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廷玉举手揉揉眼睛,再定睛注视水面上的人影,还是没有变成别的人,依旧是她──秦霜波。
他缓缓的仰头向后面望去,恰好望见她那弯腰俯视着他的面庞,淡雅如仙,高贵美艳。使人不敢逼视。
秦霜波绽出一丝浅笑,向他点头招呼。
罗廷玉满肚子的尴尬,却也只好堆起苦笑,也点点头。
二人无言对觑顷刻,秦霜波轻轻道:“少城主深藏不露。大勇若怯,倒害我白白耽心了好多天。”
罗廷玉喃喃道:“对不起,唉!在下……”
他能说什么呢?有什么理由他以前不向她表露出身份,而且当事情发生之时,她拚命拒敌,而他却坐视不管,任得敌人把他掳走,使她白白耽心挂虑。
罗廷玉并不是没有法子解释这一切,而是这刻并非哓哓置辩的时候,甚至连抱歉也属多余。
秦霜波见他窘得俊脸通红,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如何生出不忍之情,当下微微一笑,道:“过去之事,不提也罢,少城主看起来似乎很疲倦呢!”
罗廷玉心中极为感激,觉得她的大度和体贴,实是在世间最高贵,最可爱的美德……
他点点头。慢慢站起身子,道:“在下已饥疲交迫,假如不是姑娘,而是敌人的话。即使是武功平常之辈,也能够很容易的擒下在下。”
秦霜波道:“但你可知道我并非凑巧碰上你的?”
罗廷玉大吃一惊,道:“然则可是有人指点姑娘的了?”
秦霜波道:“不错,是一位穿蓝衫拿九曲拐的老人家,自称姓崔,他说你就在这儿附近,并且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罗廷玉心头大为震动,脱口道:“原来是崔阿伯。”心想:“崔阿伯既然晓得我在这儿,为何不通知独尊山庄之人,把我擒去?”他心中不由得泛起“端木芙”的倩影,一时之间无法决定应该对她怀恨呢,抑是感激才是?
秦霜波徐徐道:“这位崔老丈很坦白,他说他虽然很敬重你的为人,但他却是与你站在敌对地位的,这话当时使我不知相信好抑是不相信的好。”
罗廷玉心中一片紊乱,道:“这也无怪姑娘会感到迷惑了。”
秦霜波含有深意的笑了一笑,说道:“他还把他的主人告诉了我。听他的口气,这位端木芙姑娘竟然是才智杰出,绝世所无的人,也长得挺美的。”
她及时住口,那意思是让罗廷玉发表意见,以便证实崔阿伯之言是真是假。
罗廷玉只好道:“那端木姑娘果然是一代才女,智谋绝世,例如在下藏匿于此,她怎会晓得,又怎会设法通知秦姑娘?”
秦霜波道:“听起来,她果然真是罕世之才,这真是值得欣慰庆幸之事。”
罗廷玉叹一口气,道:“可惜她已被严无畏罗致了去,替他筹谋策划,对在下而言,她越是高明。则我越是不利,秦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秦霜波忽然岔到别的话题上,道:“少城主文才武功,两臻佳好,再加上风度翩翩,英俊倜傥,我猜很少有女孩子见了你而能不倾心的。”
罗廷玉愕然望住她,不知怎生回答才好,暗念:“你自家也是女孩子的身份,这话岂不是连你也包含在内?”
秦霜波向他作一个请他举步的手势,说道:“那边已备好船只,少城主早点休息为是。”
罗廷玉依言走去,大约里许之遥,一道河流。横亘在前面,岸边停泊着一艘双桅大船。他们从跳板上登舟,走入一间宽大华丽的船舱内。
罗廷玉依秦霜波所嘱,在软绵绵的垫褥上躺下,但觉这艘大船,迅即无声无息地启碇,向太湖上驶去。
秦霜波玉掌一拍,立刻有个婢女挽了一个食盒入来,乃是一大碗热腾腾的香菇虾仁面。
罗廷玉一看那婢女大有动手喂他之意。连忙挺身坐起,连声道谢,接过那碗面,香气扑鼻,使他馋涎也几乎流下来了。
秦霜波好像感到莫大兴趣的注视他进食,罗廷玉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碗面上,根本不暇理会她的动静。稀里呼噜的吃个精光,连汤水也点滴不留。
吃完之后,但觉这一大碗只不过填了一点点饥肠,离饱还远着呢!然而转眼一看,只见到秦霜波很感兴趣的样子,却不见还有别的食物,当下只好忍住食欲。
他耸肩一笑,道:“秦姑娘一定觉得在下很可笑,像是饿鬼一般。”
秦霜波摇摇头,道:“一点也不可笑,我甚至想象得出你这两三天的经过,乃是何等艰苦危险,唉!这一路的辛劳,也够你受的了。”
罗廷玉听到如此温柔体贴之言,不由得更为感激,回想起这些日子的奇怪遭遇和风险,不禁太息一声。
秦霜波道:“那位端木芙姑娘真是奇怪不过,她到底有什么存心,你要知道,我能找到你,固然是得她指点,连这一碗面,也是她的嘱咐,并且还提醒我不可让你一下子吃饱,免得反而无益有害,我刚才看你饿成那种样子,真想叫人再煮碗面给你吃,但想起了她的嘱咐,才打消了此念。”
罗廷玉摇头道:“在下对她也莫测高深,她有时显得不精武功,性情温柔,但隔一会见到,她又变成了武林高手,慓悍异常。”
秦霜波大感兴趣,道:“这位姑娘我定要见见她才行,现在你休息吧,只等一觉睡醒,再用一会功,你的体力便可以完全恢复。”
罗廷玉道:“敢不遵从姑娘之命,恕在下放肆了。”
秦霜波道:“少城主好说了,快快睡吧!”
罗廷玉躺下去,双目闭上,过了一阵,似乎已朦胧睡着,但忽然又奋力睁大双眼,道:“姑娘说过那崔阿伯向你问了一句奇怪的话,只不知姑娘能不能赐告?”
秦霜波泛起悯然的笑容,道:“你当真一刻也忘不了她么,好吧,我告诉你,免得你睡不着。”
罗廷玉本想辩白他并非一刻忘不了端木芙,但一听她要讲出来,生怕岔开话题,只好不作声。
秦霜波道:“那崔老丈一见到我,开门见山就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以及他将要告诉我你的下落。”
她停顿一下,才又道:“但他又说必须先问我一个问题,等我答复了,才把你的下落说出,我便叫他把问题说出,崔老丈当即向我问道:‘姑娘找到了罗公子之后,会不会暂时跟他在一起,增强他的声势?’这问题好生奇怪,我当时毫不考虑,立刻说会这样做,瞧他有何反应,谁知崔老丈不再多说,把地方说出,飘然自去,你说他这一问岂不是很耐人寻味么?”
罗廷玉“唔”了一声,道:“果然奇怪不过……”他打个呵欠,又道:“照理说,他应该在得知姑娘要帮助在下之时,便不把在下的下落说出才对……”
秦霜波道:“你先睡吧,这些疑团等你完全恢复之后,才伤脑筋找答案不迟。”
罗廷玉应声闭眼,很快就呼呼入睡。
秦霜波出神地望住这个俊秀之士,心中思潮翻腾起伏,但越想越乱,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这等情形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以往任何复杂奇怪之事,到了她的脑子中,总是很快就弄得清楚明白。
她不由得皱起黛眉,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大概就是我参研上乘剑道的一大阻难,为了要达到至高无上的‘剑道’,我一定要打破这道难关,不把这些人和事留存在心头上。”
当下推开篷窗,向外望去,但见万顷碧波,一望无涯,那湖光帆影,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美。这等景色,实在可以使人涤虑忘俗,胸襟开朗。秦霜波也似是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放目领略这怡神悦目的景色,暂时抛开了心中烦恼。
到了中午时分,秦霜波用过午餐,正倚窗闲眺。忽然有人轻叩舱门,秦霜波见罗廷玉睡得正酣,知道不会惊醒他,便道:“请进来。”
舱门打开,一个人走进来,动作甚是轻捷。但见此人年约五旬,身材高瘦,相貌精明而严峻,双目炯炯生威,一望而知不是等闲人物。
秦霜波颔首道:“黄帮主有何见教?”
那帮主拱拱手,道:“小姐好说了,在下已发现了不少形迹可疑的快船,巡梭四下,似是想形成包围之势,特地向小姐禀告,并且恭候裁夺。”
秦霜波沉吟一下,道:“黄帮主威震长江,阅历丰富,眼力过人,既然认为敌方有包围之意,自然不假,我先说出我的意思,再请帮主提供可行之策。”
她停歇一下,沉思地道:“以黄帮主的身手,以及部将训练之精,此刻如要冲出包围,抵泊岸边,并非难事,但我还得争取时间,只不知你能不能在此湖之中,与敌人追逐,一直捱到晚上。”
黄帮主面泛难色,搔首寻思,没有立刻回答。秦霜波默默地等他考虑,过了一会,黄帮主才道:“姑娘能不能缩短时限?”
秦霜波看看熟睡中的罗廷玉一眼,缓缓道:“两个时辰如何?”
黄帮主道:“姑娘的意思是最快要申酉之交,才可以弃舟登陆?”
秦霜波道:“正是如此,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黄帮主沉吟一下,道:“如若想要超过两个时辰,也不是办不到之事,但那么一来,敝帮便露出了形迹,变成与独尊山庄正面结仇了。”
秦霜波道:“这一点帮主不用耽心,只要这个人恢复如常,独尊山庄最低限度有一阵好忙的,黄帮主暂时避一避风头,谅独尊山庄不暇找贵帮的麻烦。”
黄帮主向罗廷玉望去,道:“令友相貌非凡,只不知是什么高人?”
秦霜波道:“他就是翠华城少城主罗廷玉。”
黄帮主身子一震,道:“啊!是罗公子,近日听闻他复出江湖,哪知果然不假。”他沉吟了一下,才又道:“敝帮曾经受过翠华城罗老城主的大恩,自当尽起精锐,执戈追随,但在下却又想到敝帮数千徒众,都已在各码头生根立足,假使公开支持罗公子,只怕后患无穷……”
秦霜波道:“帮主既有如此重大的顾虑,那就不必勉强了。”
黄帮主叹息一声,道:“但在下仍然愿冒一次大险,尽力拖延到晚上,之后,敝帮就暂时解散,须得等罗公子击溃独尊山庄,才能重入江湖了。”
秦霜波道:“如若帮主决意这样做,自然最好不过了,但如此连累贵帮,于心实是不安。”
黄帮主道:“独尊山庄血洗翠华城的一役,实在太狠毒惨酷,神人共愤,敝帮既然受过翠华城大恩,岂可不报,姑娘万万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秦霜波点点头,道:“那么眼下的难关,我们完全要仰仗黄帮主了。”
黄帮主辞出舱外,秦霜波但听他不断的发号施令,另有两人则分别复述他的命令,船上开始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她深知在太湖上这一场追逐,定必十分艰苦,不易成功,可是那黄帮主发出号令的声音,却极为坚定自信。这使她觉得希望转浓,或者可以凭借这黄帮主高超的技术,使势力庞大的敌人疲于奔命。
湖面上的快艇不断地出现,假如他们这艘大船不能及时从缺口中冲出,便成了网中之鱼,再也休想突围而出。但表面上,大船还须不动声色。虽然速度加快,航线改变,可是在未到发挥全力突围以前,仍不能被对方看破。
这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缺口的距离较短,如若大船的企图一早被窥破,对方以全力封锁缺口,两下的速度相比,对方确是有利得多。
但见这艘双桅大船在万顷碧波中向前驶行,外表上看不出异状,其实速度渐增,航线也略略偏歪。不过在行家眼中,航线的改变仍然被觉察了。
在大船后面数十丈远的一艘单桅快船上,雷世雄亲自坐镇。端木芙坐在左侧,黄衣白发的崔阿伯则拄拐侍立在她身后,此外,尚有双修教教主詹先生夫妇,白冥教教主柴骏声,以及数名霜衣卫高手。
彭典率领阎充、索阳、莫义等高手,在别的船上,以便在适当时机之下,合力围攻。一个矮瘦的中年汉子站在舱口,一面听取手下的报告,一面把自己的判断转告雷世雄。
雷世雄突然问道:“李舵主,他们改变航线,可有显著的动机用意?”
那矮瘦汉子沉吟一下,才道:“目前还看不出来。”
雷世雄转眼向端木芙望去,道:“本庄动用五十艘快艇,声势浩大,对方断无至今还不觉察之理,端木小姐你说是也不是?”
端木芙嗯一声,淡淡笑道:“假如他们尚未觉察,那就是天下间第一大傻瓜了。”
雷世雄道:“既然如此,那剑后秦霜波定必设法应付此一情形,可是照她目前的反应,似乎全无准备呢!”
詹先生接口道:“敝座大胆提醒大庄主一声,剑后秦霜波姑娘才慧绝世,智谋过人,往往会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奇谋巧计。”
雷世雄道:“本座与她见过面,当真有此感觉,像这等文武兼资,并世无双的才女,竟还是本座平生仅见。”
崔阿伯面上顿时泛起不忿之容,只因雷世雄这几句话,分明已把端木芙贬于秦霜波之下了。
他还未开口,端木芙已道:“大庄主向来罕有称赞之辞,但对这秦姑娘如此钦佩,可知她必是当世无双的才女,将来我能见着她的话,定要告诉她一句话。”
詹夫人道:“小姐打算告诉她什么话?”
端木芙道:“我要告诉她说,她已替我们女子挣回莫大的面子了。”
雷世雄本想暗暗激她全力与秦霜波争胜,哪知她竟然这么说法,晓得自家的心计已经落空。当下向詹夫人打个眼色,詹夫人便道:“小姐虽然说得有理,但依敝座看来,小姐的才慧或者可以压倒秦姑娘,这一来,你和秦姑娘一文一武,并立当世,岂不更妙么?”
崔阿伯忍不住道:“是啊,老奴也是这样想法。”
端木芙道:“假如在陆地上,测算敌情,点将布阵,谅那秦姑娘非是我的对手,但在这水面上,行止进退,皆须仰赖船只,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她虽然没有说出比不上秦霜波,但口气中已表示她全无把握。
外面的水手继续报告敌船情况,李舵主突然用较为紧张的口吻向雷世雄道:“照对方现下的位置推测,可知速度已增加了不少。”
雷世雄道:“对方增加速度之时,你们竟然没有瞧出来么?”
李舵主道:“正是如此,属下大胆猜测,敌船一定有水道高手主持。”
端木芙突然问道:“假如敌船上并无高手,则速度忽增之事,能不能解释得通?”
李舵主沉吟一下,道:“敌船速度虽增,但所增有限,因此之故,他们可能碰上一阵顺风,亦会如此,不过属下却不愿如此猜测。”
端木芙没有再说,然而舱中的紧张气氛已大为冷淡。因为事实上既然尚有别的可能性,使敌船驶行得快了一点,则在真相未明之前,自是不须过于忧虑。
雷世雄想了一下,道:“李舵主,你还是认为再驶前数里才合围比较上算么?”
李舵主道:“若在该处合围,敌船无论如何都不能利用湖中岛屿了,这本是原先的计划……”
雷世雄道:“那么现在呢?”
李舵主道:“目下风向未变,风力颇强,一如咱们定计时的情况,照理说自应维持原议,可是敌船航线忽然偏歪,速度已略有增加,却又甚是可虑。”
雷世雄道:“假如你在敌船之上,将以何法突围?”
李舵主沉吟忖想,突然面色一变,道:“属下记得有一种驾船之法,可以藉转换方向之时,把速度增加数倍,假如敌船真用此法,咱们就不易截住他了。”
雷世雄断然下令道:“立刻缩紧包围圈。”
李舵主奔出去,但听号炮连响三声,那散布在七八里方圆的数十快艇,立刻调头增加速度。
雷世雄稳坐如山,面色沉凝,只听李舵主报告道:“敌船双桅主帆全都扯满,并向缺口处转弯驶去,哎!他们好快啊,看来恐怕要被他们突围而出了。”
雷世雄面色丝毫不变,沉声道:“既然如此,李舵主你进来,咱们改订追逐之计。”
李舵主应声入舱,面上现出迷惑的表情,道:“敌船上不知是哪一位高手主持,属下总算是大开眼界,得见双桅大船能够驶得如此迅快。”
端木芙眼见雷世雄气度不凡,又极有决断,心中暗暗赞叹佩服,当下起身凭窗望去。
只见远处一艘双桅大船,挂满了帆,正以弧形航线向西北方驶去。乍看不觉其快,但由于四下有快艇也在疾驶包围,是以显得出这艘大船迅若奔马般疾驶。果然片刻之间,已脱出快艇的包围网,向一座岛屿驶去。
她望着帆影,微微一笑,忖道:“我若不是有心暗助罗公子,早就可以从不少迹象中,指出这一艘双桅大船必是由训练精良的船师驾驶,自然船上免不了有一位水道高手主持。”
她耳中听到李舵主以烦恼的声调说道:“属下如若晓得敌船上是什么高手主持,那就好了。”
雷世雄道:“现在定须追上他们,才能够知道了。”
端木芙忽然插口问道:“李舵主,假如你晓得敌人来历,就有把握追上他是不是?”
李舵主忙道:“这太湖中岛屿无数,湖面辽阔无比。假如不知敌手是谁,恐怕连影子也摸不到,如若晓得,属下就可以根据他的性情和特长,定下追逐路线,这才有希望追得上,并非一定可以追上。”
端木芙道:“那么我告诉你吧,此船船身经过特别设计,与常见者不同,由此可知多半是从长江来的。”
柴骏声插口道:“何以见得是从长江来的呢?”
端木芙道:“这太湖虽有三万六千顷之广,但李舵主一向出没此湖,声名甚着,假如此船曾在太湖航行,李舵主纵或未曾亲见,他百余手下也应该见过,既然他们不能指出此船来历,可知从未见过,此湖西受天目茅山二脉之水,东会吴淞黄蒲诸水出海,由此可知除了从长江转入此湖,绝无其它来路了。”
众人都觉得有理,俱不做声。端木芙又道:“我听李舵主的口气,得知他虽是水道名家,却也未见过那等转向增速的驾船之术,由此可知这一手法极是高明,若非有一批训练精良的水手,能得依令行事,换了别一帮水手,那主持之人亦是无法施展。”
她停顿一下,詹夫人乘机道:“小姐虽然分析出不少线索,但单是如此,亦未能晓得主持的高手是谁?”
端木芙笑道:“有了这些数据,我们进一步就可以推测其人了,刚才我说到敌船上的船师无一不是训练精良的,这么一来,长江水域虽然帮派如林,却也不难缩小范围,例如小的帮会家派可以剔除掉,这是因为那一批水手素质甚高,必是千中选一之士,如非大帮大派,岂能挑选得出这么多的好手?”
雷世雄衷心佩服地道:“真有见地,请小姐继续赐示高见。”
端木芙露出笑靥,道:“大庄主过奖了,咱们还可以进一步剔除不少帮派,例如首领的为人素来欺善怕恶,又或是做人圆滑,明哲保身之士,决不敢得罪本庄,是也不是?”
詹先生道:“小姐分析至此,咱们几乎可以肯定是什么人主持了。”
端木芙道:“你们认为是谁呢?”
詹先生道:“相信必定是本庄对之也相当重视的大江帮了,帮主黄泽,外号铁面飞蛟,虽是以水上功夫见称于世,其实水陆两道一样的行。”
雷世雄颔首道:“相信必是大江帮无疑了,此帮在长江势力最大,然而他们既敢与本庄作对,那叫做自招灭亡。”
端木芙心中暗悔,忖道:“我一时多口,便把一个正派帮会毁灭了,于心何忍?”
当下说道:“假如大庄主愿意听取我的意见。我建议大庄主忘去此事,当作查不出敌船的来历,这才是上上之策。”
雷世雄道:“小姐的话隐含玄机,不易推测,还望小姐明示。”
端木芙道:“眼下本庄第一号敌人乃是罗廷玉,他以翠华城少主身份,号召武林,大凡受过翠华城恩德之人,无不要设法出力帮助他,这大江帮既然是一大帮会,极易追究,但黄泽居然胆敢助他,可见得必是报恩之举,假如本庄向他报复,无疑是迫他不顾一切,投向罗廷玉那边,这么一来,本庄岂不是反而增强了罗廷玉的力量?”
詹先生道:“小姐的话虽是有理,无奈本庄如不报复,武林各帮派都纷起效尤,也是不得了之事。”
端木芙瞅他一眼,道:“詹先生未免太把武林之人看得太高了,如若我猜得不错,大江帮在这一役之后,定必销声匿迹,暂行解散,咱们装作不知。便不会迫得他们投向罗廷玉了,而江湖上纵然有所风闻,也一定以为大江帮是被本庄消灭,更加惊凛,这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大庄主以为如何?”
雷世雄点头道:“果应如此,谢谢小姐指教了。”
他转向李舵主道:“你可有了追逐之计?”
李舵主道:“如若是铁面飞蛟黄泽亲自指挥,咱们便只好以勤补拙,这就集合所有的船艇,衔尾穷追,只要风力一弱,他的大船速度立刻减缓,咱们的快艇以桨橹催划,那就可以追上他无疑。”
于是,在这三万六千顷,辽阔无涯的太湖上,竟自展开了一场武林罕有的水上追逐战。李舵主拟定计划,把数十艘快艇。分作三队,每一船队相距一里,成一川字形,衔尾穷追敌舰。
雷世雄这一艘船自然居中,以旗帜发号施令,假如迫近了敌人,便可以包抄合围,把敌人困在当中。
大概追赶了一个时辰之久,李舵主向雷世雄报告道:“敌船速度不减。每每藉转变方向之时,增加冲刺速度,这等操舟之法,属下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雷世雄道:“假如风力一直不变,咱们能不能追上他们?”
李舵主道:“如若咱们目的只在追上敌舟,则只须挑选好手多人,驾快艇五六艘,一鼓作气的追赶,一个时辰之内,定可成功。”
雷世雄沉吟一下,道:“敌舟但须拖延两个时辰,天色便黑,那时尽可从容遁走,因是之故,咱们非采用这竭力穷追之法不可了。”
端木芙本已闭目调息养神,这时突然睁开双眼,缓缓道:“若是采用此策。大庄主打算挑选些什么人分布在这五艘快艇上,以便追上之时,擒捉罗廷玉和秦霜波他们?”
雷世雄胸有成竹,是以毫不迟疑便答道:“除了端木芙小姐之外,所有的高手皆须上阵。”
端木芙道:“大庄主知我武功有限,生恐遇敌之时,反而变成累赘,盛意隆情,甚是感激,不过这一条轻舟出击之计,还须三思方可采用。”
雷世雄心知其中必有问题,忙道:“敝座思虑不周,还请小姐赐教。”
端木芙道:“大庄主好说了,想我区区女流,见识有限,岂敢当得赐教二字,我只要指出一点,那就是敌舟有高手掌舵,非比等闲,咱们不妨先作一个实验,便知道追了上去之后,有没有出手擒拿敌人的机会了。”
雷世雄道:“小姐话中玄机,竟是暗示咱们纵然赶了上去。也是白费气力么?”
端木芙道:“我虽然是这么想,但却不敢断定必是如此,所以要试验一下,好在咱们虽然不派出高手押舟,但最多也不过损失五艘快艇而已,决计不会损折人命。”
雷世雄道:“万一作过试验,认为此计可行的话,时间已来不及了,便又奈何?”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这倒不必忧虑,以我的估计,只要此计行得通,时间上一定来得及,此外,我还有两点必须说明。”
她停歇一下,但见舱内之人无不凝神恭聆,这才轻咳一声,接着说道:“第一点,假如在这一次试验之中,发觉虽是能追得上敌船,但咱们的人手没有机会出手的话,我另有办法让大家得以如愿出手,定能上得敌船,不过经过这一次试验,敌方会不会使出奇妙的计策手法,逃过咱们的攻袭,我可不敢保证了。”
雷世雄应声道:“如若敌人另出奇谋,这等水上功夫,非是端木小姐擅长,岂能把责任归在你的身上呢!”
端木芙瞅他一眼,目光中透出钦佩的神情。她接着道:“大庄主果然不愧是一代之雄,这等气魄,实是教人不能不肝脑涂地的献策出力了。关于第二点,那便是我保证假如咱们无法在水面上击溃强敌的话,亦能在明日一天之内,在陆上拦截着他们。”众人听了这话,都感到一阵振奋,在心理上而言,对于目下追逐得上或追不上敌船,都变得较为松弛了。
雷世雄寻思了片刻,道:“好极了,有烦李舵主派出五艘快艇,全力追上敌船。”
李舵主应声出去,用旗帜指挥部属。眨眼之间,由最佳船师组成的五艘快艇的队伍,已经从这三大队艇群中急驶出来,领先疾进。
大家都在船头眺望着,许多人都不明白何以不干脆让所有高手登艇,直截了当的加以进攻?那五艘快艇虽然催行甚急,但事实上比三支船队快不了多少,而敌船的速度亦是有增无减,一时半刻之间,实是不易追上。
端木芙伸出玉手,抓住崔阿伯的九曲拐拐身,以防船身摇摆之时,跌落在这碧波万顷的太湖中。她大股秀发在湖风中向后飘拂,使人感到她有一种飘逸出尘的韵致,觉得她也不是凡俗间的人。
雷世雄在偶然间发觉了她绝俗高雅的气韵,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这世上出现了一个秦霜波,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了,哪知这位端木小姐,竟也如此潇洒脱俗,看来中原山川灵秀之气,都钟集于她们身上了。”
他暗中把这二女加以比较,竟然分不出轩轾,当下不由得轻叹一声。把心思放回眼前追敌之事。
端木芙瞅他一眼,暗暗揣想这个心硬手辣的铁汉,到底因何缘由而发出轻叹,他触动了什么心事?
她旋即发觉自己这种想法,分明是显示出这个号令天下的第二号头子,已经使她生出深刻的印象了。虽然留下深刻印象,并不是说已生出男女之情,可是这种关心,却是通向更亲密的感情的第一步。
端木芙惕然想道:“难道雷世雄竟比得上罗廷玉么?不,他自然比不上罗廷玉,然而他的深沉大度,他雄伟的气魄,无疑也自具有极大的魅力。”
这一群老练江湖伫立了快半个时辰,但见那支艇队已超越大队和敌船之间的一半路程。由此看来,恐怕还须大半个时辰,才能如愿追上。但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流露出丝毫烦躁不耐之色。
端木芙视察到这种情形,暗暗忖道:“这些人可以说是一时之雄了,独尊山庄网罗得有这许多人才,无怪能天下独尊,举世无敌了。”当下向雷世雄说道:“假如大庄主率领群雄,都在那快艇之上,定必影响速度,比眼下更慢了。”
雷世雄道:“小姐说的是,但敝座至今还看不出何以追上敌船之后,仍然无法出手攻击敌人之故?”
端木芙道:“这道理很简单,我虽然只是推测,但现已证明所想不错了。”
她举手向前面指去,动作极是优雅美观,又道:“大庄主请看,那五艘快艇目下的队形和刚出发之时,有何不同?”
雷世雄大感兴趣地望了一阵,道:“除了稍为分开之外,没有什么分别。”
端木芙道:“这就是关键所在了,据我的猜想,这五艇上的船师水手,虽然俱是千中选一之才,可是这一番长程角逐,非比等闲,是以定须各出绝艺才行,别人决不能左右他们,免得反而减慢了速度,对不对?”
雷世雄仍然迷惑不解,道:“对呀,但……”
端木芙已接口道:“正因如此,这五艇到结局之时,一定分出高下,其中有一、二艘必是首先到达,同时由于各艇把舵船师技艺不同,彼此之间,一定拉开了相当了距离。这么一来,敌船便可施展逐个击破之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