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荀伯业等人已在两阵当中处停步,王元度等人也移步上前。因是只有四人,声势显得大是不及对方。
双方接近到一丈以内,只见那荀伯业和姜石公,都把目光投注向王元度的后面,而不是盯着他们。
这等情形,自然不合常情。
王元度提聚功力,施展传声之法,向吕杰道:“请你回头瞧瞧咱们后面有什么动静?”他不肯轻易回首,便是生怕对方有诈。
吕杰迅快回头一望,说道:“原来本派的大阵正在移动。”
王元度高声道:“听说武当派的剑阵,独步宇内。荀教主和姜军师如此注意,想必盛名无虚了,只不知两位已查看出端倪没有?”
荀、姜二人闻言,只好收回了目光,盯注王元度。
这正是王元度所希望的,因为他已得知底细,情知那千剑大阵失练已久,目下全凭那几位老道长亲自入阵,发动变化,乍看自然神奇万分,但若是让他们瞧久了,也许会漏出马脚。
荀伯业面上毫无表情,道:“此阵奥妙得紧,但怕只怕资质鲁钝之人太多,无法发挥精微奇奥的威力。”
姜石公接口道:“此阵没有什么了不起!倒是甄副教主忽然出现于此地,并且又站在对方那一边,令人大惑不解。”
甄红袖冷笑道:“废话,我已脱离了一元教,难道还站在你们那一边不成?”
王元度也觉得姜石公这一句话说得不近情理,使他无端端生出一种他乃是没话找话说的感觉。
若是平常之人,也许不会再往深处想,但王元度心思最是缜密,又深知姜石公夙负智名,以他的为人,不该在这等时机之中,说些废话。换言之,姜石公必定在施展什么诡谋奇计。
王元度脑筋一动,寻思目前形势,自然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武当派千剑大阵了,然则,莫非姜石公正在拖延时间,以便让荀伯业研究破阵之法?
可是荀伯业双目注视着甄红袖,并没有观察那千剑大阵,这又是什么道理?是不是等候一个精通阵法之学的手下,观察之后提出报告?
他的脑筋实在动得很快,一下子已找到问题的症结,同时之间,心中又记起了甄红袖刚刚说过,一元教在各派中都潜伏得有奸细,又皆是高手,然则武当派也未能例外了。荀伯业正是在等候这个奸细的报告。
但假如这奸细潜伏在千剑大阵之中,他只须发出暗号,荀伯业即可行知这座大阵,乃是虚有其表,而且他王元度也全无查出奸细的希望了。他一念及此,几乎放弃了马上追查奸细之事。
此时,姜石公向甄红袖讲及钱万贯之事,荀伯业面无表情,目光死盯住甄红袖,并不转动。
王元度忽然大悟,忖道:“是了,荀伯业这般神情,分明是运集功力,收听密告。姜石公则设法稳住局面,否则焉有由姜石公一直开口之理?这样说来,那奸细竟是在他们的阵中,对了,假如这名奸细在武当派大阵内的话,则那许无量真人忽然闭府坐关之事,势必通传与荀伯业得知。荀伯业一心一意要毁去武当派这位最重要的人物,所以早先才肯按兵等候,假如他得知许真人闭关之事,当然会延缓此行了。”
至此,他已可以确定,这个武当派的奸细,必在那三角锥大阵之中,正在观察阵法变化,以便告知荀伯业是否可以破得。当然他们是以千里传声之法互通消息,所以荀伯业才会运集功力,收听那人传声。
王元度微微一笑,想道:“那武当奸细必是蒙面人之一,现在我们无法揭破他的真面目。但我至少可以破坏你们的阴谋。而这一着,又是你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他立即施展出乡老伯所传授的“无声之声”大法,使荀伯业收听不到任何传声。
这种“无声之声”的神奇功夫,根本毋须有任何动作,因此,其它人但见王元度茫然地望着姜石公,似是十分注意他和甄红袖的对答。
姜石公还在与甄红袖乱扯,荀伯业默默地站了好一会,突然感到不耐和气忿,敢情他当真在等候一个手下的传声报告,却老是等不到。他一挥手,姜石公立时闭口不言。
场中气氛陡然十分紧张起来,王元度转眼向他望去,心想:“你如不作决定,我绝不停止施展这无声之声的功夫。”
荀伯业此时已深信手下至今不报告之故,乃是由于对方千剑阵变化得太迅速奥妙,须得慢慢加以查看,方知有无可乘之机。既是如此,还是不去惹那座剑阵为佳,当下向姜石公点点头,示意他开口。
姜石公便道:“副教主,敝座劝你还是赶紧离开此地的好,此举对副座你以及钱庄主都有莫大好处。”
甄红袖道:“不必啦,反正有我不多,无我不少。我在这儿也碍不着你们的事。”
姜石公面色一沉,道:“要知钱庄主被教主点了穴道,天下无人能解。你如若还坚持留下,可别后悔才好。”
王元度冷笑一声,接口道:“姜军师此言差矣,钱万贯分明是中了奇毒,以致失去一身武功。像贵教教主这等手段,甚是可鄙!”
荀伯业一听对方已察破自己的手段,怕他再说下去,大损威望,连忙接口应道:“世上之事,是是非非,原是难说得很,现在旁的话不用说了,我瞧干脆还是由我向王大侠领教,早点解决了今日之事。”
王元度道:“好!假如在下侥幸得胜,则贵教自兹以后,在未击败在下以前,不得再骚扰侵犯任何家派!”
姜石公一点也不吃亏,插口道:“假如你输了呢?”
王元度道:“你们说吧!”
荀伯业道:“那就请你撤离武当山,不得过问山上之事,如此可公平?”
王元度道:“公平得很。”说时,迈步走出,那对面的荀伯业也步出场中。
王元度首先撤下长剑,淡然一笑,道:“教主也亮兵器吧?”
荀伯业取出他独门兵刃双钢钹,大声道:“王大侠请。”
王元度点点头,正要出手,突然有人飞奔而入,却是一个一元教教徒,他尚未奔近,已摇手作势。
姜石公大声道:“帮主,咱们已查出钱万贯的下落啦!”
荀伯业退开两步,道:“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那教徒道:“他在距此不远的一座小庙之内,全无抗拒之力,已被属下数人抓了起来,马上就可以送到。”
荀伯业点头道:“很好,军师对此有何高见?”
姜石公道:“咱们正好运用这种情势,迫使副教主不能不屈服,帮主尊意如何?”
荀伯业道:“也好,你试试看。”
姜石公道:“咱们须得把钱万贯带到此地,才好开价……”他们对答的声音并不高,却恰好容得甄红袖等人听见。
甄红袖大惊失色,厉声道:“你们把他怎样了?”
姜石公冷笑一声,道:“现下还没有怎样,假如副教主应付得当,大概可使钱庄主安然无恙。”
王元度感到很是不解,忖道:“看他们的举动,竟是千方百计地把钱大嫂迫离此地,不知是何缘故?”
甄红袖又道:“教主打算如何利用我?”
荀伯业终究是当代之雄,一教之主,气概与常人不同,闻言竟直接回答道:“你们如想彼此安然,那就有劳你向钱庄主询问几句话,请他解释我心中的一些疑问。”
甄红袖沉吟一下,转眼向王元度望去,道:“这便如何是好?”
王元度已迅快地想道:“假如真是为了要他解答一些疑问,何不在以前当钱兄夫妇俱在他们掌握中之时询问?又何必在这大庭广众间,作此答复?这里面必有文章无疑。”
他向甄红袖苦笑一下,道:“咱们须得先弄清楚,瞧瞧钱兄可曾被他们擒住?”
甄红袖道:“对啊!当须如此。”她本是才智过人的女中豪杰。然而钱万贯乃是她的心上人,这正是关心者乱,竟使她完全失去了主意。她向荀伯业道:“得先知道钱郎可曾落在你们手中,又须得先知道他的安危才行。”
王元度继续迅速地想道:“假如荀伯业没有讲假话,则他想钱兄解答之事,定是在他上了武当山之后,才发生的。这也就是说,他心中疑问,与武当派有关了。”寻思至此,已现出一丝曙光。
忽见有几个人走进来,其中之一,正是钱万贯。他脚步虚浮,踉跄而行,一望而知,已全然失去抗拒之能。
甄红袖一见钱万贯果然被擒,登时骇得花容失色,身子微微发抖。她深知荀伯业性狠如狼,心坚似铁。再加上一个姜石公,亦是凶狠恶毒之人,这一次定必把钱万贯处死无疑。至于他们说什么如何如何就可以安然无事的话,全不可信。
王元度发觉她如此震骇,亦明其故。但现在他无法可施,只能低声安慰甄红袖道:“大嫂别慌,你一慌的话,敌人就更易得手了。”
钱万贯被押送到场中,那两个押送他的一元教之人,其一是个大麻子,相貌精干。他道:“启禀教主,这钱庄主独自躲藏在小庙中,身上武功尚未恢复。”
姜石公接口道:“这个自然,教主亲自下手点的穴道,天下有谁能解?”
他一伸手,抓住钱万贯的腕门,又道:“你们可以退下了。”那两个教徒迅即退回两丈余远的三角锥形阵中。
姜石公冷冷道:“钱夫人,教主刚才的话,你听从不听从?咱们一言立决。”
甄红袖惊道:“什么话?”
姜石公道:“教主打算向钱兄问几句话,但又怕他不肯作答,是以要你劝劝他,你最好到这边来吧!”
钱万贯怒声道:“一元教中,最是兴风作浪的,只有你姜军师。本人若然有出手之能,定必首先取你性命。”
姜石公冷笑道:“算了,你先替自己的性命担忧吧!”
王元度道:“钱大嫂,小弟陪你过去。”
荀伯业道:“使得,反正本座并无偷袭副教主之心,只不过有些话不想被别人听见,所以请她走近一点。”
王、甄二人举步行去,吕家父子听见了此言,自是不便跟去。荀伯业竟也挥退了手下,场中只剩下他们五个人。姜石公紧紧抓住钱万贯,双目凌厉地监视着甄、王二人的动静。
甄红袖道:“你们问吧,如若钱郎不肯说,我才劝他不迟。”
荀伯业向姜石公点点头,姜石公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教主想知道的是有关武功之事,但本军师却僭越问副教主一声,你的‘温柔陷阱’,为何竟困不住王元度?”
甄红袖道:“王大侠定力之强,天下无双,我难不倒他,有何足怪?”
姜石公道:“你是蚀骨柔情派的掌门人,除非是当时未曾尽力,否则焉有困不住王元度之理?这一点请你务须说个明白。如若不能令我满意,咱们就得依约行事。”
这姜石公分明是故意迫她当着钱万贯的面,提起如何魅惑王元度之事。这等话让钱万贯听了,不但不是味道,甚至会引起十分严重的后果。
钱万贯一听而知,插口道:“红袖别理他。”
甄红袖微微一笑,道:“假如我能证明已经尽了全力,你又如何?可是依约释放钱郎么?你说。”
姜石公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原来甄红袖已施展出她的绝技,这轻轻一笑,具有销魂蚀骨的力量。因此姜石公这等老狐狸,在她的魅力之下,也生出不忍欺骗她之心,口中便说不出假话来。
荀伯业到底功深力厚,受的影响不大,当下接口道:“这件事要证明的话,颇费工夫,还是暂时不提的好。”
他的话声强劲震耳,每个字都有如铁锤般,一下下地敲击震撼姜石公的心灵,顿时破解了甄红袖的狐媚魅力。
姜石公暗暗叫声惭愧,忙道:“教主说得是,现在请问钱庄主一声,他们武当派的千剑大阵,可是源出于武当的武功心法,从某一种或数种武功变化衍生而出?”
王元度忖道:“果不出我所料,他们要问钱兄的事,乃是有关武当派的,但难道他问明这一点之后,就得到破阵之法么?”
方在想时,钱万贯又道:“这话恕我不能奉答。”
姜石公狞笑一声,道:“本军师指上劲力一发,钱庄主便将死在当场。在这等情形之下,我劝你还是爽快点回答的好。”
钱万贯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本人向来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姜石公道:“只要你肯问一句答一句,本军师就让你和尊夫人安然离开。”
王元度突然插嘴道:“钱大嫂,小弟有一事甚是不解,那就是姜军师两次三番,都想使你离开此地,难道此中另有原因不成?”
甄红袖沉吟未答,钱万贯道:“以我所知,荀教主武功诚然卓绝当代,但如若红袖与你连手出击,他也难以支持不败。”
王元度道:“原来如此,不过他们高手不少,如要防止大嫂插手相助,也不是办不到之事。”
钱万贯微微一笑,道:“这恐怕是因为你大嫂薄有姿色,有人不愿她受到伤亡之灾,但此人是谁,却大堪深究。因为荀教主练的是纯阳功夫,可知绝不会是他了。”
甄红袖也讶道:“如果你猜得不错,这就怪了。”
这是因为甄红袖深知在一元教中,除了荀伯业本人之外,还没有一个人具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使得荀伯业也甘心忍受种种不便,企图使她退出战场。
她又晓得除了荀伯业乃是童身练功,因此对女色绝缘之外,其它的人,如若自己肯投怀送抱,当真可使他们立即拼死反叛。因此,她怀疑到荀伯业会不会是因此而生出顾忌,生怕自己被迫之下,使出柔媚魔功绝技,使一元教发生叛乱。
钱万贯又道:“其实并不奇怪,你可知道荀教主为何不敢杀死我么?这是因为他考虑到你一旦变成无主名花之时,便足以成为祸乱的根源。而你为了报仇,亦将不择手段,务求弄垮一元教。”
姜石公深深皱起眉头,冷冷道:“教主难道不会斩草除根,把你们一齐处死么?”
钱万贯道:“这正是早先我提到的问题了,由于有人具有足够的影响力,使荀教主不得不极力设法保存她的性命!这真是很有趣的矛盾情势呢!”
姜石公眼中射出森森杀机,道:“闲话休提,你到底回答不回答刚才的问题?”
甄红袖忙道:“姜军师,别下毒手!”
钱万贯向她潇洒地笑着耸耸肩,道:“不要紧,我早就说过,我武功虽然失去,但头脑智慧未失,他决计不能加害我!姜军师,你不服气的话,咱们赌一赌如何?”
他又流露出赌徒本色,使甄红袖为之啼笑皆非,只急得心儿狂跳,恨不得过去摀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开口。
荀伯业冷冷道:“钱庄主,生命不比身外之物,你还是少开玩笑的好。”
钱万贯点头道:“好,我不开玩笑,在我答复之前,我先讲几句话,那是关于今日双方胜负的实力。以我看来,荀教主如若得不到某一个人的帮助的话,再加上我跟姜军师这一赌竟然赢了,只怕你落得个狼狈而逃,同时一元教必成冰消瓦解之局,这话你信也不信?”
姜石公冷嗤一声,道:“咱们分析形势,岂能有假定的因素存在?你索性假定你们大获全胜,岂不更妙?”
钱万贯道:“你不信就拉倒,现在说到刚才你所询的问题。据我所知,荀教主曾在少林、武当两派学过武功,照理说,应该比鄙人更为了解武当千剑大阵才对,何以还垂询我这么一个派外之人?”
荀伯业道:“本座在少林或武当之时,从未得窥心法奥旨,是以方有离开之举。你是大雄长老传人,所学甚博,当然晓得武当千剑大阵的根源来历。”
钱万贯道:“教主之言,虽然过于推许,但说到武当派千剑大阵,兄弟倒是听先师谈起过,略知一二。”
他沉吟一下,又道:“但教主定必也晓得兄弟将如何奉复,是以何必多费唇舌呢?”
姜石公冷冷道:“钱庄主这话恐怕有欠考虑吧?”
钱万贯也冷冷道:“实不相瞒,这话已经过千思万虑之后,方始出口。”
他虽是在姜石公掌握之中,以姜石公的功力造诣,但须内力一发,登时可以杀死了他。因此,甄红袖不禁骇得玉面忽青忽白,身子也微微发抖。
王元度在这最紧张之时,突然朗笑一声,道:“荀教主,在下有几句由衷之言,只不知教主肯不肯聆听?”
荀伯业道:“王大侠请说。”
王元度道:“在下窃以为教主应先行施展绝艺,把我击败,才办别的事不迟,假如教主连在下这一关也过不了,则武当剑阵的奥秘,您知道了也是枉然。”
荀伯业沉吟一下,才道:“放眼当今天下武林,能在本座面前说这种话之人,只怕除了王兄之外,已不易找到别的人了。王大侠这话有理,待本座先与王大侠比划过,再谈武当剑阵之事。”
姜石公道:“教主千万小心了。”说罢,当先退下,钱万贯被他拉得脚步踉跄,差点跌倒。甄红袖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大恨,几乎要扑过去出剑刺杀这个恶毒的人。
那荀、王二人屹立对峙,双方所有的人,无不顿时屏息静气,凝神瞧着。全场皆被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王元度亮出剑时,荀伯业也取出那对钢钹。双方的兵刃,在阳光之下,闪耀出惊心动魄的寒芒。
他们默然对峙了足足一盏热茶之久,荀伯业道:“王大侠果然不愧是这一代武林的第一高手,单论气势之坚凝,门户之严密,意志之强毅,已是荀某平生所仅见的敌手了。”
王元度道:“教主过奖之言,在下愧不敢当。”
荀伯业点点头,又道:“说到你的气度胸襟,也是举世罕有匹俦,堪足以充作荀某的对手了。”
他们又对峙了一阵,突然间一齐发动。三件兵器闪耀飞洒出一大片精芒寒光,交缠舞掣,却不闻一点声响。
以他们出手之快,招数之凶险迅猛,居然双方的兵刃都没碰上一下,实在是令人感到难以置信之事。
全场人当中,要以甄红袖最是焦灼忧惶。只因她一方面既与众人一般,替王元度担心着急,怕伤亡落败。另一方面,她更须担承着钱万贯被敌人所擒的恐惧,因为那姜石公随时随地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不论甄红袖如何关切钱万贯的安危,但这刻她的目光,仍然无暇向夫婿投以一瞥。这自是由于王、荀二人各施绝艺,斗得实在太紧张精采所致,尤其是她明知王元度落败当场的话,己方便变成毫无讲价钱谈条件的资格。因是之故,她必须先盼望王元度得胜,才轮到如何处理钱万贯的问题。
王元度深知对方武功之强,已达到了宇内难有对手的境界。因此一上手,就放尽全力使出“少阳二十四剑”,再加上那“修迷密步”的脚法。
在他来说,这已是压箱底的功夫,完全给掏了出来。每一剑无不内力充弥,蕴蓄得有莫大的潜力暗劲,俟机爆发。
他的少阳剑法,原本有三十六招,本来就是极上乘的剑术招式。其后又经乡老伯删减了十二招之多,另加组织排列,几乎面目全非,威力又迥然不同。
即使是以剑术为主的武当派,见了他的剑法,也无不大为惊骇佩服,暗兴弗如之感!
不过荀伯业的双钹,也能使全场之人,不时倒抽冷气,感觉到他双钹威力之强,实是无法抵挡。
这两位武林高手,演出了一场惊险绝伦,精采百出的生死拼斗。每一招一式,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观战之人,全都感觉得出,这两人任何一个只要招式稍稍用老了一点,又或是攻守之际,所选的招式微有未能尽善尽美的话,那是立时就得败下阵来。
荀伯业面孔有如冰雕石刻的一般,一望而知,他心中全无喜怒哀乐之情,已用了全副心灵贯注在此一战之中,仅仅晓得如何要求自己的招式尽善尽美,不许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王元度亦是如此,他自从打那云丘老人传以“修迷密步”之时开始,可说是已步入了最上乘的武功境域中。但须动手拼斗,所有的精神气力,都会自然而然地完全贯注在武功上。直到金鳌大会上,饱经磨练,更能专心一志,心神毫不外骛。
以他这一套少阳二十四剑,加上修迷密步,可以说是固若金汤,绝无破绽可言。换句话说,任何敌手也不能从剑招身法之中,找到可以击败他的机会。
因此,他们自然而然地步向比斗内力之途,双方都不断地从兵刃上增加内家真力,向对方迫去。到了这等地步,已没有取巧的法子了。
王元度不须多久,已晓得对方功力深厚绝伦,实是强过自己,因此他本能地生出避免再斗内力的意念。
这刻王元度并没有用心去想,只是自然地生出感应,本能上感到非设法回避拼斗内力不可,因是之故,剑法也自然地一变。
甄红袖是唯一认得出他所改使的剑法之人,敢情王元度施展出那个把守禁地的道人的四招剑法。这四招剑法,虽可变化为许多式,但就内容而言,乃是两攻两守。
王元度使一招守式,剑路突变之下,荀伯业似是无法改以更妙的招数进攻,仍是原式硬拼。
锵的一声,把全场之人骇了一大跳。这是他们交手以来,第一次发出声响。双方迅即分开,瞧不出这一招硬拼,有何结果。
王元度随即发剑迅攻,这一剑又是那道人使过的四招剑法之一。但见剑势凶悍凌厉之极,因此虽有破绽空隙,敌人亦须先行防御过,方能反击。只是其时为时已晚,时机已过,再也找不到破绽了。
荀伯业双钹忙忙封闭,锵的一响,王元度剑势受阻,疾忙后退。此时他已趁势使出守式,果然恰又抵住了荀伯业反击之招,又发出锵的一声。
这样子连续响了八下,却是每人各攻了四招,十分公平,谁也不曾吃亏。荀伯业直到此时,方能改变钹法,不再与对方一来一往地硬斗。
他心中大为惊讶,因为对方这几招剑法,恰能克住自己。本来在千百般武功招术当中,碰上相克的情形,并不稀奇。但以荀伯业的造诣,以及钹法之出神入化,可说已达到无可克制的境界。
敢情王元度这四招剑法,只是能借这等简单的打法,抵消了由于双方拆招变式之时,所显示出的功力强弱的危险。也就是说,王元度若然以这四招剑法拼斗下去,荀伯业所占得的一点点功力较强的优势,已消失了。
他眉头一皱,口中清啸一声,双钹使出强攻硬拼的招数,一时之间,但听锵锵之声,不绝于耳。
他这一轮急攻,竟持续了百招以上!许多功力浅弱之士,已被这一阵震耳繁响,闹得头昏欲呕,心中十分难受。
甄红袖等高手们,无不知道这等拼法,最耗内力。
双方谁也不吃亏,一齐耗损,因此荀伯业纵然再拼百招,最多也不过是双方一齐累得跌倒,并不能趁机击杀对方。
谁也不明白荀伯业何以要采用如此吃力而又无利可图的战略,难道他自以为功力深厚,定能先把王元度累垮么?
方在想时,双方已微微发出喘息之声。猛见敌阵中奔出一个蒙面人,直扑战圈。甄红袖急急赶去时,此人已替下荀伯业,力攻王元度。
荀伯业双钹一摆,拦下甄红袖,冷冷道:“我们换人对拼,谁也不吃亏。”话声中,双钹旋飞疾削,迫得甄红袖不得不发剑拼搏,无法过去替下王元度。
她偷空觑了一眼,但见王元度剑光如虹,威势犹在,心中稍安,立时收摄心神,全力向荀伯业猛攻。她仗着是生力军之身,迎击荀伯业疲乏之师,一上手就略占了上风。
但荀伯业一则内功深厚,气脉悠长。二则谙晓她的无声剑法,攻守之际,较为省力,是以若是当真要拼到他乏力落败,还须三五百招才行。
替下荀伯业的蒙面人,身材高颀,使的是一把长刀,身手矫健,刀法精奇,与王元度斗得有声有色。
但武当派之人并不十分耽心,因为看起来,王元度似乎不会败于此人刀下。因此他们见到敌方之人都要涌出来迎战之时,那吕一超反而不让己方之人上前,以免发生群殴混战的局面。
吕杰按剑欲出,道:“爹爹,孩儿过去替下王兄吧?”
吕一超道:“你不妨准备出手,但得须到了迫不得已之时,方可上前。只因对方换将之举,分明想使咱们上前出手,这一来,咱们的剑阵,不攻自破。”
吕杰恍然大悟,道:“孩儿思虑未周,险险中了敌人之计。”
要知若论以一敌一的高手,一元教除了像没角犀屠望这等魔头之外,尚有四大护法、七兽等高手。比起武当派,人虽数强多,却没有这许多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因此之故,一元教如果不是忌惮他们的千剑大阵,早就麾众冲上来了。
甄红袖的无声剑法,别辟蹊径,诡奇毒辣,兼而有之。武当派的高手大都能看出她胜算较多,所以都不替她耽心。
就在这片刻工夫之后,王元度这一边形势大变,只见那蒙面人刀招突然更为凌厉诡毒,功力也远胜于开始出手之时。假如他一上来就是如此,武当派之人不一涌而上,那才怪呢!
现下纵然涌将上去,对方亦可及时派人堵截拼斗,只怕是徒然惹起混战,自乱阵脚,对王元度却没有什么帮助。
吕杰父子登时急出一头大汗,只听钱万贯厉声道:“不夜岛甄岛主几时投入一元教的?”
武当派之人一听那蒙面的人竟是不夜岛岛主甄南,这才明白何以武功如此之高,正感觉到今日的形势,恐怕已是有输无赢的局面了,忽见敌阵一阵大乱,其中夹杂着钱万贯叱喝之声。
这真是一幕使人讶骇震惊的景象,原来钱万贯喝叱声中掌拍脚踢,竟击倒两名铁卫。同时一手抓住姜石公,迅快奔离敌阵。转眼之间,他已奔到了武当派这一边。
原本有十多名铁卫以及其它高手在后追赶,但由于姜石公反被对方擒在手中,兼且深知钱万贯武功高绝一时,莫说有人质在手,可以威胁他们,即使是抓着一个普通人,他们也未必能对付得过他的单拳独掌。
因此之故,这一干人追到半场,便已煞住脚步。
钱万贯厉声大喝道:“吕杰兄,这姜石公还是活生生的,现在交给你看管。我一声喊杀,你就立下毒手,取他性命!”这几句话说得内劲充沛,声音震耳。双方之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吕杰急行数步,追了上去,也厉声道:“钱兄放心,小弟奉命即行,绝无舛误。”
他一手抓住姜石公,便疾往后退,手中长剑架在他脖子上,露出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样子。
钱万贯接着朗声一笑,响亮地说道:“吕兄弟听着,假如敌阵方面,有任何人敢过来拦截我,你就手起剑落,斩下姜石公的头颅。”
吕杰迅即应道:“小弟遵命。”
钱万贯冷冷一笑,趾高气扬的大步走出去。
他声音不但中显示出决心,连步伐举止之间,也充满了绝不改变心意的味道。敌阵之人,单是一看他的神态,已知如若有一人出去拦阻,姜石公有死无生。
所有的人,完全被他镇住,没有一个敢移动半步。钱万贯霎时间已走出场中,直迫荀伯业、甄红袖这一对。
荀伯业早先与王元度硬拼了百余招,功力损耗甚多。是以反而被技差一筹的甄红袖杀得没有还击之力。照理说,钱万贯应该向不夜岛主甄南杀去,早早解救王元度的危机。因为王元度在甄南越打越强的攻势之下,业已现出不支之象,随时随地有失手被杀的可能。
他这一奔向荀伯业,甄南杀机填胸,当下在长刀上运足了十成功夫,更为凌厉地进攻。他自然是存心在十招八招之内,一举击杀了王元度,则今日之局,还是胜面居多。时机急迫,稍纵即逝,是以这甄南简直连吃奶之力也使了出来。
王元度明明艰苦支持,经他如此疯狂般的一轮猛攻,极力以奇妙身法应付,不敢硬接,但人人都感到他很难支撑下去。换言之,现在每一招他都有尸横就地的可能。
武当派众人无不紧张得连气也透不过来,却又不能不设法用一只眼睛去瞧瞧钱、甄那边的情形。
钱万贯迅若飘风般扑入战圈,手中的百钱鞭已撤下来,疾取荀伯业,口中冷冷喝道:“荀伯业,我深信你定必比王元度死得早,你敢赌么?”他这一插入战圈,一招之间,荀伯业登时被迫得退了数步。
但双方之人,也都看出了荀伯业那对钢钹,陡然功力增强一倍,尚能勉强支撑残局。
照局外人的看法,王元度比荀伯业危险得多。假使王元度先死,则一元教纵然牺牲了一个姜石公,但仍可以大获全胜,合力重创武当派。一个不好,还可能诛除钱、甄二人。是以这刻王元度的生死,简直是关系到全局。
人人都紧张得不知看哪一边的好,忽见钱万贯奇招连环使出,竟把荀伯业杀得遍体大汗,堪堪落败。
要知钱万贯不但功力深厚之极,兼且深悉荀伯业的钹法路数,大得知己知彼之利。
是以奇招妙着一出,形势顿时改观,变成王元度和荀伯业都一般的危急。
其实,钱万贯如此容易就大占上风之故,除了上面说过的理由之外,还有一点众人皆未觉察。
敢情他那“赌王”的头衔,使荀伯业那么沉潜老奸之人,也大受影响,心理上先起了此人逢赌必赢,这一赌也难有例外之想,以致气势大为减弱,吃了大亏。
此时双方皆是苦苦支撑的危局,任何的一刹那,皆有流血惨剧出现。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时,不夜岛主甄南蓦然大喝道:“王元度,放过你这趟。”
人随声起,疾扑向钱、甄这边,他们相距只有两丈不到,一掠便至。但见他长刀一挥,接住了甄红袖的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