。
但奇就奇在这里,封兰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这个阿环却使他泛起奇异的感觉。
他暗自忖道:“也许是我刚才态度不好,心中惭愧,所以影响到我的情绪。”
当下暂时不跃起,低声道:“阿环,我得向你道歉,刚才我实在不该那样的对待你。”
阿环趴伏在他宽厚有力的背上,也自情思恍惚、全身发热。而他这种话不免含有情意绵绵的意思,阿环听得一身都软了,只低低昭了一声。
谷沧海道:“你不会怪我吧?”
阿环心中大声应道:“我当然不会怪你,我爱死你了。”但嘴上却说不出这句话来。
谷沧海听不到她的回答,惊讶地问了几声,阿环才语声含糊地道:“不,我不怪你……
我……”
底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谷沧海也没有留心。
当下道:“我们要过去了.小心,抓紧一点。”
阿环四肢使出气力,像章鱼一般紧紧缠住他。
谷沧海往上一蹿,身在半空,扬手发出天遁神抓。
那枚钢抓飞过河面,咔嚓微响,己抓住那根竹竿。
谷沧海换一口真气,身子随着那根韧丝,呼地横越过河面,落在彼岸:
在他背后的阿环、但觉风声掠耳,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她把身体和心灵都付托在这个男子身上,莫说对他极有信心,知道绝不会掉在河中。即使底下是刀山剑树,她也愿意陪他,一同掉下去,一同死掉。
这是一种极为深刻诚挚的爱情,含有悲剧的气氛,假如她晓得一定可以获得谷沧海的全部爱情,则她决不愿就此死去。
世上许许多多的痴男怨女,双双携手自尽,也一定是为了有某种压力的原故。自然这种能使他们分离的压力,有的从外面来的,有些则是产生在他们内部。无论如何,他们殉情自杀之故,总不外是为了想永不分离,哪怕是到黄泉厮守,亦是甘愿。
他们过河之后,谷沧海就把阿环放下来。
阿环有点不情愿地离开他的背脊,她仍然神魂颠倒,是以当她跃上屋顶之时,使不出平时的五成功夫。
谷沧海见她动作迟缓,便又着她伏在自己背上。
阿环登时十分高兴,依言伏下,那对玉臂环绕过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
他们跃过七八重屋宇,前面是个露天院子,谷沧海正要飞跃越过,斗然间一阵声响,使他停住了脚步,紧接着一阵火光冒起来,把四下照得十分明亮。
这时他才知道刚才的那阵声响,敢情是点火的声音,这阵火光乃是十六七支火炬形成,分布整个院落之内,留下当中一片空间。
在这片空间之中,站着四个女子,她们都仰头向谷沧海站立之处望来,似是早就晓得他的行踪,特地在此等候一般。
谷沧海不难立刻闯过,一径离开,不过这些赤身教高手们既是在此等候,必有用意,只怕不是冲过就可以了事的。
倒不如现身下去,弄个水落石出。当下飘落院中,举目打量她们,竟然都是未曾见过的美貌女子。
她们身上穿着得很少,裸露出玉臂大腿。其他部分虽是有衣物遮挡,可是那蝉翼似的质料的衣服,根本不能阻隔目光透射,因此,任谁也瞧得见她们高挺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只有下身,总算是有一条短裤遮住。
这是经过赤身教精心设计的服装之一,她们纵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中,把整个身体棵露出来,亦不会感到羞耻不安。
只不过根据她们的经验,得知男人的心理很奇怪,越是似棵不裸,就越发富于挑逗性、诱惑性。
假如通通赤裸,初时当然可以令人惊顾,但时间稍稍长久一点,就将减少许多魅力。
在那个时候,莫说是她们如此惊人暴露的装束,即使是露出手臂,也足以使全市之人侧目。
幸而赤身教乃是天下两大邪教之一,别说是普通人很难见到她们,即使是武林人物,资格未够,也没有法子见得到她们。不然的话,凭她们这等身材姿色,加上一些邪门功夫,已足以天下大乱了。
谷沧海飘落院中之时,曾经向阿环低声嘱咐过,叫她闭上眼睛,不要动弹。只须用力抓紧,免得急急移动之时,把她摔在地上就行了。
阿环如言而做,但她这刻心中的荡漾情思全都消散无踪,只有无限谅惧。所以谷沧海教她闭目不动,倒是极好的主意。
那四个美丽的女子,手中都有兵器,奇形怪状,全不相同,但都是软兵器。
其中有一位稍为站得前面一点,一望而知,她一定是此间的领袖人物。
谷沧海打量她一眼,但觉她极为妖媚,相貌有点像花蕊夫人。当她眼波流转之际,魅力也显然强过其他的三女。
他向她点点头,道:“在下少林谷沧海,姑娘是谁?”
这个美女冷冷道:“久仰大名,我在教中称为痴情仙子,现在任副教主之职,今得晤少林寺后起高手,幸何如之。”
谷沧海目光转到其余三女面上,露出询问的神色。
痴情仙子道:“左边第一个是本教护法仙子燕媚,第二位亦是护法仙子徐丹,第三位是十二金钗之一,姓温名如玉,你们多亲近亲近。”
她故意说一句江湖话,却大有不伦不类之感。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幸会!幸会!我瞧痴情仙子你长得很像花蕊夫人,是不是她的姊妹?”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隐情,痴情仙子点头道:“你的眼力还不错,但现下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
谷沧海爽快地道:“好吧,我们谈一谈眼前之事,省得我又要跑一趟。在下先请教两件事,一是令姊花蕊夫人何在?二是许灵珠姑姑是否还在此地?”
痴情仙子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阿环身上,但由于她面庞伏在他肩上,所以只瞧见她的头发而已。
她冷冷道:,这个该死的丫头,居然做你的内应,你先放下她,我们才谈别的。”
谷沧海感觉到阿环娇躯颤抖,当即仰天长笑一声,道:“一听副教主的口气,似乎有把握可以把在下留在这无理庄中,这想法未免太可笑了。”
痴情仙子面色一沉,道:“少林门下之人,本教还不曾放在眼中,你莫非以为真出得了本庄?”
谷沧海笑道:“别恼火,这件事一试便知,空口说的话全然没用,你说对不对?但在下往前一闯,可不就厮杀起来了?如何还能请教刚才的两个问题呢?”
痴情仙子定睛望住她,微微露出讶异之色,心想:“这厮相貌长得何等稳重生威?照理说,应该不是能言善辩之士。但事实恰恰相反,连我这向来很会说话的人,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这种人最是可怕不过,处处教人猜测不透。无怪姊姊提起此人,言下十分忌惮。”
这痴情仙子总算是一流人物,所以能见微知著,推测得出谷沧海当真是厉害人物,因此不敢稍有轻敌之心。
她玉手一扬,一点红光破空飞起,接着在三丈高空砰一声炸开,溅进出千百点红光,在黑夜中极为耀眼。
谷沧海明知她此举必是什么暗号,大概接下来就发动无理庄最厉害的埋伏,全力堵截于他。
虽然他全都明白,却一点也不惧怕,冷静地屹立不动,等候局势变化。
痴情仙子森冷地笑了一声,道:“谷沧海,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肯不肯把本教的叛徒放下来?”
谷沧海平静地道:“这事有何不可?但你最好还是先把花蕊夫人请出来。”
痴情仙子嗔道:“难道我的资格还够不上?”
谷沧海凛然道:“当然啦,关于我许灵珠姑姑之事,是她亲口应承过我,回来后就送她回返旧居。但她竞毁诺食言,想必因此而不敢见我。”
他话声一顿,目光四下一掠,但见四下屋顶都露出人影,无疑的己布成了伏击之势。
当下又朗声道:“花蕊夫人身为一教之主,竞能做出食言而肥之事,然则,贵教之人,又何尝不可以叛出赤身教,花蕊夫人拿什么道理怪责教徒的不忠?”。
这几句话雄辩之极,痴情仙子没法反驳,气得怒骂一声。
谷沧海一点也不放松,接着又朗声道:“副教主,你也知道没法反驳,所以索性来个相应不理,或者是恼羞成怒,率众群殴。你心里当然不外这两个念头,但我不妨告诉你,似花蕊夫人这种食言而肥的做法,终将使赤身教时时闹出叛变之事。好啦,你们上来动手吧!”
痴情仙子厉声道:“谷沧海,你纵然舌灿莲花,今晚也休想保得住那叛徒性命。”
谷沧海纵声长笑,豪壮非常。
痴情仙子发出命令,首先亲自扑过去,手中软鞭划出无数光影,凌厉迫攻。其余三女也齐齐扑到。
护法仙子燕媚使的是黑蛟索,另一位护法徐丹使的是缠仙带,十二金钗之一的温如玉使的是桃花帐。
这几种奇形软兵刃,手法全然不同,分从四方八面夹攻而至。
但最厉害的,还是痴情仙子的软鞭,挟着劲厉风声,霎时间就攻了七八招之多。
她们各自抢占方位,把谷沧海围个水泄不通。
谷沧海在众女急攻之下,闪蹿腾挪,拳掌并用,居然一一拆解了她们这一股狂风骤雨般的锋锐攻势。
双方才激战了二十余招,谷沧海陡然舌绽春雷,铁掌猛挥。一股狂飘应掌而出,隐隐有风雷之声。
四女围攻的圈子登时散开,其中功力最弱的温如玉退到搪边,还定不住身形,一跤摔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谷沧海施展出师门绝艺无敌金刚力,果然威力绝世,无坚不摧。这一掌只把痴情仙子和燕、徐二女都骇得面色大变。
痴情仙子尖叫一声,三女同时撤开。顿时弓弦声四下急响,劲箭如乱蝗般从四方八面射到。
这些劲箭又快又准,可见得弓箭手俱是饱受训练之人。
谷沧海即使站着不动,也不怕这些劲箭能伤得他。可是背后多了一个阿环,便不能这样说了。
当下挥掌拨打劲箭,一面腾跃闪避。
就在他对付乱箭之时,痴情仙子等三女已退开甚远,黑暗中纵上三名侍女,各执一袭薄如蝉翼的衣服,向她们身子一套,从头到脚,都套得紧紧的,手足也没有一点露风之处。
蓦然间鼓声大作,响彻云雷。
谷沧海听得鼓声,心灵忽然大为震动,忖道:“怎的这一阵鼓声如此的凶杀残恶,莫非是有什么特别恶毒的手段,将要施展么?”
谷沧海的念头还未转完,鼻子中已嗅到一阵奇怪的臭味,紧接着四方八面响起一片轰轰烘烘之声,同时好像忽然间从黑夜跃入白昼一般,四下光亮异常。
他用不着转眼去看,也晓得这是四周都冒出火光。
最使他惊心的是这些火光向天空喷溅,劲急激射,都高达丈许,所以发出燃烧之时的轰烘声。
假如这数十道火龙也似的烈火都向他射到,不论他向哪一方闪避,也没用处。
谷沧海心灵大震,暗念如若趁这瞬息间硬冲,未始不能冲出这座烈火大阵。
可是自家不但难免烧伤、同时最堪虑的还是背后的阿环。
她却是非死不可的命运,假如不是万不得已,他可不希望弄成这等结局。
但话说回来,他只有极短促的机会,一旦放过了这个机会,连他自己亦难免化作飞灰,更别说阿环的性命了。
换言之,他根本没有迟疑考虑的机会。
况且假使这个烈火大阵一发动之际,就径向他进攻,他可就连试图冲出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自然是因为发动这座烈火大阵之际,必须配合痴情仙子等三人,是以操演之时,向例是先向空中喷射。
等到痴情仙子她们发动,这数十道火龙,方始向核心中的敌人烧去。
谷沧海浓眉一剔,杀气腾腾,全身已运足了神功。
当然他已下了决心非冲不可,假如此举幸而得脱大难,他决不轻易遁走,定要回转来大施屠杀,血洗此庄。
这是因为他晓得阿环一定不能活命之故。
就在他甫要纵起之际,痴情仙子已发出得意无比的笑声,清清晰晰地传人他耳中。
谷沧海反应何等迅快,登时已听出对方并没有立刻下手的意思。
但这并非说她打算活擒老鼠,在吃掉老鼠之前,先尽情戏弄一下。
他煞住了纵起之势,全身的骨骼发出一串连珠脆响。
这是因为他已运集全力准备纵起,忽然煞住,便发生这等反应,换了别人,决计无法煞得住纵起之势。
谷沧海朗声大喝道:“你们这座烈火大阵果然毒绝人寰,大罗神仙也逃不出去,在下总算开了眼界啦!”
痴情仙子独自跃上前来,她由头发以至脚踵、都被那一层蝉翼般轻薄的东西包住、令人觉得有如雾里看花,不大清楚,而又倍觉其美。
她冷冷一笑,道:“本教的烈火大阵从来未曾施展过,今晚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想不到竟是用你这位少林高手祭旗,不过你还算死得不冤。”
谷沧海大惑不解,问道:“这话怎说?”
痴情仙子道:“因为你还有人陪你一同火葬,在黄泉路上,不会感到寂寞,哈,哈……”
谷沧海沉声道:“似你这般心肠恶毒的女人,实是死有余辜。假如我逃得过今晚一场大劫,发誓定要亲手取你性命。”
痴情仙子道:,你决逃不出本教的烈火大阵,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这座烈火大阵是我想出来的玩意儿,布下这座大阵之时,须得七七四十九人控制火龙,又七七四十九人以极高明的箭法辅助,方能困住天下无双的高手。这一批人马,个个都是邪恶之辈。以杀人为乐事,照你的看法,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人呢!”
谷沧海已把阿环移到面前抱住,但阿环仍然不敢抬头,一直把面庞埋在他的胸怀中。
他这种动作,使得痴情仙子放心不少,因为他这一来,可就没有法子腾出双手,全力猛攻自己。
她甚至暗暗嗤笑他的愚蠢,心想:“他若是妄想利用阿环的身体护住前面,而强行冲出大阵,那真是愚不可及的行为。他竟没有考虑到四方八面都有火龙射到的事实么?那么单单护住前面,有何用处?难道他后背不怕火烧?”
谷沧海己朗声应道:“你透露出这个秘密,是不是教我逃脱之后,回来报仇时不可放过这些坏东西?”
痴情仙子笑道:“是啊!假使你的武功已达到水火不侵的地步,能够不死在本教的烈火大阵之中,我们纵然通通死在你手中,也是甘心瞑目。但可惜的是你并未修练到金刚不坏的境地,所以咱们都是白说。”
谷沧海道:“我当然还未曾达到这等境界,我们谈一谈条件如何?”
痴情仙子面色一沉,道:“役得好谈的。”
她挥一挥手,轰轰烘烘之声更加震耳,原来围绕在四方八面的数十道火龙,喷射得更高,大约总有三丈左右。
由于大阵布下的时候已不少,喷出的烈火落在周围的屋顶上,已变成一片火海。
以谷沧海为核心,周围两丈之内,尚未有火,但再往外即已形成了一道宽达三丈左右的火圈。
照理说,谷沧海确没有法子可以脱身,因为他其势不能纵起三丈以上而又横渡六七丈远的距离。
痴情仙子踏火而退,竟然一点也不怕瓦面上的烈火。这自然是她穿上那一层透明的衣服可以御火之故。
谷沧海突然发出一声长笑,接着朗朗大喝道:“无知妖孽,你们且看我谷沧海如何脱身吧!”
此时四方八面火光冲天,照耀得纤毫毕现。
谷沧海的神情也逃不过众人眼睛。自然他的话更加使人惊凛,因为这个烈火大阵经过多少次的修改和操练,已公认为是世上最厉害的阵法,任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幸免。
痴情仙子发出号令,数十条火龙一齐从空而降,全部向谷沧海之处射去。
当他们动手之际,但见谷沧海双臂一振,呼的一声,一条黑影破空飞起。人人皆看清这条黑影正是谷沧海手中抱着的阿环。
都想这谷沧海敢是失心疯了?虽说他能够仗着绝强的力量,把阿环丢上半空,竞达八九丈以上。
这等高度,当然可以飞越过火海,落向远处,但阿环乃是血肉之躯,这一下非变成肉饼不可。
那数十道火龙从天而降,恰好要合成一片火网之时,谷沧海身形疾起,带着遏云震山的笑声,疾逾闪电,从那只有丈许方圆的火网缺口中飞出。
痴情仙子迅即发出命令,那数十道火龙带着轰轰烘烘之声,不落反起、斜斜指向天空。
以谷沧海的身手,诚然可以尽力跃起两三丈高,但跃高则不能及远,这是字宙内的自然限制,人力到底有一个限度,决不能像飞鸟一般鼓翼飞走。
因此,谷沧海虽是从缺口中冲出、但落下之时、定必落在火海中、甚至落下之时,须得被火龙扫中,紧接着火龙一齐罩下,顿时化作飞灰。
这等情形,赤身教方面早就计划过,晓得他最多只能苟延残喘片刻而已,所以大家都不惊奇,人人仰头上望,静等他掉下来。
这烈火大阵唯一的缺点是不能随便移动、因为这些火龙乃是用西域出产的一种油类作为原料,以特制的圆筒喷出去,每一条火龙的配备都十分笨重繁多,而且喷射烈火之时,每条火龙都须得有五个后勤人员协助。
因此这个威力盖世的大阵,只能设于固定地方,尤其是事后这十余丈方圆之内,成为一片火海,任何房字都得毁坏、所以亦须选择固定地点方可施展。
不过以此阵的威力,只要施展得出来,定是万元一失,谁也休想逃生。
百十对眼睛都集中在天空,谷沧海的身形已升到三文高,这时阿环却已从高空中消失,大约总在十余丈外。
却见谷沧海到了三丈左右的高度,略一停顿,居然又破空飞起寻丈,这才改变方向,迅急横飞。
这等情景煞像是鸟类一般,能得在空中进退自如,人人都张大嘴巴,瞧得呆了。
谷沧海笑声冗自震耳,刹时间迅即远去,隐没在黑暗夜空之中,从笑声飞去的距离推测,他乃是斜斜向地面飞落,快逾闪电,而落处则已远在十余丈外。
痴情仙子发出号令,收回烈火大阵,这一桩奇事她已被吓呆了,根本不敢动追赶谷沧海的念头。
书中交代,这谷沧海并非练有飞行之术,也不是长有翅膀。事实上是他借说话以拖延时间之时,已想出唯一可以脱身之法,那就是利用阿环和天遁神抓这两件物事,飞出烈火大阵。
当他把阿环从背后挪到前面之时,己暗暗取出天遁神抓,扣住她的臂膀。然后运足气力,把阿环抛出去。
以他的绝世功力,竞把阿环抛到八九丈之高,遥向十余丈外飞落,他也趁机跃起,仗着天遁神抓后面那根细索,借力换气,登时又飞起丈许,才改向阿环追去。
当此之时,他已运足内力,把细索绷得紧紧,向前加速飞去,由于他距地面较低,又是笔直地向地面斜飞过去。
而阿环则—。来身在高处,二来被天遁神抓的力道缓住了去势,三来她是作极大的抛物线向远处落下。
由于这许多种不同的原因,阿环虽是先行飞起,但在落地之时却被谷沧海追上,猿臂一伸,把她抱住。
此时谷沧海也没有法子平稳煞住冲落之势,因此他索性不作站立的打算,猛可一个翻身,变成了他背脊向下,阿环压在他身上的姿势。
砰地大响一声,谷沧海硬是以背脊碰撞在屋顶之上,撞碎了一大片屋瓦,两人一同滑出丈许,又掉向地面。再度发出一声大响。
单单是谷沧海自己的冲力,就足以使一个普通之人全身震裂,何况还加上一个阿环的冲力和重量,这一股压力,简直可以把石头轧碎。
谷沧海已运起天魔心功护身,可是这么巨大的压力,实在是梦想不到。以他身怀如此精纯的武功造诣,以及受过高度训练的体魄,也大是禁受不住,但觉五脏六腑好像都挪了位,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在他身上的阿环,虽然有他作垫,减去大部分震动,但也是够瞧的了,当时也就昏厥过去。
片刻间,阿环首先回醒,耳中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以及烈火焚烧之声,顿时记起了一切,晓得自己尚在险地。低头一瞧,谷沧海双目紧闭、嘴角流出鲜血、可见得已受到极为严重的内伤。
她勉力挣扎起身,一面伸手探查他的口鼻及心脏,晓得他只是昏迷,并非已死。
这一来使她又是宽心,又是害怕。宽心的是个郎未死,害怕的是他人事不醒,犹在险境、须得立刻逃出这个龙潭虎穴才行。
这刻她己没有人可以商量,一切都得靠她独力奋斗了。她站起身,舒展一下四肢。发觉全身虽然疼痛之处甚多,却没有一处骨头断折,也尚有气力。假如是她独自一人,似乎不难逃走。
当然她是宁死也不肯丢下谷沧海的,这正是她最大的困难,她如何能把这个壮硕的人悄悄带走?
她先跃上墙头,四下一瞧,便晓得自己的位置,离最外面的庄墙尚有三重屋宇之处。
阿环几乎急得哭出声,敢情她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即使是空身也很勉强地跃上墙头,若是背起谷沧海,那是一定上不了墙,更别说还有三重屋字,须得更费气力。
此外,她还听说过本庄最外面的一重屋宇,屋顶上都装设有警铃等巧妙消息,她若是从屋顶过去,非谅动庄中之人不可。
假如设法从平地出去,一来门户难寻,除非转到大门那边出去,但当然不可以从大门走。二来庄内养有一批极厉害的奖犬,随时随地会搜到这边,假如她从平地上走,说不定马上就碰上这些猛恶的敖犬,被它们的爪牙撕成粉碎。
她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求个痛快解脱,因为这些困难,简直是没有法子可以克服的。
十余丈火光冲天,喧杂异常。
这些声音使得她心惊胆战,在如此噪闹之际、她根本不可能查听出獒犬走动的声息。
要知这无理庄中豢养的獒犬,来自藏土、狞恶威猛之极,即使是狼、虎之类的猛兽,也未必禁受得住它们的爪牙。
阿环当然晓得獒犬的厉害,又知这些獒犬都经过训练,一船的武林高手,碰上了也很难逃得一命,何况她背着一个人事不醒的谷沧海?
唯一可以躲过恶獒的法子,就是高来高去。
但前文说过,她已双腿发软乏力,加上谷沧海的负累,根本无法上屋,何况屋顶尚有警讯系统,必须避开。
这刻她简直是陷入必死的境地中,完全束手无策,远处的人声、火声不断地威胁着她,刺激得她几乎崩溃了。
她跳落院中,全身发抖,却不顾一切搬弄谷沧海。
好不容易才把他抱起来,便蹒跚地向院门走去。走到隔壁院落中,这才发现又得穿入屋字,却无法越过这一重屋字而抵达外面的一重。
换句话说,从外面数进来的第四重屋宇,全都衔接无缝,无法出得第三重,除了越墙而过,就得横绕老大一匝,到了没有守卫的门户,方能出去。
她并非不知道本庄的奇怪建筑,而是在着急之中,不得不闯一闻,现在这座院落已使她死了这条心,当下举目向墙头望去,打算翻过这道石墙。
石墙那边也是院落,不过却是个小小的后院,必须穿过屋字,才能到达前院。这样亦须连翻两重、最后的一重房屋、盖得更是奇怪。
虽然每一座屋字之间都有露天院子,但这些院子都不能进入,除非翻过屋顶,否则就无法出得庄墙。
那边是最后的难关,眼下还不必理会,当务之急,却是怎生越过这一重石墙。
阿环走到墙边,打量了一会。一面寻思计较,一面那颗心儿突突地狂跳,生怕恶獒忽然出现。
她咬咬牙,把谷沧海放下,背贴墙壁瘫软地坐着。然后用天遁神抓扣住他臂膀。自家运足气力,跃上墙头。
放目一瞥,那边院中杏无人迹,也没有最使她提心吊胆的恶獒。于是拉动细索,要把谷沧海吊上墙头。
若在平时,她也有一身武功,吊起一个人毫不困难,但目下四肢酸软,也不能提气发出内劲,全靠一股子着急之下勉强发出的气力,当然很不济事。
谷沧海身体才离开地面,她两只纤手已被细索勒破了,流出鲜血。
她咬紧牙关,不顾手掌的疼痛,硬是往上绞拔,一尺一尺地把他吊起来,终于到了伸手可及之处。
她用一只手拼命抓紧细索,腾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腋窝,总算把他抓紧了,可以松掉几乎勒入骨头的细索。
她连连喘息着,等了一会,才用双手把他提上墙头;只这么一下,就己筋疲力尽。掌上的伤口,弄得谷沧海全身都是血迹。
经过这么一下,她己晓得实在无法连越三重屋宇了。当下一阵心酸,热泪夺眶而出。
四方八面都随风送来火焚人噪之声,但阿环却感到十分寂寞,她目下独自担当起一个巨大的责任,那便是她须得决定是否要先杀死谷沧海,然后才自杀。
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便是她宁愿亲手杀死谷沧海,也不愿意让他死在那一群西藏来的猛獒爪牙之下,亦不愿意他死在痴情仙子等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