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陵瞧了一阵,心中大为得意,晓得这艘巨舰虽然绝不会因其中两舱灌水而沉没,但因船身下沉不少,已很难移驶,再者须得草草修理过,抽掉积水才能安全,而此举也不是十天八天弄得好的。
眼光落在东面的海岸,都是连绵的岩壁,看来竟是一直从海底伸出老远。
薛陵定一定神,努力运用他的智慧,他出身簪缨世家,因此后来常常研读兵书,对天文地理也用过功。用兵家最须讲究地形地势及地质,故而他瞧了海岸形势,便觉大有想头。
然而他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使他觉得大有想头,因此,他在巨岩间走来走去,努力捕捉飘忽无定的一丝灵感。
此时,海面上数艘小艇向此岛驶来,每一艇载有十人左右。薛陵早先打量此岛形势之时,已发现全岛面积虽不算小,可是能够供他藏身的地方最好还是东西向海岸,该处巉岩无数,谁也别想找到他,于是赶快奔去。
他在岩隙间注视那些倭寇的动静,只见他们全部寂静无声,由北条大首领黑田船长率领着,而那个姓朱的赤鲨侯也有份。
那些倭寇们身手都很矫健,可是在薛陵眼中,却特别惊讶于北条和朱赤鲨两人的脚底功夫。
这两人速度都差不多,北条步法较为扎实,朱赤鲨身法较为灵巧,一望而知他们都是高手之流。薛陵暗中拿石田弘比较,那北条的武功恐怕不会弱于他。
这一群人上岸后迅即分成十多队,分头奔去,竟是搜索之意,薛陵暗暗伸一下舌头,忖道:“我若不是躲在这一大片岩礁之间,势必要被他们搜出来。”
整个海岛不久就被竹哨声布满,这是各队向黑田船长联络的讯号,刺耳的哨子声此起彼落,良久,想是已查遍全岛,并无所获,大伙儿向东边聚合。
他们集合的地点离薛陵尚有两三箭之遥,薛陵运足目力注视对方动态,但见北条对这一大片岩礁显出十分注意的神情。过了一会,大伙儿散开向这一大片岩礁涌来。
薛陵虽然不慌,但也十分佩服那北条的脑筋见地高人一等,果然不愧是野心勃勃的倭寇首领。
他依照预先瞧好的路线向后退,从他最初藏身之处以迄濒临海水的峭壁其间共有五个据点。退到第二个据点时,便停下来观望形势。但见那百余倭兵都掣刀于手,分散开向岩石地带渗入搜索,而那北条等三人却攀上一块高岩顶察看部属的行动。
薛陵便退到第三个据点,心想这百余倭兵如此穷搜不舍,终必要把我迫落海中潜匿,倒不如早一步退到峭壁,索性潜水藏匿。
那些倭兵们都噤声前进,他们并非怕被对方知道,而是奉令不得作声,除非碰见敌人,倘若人人不作声,则任何一声叫喊都能惊动全体倭兵。
薛陵发觉此计很对,便迅快后退,一直退到峭壁上,掉头一看,那艘巨舰停泊在远处,然而沿岸却有十多艘小艇散开守望着这一带的峭壁海岸。
他俯视了一阵,心中惊想道:“敢情对方熟知岛上形势,晓得若有敌人,定必匿藏在这一带,所以先搜索别处,然后集中全力搜索这一区,另一方面指令那十余小艇散开监视海岸。我只好设法隐匿身形地攀爬落去,希望无声无息地潜入水中。”
放眼四看,右方底下海面处有数块巨岩,如若能够溜到岩后,便可以躲过对方的监视而潜入海中。
他默察过如何溜下去的方法和路线,迅即动身,先是仗着迅快身法接连几下飞跃,已落下五丈有余。
这时略略一停,从石缝中向外窥视,但见一艘小艇正好掉头荡回来,艇上之人恰能瞧见这一带,这刻暂时不能行动,须等他荡开小艇或是因故转回头才能跃出。
他回眼打量一下这藏身之处,发觉乃是一个深洼,大约有五六尺方圆的平坦石面,在靠石壁的底部好像有个洞穴,过去一瞧,穴洞只有尺许方圆,一个壮健汉子决计钻不进去。
然而这却难不倒薛陵,因为他练就缩骨神通,身体可以收缩到比六七岁的小童还要幼小。所以他向洞内探视,发觉里面宽大得多,好像还有别的岩隙可供匿藏,当下更不迟疑,运功缩体,很快钻了入去。
下降了七八尺,就陡然宽阔,他只须贴身石角下面,对方便望不见他。
他缩入石角底下,又发觉还有个洞穴,比入口还小一点,但仍然阻他不住,一径钻入。
钻过一段数尺长的窄小石洞之后,忽然宽大,可以容他恢复常态通行。他望住黝暗弯曲的通路,决定不必再向深处走入。
薛陵耐心地躲了好久,尖锐的竹哨子传入耳中,他估量大概是对方一无所获之后,发出收兵的讯号,然而他丝毫没有出去瞧瞧的打算,因为他已发现对方智计过人,说不定是诱敌之计。
过了一阵,他觉得无聊起来,转身向弯曲的通道走去,心想这条狭窄的通道向下斜落,总会碰到海水,或者可以在海水中抓到一两条鱼解渴充饥。
走了一程,有些地方须得蛇行穿越,并且越来越暗。在黑暗中他忽然停住,因为他发觉自己处身在一个两丈方圆的石室之内,室顶连他下来的通道一共有三条,都微微透下亮光,可见得那另外的两条通路都可以出去,在他脚下的地面上也有三个洞穴。
他乃是嗅到一阵烟火的气味才停下来,这似乎是十分奇异的现象,此地怎会有烟火气味?
查看了一下,便判明当中的一个洞口当真冒出一些烟气,他立刻联想到水晶宫,倘若水晶宫深藏海底,而有一部份伸展到这下面,也不是十分稀奇之事。
他寻思了一下,便闭住呼吸,向那个有烟气冒出的洞穴钻入,不一会已溜下数丈,估计早就深没海水之下了,而此刻居然还没有海水淹入,可见得这条路可以通入水晶宫无疑。
这个偶然的发现使他兴奋万分,他推测这三条可通天光的孔道一定是水晶宫透气要道,而且谁也不能出入,除非炼过缩骨神通。
但他心中却泛起惕凛戒惧之念,只因这个巨大秘密世上竟无一人得知,那三海王居然能威震凶横无比的倭寇,定有无限神通。尤其是石田弘已落在三海王手中,可见得这三海王真有本事。
因此他只要略为大意,便可能丧生在这一处秘密地方,纵是老恩师亲自出马,也别想查出这番经过以及找到此地。
他一面想一面下降,烟气渐浓,但并未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下面已隐隐传出锅杓的响声,也有其它的气味。他一直下降到灯光透入之处,见是垂直下通的孔穴,约有六七尺,可以见到再下面便是一间石室,炉灶正在底下,有人在炒菜,从双手可以推测出是个女子。
他一直闭住呼吸,只偶然吸进一点空气以便推测底下是什么处所,现在既然瞧得见,便用不着再吸气了。
不久,他突然感到双眼刺痛,流出泪水,低头一看,原来那锅中已改炒辣椒,想是十分辛辣,所以刺激得他双目流泪。
但这还是不幸中的大幸,倘若他不曾闭住呼吸,势必鼻子喉咙发痒而咳嗽不止,底下的人听到声音,焉能还不发觉?
过了一会,锅杓声已经停止。他悄悄溜下去,小心探视底下情形,但见那是一间颇为宽敞的石室,厨房用具一应俱全。
房内寂然无人,他一松手便头下脚上地向铁锅栽落,但落到半途,一躬腰便斜斜飘开丈许,身子也翻转过来,双脚落地。
这厨房之内毫无地方可供藏匿,所以他赶快奔出门外,放眼一瞧,外面是一条很长的甬道,每隔两丈就点着一盏灯,甬道的两壁和上面都粉垩过,光滑而明亮。
薛陵忖道:“我在这条甬道中走动时,若然碰上对方之人,便再也无法隐起身形,这便如何是好?”
这可真是无法可想的事,他凶心一起,杀机盈胸,又想道:“那么我只好见一个就杀一个了,反正会被三海王留在宫中之人总不会是好脚色,杀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安心的。”
下了决心,便奔出甬道,才走了四五丈,尽头处转出一人,双方瞧得真切。
当对方出现之时,薛陵已早一步发动,迅如奔马般赶去,一霎眼间已奔过十丈距离,到达对方面前。
对方刚刚瞧清楚他的装束样子,正要惊叫。薛陵一伸手就点中她胸口,登时僵立无声。
但这次出手却没有取她性命,只因这个发现他秘密之人是个妙龄少女,面貌韶秀,裸露着双膀和双膝以下的小腿,丰腴洁白。
薛陵迫前一步,探头左右张望,但见又是一条甬道横亘眼前,与这一条甬道恰成丁字形,两端都相当的长,并且可以见到有不少房门。
这条甬道中幸好无人走动,他一伸手抱起那少女迅即后退,转眼间回到厨房之内。
现在他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他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说道:“不要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惊恐地望住他,薛陵苦笑一下,道:“我虽然衣服破烂,头发蓬乱,胡须很长,瞧起来很可怕,但我却不是坏人,请你相信我。”
那少女听他口气温柔,又已瞧出他是个年青男子,虽是形状扎眼,但却有一种慑人的气概,当下心中略安,道:“我叫做阿杏,你是谁?”
薛陵本想告诉她说不要管我是谁,可是迅即改变此念,说道:“我叫阿陵,刚才是你在炒辣椒么?”
她点点头。
薛陵道:“唉!差点把我呛死啦!”
她觉得好笑地抿一抿嘴,道:“你在那儿?”
薛陵道:“我在上面。”他指一指通气洞,又道:“这儿叫做水晶宫么?”
阿杏道:“正是,你若是乘搭金船进来,就可以见到一座牌坊,上面有水晶宫三个大字。”
薛陵道:“只有你一个人管炊事么?”
她摇摇头,道:“还有两个人。”
薛陵登时警戒地向门处望去。
阿杏笑道:“现在已过了午膳,那两个都去睡觉啦!她们年纪小,整天吃饱睡,睡醒吃,无忧无虑,倒也快活。”
薛陵听了这话,才知道她手下还有两名小丫头听候差遣,登时对她的地位高估一些。
她睁大双眼把他瞧看了一阵,问道:“你饿不饿?”
薛陵点头道:“简直饿坏啦,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阿杏取出两盆菜,又盛一大碗冷面条,又舀了一碗鱼汤,道:“吃吧!”
薛陵赶紧动手,一忽儿就吃个碗底朝天。他抹抹嘴,问道:“你不怕我加害于你么?还拿东西喂我?”
阿杏道:“怕也没用,反正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得很,一出手就点住我的穴道,而我却连躲也躲不掉。”
薛陵道:“这样你便肯让我吃饱么?”
她摇摇头,倒了一盆水,让他梳洗,这一来薛陵就象样得多了。她端详一下,微笑道:“可惜剃刀不在这里,否则让你刮刮胡子,一定很好看。”
薛陵问道:“你可肯帮助我?”
阿杏面色沉下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薛陵耸耸肩,道:“这可没有什么理由,但照我猜想,你在这水晶宫的日子不会过得很好,对不对?”
阿杏道:“有一段时期过得不好,但近半年来还不错,因为我已被主人看中,快要做他的媵妾,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许今晚。”
薛陵震惊地瞧住她,过了一会,才吶吶道:“贵主人叫什么名字?他有多大年纪了?”
阿杏道:“他姓华名元,大概是五六十岁,他的本事大极了,你的武功虽高,恐怕还不是他的敌手。”
薛陵吶吶道:“他……他……”
阿杏道:“他什么?”
薛陵本想问她这三海王华元的相貌如何,是美是丑?可是忽然想到这一问甚是不妥,一来男人不一定长得俊美,才能博得女子欢心,二来假使他长得很丑,而阿杏也不想嫁给他,便又如何?他薛陵能拯救她么?拯救之后如何安排她呢?而事实上他眼下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别说拯救别人了。
他苦笑一下,道:“没有什么,找只不过想问一问贵上的武功是什么家派,但你怎会知道呢?”
阿杏傲然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大秘门的第二名大弟子,他的师父便是开山祖师。还有一点我说出来你未必晓得,那就是这大秘门的武功与那刻有千百宗绝学的金浮图大有渊源。你知道不知道金浮图是什么?”
薛陵当真不知道“金浮图”是什么物事,愕然摇头。阿杏得意的道:“你连金浮图也不晓得,自然不是我主人的敌手。据说这金浮图乃是中土一处极著名的地方……”她敢情也不甚了了,所以解说错了。
薛陵沉吟道:“我虽是不曾踏遍中土,但若是很有名的地方,总会有个耳闻。浮图两字本是塔的意思,直译就是金塔,可是我从未听过天下有一处地方叫做金塔。”
阿杏耸耸肩,道:“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譬喻这水晶宫,已经有数十年历史,但你还是第一个进入本宫的外人。唉!对了,我该怎么办呢?我居然一直没有想到这件事,还一味跟你闲聊……”
她说的自然是指薛陵闯入水晶宫之事,薛陵心中一乐,想道:“好胡涂的姑娘,你能怎样办呢?我若不解开你的穴道,你还不是跟一个死人差不多?”
但听阿杏自言自语道:“若是被主人发觉,他定难活命。那样我等于害死了一个人,这教我以后如何睡得安稳?”
薛陵暗暗放心,想道:“她心地甚是善良,生怕害死了我以致睡不着觉。”
阿杏又接着道:“可是我若是知情不报,便须惨受本宫十三种毒刑,想起来只有比夜夜作恶梦还要使人害怕。”
薛陵一听登时不安起来,暗想既是如此,只好把你穴道点住,此举乃是被迫而为,实在是没有法子之事。当下暗自提聚功力,准备出手。但阿杏似是难决定,兀自沉吟自语。
薛陵灵机一触,忖道:“我何不以中土的繁华打动她,使她愿意逃离水晶宫。若是此计能够行得通,我便有了内应之人,要救出石田兄可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假装无意地谈起京城以及各省通都大邑的繁华热闹,又描述好些名胜古迹以及风景幽美的地方,阿杏果然听得十分神往,露出钦羡之色。
她道:“假使我能够到各地游逛一趟,那就太好了,唉!我这个心愿,这一辈子别想达到。”
薛陵道:“那也未必,你若肯离开此地,不是可以自由自在的到各地游逛了么?”
阿杏道:“困难多着呢,最主要的是主人决不肯放我走,他怕泄漏本宫秘密,凡是入宫执役之人,这一辈子别想出去。”
薛陵道:“你偷偷逃跑便行啦,我可以帮助你。”
她睁大眼睛,道:“真的?”
薛陵道:“我何必骗你,不过当然是有条件的。”
她道:“什么条件?”
薛陵道:“你帮我把一位朋友救出去。”
阿杏默然半晌,道:“原来那个石田弘是你的朋友,他就快没命啦!”
薛陵道:“所以我才急着要救他,你可有法子使我跟他见面说话?”
阿杏道:“有法子,可是他不但穴道被制,而且服过一种药物,四肢软麻,动弹不得,你那有办法救他出宫?”
阿杏这番话很有道理,须知这水晶宫深藏海底,不比别的地方可以突围而出。加上石田弘被囚,对方点了穴服过药物,全身无力,更增添一重困难。
薛陵转念忖道:“反正石田弘已经陷身绝境,何不尽人事挣扎一下,左右不过是一死而已!”
当下说道:“不要紧,你先让我见见他。”
阿杏招手道:“随我来。”
当先向甬道走去,走了四丈左右,便停步在左方墙边,伸手在墙上一摸,墙上突然现出一道门户。
这道门户只是一块石板旋转,露出入口裂缝,宛如门户。薛陵紧跟着她进去,五六步远便是一扇巨大铁门,门上有好几道锁,极是坚牢。
门上有一方三寸见方的铁板,她作个手势,薛陵会意,上前掀起铁板,原来是个盖子,门上有个小圆洞,铁板放下时恰好遮盖住这个圆洞。
他的眼睛凑在洞上瞧进去,只见门内是间狭小的四方形石室,壁上有个圆洞透入灯光,虽是微弱黯淡,却已可瞧个清楚。
地上靠墙边有块木板,板上躺着一人。薛陵认出此人正是石田弘,心中大喜,叫道:“石田兄……在下是薛陵,石田兄可还记得?”石田弘身躯一震,缓缓坐起,说道:“兄弟当然记得薛兄,恕我四肢乏力,无法起身行礼相见。”
薛陵道:“石田兄,在下特意为你闯入这水晶宫,现下虽是困难重重,但反正也难逃毒手,不妨一试,你说对不对?”
石田弘惊道:“薛兄不必理会兄弟,速速离开此地为妙,兄弟四肢受到两种禁制,无法恢复气力,薛兄纵有能为击毁此门,也是不行。”
薛陵提一口真气,用传声之法把话声送到他耳中,说道:“石田兄万万不可灰心,在下只要能毁门而入,就有法子助你恢复气力,施展得出武功。”
他转头向阿杏问道:“可有人来巡视囚犯没有?”
她摇摇头,薛陵道:“那么我就设法弄毁此门诸锁,进去救人。”
说时,伸手抓住当中的巨锁,运足功力猛拧,脆响一声,这个大锁头已经拧毁。其余的三个小锁更容易弄毁,转眼间诸锁皆毁,薛陵伸手一推,铁门大开。
他和阿杏一同进去,石田弘讶异地打量薛陵,如此狼狈破烂的装束以及那个娇美姑娘。
薛陵道:“在下能到达此地的经过一时说不完,以后才慢慢谈,这位阿杏姑娘是本宫之人,专管厨膳,她有意逃离此地,所以帮我救你。”
一面说时,一面蹲下去查看他被点的穴道,抬头正要说话,恰巧见到石田弘暗暗挤眼。他本是十分机警之人,当下叹口气,道:“这是什么点穴手法?在下从未见过……”又伸手诊着脉象,道:“也不知给你服了什么药物,这真是辣手之事。”
阿杏道:“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逃不出去了?”
薛陵道:“我可以背他出去,只要有门路可以出宫。”
阿杏道:“就算能够出宫,却如何离开这个孤岛?总不能泅水呀!”
薛陵沉吟一下,向石田弘道:“石田兄有何妙计?”
石田弘道:“只要我们到得岛上,就有法子召唤船只,那是兄弟的部属,十分可靠。”
阿杏失望地摇摇头,薛陵在石田弘身上又捏又打,一再询问他的反应感觉,最后说道:“无论如何我拚耗真元也得试上一试。”
他迅即闭目,单掌推出抵住石田弘胸口大穴,只一晃眼间,薛陵头上就冒出白色的雾气,阿杏踌躇了一会,才转身走出这间石牢。
过了半晌,薛陵睁开眼,问道:“石田兄感到怎样?”
石田弘略一提聚真力,感到已恢复了七八成,心中大喜,向他点点头,接着低声说道:“那位姑娘不是管炊事的,地位似乎不低,曾经陪三海王华元来瞧过我三次。”
他沉吟一下,又道:“她现在已想到我会拆穿她的身份,因此不知会用何等手段对付咱们?”
薛陵道:“且让在下出去瞧瞧。”迅即跃出室门,在甬道中两头张望一下,只见阿杏站在厨室门口,有一点发愣的样子。
他奔过去,问道:“姑娘可肯帮忙我们逃走?”
阿杏轻叹一口气,道:“只怕你信我不过。”
薛陵迟疑一下,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女子娇美的面庞上泛起一抹哀怨之色,道:“我已经是本宫主人的姬妾。你们一定瞧不起我……”她举手阻止薛陵插口,又道:“你们口中自然说不会,但人心难测,谁知道会不会呢?”
薛陵这刻才发觉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其实脑筋并不简单,当下说道:“在下实在不会看轻姑娘,姑娘不信那就没有办法了。”
阿杏道:“好吧,我总要设法和你们一齐逃走,你别走,我先去喂饱石田弘,或者给他一点药粉刺激他发挥出体力,你在这儿听着,一有铃声,便赶快去告诉我。”
她弄了一碗凉面,拌了少许药粉,薛陵问道:“那是什么?”忽见她面现不怿之色,连忙又道:“在下只是好奇问一问,姑娘如若不高兴,就当在下不曾问过。”
阿杏顿时笑了,道:“这些药粉从数十种药物中提炼出来,甚是困难,不论放在茶汤酒饭之内,都没有异味异色。服下之人初时感到全身乏力,但一炷香之后就十分强健有力,比平时强上数倍。”
薛陵道:“姑娘可是认为咱们须得出手激斗一场么?”
阿杏点点头,道:“本宫妃妾达十人之多,婢女二十,都精通武功。但最可怕的是本宫五鲨侯二位在此,加上他们每人都有一名随从,这四个人最难对付。”
薛陵讶道:“姑娘漏了本宫主人……”
阿杏道:“不是忘了他,而是用不着提及他,因为我们如若躲不掉他的话,一切都完蛋啦,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话时已把凉面拌好,端在手中,又笑道:“你有机会经过千宝廊之时,记得不要太过贪心。”
薛陵讶道:“我?不要贪心?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回答,却道:“但我却担心石田弘过不了美人关,我们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翩然出去,剩下薛陵独自愣愣的寻思她话中隐含的真意。
过了片刻,室顶角落传出叮叮叮数响银铃之声。薛陵连忙奔到石牢,向她比一比手势。
阿杏匆匆取碗退出,道:“快进去,把门关好,我去了之后,你们要耐心等候我。”
转眼间薛陵和石田弘两人在石牢中相对,薛陵心中总因那面中的药粉而暗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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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阿杏取了一瓶酒和一些食物,便离开厨房。不久,她已置身在一间圆形宽大的石室中。
室中陈设华丽之极,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毡。室内寂然无人,她进去之后,把手中之物放在小圆桌上,走到一块帷幕前,轻轻道:“主人,酒菜都拿来啦!”
帷幕内传出一个深沉而威严有力的声音,道:“你进来瞧瞧。”
她拨帷而入,里面又是一个圆形石室,比外面这一间小得多,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张软榻和几张几椅等物,但这刻却有好几个人在里面,这些人包括三个男的和一个女子。
先说这个女子,年纪比阿杏稍长,一头秀发高高梳起,身上只披着一袭短袖及膝的薄薄外衣,在胸前开领,从领叉中可以瞧见她雪白的高耸胸部,一道深深的乳沟,构成极强烈的魅力。她的脸蛋白皙而圆,眼睛大而长,有一种妖冶骀荡的风情,同时她一身的曲线都因衣服单薄紧束而暴露出来,十分的触目。
那三个男人高高瘦瘦,年约四五旬上下,面容冷峻,身上穿一件灰白色长衫,外表上没有特异之处。其余的两人都是三四旬左右的壮汉,带有武器,腰间系的腰带颜色不同,一个是白色腰带,一个是黑色腰带。
他们都仰头望着屋顶,阿杏抬头看去,只见上面是几块尺许见方的厚厚水晶,透过水晶,可以见到暗蓝色的海水,再透过海水,只见一块发出银光的物件在海面上。
她一望而知那块银色之物乃是一艘巨舰的船底,而且也知道舰底所以会发出银光之故,乃是有人潜入水中涂上本宫特地配制的颜料。
由于银光之故,视看时清楚得多,但见船底靠近船尾三分之一处有个小小的破洞。
高瘦老者说道:“无疑是被人击毁的,但此人是谁?他们居然还没有抓到,都是饭桶。”
三海王华元又摇摇头,道:“那个敌人神通相当广大,莫要给他得到混入本宫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阿杏身上,顿时露出笑意,眼中射出淫邪的光芒。在他身边的妖艳女郎恨恨的瞪阿杏一眼,但当阿杏也瞧她时,立刻改作笑容,袅娜走过去,屁股一扭一扭的,当得上烟视媚行四字。她一手搂住阿杏纤腰,口中啧啧连声,说道:“杏妹妹,你别处都很丰满,独独这条腰肢如此纤细,难为你怎生保持得住?”
这两个美女扭在一堆,各有惹火之处,只瞧得那些男人双眼发直。
三海王走上去,一手搂住一个,步出帷外,他在一张巨大的软榻上一躺,两个女人分卧两侧,各舒粉臂玉腿缠住他。
三海王调笑一阵,才道:“阿张阿狄你们自己取酒喝,阿媚去叫几个丫头来弹奏,你再跳个舞给我们瞧瞧。”
阿媚闻言只好起身去了。那张白鲨和狄黑鲨二人兴奋的斟酒,显然他们是因听知阿媚跳舞才会如此。
三海王伸手抚摸阿杏的身体,淫声笑道:“你可知道老夫为何很喜欢你么?”
阿杏微笑着摇头,他又道:“比你长得美和淫荡的女人多着,但她们都没有这个。”他指一指脑袋。
阿杏道:“主上别打哑谜好不好?”
三海王华元道:“又在装蒜啦!老夫夸赞你有脑筋,而你更装不懂。哈!哈!这也许就是你过人之处……”
他忽然面色一沉,眼射凶光,说道:“但你可别忘了本宫一十三种毒刑的厉害!老夫深知本宫上上下下,只有你一个说不定那一天做出大胆背叛之事!哼!哼!你纵然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誓要把你抓回来用毒刑处置。”
阿杏神情不变,吃吃笑道:“毒刑反而吓不到我!我只怕主上这儿变了。”她以手指点戳华元的心窝,华元不禁笑起来,道:“这儿若是变了,连老夫自家也没有法子可想。”
阿杏道:“不,我倒有一个法子。”
华元讶道:“什么法子?”
阿杏道:“我尽力为主上立功分忧,这样有一日主上虽然有点变,却也不好意思对我怎么样,对不对?”
三海王华元先是一怔,接着畅快大笑,道:“这敢情好,老夫眼力不讹,果然是个极有心计的小妖精。”
阿杏道:“主上,闲话休提,那个击破船舰的敌人已经潜入本宫,我是第一个碰上他的人。”
华元眼睛一睁,凶光四射,问道:“他是谁?现在人在何处?”
阿杏道:“是个年青人,他想是已经发觉本宫深藏海底,无法逃出,所以还求我帮助。”
华元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厮已被你暂时稳住了。”他笑一笑,但阿杏陡然身躯一震,原来她已被三海王华元的指头按住胁下的穴道。
他冷冷道:“你到底怀有什么诡谋?哼!若不是有反叛之意,为何不及早报警?本宫四下都有告警设备,不拘是手拉脚踢,都可以在无声无息中报出警讯,嘿!嘿!你还想耍我不成?”
阿杏这时可以说话,只不过身子动弹不得而已。但她闭起嘴巴,闷声不响。
华元还待数说,忽见她眼中射出忿怒之光,反而一愣,接着便收回手指,柔声说道:“老夫火气太大,还没有听你讲完呢!”心想此女若是有反叛之意,此刻奸谋败露,怎会不惊惧而反倒忿怒起来,可见得其中必有道理,或者是我多疑错怪了她。
这华元当真老奸巨滑不过,霎时间就改了口气态度,轻轻一句话就把自己洗脱得干干净净。
阿杏长长透一口气,才道:“是我稳住了他,一方面为了当时不被他杀死,另一方面我想知道他何事入宫?用什么方法入宫?”
华元忙道:“对呀,他怎么说?”
阿杏道:“我当真使他不杀我,还知道了他是为救那石田弘而来,但如何入宫却还未问出,便闻铃赶到此处。”
华元道:“这真是十分出奇之事,本宫深藏海底,连老夫我也得靠金船出入,他怎能进来?现在他在那里?你一定让他见过石田弘了?否则他决不会信任你。”
阿杏道:“是的,我还如此这般,当他的面拌药在面里,而他也深信不疑。”
华元道:“这软香散的效力还须过一个时辰才发作,暂时颇为稳当,他们不会起疑。”
阿杏笑道:“还不止软香散呢,我早在喂那小子面食之时,暗暗用了‘贪盐’,这两人一个过不了美人关,一个过不了千宝廊,这是决无疑问之事。”
华元陷入沉思之中,面上神色忽笑忽怒,过了一会,他坐起身。圆室中这刻已多了三名俏婢,各持箫笙琵琶,正在吹奏。
室门一启,一个云鬟雾鬓,全身以冰绡雾纱笼罩住赤裸娇躯的美女轻盈滑入,跟着乐声盘旋起舞,或走或立,忽蹲忽仰。每个动作,都具有一种使男人血液沸腾的诱惑力量。
张、狄二人瞧得呆了,只顾瞪眼饮酒,面红脖粗,彷佛被那白蛇一般的裸女魅力压得透不过气来。
然而华元连看都不看一眼,坐在榻上搔首沉吟了一下,道:“跟我来!”起身下地,径直出房,阿媚气得眼中冒火,但只好目送着阿杏的背影消逝在门外。
华元和她走到一个房间之内,一按墙壁,出现一道窗户,里头甚是黑暗,他们进去之后,又把门掩好。
他事先已嘱她不要作声,这时牵着她的手在黑暗中走出数丈,便停住脚步。过了一会,华元退开一边,只见一丝光线从墙上的一个圆洞透入。
阿杏把眼睛凑上去一瞧,但见那石牢全景赫然入眼,而且居高临下,把牢中的两人一切动作都瞧得十分清楚。
但见薛陵坐在门后角落,一望而知他是准备万一有人推门而入,但一时还瞧不见他的意图。
石田弘则靠墙打坐,两目瞑合,好像已经睡着。
阿杏一面瞧看,一面忖道:“我竟不知道此处有窥看的孔穴,按理说我得主上信任宠爱的时间不算短,何况石田弘被囚数日,他仍不曾把这孔穴的秘密告诉我,可见得他处处提防,心机险诈恶毒无比!”
她退开数步,华元用手指按一下她的嘴唇,示意不要开口。直到退出甬道,把门关上,华元才道:“那厮既能潜入本宫,武功定必十分高强,咱们若一说话,他便听到声息了。”
阿杏道:“主上的神机妙算向来不是常人能够测度的,只不知眼下如何发落这两个人?”
三海王华元沉吟道:“我定要问出那厮如何入得本宫之事。这样好了,等到他们药性发作之时,你诈作助他们逃走,咱们决计用美人关和千宝廊把他们生擒活捉。”
他们往回走,华元又道:“等到时间差不多,你先作布置,然后进行,不要再向我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