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恭匆匆忙忙地奔入屋内,在走廊上碰见一名管事,拦住问道:“快给我查一查泰山派羊武的住处。”
那管事人员一怔。田不恭又道:“我在外面到处找不到他,就怕他今日败阵下来看不开而发生事故。”
那管事之人甚是精练机警,一听这话,便知不假,道:“道长请随在下来。”
两人迅快地穿过七八重噪杂热闹的院落,最后在一座房舍前停步。那管事之人道:“就在左首的上房中。”
田不恭一跃而前,落在房门外,口中招呼道:“羊武兄在不在?小道是峨嵋田不恭。”
那管事之人听到峨嵋二字,晓得这些大门派都有交情渊源,顿时放心走开。
房内传出一个粗壮的语声,道:“啊,是田道兄,请进来。”
他掀帘而入,但见那健壮结实的羊武独坐窗边,一口出了鞘的长剑横搁膝上。他心中暗暗松一口气,发觉并没有来得太迟。
当下提住那面招牌似的铁牌进去,说道:“羊兄恕我冒昧打扰,我们虽是从未见过,但家师常常提及贵派的旱天雷秦洛前辈,得知交情甚深,不同泛泛,只不知羊兄跟那秦老前辈如何称呼?”
羊武瞪大双眼,道:“那便是家师,田道兄原来是乐天子老仙长的高足,当真不是外人。”
田不恭拉了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说道:“想不到我们今日都辱及师门,败下阵来,真是无颜返见师尊!”
羊武便是刚刚败在王元度剑下的人,他出身泰山派,人品武功走的都是纯刚路子。这一派之人大都是这样,个个性情暴烈,此所以泰山派时时会发生一招落败便回剑自刎之事。
他这时可是碰到了同病相怜之人,而且又很有交情,不须隐瞒,不觉长叹一声,道:“田道兄这话甚是,咱们落败受辱还不要紧,最痛心的是咱们连本门声誉也给毁了,如何有面目生存世上?”
他拍一拍膝上之剑,又道:“好在家师身子轻健,我又还有两个师弟可以传承本门武功,若是一死倒是无牵无挂。道兄处境不一样,恐怕不能轻生。”
田不恭道:“生死之事在我玄门中人瞧来并不重要,倒是有件事须得告诉羊兄一声。”
羊武讶道:“什么事?”
田不恭道:“这件事因羊兄而起,却使我惹来杀身之祸。小道人孤势单,思来想去,唯有来找羊兄帮助。凭我们师门的交情渊源,羊兄当不会坐视不管。”
羊武纵是想个三日三夜也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何以跟自己扯上了关系。当下忘了自身落败之辱,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只要兄弟插得上手,自是义不容辞。”
田不恭乃是运用他的急才机智设法挽救羊武一命,此举甚是重要,不但直接地涉及双方师父的交情,间接还可使王元度少去泰山派这个仇敌,因为羊武一死的话,泰山派势必把他当作死仇大敌。
他道:“小道正在观战之时,忽然听到身边有人低语,其中一个是摩天寨四弟兄中的老大尉迟忻,他说他要施术助你对抗王元度。”
羊武啊一声,道:“原来是他传声把对手的破绽弱点告诉我的,我该当向他致谢才行。”
田不恭道:“慢着,小道只说了一半,他下一半的话是:好让他们打得十分激烈凶险,那王元度最后留手不住,非当场杀死姓羊的不可。”
羊武勃然变色,道:“不错,他后来忽然不哼声,使我反而用心寻思而失手落败。”其实他的剑法功力不如王元度甚多,应该败阵才合道理。
田不恭道:“我既是听了这话,不由得转头向他瞪眼,那尉迟忻发觉了,阴险地向我笑一下,说道:‘你都听见了是不是?’我还未开口,突然一把利钩已抵住我腰上穴道。那人是老三辛立,他嘿嘿冷笑一声,便以秘传手法用钩尖点住我的穴道。”
他装出寻思前事的表情,接着又道:“他们旋即移开,我猜他们不立即取我性命之故,定想等到你血溅台上,人人震动不暇旁顾之时才下毒手,便无迹可寻。此举还有一个用意是借此观察一下当时我有没有同伴在侧。但殊不知敝派有一种‘移经换穴’的功夫,若是练得成功,全身穴道皆可挪位,但小道功行浅薄,只练有三四成火候,所以当时仍然被制住,不能动弹。”
羊武发急道:“那么你到底如何能够脱身的?”
田不恭道:“我虽是当时被制,可是经穴其实已移开少许,所以还能运行真气,过了片刻,自行打通穴道,恢复自由。”
羊武听到此处才松一口气,他这等细微的动作反映出他的真心诚意。田不恭暗暗感激,又道:“但刚才我发现尉迟忻到处找我,他们一则人多,二则不讲武林规矩,所以我不肯现身拼斗,径来找你帮忙。”
羊武怒声道:“那批家伙真丢尽武林人物面子,简直变成无赖流氓了,兄弟定必站在你这边。”
田不恭大为放心,暗想他暂时已不会轻生自尽,但还得想个什么法子使他跟王元度见面,以王元度的为人和气质,定能使羊武感到钦佩,因而不以战败为耻,这才是根本之法。
他对羊武说过的话大半是真,少许是假,因是配合得好,羊武不但完全相信,而且以后碰上哪一个有关之人,也不会查出他的假话部份。
田不恭沉吟忖想一下,又道:“我忽然想到一法,只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羊武道:“可是先发制人么?走,咱们找那几个家伙去。”
田不恭道:“先发制人虽是很妙,可是我们都是正大门派之人,怎能在这等盛会中闹事?岂不是更使人看低了我们,都说泰山峨嵋的人没度量,禁受不起一点挫败,就去滋事扰乱。”
羊武一愣,道:“对,咱们不能闹事。”
田不恭沉吟一下,道:“我们何不想法把这难题移交给王元度呢?”
羊武奇道:“什么难题?怎生移交给他?”
田不恭道:“摩天寨之人如此对付王元度,可知他们之间仇隙极深。风闻王元度乃是极为侠义之士,咱们去把摩天寨如何暗使手脚的阴谋告诉他,他决计不能袖手不管。但他乃是晋入决赛中的十名高手之一,若然闹出事故,就须取消资格,这岂不是一个大大的难题?而且又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使他背上这个干系,脱身不得。”
羊武本来不是这种使诈弄诡之人,可是一听到“晋入决赛的十名高手”这句话,顿时勾起嗔心,便不迟疑,道:“好,咱们几时去找他?”
田不恭暗中透一口气,忖道:“我已替王元度与你暂时化解了一件几乎不可挽救的仇恨,以后的发展我已无能为力了。”
须知这羊武若是不胜羞愧而自杀了,泰山派之人自然把仇恨算到王元度头上。田不恭起身道:“走,我们越早把难题交给他越妙。”
不久,他们已来到王元度等人居住的院落中,恰巧赶上晚膳时候,由乡老伯为首率了一干少年英雄围坐席上等候上菜。
田不恭当先跃入厅内,先向众人使个眼色,才大声道:“王元度,小道听闻你是个行侠仗义之士,眼下有人因你之故遭受强敌窥伺算计,你管不管?”
全席之人都大感奇怪,因见他使过眼色,所以都不跟他招呼。王元度慨然站起,道:“小弟焉能不管,只不知那位朋友是谁?”
田不恭一招手,羊武大步走入厅中,众人见他现身,更是惊奇。
王元度离席拱手道:“想不到羊兄居然惠然降临,兄弟刚刚还提及羊兄,甚表钦佩。”
羊武见他如此客气有礼,心中对他的仇恨不知不觉已减去一半,王元度接着替他介绍席上之人,大家都对羊武非常有礼,又纷纷热情地拉他们两人入席,以便边谈边食。
羊、田二人却不过一众少年英雄的力邀,只好入席。
大家饮了几杯,谈了不少闲话,那吕杰、束大名出身于武当、少林,跟羊武、田不恭二人的师门都有渊源,攀上了交情。
王元度这时才问道:“田道长刚才的话使兄弟甚是惶惑不安,还望明示。”
田不恭装出一副愁容,但他天生滑稽乐天的面貌与此大不相容,反而使人觉得好笑,他道:“这个被害之人便是小道我了。”王元度大惊道:“是你?”
田不恭道:“我怕你们不信,特地把羊兄拉来作证。”大家的目光转到羊武面上,羊武只好点点头。
田不恭又道:“摩天寨之人如此这般所以不肯放过小道,想来是怕我向王兄揭发他们的阴谋。小道幸而脱身之后,急忙去找羊兄一问,得知果然不假。因想我若是摩天寨的人也绝不肯放过那察知他们阴谋的人,再想到小道势孤力薄,唯有尽快告诉王兄。”
王元度慨然道:“原来是这些不肖之徒想加害兄弟,虽然兄弟还不知道他们何故不肯放过我,但此事竟连累了田道长和羊兄,实在深感不安。待咱们用过晚膳之后,兄弟定必前往找到尉迟忻他们问个明白。”
吕杰低哼一声,道:“元度兄去不得,这事分明从兄弟身上惹起,当日在擂台上我留手不住杀死了他们的四师弟奚勇,他们想是发觉元度兄是我们这一辈人中的龙头大哥,是以把怨气发泄在你头上。”
羊武讶然忖道:“吕杰兄乃是一代名家之后,竟也推那王元度是龙头大哥,如此瞧来,王元度定有过人之处。”
王元度正在谦逊这龙头大哥之称时,束大名接口道:“有理有理,对方定必瞧出咱们这一帮人之中,只有元度兄够资格抡元夺魁,那辛立不是也入围了么?所以他们须得弄掉王元度兄,辛立才有希望。”
这吕杰、束大名的武功造诣不同凡俗,羊武以前见过他们施展,暗中曾自叹弗如。眼下亲耳听到他们自认武功比不上王元度,由此推论,自己败给王元度乃是天公地道之事,因此心下剩余的怨气当即全消。
胡元环眼一睁,喝道:“摩天寨之名只好骇骇别人,咱们怕他何来,兄弟们带上兵器,这就去宰了他们王八蛋兔崽子。”
王元度笑道:“不必冲动,此事由兄弟一个人处理较为稳当。”
胡元皱起浓眉,道:“吕杰说得好,你是咱们的龙头,说什么咱们也得听从,你一定不让我们去那也没有法子可想,但别忘了这儿还有比龙头你还大的人呢!”
他转眼望着乡老伯,又道:“乡老伯,你的话元度兄不敢违抗,这事应该怎么办?”
乡老伯呵呵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老头子不表示意见。”
胡元急得猛搔头皮,鲁又猛道:“胡元不必发急,还有管大哥呢!”
胡元忙道:“对,对,管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在羊武和田不恭心目中,王元度的份量可真增加不少。他们晓得胡元、吕杰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王元度若无过人之处,焉能使他们如此服贴听话?
无情刀管中流冷静如常,缓缓道:“元度阻止你们参加之故,便因大会规定若有闹事之情发生,便须取消资格,但他却不曾考虑到对方正是想设法使他失去资格,这样辛立就有夺标的希望了。”
全席寂然无声,管中流身边的阿闪笑道:“说得对,但也不难解决。”
柳昭接口道:“姑娘有何妙计?”
阿闪道:“你听管中流说下去便知。”
乡老伯忍不住取笑道:“哈,你倒是小管的知心人呢!”
大伙儿都抿嘴而笑,阿闪两颊泛起红晕,含嗔地向老人直瞪眼睛。
她虽是从来任性,谁都不怕,更没有丝毫礼教的束缚,但这两三日以来眼见众人对这老头子如此尊敬有礼,恪遵长幼之序,使她不知不觉之中也认为不可对老人失礼。这便是潜移默化之功,比千言万语的教训还要有用。
无情刀管中流说道:“兄弟的意思是这件事最好由局外之人去办最妥,反正不参加比赛的人也没有资格被取消,最多被逐出此地,不能继续参观盛会而已。”
胡元大声道:“对,对,管大哥若肯担承,摩天寨那些小子们可有苦头吃了,哎!还有阿闪姑娘也是,小弟重托阿闪姑娘多打他们几记耳光,才能略消胸中这口恶气。”众人都欣慰地笑起来,显然都很相信管中流、阿闪二人有这等本事。
羊武趁机向田不恭打听管中流的来历,得知他是上一届金鳌大会的魁首,不觉肃然起敬,也认为他必有这等本事无疑。
乡老伯举手止住众人笑话,道:“小管出手也不妥,他有资格做‘密室量才’的主试官,此举关系重大,不可轻易放弃。”
吕杰道:“对啊!此事关系十分重大,小弟窃以为最佳之法莫如由小弟出头,最多拼着小弟资格被取消,好歹也得办妥此事,免得田道长遭遇危险。”
众人方自摇头,田不恭哈哈笑道:“诸位不须争论了,小道一点也不怕他们加害,只是想到他们可能故技重施,在明天的决赛中跟诸位捣乱。还有一个秘密还未奉告,那就是我为何会注意到尉迟忻说话之故。”
阿闪道:“是啊!那时台上争斗正激烈,你怎会分散了注意力去听别人低语?”
田不恭道:“诸位定必想不到跟尉迟忻说话之人是谁,我告诉你们,那人便是不夜岛的田若云。”
众人听了“田若云”的名字,顿时群雄耸动。
柳儿畏惧地直向乡老伯身上扑去,乡老伯大为怜惜,在她耳边说道:“我传给你的内功心法神妙无穷,只要练到第三层,田若云就没法子赢得你了,若能练到最顶的第四层境界,以你纯阴之质,更是奥妙无穷,以后才慢慢解释给你听,总之,这门内功最难的是入门第一层,须得是纯阴之质,天资过人,再加上机缘凑巧,遭受极端痛苦,激起不屈不挠的毅力勇气,才有希望。试想这些条件是多么困难才会凑巧碰上?”
柳儿听了果然略感安慰,低声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到第三层呢?”须知她自经过大变,已成惊弓之鸟,眼下但求有能力自卫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乡老伯说道:“这倒不难,有个速成之法极有灵效,但却带着点邪气,那就是你这种纯阴路子的内功,可以采纯阳之气增长自家功力……”
他寻思一下,又道:“此是我老人家就武学中阴阳相配之道推想而得,只须推研出吸采阳气的妙诀,就可以立时增长功力。”
柳儿大惊道:“这……这如何使得?”心想这等采阳补阴之法简直是极邪门的功夫,我宁被人害死也不愿意用此法增长功力。
乡老伯只笑一笑,没有做声。
此时泰山派的羊武正在述说他在台上如何听得尉迟忻指点之事,说完之后,田不恭接口道:“只不知后来尉迟忻为何在并不要紧的关头停口不说?他若是在你们打到最凶险之时才突然停口,整个局面就不相同了。”
王元度笑道:“这定是乡老伯暗中帮助我们。”
大家都向乡老伯望去,那老人点头道:“不错,那尉迟忻使出独门传音之术,我老人家却有法子阻扰他的传声,使那孩子听不见。”
王元度恭容向乡老伯说道:“既是有不夜岛门下夹杂其间,晚辈意欲亲自去拜访尉迟忻,彻底解决此事。”
乡老伯摇摇头,道:“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我老人家自有安排,包管摩天寨那几个小子乖乖的罢手。”
此时田不恭表面上虽是嘻嘻的笑着,但心中却不住的反复思量要不要警告王元度一声,说出卓辽决心取他性命之事。可是不但是他的决心,而且卓辽将用什么计谋手段也都蒙他坦白见告,他如此的看重自己信任自己,此举不啻出卖他。
他感到为难之极,左思右想,总难解决,须知此事非同小可,如若不及时警告王元度一声,以王元度的为人性格,那是百分之百难以幸免,但在道义上来说,卓辽对自己推心置腹,告以心中隐秘,又焉能出卖他,使他的计划化为泡影?
直到晚膳用毕,田不恭仍然找不到一个两全之法。当他心中交战苦思之时,还须跟旁的人应酬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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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老伯把羊武叫到房间之内,单独晤对。
羊武因与王元度等人结为朋友,便对这位老人家甚是尊敬。这正是名门大派的子弟才具有的教养。
乡老伯命他坐下,才道:“我老头子平生别无所长,唯有对武学之道说得上‘渊博’二字。你泰山派的武功在当今各大门派之中算得上一份,但目下独撑门户的令师旱天雷秦洛似乎远不及令师祖白老二了。”
羊武大惊道:“原来老前辈与敝派先师叔祖有旧,恕晚辈前此不知,疏于问候起居。”
乡老伯道:“这倒不必多礼。我这次踏入江湖,才知道白老二已经物故,武林高手又弱了一人,殊堪痛惜。现下言归正传,昔年我与白老二盘桓之时,曾经精心讲究过你们这一派的武功,是以所知甚深。今日不妨把当日讲论的一点心得转告于你。”
羊武双膝跪倒,肃然道:“多谢老前辈训诲启迪。”
乡老伯微笑道:“起来吧,你年纪甚轻,想必罕有亲炙白老二的机会。咱们今日相逢,总算缘份不浅。”
他等这粗豪烈性少年起身就坐之后,方始又道:“昔年我们纵论天下各家派武功,谈得很多,不必尽行告你。关于你泰山派的武功的得失正是我特地找你之故。”
羊武躬身道:“老前辈请说,晚辈洗耳恭听。”
乡老伯道:“孺子可教,果然不愧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气度自然而然便与流俗不同。说到泰山派的武功,你也知道走的是至阳至刚的路子,是以凶猛逾常,威势惊人。也因此泰山派历代收录门下全都选择性情暴烈刚猛之士,才能相得益彰,易有成就。”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又道:“但白老二告诉我说,贵派的内功练到最精妙之时,便有三昧真火焚身之厄,历来已有不少前辈高手踏险致死。此所以他练到某一境界就不敢用功猛练,有时甚至要设法散去一点功行,免得火气太盛,支持不住。”
羊武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等道理,不由得目瞪口呆,回想起师父秦洛果然晚近时常辍练,脾气也特别暴躁,敢情是因为此故。
乡老伯又道:“令师定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你还须苦修多年才望达到这境界,是以不须过早告诉你,免得你心中有所罣碍,难以进步。我老人家今日告诉你的缘故,便因为有法子可以帮助你增长功力,并且减少许多将来三昧真火焚体的危险。这也是你的福缘过人,才会碰上这么凑巧的机会。”
羊武迟疑一下,道:“老前辈的隆情高谊使晚辈感激万分,可是晚辈若是受此大恩,将来如何能够报答?”
乡老伯笑道:“此举乃是两全其美之事,不必多虑。”当下连击三掌,便有一个人走入房来。羊武转眼望去,但见他长得甚是丑陋,年纪很轻。
乡老伯道:“你叫他柳儿就行啦!”转面向柳儿道:“他是泰山派后起之秀羊武,练的内功乃是至阳至刚的路数,与你至阴至柔的内功恰是两个极端。现在我使你们互助互惠,得益无穷。”
羊武一面向柳儿行礼招呼,一面忖道:“这就奇了,他一个男子怎会修习至阴至柔的内功?”
乡老伯命他们两人在榻上盘膝坐好,然后指点运功法门。好在这等法门在他们而言毫不困难,一下子就记牢了。
当下两人各出一掌相抵,先调匀真气,提聚功力,然后依法由掌心输送接受对方的内功真气。
乡老伯欣然地在一旁观看,偶尔会开声说一两句话指点他们。
但不久之后,他们已经心无旁骛地全力运功,若是羊武输出阳刚之气,柳儿便依吸采法门调元运气,反之,羊武也是如是。这原是天地间不可移易的道理,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他们的内功路数具有这先天的缺陷,便很难到达圆融和洽至精至妙之境。在柳儿而言犹自可,最多练不到最顶层的境界而已。
但羊武则不是这么说了,大凡刚则易折,所以他到了某一境界之时,便会有焚身之灾了。
他们互相得到对方纯阴或纯阳之助,但觉真气越来越圆融充沛,功力倍增,而且运行之际,根本已不须用心主宰,只须顺其自然就和洽无间,如水乳交融,不假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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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田不恭在外头与王元度等人谈了一阵,便借故暂离,直奔卓辽所居的院落。他一直都没把卓辽的秘密告诉王元度,此时边行边想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若不在他们歇息安寐之前把此事办妥,明早一出场,那就再也来不及挽回了。”
他最感痛苦的是这件事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一下,只能独力解决。正自寻思,廊柱后突然闪出一人,拦住去路,手中提着一根只有五尺长的铁矛,寒光闪闪。
田不恭横牌护身,停步望去,只见拦路之人乃是摩天寨的尉迟忻。心想闻说此人在四位师兄弟中武功最高,我已见识过贺亮、辛立等人的武功,极是高明。因此可知此人的武功定必在我之上。
他面上仍然露出诙谐可喜的笑容,道:“呵呵,原来是尉迟施主,难道有意向贫穷的出家人化个缘不成?”
尉迟忻面上毫无表情,淡淡道:“尝闻峨嵋乃是当今武林大门派之一,今日瞧你能迅即自解穴道禁制,可见得盛誉不虚。某家钦佩之余,特来领教。”
他虽是十分阴沉之士,但倒还干脆利落,一口就道出拦路之意。
田不恭笑道:“使得,但此处动手似有未便,尤其是距王元度他们所居不远,只怕他们有人出来经过瞧见,可就把事情闹大了。”
尉迟忻道:“如此说来,你已把今日下午之事告诉他们了?”
田不恭颔首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果是如此。我们另找一处地方斗一斗如何?”他心想横竖已无法逃避,不如大大方方的比划一场,不论胜败,都保存了师门声誉。
尉迟忻道:“很好,到底不愧是峨嵋派第一高手乐天子道长的高足,胆识过人。走,那边有座空院子,不会有人打扰。某家也是孤身一人,决不以多为胜。”
田不恭鼻子中彷佛嗅到血腥味,因为他摆明单打独斗,定必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无疑。但他依然嘻嘻哈哈的跟他走去,边行边道:“尉迟施主可是第一次到这两湖之地?你手中的铁矛有多重?”
尉迟忻头也不回,应道:“某家实是第一次踏入中原,至于这根兵器,只有三十斤重。”他虽是有问必答,却没有多余的话。
三十斤的铁矛非同小可,舞动起来非有千斤之力不能胜任。田不恭的铁牌也算得是重兵器,但一共只有十五斤重,恰好轻了一半,大概膂力也弱他一半。
眨眼间已奔入一座黑暗的院落中,田不恭暗中皱一下眉头,心想我这铁牌上的古怪已无从施展啦!这是因为过于黑暗,对方瞧不见他牌上的字迹。
尉迟忻停步道:“此地行不行?”
田不恭道:“行之至,只不知何以会有这么一个空院子?”
尉迟忻冷冷道:“此地本是我们居所,某家已遣走别人,你大可放心出手。”
田不恭摇头道:“你说你只有孤身一人,但小道却觉得这话大有问题。”说到此处,尉迟忻已泛起怒色,田不恭继续说道:“令师弟们自然要听从你的命令离开,但旁的人却未必如此听话。”
尉迟忻皱眉道:“还有哪些旁人,你须说个明白。”
田不恭呵呵笑道:“你心中明白就行啦,何须我当面点破?”话声未歇,突然间跃上走廊,挥牌向柱后重重击去。
柱后伸出一把金叉,当一声抵住铁牌。接着人随叉现,却是个中年汉子。
田不恭道:“小道记得少岛主乃是罕见的美男子,何故变成这等模样?”
要知他擅长玄门透视远听之术,此处虽是黑暗,但田不恭暗暗一瞧,已发现了廊柱后露出少许人影,还有轻微的呼吸之声,这才出其不意地扑过去。
那中年汉子把面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俊美的面庞,正是不夜岛少岛主田若云。他一生以容貌自傲,那田不恭的话正搔中痒处,耐不住现出本来面目。
田不恭心思何等灵敏,他最多古灵精怪的主意,当下哈哈一笑,道:“少岛主知不知道何处露出破绽?”心中却想道:“我只要跟你缠上了,就不必去斗尉迟忻了。”
田若云道:“你肯告诉我不成?”
田不恭道:“瞧在本家的份上,不妨告诉你实话,你的破绽就在这儿。”说时,向他胸口指点,真真假假地伸指戮去。
田不恭这个动作,真时可以点住田若云的穴道,假的话只是向他道破破绽之意。
田若云低头而瞧,好像忘了提防他会乘机暗算一般。
田不恭的手指迫到一尺之内,眼看只要发劲疾然点去,就可得手,但他却突然跃退数步,伸手掩住鼻子,呵呵笑道:“凡事若是不近人情,定必另有原因,少岛主对小道的手指视若无睹,显然有诱我入彀之意,果然不出所料,你的金叉居然会冒烟。”
他掩鼻的动作是假,其实暗中已塞了两粒辟毒药丸在鼻孔内。这田不恭外表上嘻嘻哈哈的,诙谐百出。其实心窍玲珑,机变无伦。时下高手,罕有能在智谋机变上跟他比肩的。
田若云若无其事地道:“算你眼尖,居然瞧得见少岛主施展的迷魂烟,但本岛玩艺甚多,只怕你防不胜防。”说话之时,暗运玄功,逼出一点内家真火,传到叉尖,叉尖上立刻布满一层薄薄的黏液。
他随即挥动金叉,缓缓向对方胸口刺去。
眼见田不恭举牌封架,心中大喜,但听叮地微响一声,叉尖刺中铁牌,便有两三滴黏液溅附对方的铁牌上。
这又是不夜岛许多种绝艺秘技其中之一,这不夜岛除了武功确属不凡之外,尤擅各种迷魂手法,下毒也是所长。
这田若云眼下已在敌人毫无所觉之时把毒液传附到敌人兵器上。
一炷香之后,铁牌上的冷度反而使这几点毒液发挥作用,若然是碰触及皮肤,便顿时中毒昏倒。
如若始终不曾碰触,到一炷香之后毒气散发,嗅入一丝就得昏倒。此所以有时不夜岛之人可以使敌人远离百数十里以外才突然中毒而死。
田若云抽叉后退,道:“等一等,我有话说。”
院中的尉迟忻冷冷道:“田兄不该隐藏此地,使兄弟言而无信,见笑于人。”
田不恭乐得他们内哄,便不插嘴,随即抽身后退,好让他们有争吵的机会。
殊不知此举正是田若云所愿,他只须设法挨过一炷香之久,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擒下敌人。
但一炷香的时间不算短,他心念疾转,忖道:“我最好先跟他拼个三五十招,若然收拾不了他,才退开等候毒力发散不迟。这三五十招下来已耗去大半炷香的时间,那时节就较为容易捱得过这一炷香的功夫了。”当下说道:“尉迟兄责备得是,但小弟考虑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令师弟辛立兄已是十名高手之列,你如若出手的话,说不定连累到辛兄,是以特地赶来想跟你商量此事。不如让小弟代劳,准保可以收拾下此人,你老哥只要不出手,也算不得毁诺背信。”
这田若云平生傲气凌人,从未试过如此地向人低头和说好话。尉迟忻一听此话当真有理,虽是觉得他口气未免夸大了一点,但想必也有几分把握。
田不恭笑道:“何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更不须遵守什么信诺,干脆一齐出手,早点收拾了我这个矮道人岂不是更好?”
尉迟忻淡淡道:“可惜某家已没有机会让你见识本寨的武功,如若不然,你焉能说出这等无知之言。”
田若云金叉挟着劲风扫动,口中喝一声“打”,田不恭早已有备,挥牌硬架,当的一声响处,各各震退一步。
双方都试出对方内力强劲深厚,当下再度交手递招,但见叉来牌往,片刻间已由走廊移到院中。他们的兵器都长,这刻盘打抽扫,风声特别响亮。
田不恭今日败于卓辽手底,早就憋了满肚子的气。现在正好拿对方发泄,绝艺尽出,那面铁牌使得神出鬼没,虽是沉重家伙,却十分滑溜刁钻,时有诡奇阴损的自创招数。
田若云竟须尽出全力,才能抵住对方的攻势。
饶是尉迟忻深沉阴险,见了田不恭武功如此高强,也不禁微微变色,眉头一皱,便以秘密传音之法向田若云说道:“这矮杂毛身手极是高明,而咱们却须得速战速决,杀他灭口,免得惊动了大会的执法队,向他查问出今日之事。咱们就照着早先约定的法子行事。”
他说话之间,田若云因为须得分心去听,是以被田不恭抢制了机先,连连猛攻,把他迫退了五六步之多。
田不恭外表虽是滑稽放诞,其实是个机智绝伦古怪百出之士,眉尖儿一动就涌起满肚子诡计,当下已察觉出有异,记起那尉迟忻以传音之法暗助羊武之事,心知他定是故技重施,立即有了对付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