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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开棺救美

梁、陈二人方自起身,举步向棺木走去。张胖子忽然敞声大笑,使得他们愕然停步回头,望住那个肥胖的大哥。

张胖子道:“假如是我的话,绝不去动这屋子里的棺木。”

梁协讶道:“为什么?”

陈章道:“大哥这话使小弟听了,浑身都有点发毛,到底为什么不动这两具棺木?”

张胖子道:“你们打开棺盖的话,准得骇一大跳,大概是奇形怪状的死尸。”

陈章首先道:“那么咱们最好别动它。”

梁协胆色较豪,道:“大哥没有瞧过,怎知棺木之内会有骇人的死尸?”

张胖子道:“若然是我布置此地,定必料到大凡有人入村,一定会先入此屋歇脚。因此,我找两具奇形怪状的死尸放在棺中,让人家一瞧,再也不会查看别的棺木了。”

陈章首先深信不疑,道:“那就免了吧,我去叫人查看一下别的棺木。”

梁协沉吟一下,这才决定不去动那棺木,免得见到死尸,大触霉头。此是莫大的忌讳,实是不敢触犯。

只有罗廷玉和崔阿伯两人心中好笑,暗念这张胖子江湖门坎虽精。但在这一件事上,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不过如此也未尝不是他的运气,只因他如无别的动静,罗、崔二人大概不致现身留难他们。

陈章大声吩咐一名弟兄查看棺木,迅即得到答复,竟是空无一物。

紧接着一个精干大汉奔入来,禀道:“村后有一条平坦大路,直通两里远的一条河边。大路上留有辙迹蹄痕,甚是可疑。”

张胖子立刻率了梁、陈二人出去查看,不久,蹄声大作,都向村后驰去。

罗廷玉推棺跃出,崔阿伯也跳落地上。两人目光相遇,对瞪了片刻。

崔阿伯突然一笑,道:“那个胖子太精明啦,却反而骇得他的手下不敢揭棺查看。”

罗廷玉也忍不住莞尔道:“我亦有同感,崔老丈可知道他们的来历么?”

这时,两人之间的敌意冲淡了许多。崔阿伯摇头道:“老朽离开江湖已久,这些后起的人物,尽皆不识。再说,端木小姐虽是应聘至此,却很少和独尊山庄之人来往,是以这一批人马,究竟是什么来路,老朽全然猜测不出。”

罗廷玉缓缓道:“你们很少跟独尊山庄来往?”

崔阿伯道:“端木小姐一向孤僻惯了,罕得与世俗之人打交道,这话信不信由你了。”

罗廷玉道:“这话我倒是深信不疑。但说到她被倭子掳去之事,我死也不信。”

崔阿伯勃然大怒,厉声道:“你武功虽强,老朽还不放在心上,何须扯谎?难道说老朽为了哄你相信,竟不惜拚命厮杀一场,又追踪了一夜么?”

罗廷玉心想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实在情形是否如此?我可没有瞧见。但他终究年轻面嫩,不好意思如此尖锐地反驳。

淡淡一笑,道:“信不信之权在我,老丈何必非要我相信不可呢?”

他也懒得举出亲眼见到端木芙之事,当下又道:“老丈如若万分急切的找寻端木姑娘,鄙人不便耽误你的时间了,咱们就此别过。”

崔阿伯咕哝一声,气忿忿的大步奔了出去,头也不回,反手关门,弄出“砰”的一声大响。

罗廷玉不加理会,径自在椅子落座,凝眸寻思。

他想来想去,总觉得那张胖子这一路人马似是独尊山庄辖下之人。看他们如此匆匆来去,正是在追查什么事情一般。难道那端木芙被掳之事竟然不假?

然而他明明亲眼见到端木芙,虽像是被倭寇们劫走,其实却是诱自己入彀的假局。这样说来,莫非是严无畏安排此计,连手下之人都全然不知?而这崔阿伯乃是端木芙之人,至今尚未知道是个假局也是有的。

这么一想,颇合情理。当下决定尽快找个人问明所处之地,以便兼程赶赴金陵。

他奔出大门,四下一望,杳无人迹,那崔阿伯亦不知往那方去了?罗廷玉径自向村后奔去。果然见到有一条大路,料那张胖子等人正是向此路去了,当即放步奔去,不一会,便停下脚步。但见一条河流拦住去路,河边蹄痕杂乱,一望而知张胖子这批人马已渡河而去了。

他思量片刻,放眼四望,附近居然没有村落。于是决定循原路回转。

不一会,他又回到那座死寂的村落。他突然在村子当中停下脚步,慢慢的转头四望。

罗廷玉的目光缓缓地扫射过每一间屋子,好像是在细细欣赏每一间屋子的结构风格,显得十分耐心。

他瞧了许久,已看过三十余间屋子,目光忽然一亮,凝定在一间矮破小屋上面。

这座陋屋的木门已经没有了,残破不堪,根本没有什么好看头。但罗廷玉不但瞧了老大一会工夫。甚至移动脚步,向这间小屋走去。

片刻已走到门口,掉头一望,屋内网结尘积,破烂朽坏,后面还有一间。从门口望入去,也能见到顶穿墙坍,没得好瞧。

罗廷玉却微微一笑,一径从屋侧走过去,到了后面的一间,墙上有个大缺口,比门户还大。

从这缺口瞧入去,但见屋角有一具破旧棺木,恰好配得上这间破屋子。

他定睛向地面查看,不禁冷冷的“哼”了一声,忖道:“果然有人进来过,假如不是张胖子手下所留的痕迹,那就是布置此村的人所留下的了。”

他旋即又恍然忖道:“前一进的屋子显然无人入过,假如是张胖子之人到过这后进,决不会像我打屋侧过来,一定会经过前一进,由此可知这儿的痕迹不是张胖子留下的。”

他锐利地瞅住那具棺木,暗自料想棺中有什么物事?会不会是个陷阱?抑是有什么凶狞恶毒之物,匿伏在内?原来他穿村而过之时,突然间记起了张胖子的话。

他说布置此村之人,可能在某一隐秘之处,放得有棺木,利用这口棺木施行计划。

他立刻停步查看,终于发现这间破屋。正因此屋最不经眼,又没有木门。任何人搜查时,最多望上一眼,便会走开。正好中计,轻轻放过。

他忖想了一下,相度过形势,拟好退路以及应变之法,这才一跃而入,掣出血战宝刀,缓缓伸出。刀尖插入棺盖缝中,暗运真力,往上一挑。

那扇棺盖应刀而起,罗廷玉目光扫过棺中,大吃一惊,宝刀缩处,棺盖“砰”的一声又覆盖住。

罗廷玉深深吸一口气,宝刀归鞘,举步走近木棺,伸手掀起棺盖,但见一个人躺在棺内。

那人是个黄衣少女,大股秀发遮住了半截脸庞。只能见到眉毛眼睛和鼻子。她双目紧闭,肤色如玉,白皙非常。双眉细长入鬓,煞是好看。单单是这半截面庞,已经很美了。

罗廷玉伸手拨开头发,她整个面庞便露了出来。

罗廷玉低哼一声,道:“端木芙,哼!哼!竟然是端木芙。”

他已见过了她,焉会弄错?只不明白她如何这么快就到了此地?又昏迷不醒地躲在棺中?

难道说自己离开严无畏之后,倭寇们大举围攻那间石屋,把她掳来此地?

这个想法不论在时、地、人各种因素上,都不合情理。论起时间,他罗廷玉先走不说。若是倭寇围攻那座石屋,多少也得花点时间,由此推论,似是没有可能把她弄到此地来。

说到“地”的因素,天下巧合之事虽多,但总不至于巧成这个样子,刚好弄到这一块地方来,让他碰上。最后说到“人”的因素,就更加想不通了。

以严无畏的武功,放眼天下,难有敌手。何况尚有彭典、洪方以及霜衣卫队这些高手,倭寇方面如何能占到便宜?

不管他想得通想不通,这端木芙已躺在棺内,一点不假。他瞧了一下,伸手在她身上连拍三掌。黄衣美女身子顿时一阵扭动,接着睁开眼睛,那对眸子宛如一泓秋水,极是动人。她见了罗廷玉,不禁“啊”的惊唤一声。却又连忙伸手掩住嘴巴,好像是这一叫太过失礼。

罗廷玉很想沉下面色,冷冷的跟她说话。但当他说出话时,却感到声音不对,因为他不特没有用冰冷的语气,反而相当的温柔有礼。他道:“你不是端木芙姑娘么?几时躺在这儿的?”

黄衣女从棺中坐起来,向他微微一笑,伸手道:“请你帮忙让我先出了这口棺木,我们才慢慢的谈好不好?”

罗廷玉纵是恨死了她,也不能拒绝。何况心中对她实在没有一点恨意,当即抓住她的手掌。顿时一阵暖腻柔软的感觉传到心中,不禁心旌微摇。但他外表镇静如故,谁也瞧不出他心湖中的涟漪。

黄衣女跨出棺外,四下一瞧,这破屋内空无一物,于是道:“我累死啦,找个地方坐着说话好么?”

罗廷玉道:“这又有何不可?”便带她出去,走到那间最高大宽敞的屋子。她坐在椅上,螓苜靠住椅背,显得很娇弱疲倦的样子。

罗廷玉哪里坐得住,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满肚子思潮翻腾,连他也弄不明白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阵,黄衣女才道:“是的,我就是端木芙。罗先生你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好一些日子了。”

她探囊取出一面铜镜,放在眼前,反复瞧看。罗廷玉以为她在照看自己的容颜,所以没有注意。

只听她忽然低叹一声,用伤感的语调道:“你虽是当代俊物,一时人杰,但只怕亦不能与时光争胜,到头来还是不免于英雄老去,美人迟暮。”

罗廷玉觉得这话似乎并非向她镜中之影所说,侧眼望去,敢情那铜镜上嵌有一幅彩色画像。

他眼力极佳,一望之下,已看出这幅小像通共只有鹅卵般大小,但画笔极工,设色鲜艳夺目,画中之人却正是自己。

他讶异地转到她背后,定睛细看。但见自己这幅小像唇红齿白,眼如点漆,奕奕有神,不但是形似,而且十分的传神。自家也觉得自己果然有这么一股神气。

他至此不由得不佩服她画笔之妙,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了。须知罗廷玉本身文武双全,对书画之道颇有心得。是以瞧得出她画艺之高,已达至足惊人的境界。

端木芙突然翻转铜镜,明亮的镜面上,现出她清丽绝俗的姿容。她在镜子里瞧着背后的罗廷玉,露齿一笑,缓缓道:“妾身有一个疑问,藏在心中已久,反复思忖,都得不到结论。但又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求你指点?”

罗廷玉道:“这个问题教鄙人也无从奉答,姑娘何不先说出心中的疑问来听听?”

端木芙沉吟一下,突然红晕泛颊,羞涩地说道:“妾身观玩此镜之时,往往自问镜中之影,配得上配不上镜内画中之人?还望罗先生不吝赐教。”

罗廷玉冷不防的怔了一怔,一时答不出来。但见她螓首低垂,露出一截粉搓玉琢的颈子,那纤美的线条实是能使人生出遐思。

他忽然一阵激动,道:“以镜中人影的芳姿艳容,当然配得上画中之人。鄙人反倒觉得画中人似是配不上镜中谪仙呢!”

端木芙头也不抬,轻轻道:“先生果真是这么想么?你不会骗我吧?”

罗廷玉道:“鄙人宁肯去骗天下之人,也不愿欺骗端木姑娘。”

她迅即收起镜子,回头望住他,那对脉脉含情的眼波中,又掩饰不住她内心的狂喜。她不必说一句话,但已能让罗廷玉明白她的心意。

罗廷玉和她对望了一阵,俊目中也流露出如痴如醉的心意。但他不久就移开目光,沉重地透一口大气,道:“端木姑娘,总该知道我的身世吧?”

端木芙道:“你是鼎鼎大名的翠华城少城主罗廷玉,我怎会不知道呢?”

罗廷玉道:“姑娘没有忘记那就行啦!想来你也晓得那些霜衣卫队的主子是哪一个了?”

端木芙道:“当然知道啦!他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七杀杖严无畏,是罗先生你的第一号仇人。”

罗廷玉道:“既然如此,鄙人和姑娘之间,不可能有友谊存在。我们下次相见,只怕连话都不能说。或者简直是在刀光剑影中见面。”

端木芙迟疑了一下,才道:“是的,恐怕是如此了。”

罗廷玉很想告诉她说,既然如此,何必谈得太深?但他望着她秀丽动人的笑靥,却又觉得不忍心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双方沉默了一阵,罗廷玉设法岔开话题,道:“端木姑娘画艺之高,竟是鄙人平生仅见,实在佩服得很。”

端木芙道:“雕虫小技,有污法眼,实在惭愧。”

罗廷玉道:“鄙人记得你昨夜曾索回另一幅画像,但姑娘既然另有精品,那一幅可不可以赐赠?以作纪念?”

端木芙初时微微露出讶色,旋即恢复了常态,道:“罗先生昨夜见过贱妾么?”

罗廷玉道:“那只是几个时辰以前之事,当时还有严无畏师徒在场,姑娘难道都忘记了?”

端木芙道:“贱妾受了惊吓,脑子有点胡涂啦!只不知先生你有没跟严老庄主动手?”

罗廷玉道:“没有,只跟彭少庄主斗了几招,鄙人略占上风。”他忽然疑念重重,又问道:“姑娘当真都忘记了不成?”

端木芙道:“照理说,你既已陷入严老庄主的罗网中,岂是容易闯得出的?但你终于破网而出,莫非严老庄主竟不出手拦阻?”

罗廷玉凝视她片刻,才道:“姑娘还未赐覆鄙人的疑问。”

端木芙道:“罗先生,你是大英雄大豪杰,贱妾一介弱质,难道占一点便宜也不行么?你先回答好不好?”

罗廷玉只好道:“鄙人当时见机突围,伤了彭少庄主,一径闯出。”

端木芙美眸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缓缓道:“是不是彭典指点门路,让你得以遁出天罗地网?”

罗廷玉道:“姑娘这话从何而生?”口中虽是这么说,心中其实大为震撼,深感此女灵警无比,似是擅长窥破别人的秘密。

端木芙笑一笑,道:“你不该口口声声称他做少庄主,但提起严老庄主之时,却直呼其名。由此可知你心中觉得欠了他的情,是以对他特别客气。”

罗廷玉耸耸肩,道:“恕鄙人对这件事不作任何评论,姑娘爱怎么想都悉随尊便。”

端木芙微笑道:“这就对了,假如你再三分辩,可见得你怕彭典因此获罪,是以力加开脱。但如若承认,又怕贱妾告知严老庄主,也是不可开脱之罪。因此,你索性拒绝评论,来一个莫测高深。唯其如此,更可以证明贱妾的臆测不讹了。”

她这一番话,只说得罗廷玉不分说又不是,分说亦不是,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罗廷玉方知端木芙实是智慧过人,有料事如神之能。无怪严无畏竟要网罗她,又那般尊重她,付以生杀大权了。他剑眉一剔,杀气迫人,冷冷道:“端木姑娘,鄙人有一句真心话打算告诉你。”

端木芙含笑盈盈,道:“先生请说,贱妾洗耳恭聆。”

罗廷玉道:“像姑娘如此聪慧之人,往往会招致杀身之祸,只不知姑娘信也不信?”

端木芙想了一下,才道:“我不信,贱妾怎会比那些蠢笨之人容易招祸被杀呢?”

罗廷玉自然意会得出她实是假装不懂,她怎会不知道由于她的聪慧,使他动了杀机?这是因为她乃是严无畏方面之人,是以越是聪慧多谋,他罗廷玉就越想杀死,以绝后患。

但她这一假装不懂,倒叫他大感为难。到底要不要明白说出来?假如说了出口,又岂能光说而不动手?

端木芙仍然含笑望住他,神态之中一无畏惧。她虽是长得很柔弱动人,但那纤纤弱质蕴蓄得有无比的勇气,似是对死亡全无所惧。

罗廷玉念头百转,终于下了决心,淡淡的道:“姑娘如若不信,那就算了。将来你或者会发觉鄙人这话很有道理,不过……”

他拖长声音,双目眨也不眨的凝视对方,过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不过到了觉得有理之时,只怕悔之已晚了。”

端木芙暧昧地笑一下,罗廷玉测不透她的意思,暗念自己反正已决定不向她下手,何必多想?

端木芙向外面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时间快到啦!”

罗廷玉登时大为惕凛,问道:“什么时间?”

端木芙道:“照我的猜测,不须多久,这儿一定有一场热闹可瞧。”

罗廷玉立刻追问道:“什么热闹?咱们会不会牵涉在内?”

端木芙想了一下,道:“说不定,可能不会,但即使会牵涉介入,也只是你而非我。”

罗廷玉心想:“这话分明是说这场热闹有独尊山庄之人,所以我可能会被牵涉进去。”这么一想,面色便不大好看。

端木芙起身步出屋外,罗廷玉跟她出去。但见她四下看了一会,突然回头道:“罗先生,假如忽然有人要加害我,你帮不帮我忙?”

罗廷玉沉吟了一下,才道:“我当然帮你,我很想知道你和严无畏是什么关系?”

端木芙道:“请放心,我和他关系不深,但我却没有办法帮你对付他。”

罗廷玉不悦地“哼”了一声,心想我对付严无畏岂要一个女子帮助?他终是胸怀豁达之士,是以并不说她。

端木芙举步走去,踏入一间屋子内,罗廷玉莫名其妙地跟着,一时倒变成了她的卫士一般。她入屋之后,转入屋侧的一间小屋内,从砖砌的窗缝向外望去,恰好能把这村子当中的空地收入眼中。右斜方就是她刚才被寻获得救的那间破屋。

罗廷玉恍然道:“你要等候掳劫你的人前来么?”

她点点头,道:“这一处位置最好不过啦!”

罗廷玉皱眉道:“你当真被倭寇掳来的么?”

她道:“也不全是倭寇,其中有几个其实是汉人,他们的武功都很高强,在倭寇中势力浩大。据我所知,这些倭寇们互有心病,向来不和,这一次竟能齐心合力对付独尊山庄,实在很不容易。”

罗廷玉道:“你可是在我离开后,便立刻被敌寇掳来此地?”

端木芙回头望住他,用乞求的神态和语调道:“你别追问行不行?”

罗廷玉耸耸肩,口中虽然没说行,但也不再追问。

只听端木芙又道:“这些倭寇们能够联合起来,幕后必有原因,这正是我这次踏入人间的第一个希望。”

罗廷玉听得疑惑难解,问道:“你意思是说希望这些汉人倭寇首领们联合起来?”

端木芙道:“不错,假如我查得出幕后之人,许许多多的问题将可迎刃而解了。”

罗廷玉讶道:“什么问题?”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例如我身世之中的一段隐秘,便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罗廷玉心中不信,想道:“她如此的聪慧多才,又有昔年黑道高手崔洪多年护卫奉侍,她的身世当然大有来历,决不可能发生任何隐秘不明之事。”

但他却没说出口,只点点头,道:“哦!原来你身世中尚有隐秘,那就无怪今日之局,弄得十分复杂奇幻了。”

端木芙回过头去,从砖缝中向外张望,口中轻轻答道:“想不到今日得蒙先生相救,恰又是在这等最要紧的关头,大恩大德,日后一定有所图报。”

罗廷玉道:“区区小事,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端木芙道:“我今日只要窥探出一些线索,便须得尽快逃离此地,免得遭他们毒手,白白的空欢喜一场。”

罗廷玉道:“鄙人正要向姑娘表白一件事。”

端木芙头也不回,接口道:“是不是要告诉我说,你待会儿虽是见我陷入危难之中,也不会出手相救?我早就料想到了。”

罗廷玉道:“正是如此,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姑娘乃是严无畏之人,亦即是鄙人的死敌宿仇,自然不能为姑娘冒险出力。日后相逢,还望姑娘多加小心,莫以为鄙人不会对你怎样。”

端木芙道:“谢谢你的警告,我日后一定十分小心提防。唉!我若不是为了种种原因,定必离开独尊山庄,免得与你站在敌对地位。”

她的话含蕴着一种淡而深的情份,妙就妙在她头也不回的说出来,因而更增加了淡远之致。

罗廷玉但觉这女孩子大是令人莫测高深,有一种令人忆思难忘的气质。照常情而论,她既是严无畏手下之人,又诱骗过他入阱。这刻依然坚称她真是被倭寇掳来此地,显然是一派谎言。

他自应及早下手对付她,免得反而被她再度陷害。但问题就在这儿,他不知何故一直感到她并非会陷害他的这种人。而且当她要求他不要向她探询查问之时,他也就慷慨的答应了。她究是具有什么力量,能令他生出如此奇异的态度?

忽然听她低声道:“罗先生快瞧,他们终于来啦!”

罗廷玉不由自主的凑到另一条砖缝,向外面瞧去。但见村口处一群人徒步走到,是故没有什么声响。

这一群人俱是汉人服饰,但罗廷玉锐利的目光落在他们的兵器上,发现至少有四把以上的倭刀,还有几种奇形兵刃。当下问道:“这些人是谁?”

端木芙道:“根据我的调查,加上这次被掳劫的路上窃听所知,这一群人之中,有几个是倭寇方面的汉人首领。他们各人都建立了一股势力,分别与倭寇串通勾结,祸害沿海百姓。”

罗廷玉道:“听说这些人都是本朝开国之时,被太祖皇帝征剿击溃,逃亡到海上的人。多是方国珍张士诚的余党。这些人反对本朝,自然无足为奇。”

端木芙道:“他们无论怎样的反对大明朝廷,但也不应勾结异族,入寇我中原,杀掠肆虐。这等暴行恶孽,你肯容许继续么?”

罗廷玉没有做声,过了一会,才道:“当然是深恶痛绝,即使他们愿意助我对抗严无畏,我也不能饶恕他们的种种暴行罪恶。”

端木芙道:“我早知你必是如此,换了严老庄主,为了消灭强仇大敌,料必肯庇护容忍他们,以便借重其力。”

罗廷玉讶异地听着,端木芙又道:“这就是正邪之分了,自古已然,不足为怪。”

罗廷玉忍不住道:“既是如此,姑娘何必还助纣为虐?何以不离开独尊山庄?”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此中别有隐衷,恕我不能告诉罗先生。我可以透露的是假如你的力量和他一样强大,也愿意帮我的忙的话,我仍然选择独尊山庄,而不能接受你的帮忙。因为……”

她忽然停口,似是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罗廷玉如被吊在半空,甚是难受。但她不讲的话,他也不便追问。

端木芙沉吟片刻,才又道:“这是因为我须得利用他的邪恶手段,换了你的话,许多事都窒碍难行,这等说法大概不能使你满意?”

罗廷玉心中想道:“当然不能满意啦?除非所行的亦是邪恶之事,否则焉有必须倚靠邪恶手段帮助之理?”

这时,那三十多名大汉已走到切近。从他们的举动之间,大致可以瞧出这三十多名凶悍大汉,可以分为五派。而这五派的领袖当中,竟有三个是背倭式长刀,另外两个都带着奇形兵刃。

他们一直走到砖缝前面的空地,才停下脚步。人人都望住对面那间破屋,即是早先藏放端木芙那一间。

端木芙忽然推了罗廷玉一下,打手势向右方指去。那边便是村后出路,也就是崔阿伯追去的那条平坦大路的方向。

罗廷玉转眼望去,只见四条人影迅快奔来,其中一个还扛着一个人在肩上。他一望而知被那黑衣大汉扛在肩头之人是个女子,方在惊讶注视,忽觉端木芙娇躯发抖,更是奇怪。

这后来的四人,除了两个黑衣大汉之外,有一个是虬髯绕颊的凶猛大汉,背插倭刀。另一个最惹罗廷玉注目,原来是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六旬老者,面貌冷峻,双目神光炯炯,一望而知必是内家高手。

这青衫老者乃是唯一穿长衫之人,又显得如此冷峻精悍。罗廷玉自然而然的对此人特别加以重视。这四人走到那一大群人面前,罗廷玉可就发现他早先的观察没有错,那一大群凶悍大汉中,果然是分作五派。

这刻由那五人上前与那虬髯大汉互相施礼说话。但使罗廷玉大感意外的,却是那个他视为十分莫测高深的青衣老者,居然被这些恶寇们冷落了。

罗廷玉发觉这一场集会果然相当古怪,便更加留心观察。忽见那黑衣大汉,把肩上女子放下。一瞥之间,已认出正是端木芙的侍婢燕儿。她全身软绵无力,双目紧闭,任得那大汉摆布。

这时他方恍然明白端木芙娇躯发抖之故,心中又记起她刚才说的话,那便是她说过只要窥探出一些线索,立刻潜离此地。现在燕儿落入敌人手中,她将如何做法,倒是很有趣的一个疑问。

那黑衣大汉把燕儿放下之时,动作十分猥亵,粗大的手乱捏乱摸,引起旁边好些大汉的哗笑。这等事在这一群贼寇眼中,只是好玩而不奇怪,所以那一阵哗笑只是有趣助兴而不是讥嘲。

罗廷玉却勾动了怒火,侧顾端木芙一眼,但见她玉面泛起红晕,羞涩之态可掬,益增妩媚。

这时那虬髯大汉开始替五寇介绍那青衫老者,细聆之下,便得知这青衫老者姓萧名越寒。虬髯大汉姓岑名放。那五寇一个是张登,一是陈元,一是方滔。这三寇皆用倭刀,余下两寇一是黄奎,背插两根杯形钢枪,尺寸却只有四尺五寸的兵器。一个是李肃,腰间挂着一只镰刀似的兵器,柄上有一条长长的铁链。

只听岑放洪声道:“兄弟依照以前约定的方法,果然很快就联络上了,这位萧老兄便是代表之人。”

萧越寒向六寇拱拱手,道:“老朽是听命行事的人,只知道敝东主跟诸位约好,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只不知对也不对?”

张登纵声笑道:“对极了。”

转眼向其余五寇道:“咱们若是遣开手下,再细谈此事,比较妥当些。”

数寇都同意了,各施号令,余人尽皆退开,只余下六个贼头和萧越寒留在当地。方滔道:“萧老兄,贵东主跟你怎生说的?请告诉我们。”

萧越寒道:“正该如此,这也是约定中辨别真伪的办法之一。敝东主说,你在百棺中见到了海上六大豪时,谨记这几点。”

萧越寒卖关子似的停口不说,端木芙在罗廷玉耳边轻轻道:“原来那六人就是著名的海上六大寇,听说他们的武功各具擅长,胜过一般的中土名家高手甚多。这六大寇若是联成一气,果然可以跟独尊山庄相抗。不过他们大概不敢当真与独尊山庄作对,致遭覆亡之祸。”

罗廷玉道:“你既说他们连手之势可以和独尊山庄相抗。但又说他们不敢,岂不矛盾?”

端木芙道:“独尊山庄自从雄霸天下之后,严老庄主便不再露面,只由大弟子雷世雄主持。所以这六大寇连手之势,可以与独尊山庄一拚。但若然惹出了严老庄主,他们便有覆亡之虞了,此所以他们大概不敢公然正面与独尊山庄作对。”

罗廷玉道:“但他们已下手对付你,难道还不算与独尊山庄作对么?”

端木芙道:“此事显然有人在幕后指使操纵,而且很明显的就是那萧越寒的东主,此人来头一定不小,连严无畏他都敢惹。”

说到此处,但听那萧越寒重重的咳一声,说道:“敝东主说,你见到了海上六大豪,须得把约定的内容说出一半,听六大豪说出下一半,两相吻合,自然如符节般可资征信了。”

六寇中的张登说道:“萧老兄说得不错,我们这就把货物交给老兄你。你老兄是见货付钱,我们是见钱付货。”

萧越寒道:“好极了。”探手入怀,取出一迭厚纸封袋,道:“诸位随意抽取其一,验个明白。”

屋子内的端木芙轻轻道:“糟了,原来他们的约定暗语至此为止。”

罗廷玉心想:“这六大寇和独尊山庄都不是好东西,我反正谁都不帮,乐得旁观。倒是那萧越寒的东主是谁?大是值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