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芳时一瞧实在已经躲不过这一场大劫,想起还在等候她会面的钱万贯,不由得心痛如绞,疯狂般连连大叫救命,声音尖锐之极。但她只叫了两三声就被田若云点住穴道,做声不得。
田若云哈哈一笑,道:“你武功已失,叫声连院子都传不出,怎能惊动别人前来?”话声方歇,房中微风飘拂,陡然间多出一人。
田若云机警无比,人影方现,他已跃到床后。举目望去,却是个美貌女郎,认得正是蓝明珠的贴身侍婢柳儿。又见她双手空空,身上也不见带有兵器,顿时大为放心,忖道:“凭你这丫头有多大气候,竟敢闯入来搅乱少岛主的好事?我先拿下这丫头,等到玩过蓝芳时之后才来玩她……”
这田若云自负一身武功得有真传,全然不把柳儿放在眼内。向她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在此地?”
柳儿一点也不被他皎美如女子的容貌所惑,冷冷道:“过来,姑娘非教训教训你这个好色之徒不可!”
田若云柔声道:“使得,我一向不敢得罪美貌的姑娘。”说时,轻轻一跃,落在她面前数尺之处。
柳儿怕他使出独门迷魂功夫,虽然乡老伯曾经说过,她只须运功护身,就不怕任何迷功邪法。这是因为她练的是至阴至柔的“九转返魂功”,先天上有抵抗这等邪门功夫的妙用。但这到底还是不试的好,少一点波折就少一分危险。
她右手一扬,长袖飘飘拂出,姿势柔美悦目之极。那长长的衣袖去势一点不快,看上去似是没有什么劲力。
田若云疾退两步,撤下双钩,道:“姑娘当真动手么?还是讲和的好。”说时,挥钩去挑她的衣袖,右手钩同时吐出攻敌。
他乃是借取钩之举而施放出一种迷药,无色无嗅,但力量甚强,任何人只要吸进少许,便将当场昏倒。
钩尖一下子就挂住对方衣袖,田若云想不到她本事如此稀松平常,赶快煞住右手刺出的金钩,免得伤了她的性命。哪知柳儿右手的长袖已趁他煞住钩势之时扫了入来,衣袖来势柔和畅滑,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袖影遮面之际,田若云这才大震失色,原来他已发觉两点大大不妥。一是她的衣袖居然没带起一点风,二是自己的金钩虽是挂住对方另一只衣袖,此刻却收不回来,好像被她衣袖黏住一般,难以移动。
但他这时才发觉上当,已经来不及了,柳儿衣袖拂中他面门之时,一股阴柔劲力涌出,顿时封住他五官七窍,田若云立即失去知觉,一跤跌倒。
柳儿一招就击倒对方,虽说不是全仗武功,但仍然十分惊人,心中惊喜不已。她舍下田若云不管,奔到床边,解救蓝芳时。
当她查看蓝芳时哪一处穴道受制之际,又有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闪入房中,这人正是不夜岛高手卫步青。他极迅快地抓起田若云,便一溜烟穿窗而出,没入黑暗之中了。
柳儿回头惊顾之时,只瞥见人影一闪即逝,心知追赶不及,只好放过他们。
她很快就解开她的哑穴,却无法使她行动如常。那是因为田若云以迷药使她如此,而不是点穴手法。她道:“那田若云已被人救走,无法取得解药,如何是好?”
蓝芳时一切情形都看在眼中,但觉她的武功简直高得不可思议,怎能一招之内就击倒田若云?又想起自己对付她的往事,此刻却被她及时赶到抢救,不由得心乱如麻,道:“你先把我送回去吧!”
柳儿很快替她穿好衣服,然后背起她奔出院落,不一会已把她送回房间。
蓝芳时不知如何应付她才好,便道:“我眼睛困得很。我们明儿再细谈好不好?”
柳儿道:“大小姐的吩咐,婢子自当遵从。”于是退了出去,一径去找二小姐见面。
这里蓝芳时独自在床上思索,想了良久,终于理出一个头绪,那就是自己离开内宅之时,柳儿定然已在暗中跟踪,所以才能够当最后关头之际及时抢攻,也因此才可以解释出她竟知道自己在哪个房间受难之故。既是如此,柳儿分明存心让她遭受许多侮辱之后才出的手,蓝芳时一念及此,登时大感忿恨。
这边的钱万贯空等了一夜,不见玉人芳踪,大是失望。而这一夜在他而言,可真是漫长难挨,心中反复寻思她失约不来之故。寻思中有时兴奋而乐观,有时则消沉而悲颓。
黑夜终于过去,晨光唤醒了大地一切生物。而在这金鳌大会的所在地恐怕是世上最噪杂忙碌的地方了。
广场中一早就挤满了人,大家的话题,自然不离今日的战况以及下赌注的盘口。
钱万贯心不在焉的听取手下大将们的种种报告,最后由他从好几个提案中决定其一。于是这一批人都匆匆而去,分头执行计划。
他自己沉思良久,才走到乡老伯他们擂台边的位置,此时王元度等人还未上台,都聚在一起闲谈。
大家见到钱万贯来到,都表示很高兴,争与攀谈。因此他很快就被这些热情洋溢直爽坦率的年轻高手们驱走了他的心事。
正当他谈得兴高采烈之时,蓝芳时在远处悄然注视着他。她已乔装如男子,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呆了一会,但觉那颗心直往下沉。然后内心中的寒冷也透衣而出,使她交叉双臂抱住自家双肩,借此可以暖和一些。
现在她已经完全绝望了,她又须得退回那可怕的灰黯色的寂寞之塔里面,一任大好年华就此虚度。
那些人的影像逐渐模糊,这是因为她已陷入沉思之中,故而视而不见。她这刻并没有想到自己以前亲手种下的恶因,只惘然的想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堪……不错,世间人人皆有愁恨,谁都难免。然而为何芸芸众生之中,偏偏只有我最黯然销魂呢?”
擂台上锣声连响,全场大为骚动,那十大高手鱼贯上台报到,听取今日比赛的秩序。
在如此热闹纷扰之中,蓝芳时独独迷惘如故,无边的寂寞已侵入她心中。她长长叹息一声,举步回去。
这第二日的赛程仍是五场,公证人一宣布,数千群雄都十分兴奋。
公证人宣布的是第一场鲁又猛对吕杰。
第二场胡元对辛立。
第三场王元度对平天虹。
第四场柳昭对束大名。
第五场卓辽对云军。
锣声又响,第一场鲁又猛和吕杰一同出来向公证人报到。他们当即表示以和局论,照大会规定凡是言和的话,则双方算各输一场。
由于名次是以胜败次数多寡计算,所以谁也不肯白输一场。只有王元度这一群年轻高手们,因为都认定推王元度出来夺魁,所以自己几个人碰上了,就言和不战。
公证人随即宣布第二场接上,便是胡元和辛立这一对了。那辛立昨日虽是败在平天虹之手,但他武功的诡毒高强,人人皆见。这胡元则是大名鼎鼎山右胡家的出色人物。胡家以三铁著称武林,一是铁沙掌,二是铁脚,三是铁布衫,是以人人又都认定胡元自有独得之秘,足以与那辛立争雄逐胜。
他们在公证人发出号令之后便开始搏斗,辛立一开始就拒绝赤手相搏,定要使用兵刃。胡元只好亮出他的铁尺对付敌人的双钩。
这一场比赛举行之时,王元度一早便使出“无声之声”的秘功绝艺,以防敌人方面用独门传音之法指点辛立取胜。
擂台上的钩光尺影,耀人眼目,斗得十分激烈。但缠斗了一百招之后,胡元因兵器素非所擅,大为吃亏,渐渐落在下风。
又拼了四十招左右,辛立一钩挂破了胡元的衣服。若然胡元不是练就了铁布衫的功夫,这一下非重伤不可。
辛立虽是胜了,但眼见对方皮肤上只现出一道白痕,毫未受伤,不禁也大为骇然,这才知道山右胡家的铁布衫功夫,果是精妙之极。
胡元败了这一场,含愧退落台下,换过衣服,就不再上台,坐在乡老伯身边观起战来。
台上现在是由王元度对平天虹,王元度总是那副样子,既沉稳又潇洒,神宇俊逸,一望而知乃是端方正直之士。
桃花派的平天虹面对这个强敌,可就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傲气。他手中那柄特别长的钢骨折扇不时开阖,发出嚓嚓声音。
此时全场鸦雀无声,可以说是连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平天虹盘旋数匝之后,台下突然发出哄笑之声,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特别刺耳。
平天虹一向是骄傲惯了的人,听得笑声,便认为人家是在笑他不敢出手。这是因为他自己亦知道,今日出战王元度时的态度与平日不同,所以可能招致人家的嘲笑。
他咬咬牙,俊目中闪射出凶光杀气,欺身迫近敌人,一扇拍去。
王元度见他这一扇攻得凶毒之极,自己如若以“少阳剑法”封拆,势必陷入肉搏血战的局势,那时不出二十招就得分出胜败生死。这是因为双方招数越缠越紧,以致双方都被迫以全力施展杀手,这一来不但胜败分得快,而且结局十分残酷,全然无法收煞得住。
他念头一动,身随剑走,忽进忽退,快逾闪电。眨眼之间,已在敌人扇影之内出入往来了四次之多。此时独步天下的“修迷密步”,神奇无匹,全场群豪都大声喝采,无不叹为观止。
王元度继续以“修迷密步”闪避对方的桃花扇,长剑偶一出手,总能把平天虹震退。如此鏖战了五十余招,大势底定,那王元度已掌握住主动之势了。
那平天虹虽然不断地使出各种诡奇招式手法,企图挽回劣势,可是终于心劳力绌,全然无济于事。
到了第七十招之时,王元度长剑一挑,弹开敌扇,接着如电光石火般向敌人咽喉刺去。
这一剑使得恰到好处,当真有一羽不能加之妙。全场骤然间寂然无声,单等平天虹倒地身亡。
哪知剑尖微微一偏,贴着平天虹颈子刺过。
平天虹感觉得到剑身的冰冷传入心头,不禁打个寒噤。
王元度已收剑退开,平天虹明知对方刚才这一剑,可以轻易取去自己一命,这分明是剑下留情。这刻虽是羞愤难当,却也不能耍赖再斗,只好认输而退。
擂台下群豪皆大欢喜,因为这一场的盘口虽然是赌王元度得胜的话是三两赔一两,反之,若然平天虹赢了,一两赔一百两。但绝大多数的人都下注在王元度身上,故此王元度得胜,他们也赢了银子。
赛事须待下午方始进行,午膳之时,钱万贯笑道:“元度兄赢了这一场,却使兄弟赔了数万两之多呢!”
王元度大惊道:“小弟一点也不晓得负累了钱兄,实在歉疚之至。”
田不恭大头一晃,呵呵笑道:“你早知道也是没用,因为你若是为了他几万两而故意败阵,则不但我们个个都会指责钱老板的不对,而所有捧你场的武林朋友更是不满,试问王兄有何办法能够不赢?”
王元度颔首道:“道长这话极是,那时是教兄弟左右为难了。”
管中流道:“钱兄定有锦囊妙计,可以在下午这两场当中赢回来无疑。”
钱万贯摇摇头,陡然流露出黯然之色,道:“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兄弟正在考虑一个主意。”
柳儿怜悯地望着他,说道:“我或者猜得出钱先生的主意。”
钱万贯大为惊讶,道:“那就请你说出来听听。”
柳儿这刻仍是那副丑陋少年的样子,而钱万贯亦不知她的真正身份。
只听柳儿说道:“钱先生想是泛起放弃那百钱庄的事业,从此退出赌国。”
众人听了都大为惊讶,田不恭道:“那是钱老板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不会如此轻易放弃吧?”
钱万贯道:“兄弟当真有这个意思,这位柳平兄猜得奇准。却不知柳平兄如何捉摸得到兄弟的心事?”
柳儿说道:“我只不过随口猜一猜,本来没有什么根据。”其实她昨夜及时赶走了田若云,得知蓝芳时一直没有去与钱万贯会面,是以料出钱万贯今日神不守舍的样子必是为了蓝芳时失约之故。再由此推论下去,钱万贯觉得没有兴趣再在江湖中打滚,乃是自然不过的反应。
大家都很佩服柳儿的智慧,人人对她另眼相看。
乡老伯劝钱万贯道:“你本是很沉得住气的人,怎的忽然性情大变?其实凡事只要志毅心坚的做下去,定能成功。”
他话中自是含有深意,只因昨日乡老伯亲自听到蓝芳时与钱万贯订下月上柳梢之约,所以才派柳儿暗暗跟踪,瞧她是不是另有诡谋。现下倒是知道了蓝芳时守身如玉,若然钱万贯鼓勇追求的话,当能把她娶为妻子。是以用这话点破钱万贯。
此时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劝钱万贯不要轻易放弃“百钱庄”。一则此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可以养活许多天生不务正业之人,使他们精力有处发泄,不致到处浪荡惹事。二则这“百钱庄”能够赚巨额的钱财,用以兴办有益于世的各种事业,功德极大。三则钱万贯已经大有成就,说不定就因为他在赌国之中大展长才,而得以留名后世。
众人用这种道理劝他,钱万贯何尝不知。他虽然依旧心灰意冷,但口头上却不再坚持下去。
午膳用过之后,大家分头休息。到了擂台开赛之时,只有四人上台,这四人是卓辽、云军、柳昭、束大名等四个须得出手之人。
首场是柳昭对束大名,他们办好报到手续之后,便宣称以和局论。于是这一场便轻轻抹过,第二场是卓辽对云军。
后者昨日出手败在束大名的少林嫡传空玄棍法之下,但他的诡奇辛辣的剑法却是别创一格,极为厉害。
人人都注视这一场的上演,但见卓、云二人各出兵器,锣声起处,便即交手接战。
云军昨日败了一阵,今日又面临强敌,却没有丝毫气馁之色。这一点不待高手皆能瞧出,是以人人都甚为佩服他的勇气。
他的剑法以攻为主,故此一上手就尽力迫攻,抢制先手。但见剑光电掣飙发,弥漫台上。卓辽的浑敦棍大有相形见绌之势。
其实卓辽为人既智且勇,他深知云军上来这股锐气定必万分难当,故此严密守御,任得对方尽情发泄,二十招一过,他就展开反击。
云军但觉对方棍势越来越重,而敌人出招之际,却又反倒更为灵便轻巧,晓得此是那浑敦棍的妙用,如今尝到厉害,果然极是难当。
两人激战了六十余招,卓辽连攻数棍,云军立足不住,迫得连连退却。他又晓得在这数棍之中,那卓辽分明有可乘之机,但却轻轻放过。这等用心自然明显不过。当即趁对方棍势微松之时,跃出圈外认输。
本日赛事至此结束,群豪纷纷散去。
翌日早晨大家起床之时,王元度等人发觉不见了无情刀管中流,其为讶异。
而在日月坞这一方面,亦有两人失踪,那是十道指挥中的高手,一个是三峰道指挥祖远,一个是分稍道童威。这两人皆是时下名家高手,忽然间失去踪迹,日月坞方面顿时大为紧张和警惕。
但失踪事件不但没有影响大会进行,那参加盛会的数千人竟无一个得知。
这一日的五场赛事是王元度胜辛立,卓辽胜平天虹,吕杰、柳昭言和,束大名、鲁又猛言和,而最末一场胡元对云军,却又是胡元输了。原来胡元使用兵器远不及赤手相搏,所以昨日败于辛立钩下,今日又败在云军剑底。
这一天过去了,翌日又发现田不恭不知去向,管中流亦毫无消息。
日月坞方面又有鸳鸯道的指挥和潜失踪。这和潜乃是十道指挥中第一把交椅,声名武功都不逊于总指挥子母神笔李公衡。是以他的失踪,使蓝峦等人大为震动,展开极严密的搜查。
可是参与盛会的人数逾两千之众,数百院落逾千房间都挤满了人。而这些人当中三教九流全有,龙蛇混杂。本来就很难查出线索。何况日月坞方面又不敢张扬出去,是以一切都在暗下举行,全然不能惊动这些江湖人物,办事就更为困难了。
赛事下午进行之时,蓝芳时独自驾舟离开。她的操舟之术本是家传,罕有对手。而她离开之际,正是卓辽上台与辛立鏖战之时。
辛立因得师兄尉迟忻以独门传声之术指点招数,所以奇招风起云涌,打得特别激烈。
千钧杖蓝峦危坐台下前排,目不转睛地瞧着这一场龙争虎斗。而蓝芳时便趁他无暇旁顾之际,悄然操舟离开。
那些把守出入水道关卡的人见是坞主的大小姐亲自操舟,自然不敢拦阻,暗中派人飞报坞主得知,但其时蓝峦正在全神观战,谁也不敢打扰。
卓辽并不用尽全身功力应战,却专门利用浑敦棍的威力慢慢地压制对方,是以斗到三百招以上尚未击败对方。
不过这刻他已占取强大的优势,要知那浑敦棍乃是外门兵刃中三宝之一,本来极是沉重,但越使越轻,而对方则越觉得奇重难当。
卓辽既是完全利用浑敦棍的威力占得优势,便不同于凭借功力招式取胜,也就是说这一战的结局,定必把对方砸死而不能留情。他由于对这个獐头鼠目的辛立生出憎厌之感,所以全不考虑及此举会杀死对方之事。
他们又激斗了四十余招,辛立就陷在挨打的劣势之中,一望而知甚是危险,动辄有性命之忧。
全场都感到十分刺激,人人都等着凶杀的场面出现。台上的卓辽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道:“卓辽你若敢加害我师弟,我便把田不恭那臭杂毛的人头送给你做礼物。”
卓辽不由得一怔,他还不晓得田不恭已经失踪之事,所以怀疑对方是否有此本事。不过他却不敢不极力煞缓棍势,免得突然击毙了对方。
那人又在他耳边道:“本人尉迟忻,乃是摩天寨四杰之首。我昨夜已擒下田不恭,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
卓辽平生罕得结交朋友,这田不恭与他甚是相投,在他心中极为珍视这份友谊,是故不再考虑,极力收煞棍势。眨眼间已露出一个空隙,辛立忙忙跃出圈外。但觉全身发软,遍体热汗,已是气枯力竭,几乎站立不稳。
蓝峦虽是不明白卓辽何以收回杀手,但对此并无不满之意。这刻他才听取属下报告,得知女儿悄悄离开之事,顿时变颜变色。
任他如何深沉多智,可是女儿出走之事非同小可。加以她的出走恐怕另有内幕。如是自愿出走,还无所谓,若是被敌人胁持的,那就极为严重了。
他匆匆离场,召集三院十道一众高手开议,瞧瞧是不是索性张扬出去,大举搜拿敌人。所谓敌人,自然是以不夜岛为首,另外还有几个有嫌疑的邪派高手,如没角犀屠望及南阿洪等魔头。
举行会议之时,共有十一人危坐在红木交椅上,静听蓝峦说话。
这十一人,计为铁律院的关大坚,度支院朱机伯,神兵院武季重。总指挥李公衡,各道指挥孙烈、周奕、荀通、雷岱、鲁桓、燕扬、项滔等六位。这十一位在日月坞身任要职的人,俱是当今武林中知名之士,个个阅历丰富,极为老练。
他们已得知蓝芳时出走之事,都感到局势严重非常,是以没有一个人面上有丝毫笑容。
大厅中的空气紧张异常,因为蓝峦一旦决定公开动手,则将是一桩可以媲美于“金鳌大会”的大事。
而敌人竟是不夜岛以及几个著名凶邪人物,再加上摩天寨也可能是对头之一,因而敌人的声势,恐怕只有比日月坞更大,胜败之数殊难逆料。
不过他们之中,大部分的人都暗暗希望公开决裂,好得痛痛快快地大拼一场。这许多年来,他们归隐于日月坞中,权重势大,收入极丰,人人都积聚许多钱财。但这等养尊处优的生活,到底不是他们这些武林之豪而又正当壮年之人所能安的。因此许多人已跃跃欲试,恨不得有些什么事情发生才好。
蓝峦最后说道:“本坞今日如若忍下这口气,将来咱们日月坞之人,尚有何颜面到江湖走动?”此言甫落,许多人连连颔首称是。
神兵院院主武季重两道灰白浓眉上泛射出杀气,道:“坞主说得不错,不夜岛以及几个妖孽,居然胆敢不把本坞放在眼中,咱们今日非出手不可了。”
蓝峦转眼一掠众人,但见座中还有关大坚、朱机伯和李公衡三人不曾表示赞同,心中甚以为异。暗念这三人在本坞全部力量中有举足轻重之势。他们如不赞成,必有重大原因,决计不可忽视。尤其是朱机伯以计谋见长,李公衡则机智第一,这两人竟都不表示同意,更须重视。当下向朱机伯问道:“朱院主有何高见?”
朱机伯徐徐道:“若然坞主决意出手重惩仇敌,以泄心中之恨,敝院自然服从严令,一同出力,但若是问到敝院之意,则认为这刻时机未到,当仍然继续执行前定之策为妙。”
蓝峦目光向李公衡移去,道:“总指挥意见如何?”
他一直不询问关大坚之故,便是因为这位曾经名震天下武林的大煞星“铁面魔君”关大坚向来惜言如金,极少开口说话,纵是天大之事,也不大肯开口出声。
李公衡道:“敝座赞同朱院主的意思,本坞定下的计划甚是严密而庞大,已经动员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只要忍耐一下,等大会圆满结束,定必大有所获,何必另起炉灶,既惊动武林,予人谈笑之资。复又使这五年一度的武林盛事受阻中辍,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公开决裂。”他们这一提出异议,诸道指挥都不便多说。
千钧杖蓝峦沉吟片刻,才道:“很好,我决定再忍一下,但须得有人率众赶去,准备接应芳时才好。”
朱机伯起身道:“敝院愿意担承此事。若然大小姐乃是受敌人威胁,她离开之后,定会想法子脱身,咱们如果及时驰援,自然大有所获。”
蓝峦见他肯去,自然十分宽慰,又从诸道指挥之中,挑出拂云道指挥燕扬、垂珠道指挥荀通二人做他的左右手,再率二十名精悍之人随往。
本来日月坞人多势众,若论坞中慓悍的卫戍之士,多达二千余之众,而此处则是日月坞近年来选定作为“金鳌大会”会场的地方,名为“小星坞”,离日月坞尚有数十里水程。是故那二千余卫戍之士仍然驻守坞中,这一次为了对付仇敌,便暗暗抽调了一千之众,分作水陆二路,把小星坞百里方圆之内的水陆要道,都暗暗封锁住,等到大会结束之时,如若还搜不出卫步青、田若云二人下落的话,才动用这一面罗网截缉敌人。
蓝峦大计已决,会议即散。他没有移动身子,自个儿还在座位上发愣。
朱机伯和李公衡一同转来,谒见蓝峦。
朱机伯道:“敝院这就率同人手出去办事,但在离开之前,却有句话要跟坞主说一说。”
蓝峦道:“朱院主清说。”
朱机伯道:“这几日本坞已出动了不少能手,搜捕那田若云、卫步青二人下落,但毫无所获。自然一来这小星坞中来客太多,房间逾千都住满了人,实在不易搜寻。然而敝院怀疑到本坞高手之中,有没有暗中帮助敌人之事?”
蓝峦瞿然道:“怪不得朱见和李兄都反对公开决裂,敢情是想从这忍耐的时间当中,查明有否内奸?”
李公衡道:“朱院主的怀疑与敝座所想不谋而合,故此昨宵我们曾经讨论过此事。若然参与机密的高手之中,有一个暗助敌人,则本坞任何计划都收不到效果,乃是无可置疑之事。是以我们需要时间细查此事,一旦公开决裂的话,便再无机会找出内奸了。”
朱机伯接口道:“敝院心中有几句话,说出来之后,还望坞主不要怪我。”
蓝峦道:“朱兄即管说,本人只有感激,焉有见怪朱兄之理?”
朱机伯道:“本来那田若云能够在本坞严密防守之下,无声无息地侵入内宅,致使二小姐险些蒙垢受辱,这一点就足以启人疑窦,想到可能有人从中接应帮助,才能如此。现在大小姐忽然擅自离开,便使人怀疑到她晃与此事有关。”
要知朱机伯等人在日月坞中地位甚高,乃是核心人物,是以对蓝芳时仇视蓝明珠等情,都略有所知。正因此才敢怀疑到她头上。
蓝峦微微失色,道:“这一点本人倒是从未想到过。”
朱机伯道:“敝院认为大小姐出走不外两个原因。一是她与助敌之事有关,目下是畏罪出走。二是她被敌人胁持,不得不走。至于敌人用什么手段胁持她,却无法猜想得出。”这人不愧是足智多谋之士,果然猜中了蓝芳时畏罪出走。
蓝峦叹道:“我心乱得很,你们有何高见?”
朱机伯道:“敝院打算只派燕扬率领四五个人,出坞试行接应大小姐,另外派人返日月坞瞧瞧大小姐可曾回去。敝院与荀通加上那十余个奉命派出去之人潜伏起来,全力侦查内奸之事。外由李公衡兄应合掩护,相信很快就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蓝峦颔首道:“此计果然妥当。照理说那不夜岛的卫、田二人纵是狡猾无比,手段高强,但在本坞全力搜查之下,数日以来全无踪迹线索,实在使人难以相信,可见得必有内奸通风报信甚至出力掩护无疑。至于芳时之事,她若畏罪潜逃,派再多的人去接应也没有用,如若受敌人胁迫而去,则这等敌人高明已极,也不是这刻派人接应就可以挽回劫难的,有燕扬数人前往也就够了。”
他的话声一顿,转眼向李公衡望去,又道:“李兄心中可曾有了疑嫌之人没有?”
李公衡躬身道:“不敢有瞒坞主,敝座实是考虑到三个人可能性较大。”
蓝峦道:“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李公衡道:“本坞三院院主以及敝座都是从过世了的老坞主手下效力至今,渊源极深,无可怀疑,因此嫌疑便落在能够参与本坞任何机密的十道指挥头上。这十位当中除了三位业已失踪的都有嫌疑之外,剩下七位只有五岳道周奕、涵烟道鲁桓、倒晕道项滔三人使人不敢完全信任。那失踪的三人说不定是畏罪潜逃或是故施苦肉计任得敌人擒去。不过目下他们业已失踪,暂且不论。”
那李公衡眼看蓝峦暗暗颔首,语声略顿之后,便又说道:“尚有孙烈、荀通、雷岱、燕扬等四位,他们虽然亦是十道指挥的身份,但他们却都是出生于本坞中,由老坞主看中了他们的根骨,授以武功基础,更送到坞外另寻明师,学成一身技艺,是故得以在泛世人海之中,矫然独立,正如敝座自身经历一般,这等不世之遇,当真是恩深如海,决计不会叛坞通敌……”
朱机伯插口道:“这话乃是确论,纵观本坞人手,地位最高的如三院主事者,只有铁律院关大坚兄非是本坞栽培出来之外。那武季重兄和敝院俱是本坞子弟出身,十道指挥之中,也只有上述的三人加上失踪了的三人中的祖远兄不是本坞子弟。若是据此立论,则有嫌疑的不出关大坚兄、祖远、鲁桓、周奕、项滔等五位,但敝院却确信关兄没有问题,一则他年事已高,二则他自从二十岁出道之时,便因种种关系而得到老坞主全力支持帮助,渊源极深。至今全家老幼四十余口都定居坞中,自然可予信任。因此,倘有叛坞通敌之人的话,就只有祖远、鲁桓、周奕、项滔四位了。”
这一番分析极是精细透辟,再无异议。李公衡接着说道:“本坞开创历史悠久,全坞二千余卫戍之士,俱是本坞出生的子弟,无一不可以信任。哼!哼!敌人若是有意对付本坞,不论他们有多大的能为,至多只能弄上一两个内奸而已。目下当急之务,但须查明是否有参与机密的人物叛坞通敌就行啦!”
朱机伯深思地摇摇头,蓝峦道:“朱院主有何高见,何妨说出?”
这度支院院主朱机伯缓缓道:“依敝座看来,本坞近数十年来一直忧虑的局势已渐渐形成了。那就是天下邪派和黑道高手已因本坞之敌而趋向结合之途。这个敌对的力量大小尚难估计,不过由于这次金鳌大会而得到聚头碰面的机会,却是千真万确的。这些邪魔们和黑道高手一则觊觎本坞历代积聚的奇珍异宝,二则本坞地气郁泄之口,生长了许多奇异药物,三则这一干对头们不是结过新仇即有旧恨,此是由于本坞实力强大坞规森严,凡有探坞者定必处死,以致历代以还,已有无数邪派黑道人物丧生,结仇既多且广,终有一日迫使群邪会合。”
他突然间提及日月坞的最大隐忧,连蓝峦也微微变色,子母神笔李公衡沉重地道:“虽是如此,但本坞的实力外间绝计不能窥测得透。这正是本坞历年极注意甄拔人才,更设法送到外面投明师学艺的用心了。”
原来武功之道讲究甚多,每个人天赋根骨不相同,所以须得另送别处学艺。其次若然全坞之人所学的武功全然相同的话,碰上各种敌人之时,便不能收生克变化之妙。三则送出坞外学艺,尚可使他们增加江湖历练。此是日月坞处心积虑,以确保万年基业之计。
朱机伯道:“本坞虽有天下三大隐秘之称,但若是有了内奸,敌人自然能得详悉本坞力量,如若大小姐被诱迫吐露实话,那就更加无所隐遁。是以本坞一向的隐秘,这刻并不足恃。”
蓝峦道:“两位的高瞩谋虑都对,现下第一要紧就是查明还有无内奸潜伏。照理说这小星坞四面皆水,如无船只的话,纵是过得此坞四周关卡,亦将迷失于四周数十里河流纵横交错的范围中,这样不消多久就会被暗桩发现踪迹。可是至今尚无任何报告,亦没有暗桩被拔之事,可见得不夜岛之人仍潜伏坞中。”
他凛凛生威地向朱、李二人望了一眼,又道:“但本坞连日以来,都查不出他们潜伏匿迹的线索,果然大是可疑,定须及早弄个水落石出。此外,本坞实力既已尽泄,又须重新部署,务使敌人猜测不透才行。”
话虽如此,但这“实力”一事,须费多少心力功夫才布置得好,何能旦夕间变更得了?
李公衡疑道:“不知坞主锦囊中有何妙策?”
蓝峦微微一笑,道:“本坞从来不与外人往还,更别说屈节外求奥援。但若是形势迫到这一步,说不得只好向外求助的了。”
朱、李二人都颔首称是,他纳闷的是他不知将请何等人物帮助本坞。
当下又谈论起和潜等三人失踪之事,都一致认为此中必有蹊跷。以和潜等三人的武功,纵是碰上一流高手,仍然可以出手一拼,怎么毫无声息又毫无痕迹地失踪?除非敌人使用药物,否则便无法解释。但最使人困惑的是,敌人若是有意图谋本坞,则此举虽是可以削减本坞的实力,却抵消不掉打草惊蛇之弊。是以敌人动机何在,委实耐人寻味。
这疑团虽不能解,可是如何查测出内奸嫌疑之法,却有了定策。那就是由李公衡在表面上配合调动人手,将那六位各道指挥分头负责的地区划好,而由朱机伯率了荀通以及十余好手暗中查看各道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