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宗潜突然起身,道:“我先去踏勘一遍。”
一影大师道:“有这个必要吗?何不等那钩索购备之后,一同前往?”
朱宗潜笑一笑,道:“照我的估计,假如一切顺利的话,晚上便可以赶回来,因此,倘使我晚上还未返回此地,有烦诸位立刻杀死沈千机,替在下报仇。”
欧大先生讶道:“怎么啦?你觉得此行有危险吗?”
沈千机接口道:“这只是他自家多疑而已。”
朱宗潜道:“不见得是我多疑吧?你把该潭取名为黑龙潭,已泄漏了秘密。假使该潭不是十分凶险,你怎会取名为黑龙潭?况且以你这等人物。定能在得意之时,考虑到失意之日。因此,这座黑龙潭具有某种非常之险,那是决无疑问之事。”
沈千机嘿然无语,过了一会,才道:“你真是厉害不过,但假如与我同行,定可卜安然无事,假如系孤身前往,饶你武功才智都超凡绝俗,也难免会有失手之厄。”
朱宗潜坚决地道:“不行!我定要单独踏勘一次,不管你是否把其中的危险告诉我,我也要这样做。”
佟长白道:“咱陪你走一趟。”
朱宗潜道:“此行虽是凶险,但还是其次。我认为此地必须多点人手留守,相信在这一日当中,必有营救他之事发生,并且来势不比寻常,很不易应付。”
毕玄通真人接口道:“话虽如此,但朱大侠独自往探险地,亦是大大可虑之事,佟施主同行的话,妥当得多了,贫道赞成佟施主陪你前往。”
朱宗潜想了一想道:“让佟兄与我同行也好。”他转眼向沈千机道:“我很急于取得宝箱,你且告诉我一声,如若钩索等物齐备,是不是立即可以捞起宝箱?抑或到时还会发生种种意外,以致旷废时日,尚且无法得手?”
沈千机道:“最多一天时间就足够了。”
朱宗潜计算一下,别人都不明白他在计算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既然如此,我准备一个地方,把你收藏起来,如果超过三日时间,我们还不能回来,你就将死在那儿,谁也救你不得。”
沈千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宗潜道:“我想来想去,若说你有外援来救,这是极不可靠之事,假如你想群邪心服,拥戴你为主,一定不能靠他们来救,而是要自行脱身,威信方能树立。若说你在黑龙潭有厉害埋伏,但如是带了你同往,谅你也难施狡计毒谋,因此,我三思之下,判断你的用心,是在一件事上,那就是拖延时间。”
沈千机没有作声,佟长白道:“他拖延时间作啥?”
朱宗潜道:“这中间关系可大了,他探悉冰宫圣母,正利用这段时间,暗中向各大家派下手,特别是少林和武当两派。她只须控制得住这两派,就几乎可以号令天下武林了,这等事情,并非全靠武力和杀戮手段,必须费些时间,沈千机就是替她争取时间,免得被我得以分身,从中阻止。”
一影大师、欧大先生、毕玄通等三人顿时变色,朱宗潜又道:“但沈千机太把别人低估了,以为除了我之外,无人可与冰宫圣母对抗,咱们这就让他开开眼界,我负责取宝,这抗拒冰宫圣母之事,由毕真人主持,咱们且看冰宫圣母,能不能横卷中原武林,把中土变成异教的天下?”
沈千机哼了一声,道:“那也不妨试试看。”
朱宗潜道:“你是没得看的了,我们不能分出人手看守你,因此我想出一个主意,那就是把你装在箱子里,然后埋在地下。以你的一身修为造诣,在地下当可支持上三日之久,假如我被意外之事绊住了,不能赶返,则你便从此长埋地底,但我却未必就死在你的恶毒埋伏之中,至于毕真人等三位,可同时动身,前往少林寺,等候冰宫圣母。”
沈千机想了又想,但觉朱宗潜这等处置,既不违反约定,复又无懈可击。完全抢制了机先。
不由得面色如死,双唇变白,颓然道:“朱宗潜,算你够狠,本人算是服气了,你不必等候那钩索,现下就与我一道前往黑龙潭,我把钢箱弄上来给你就是了。”
朱宗潜道:“好!待我安排一下,这就上路。”
他命佟长白把沈千机看好,召了毕玄通、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三人出室。他首先交代他师父之事,托毕玄通的弟子守护,好在这数日当中,卓蒙将被他以阴极针闭了奇经秘穴,一直在沉睡之中,只须按时弄点米汤给他灌下肚子就行了,其次,他要毕玄通立刻去找到紫晶铜,改制为指环手镯之物,佩戴身上,以便对抗冰宫的秘传摄心大法。
提到了紫晶铜,朱宗潜道:“为了节省时间起见,在下建议毕真人另托别人去取紫晶铜,你本人只须佩戴着这现成的铜镜,便可以暂时应付冰宫圣母了。”
毕玄通方自沉吟忖想。欧大先生已道:“毕师弟虽然幸而修习得成神功大法,挤入一流高手之列。但目下只有他一人有铜镜护心,力量不嫌单薄一些吗?”
朱宗潜道:“当然嫌太单薄了,但在下已布了一着奇兵在少林寺中,加上咱们把紫晶铜弄到手的话,亦是大出冰宫圣母意料之外的事,这么一来,她反而变成力量单薄,必须召调人手才行。”
一影大师道:“如若她召集人手,便又如何?”
朱宗潜道:“这事既然早在我们算中,岂能让她得手?哼!哼!只怕到她发觉独身难以得手之时,咱们已经把金罗尊者和韩真人心灵上的桎梏解脱,纵然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使他们出力帮助我们,但只要能使他们两位不帮冰宫,咱们已心满意足,便大有击败冰宫的机会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东厂方面这股力量,将于这段时间之内,发生莫大作用,那就是说霜夫人、雪女她们,将因他们的暗袭,而手忙脚乱。”
一影大师大喜道:“假如这一切计算都不落空,咱们岂不是已胜券在握了?”
朱宗潜道:“关键只在这几个重大问题上,能不能解决?”
毕玄通叹一口气,道:“贫道如若赶赴少林寺,就无法及时取得紫晶铜,而且贫道也没想到此身须得负起如此艰巨的责任,当初为了韩真人和金罗尊者着想,拚着牺牲微躯,才答应求取紫晶铜之事。”
朱宗潜几乎是平生以来,第一次大惊失色,道:“毕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玄通道:“当时贫道听朱大侠的口气,似乎求取不到紫晶铜的话,就无法解救韩真人和金罗尊者,因此贫道虽是大有苦衷,也只好答应下来。”
他忧形于色地扫视诸人一眼,又道:“贫道估计过最佳的情形,也须得入世还俗,方能求得紫晶铜,如若情形不妙的话,恐怕难逃一死。”
朱宗潜脱口道:“那一定是情孽宿仇了?”
毕玄通颔首道:“不错。”
声音显得十分沉重。
朱宗潜道:“世间之上,唯有爱情所结之仇,难以解得,并且有等人是时间越久,其恨越深,像毕真人情形,他既是出家断俗。则对方可能仍然独身不嫁,爱恨交缠于心,久而越深。”
毕玄通深深叹口气,可见得朱宗潜猜得很对,一影大师道:“贫衲自幼出家,这俗世间男女情爱之事,全然不懂,实是无法置词。”
欧大先生也道:“我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但至今亦从无情爱之事发生过,可说全无经验。”
朱宗潜恢复冷静道:“天下道路,皆是人走出来的,毕真人虽是认为全然无别路可走,但在下却未肯死心。”
他那大具信心的语气,立时鼓舞起毕玄通的勇气来。当下展眉一笑,道:“朱大侠说得是,路是人走出来的。”
众人暗暗欢喜,都想:“只要他恢复信念和勇气,事情就好办了。”
朱宗潜问道:“这一位姑娘姓甚名谁?”
毕玄通忽然一怔,道:“对不起,贫道格于誓言,不能奉告。”
朱宗潜道:“那么她住在哪儿呢?”
毕玄通苦笑一下,又道:“歉难奉告。”
欧大先生道:“假如朱大侠对此全无所知,如何能帮得你的忙?”
毕玄通恍然道:“无怪我会被迫着立下许多毒誓了,原来她是存心使我不能找别人帮忙的,唉……”
朱宗潜一笑,道:“只要真人你没曾被迫立过不许动求人帮忙之念的誓言,这也够了。”
毕玄通道:“这点誓言倒是没有。”
朱宗潜沉吟一下,问道:“毕道长,贵府上的通家世交好友中,可有印象特别深刻之人?”
他乃是绕个大圈,从他们双方建交的关系上着手,假如那位姑娘,乃是毕家一位世交的女儿,则毕玄通便可以说出她父亲的姓名和住址了。
毕玄通摇摇头,朱宗潜接着道:“左邻右舍呢?”
毕玄通又摇头,朱宗潜再问道:“亲戚呢?”
毕玄通徐徐颔首,道:“有一位远房姑丈,姓李名沅,也是武林知名之士,但逝世多年,其时我表妹年纪尚小,只有十四岁,随着姑母投靠寒家,不久,姑母也过世了,这位表妹便一直留在我家,先母在世之时,视她如女,极是宠爱。”
朱宗潜心知他口中这个表妹,定然就是他的情孽了,于是又问道:“假如在下去拜见令表妹,不知可能蒙她接见吗?”
毕玄通摇头不止,道:“不行!不行!芳姑她永远不接见男人,实不相瞒,寒家在枣阳乃是世家望族,家严现犹健在,贫道的兄弟多达七人,儿孙绕膝,数代同堂。家政大权,完全握在芳姑手中。但她除了家中的男子之外,永不接见外间男子,连家仆也见不到她的面。”
朱宗潜沉思了一下,道:“假如在下谒见到老太爷,他老人家一定可以作主吧?”
毕玄通道:“恐怕也行不通,因为贫道出家之事,极伤他老人家之心,曾宣称贫道已经亡故,不许贫道踏入家门一步。”
朱宗潜道:“这样说来,凡是真人之事,老太爷就算很容易办到,也不会出力帮助的了?”
他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现在他才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个人生,竟是如此的复杂奇怪,多少血泪交织之事,隐藏在不可见的幕后。
例如毕玄通,他的出家学道,得受多少折磨苦难?只要他向道之心,略有不坚,就休想投入玄门之中了。
他的思想转了一个方向,从另一角度试着找寻可行之路。
但无论如何,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必须以果敢决断的手段,先增援少林寺,以后之事,再作打算。
他对求取紫晶铜之事,仍未想出任何计策。
但他却以极坚定的语气道:“现在咱们盱衡大势,须得分出轻重缓急,那冰宫圣母对付少林寺,定将是这三两日内之事,所以毕真人且先赶援,这紫晶铜之事,在下将尽力解决,不劳真人费心。只不知那些以紫晶铜制成的是什么物事?体积如何?”
众人听他一力担当,因为对他信心极强,认为对他而言,天下间无有难得倒他之事,因此大为放心。
毕玄通道:“这事由朱大侠去办,相信定有成功之望。据贫道记忆所及,计有小鼎、炉等物,体积都不大,但如若销镕后改铸小巧饰物,数量定可甚多。”
朱宗潜道:“若然如此,可就值得伤一伤脑筋了。”他寻思片刻,又道:“毕真人此去但须应付冰宫圣母一人,如若她已召了金罗尊者及韩真人助阵,这两大异人便不是你的责任。”
毕玄通道:“请问朱大侠,那冰宫圣母应如何抵挡,方是上上之策?抑或是随机应变?到时再想计较?”
朱宗潜道:“毕真人千万记着,若论武功,那冰宫圣母乃是三大异人之一的甄虚无,功行极深,只怕真人此时尚难与她争雄斗胜,因此,真人只可以咱们之弱,攻彼之强。”
毕玄通大讶,道:“只闻说以我之强,攻敌之弱,朱大侠此言恰好相反,敢问其故安在?”
朱宗潜道:“要知三大异人之中,要以甄虚无的武功最弱,但她能胜过其余两大异人,便是靠的‘摄心术’,因此,她的至强之艺,并非武功而是摄心术。在她的眼光中,别人的弱点,就是在于意志之间。而现在毕真人借那铜镜镇心之力,专门对付她的摄心大法,表面上看来,这岂不是以咱们之弱,攻敌人之强吗?”
毕玄通本是十分多谋广智之士,闻得此言,恍然大悟,说道:“如若朱大侠只要贫道设法以言语僵住了冰宫圣母,使她不用武力,而以摄心术对付贫道,则对峙之际,想必可以拖延一段日子无疑。”
一影大师插口道:“假如那冰宫圣母察知了毕真人身怀宝物,改以武功进迫,其时便将如何?”
朱宗潜道:“贵寺之中,高手如云。但对付这等绝代异人,自然又不相同。可教法音大师与毕真人连手应敌,定卜胜券在握。”
他们都哦了一声,一影大师道:“以贫衲所知,法音师弟的修为,尚未及得我,朱大侠如何便挑中了他?这真是令人大感不解之事。”
朱宗潜道:“法音大师得在下之助,功力突飞猛进,诸位但须放心相信,决无问题,说到那两大异人助阵这一宗,我早就有了应付之计,只不过此计甚为可怕,如非迫不得已,咱们自然以不用为佳。”
众人但觉他妙计层出不穷,一切之事,似是都在他成算之中,因此佩服不已,一影大师道:“朱大侠此计如何用法?”
朱宗潜从囊中取出一件物事,给他们瞧看。
那物事只是一个小小的瓷制药瓶,毕玄通等人看了又看,都猜不出这一个小小瓶子,究竟有什么威力?居然足以抵拒那两大异人?
朱宗潜道:“诸位疑问,在下自然先行解答清楚。相信诸位当必记得,当咱们在春梦小姐府中对抗霜夫人之时,在下曾经夸过海口,可以立时毁去两大异人之言。”
欧大先生道:“当然记得啦!直到现在,老朽还不时在推想其中的奥妙呢!”
朱宗潜道:“答案很简单,这毁灭两大异人的力量,就在这个小瓶之内。瓶中盛着三粒丹药,他们每人服下一粒,就没得救了。”
毕玄通道:“纵或是此药如此厉害,但朱大侠怎见得两大异人就肯服用呢?你断断无法强迫他们服用,因此他们如若不愿意,便又奈何?”
朱宗潜道:“以两大异人的造诣,已是金刚不坏之身,世间难有毒得死他们之药,因此但须设词巧妙一点,当能激得他们非服下不可。”
一影大师道:“既然你说天下难有毒得死他们之药,则他们纵然服下此药,又有何用处?”
这三人轮流发问,可见得他们满肚子都是疑问。以他们的年纪和阅历,也生出这么多的疑问,可见得朱宗潜的才智手段,真是举世无俦了!
朱宗潜道:“假如是毒药的话,在下亦不会设计使他们服用,正因不是毒药,方有毁灭他们之力。”
这番话如奇峰突出,众人益发不解。
朱宗潜这回不等他们再问,已接着徐徐说道:“瓶中之药,乃是宇内绝无仅有的灵药,可以使任何受制于冰宫之人,刹时之间,恢复了灵智,清醒如常。”
一影大师急急道:“有这等事吗?但朱大侠又何以吝于赐赠与两大异人呢?”
朱宗潜道:“问题是此药的灵效,只有三天之久。过了三天,他们又仍然恢复受禁制时的状态了。”
那三人嘿然无语,心中若有所悟。
朱宗潜道:“试想以两大异人的地位名望,一旦心神完全不受禁制。而且又处身在天下英雄眼前。他们但须略一想到自己所作所为,羞愧之下,只怕就得立时当众自绝,绝对不能苟活下去了。”
一影大师喃喃道:“果然如此,唉!咱们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现在问题也来了,假如他们恢复神智之后,定必自绝,则咱们如何能下手解救他们?”
毕玄通道:“正是如此,这问题严重得很。”
朱宗潜道:“这得瞧咱们处理手法而定,在下深信两大异人必得自绝之故,便因他们得知自己仅能清醒三日,过了此期,便又得复为冰宫奴仆。因此之故,他们非得趁自己尚未铸成大错以前,径行自裁。可是,当他们听说在下已有了可使他们对抗冰宫禁制心神之法之时,情形自然大不相同。他们岂不希望以这有限余生,有所作为,以图补救师门荣誉吗?”
一影大师念声佛号,道:“朱大侠真是洞察人心,无微不至。假如换作是老衲受冰宫禁制心神,一旦恢复神智,心中所生的反应,自然一如朱大侠所臆测。既然已有机会永远脱离禁制心神的桎梏,无论如何,也得忍死须臾,以图有所建树,补赎前愆。”
欧、毕二人一齐点头,赞成他的说话。
朱宗潜却十分严肃地道:“有一点,诸位定然未曾得知,那就是两大异人,志行高洁,实在值得咱们后辈景仰感激。”
他们都露出惊讶之容,等他往下解释。
朱宗潜又道:“要知道这冰宫入侵中原的野心,乃是在数十年前已经决定之事。而冰宫方面直到今日才发动攻势,可以说完全是两大异人的功劳。”
欧大先生道:“这诚然是极中听的话,但朱大侠千万不要为了安慰我们,故意找些理由这么说。”
朱宗潜道:“在下一点也不是作伪,要知早在数十年前,甄虚无已到过中原,大显神通,最后与两大异人斗成平手,以此名噪天下,荣列三大异人之一。自此之后,甄虚无也即是冰宫圣母,便以全力对付两大异人,务须收服他们,始能席卷天下。在下猜想两大异人都是抱着以身喂虎的伟大精神,故意让甄虚无施展那摄心术。以他们的修为,甄虚无虽然精擅此术,却也遭遇到莫大的困难,这是绝无疑问之事。因此一晃三十年,武林之中,三大异人俱不曾露面。你们少林、武当两派,当然也严守他们失踪之秘。事实上,你们亦十分困惑,想不出以他们两大异人的功力,还有谁能掳走了他们?”
他停歇一下,但见这三位高手皆有信服之容,这才又道:“试想那两大异人竟是何等胸襟?宁可蹈犯奇险,也不愿让甄虚无有机会离开他们去肆虐天下。果然冰宫一派人马,数十年来,在中原全无活动。”
毕玄通插口道:“若然朱大侠猜得不错,则那两位老前辈目下竟是已经完全被冰宫圣母所控制了?”
朱宗潜道:“恐怕还不能完全彻底控制他们的意志,但却到了足以入侵中原的地步。举个例来说,这两大异人皆是出家之人,全无牵罣,唯一有情,便是恩重如山的师门了。冰宫圣母只须达到侵犯少林、武当之时,他们仍不会反抗的地步,也就够了。”
那三人嘿然垂头,默默思忖。
朱宗潜想一想,又道:“在某种程度之内,两大异人尚有自主的能力。此所以他们的行事,与别的人大是不同。我猜想冰宫圣母独自抽身去对付少林、武当,也必是有此顾虑。以她想来,咱们这些人虽然力量不弱,可是在霜夫人指挥两大异人的攻势之下,焉能不败?是以之故,她一定放心得很。”
一影大师道:“老衲目下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返敝寺。”
朱宗潜道:“这也不必太过着急,冰宫圣母虽然已到了少林寺,但根据法音大师曾经受制的过程推断,她那摄心大法,碰上了禅功极为深湛之士,也得费上不少气力时间,而且贵寺的一心老方丈,正是宇内共钦的佛门高僧大德,禅功之精深,当世无二。冰宫圣母碰上了他老人家,只怕已伤透了脑筋啦!”
毕玄通不禁赞佩道:“朱大侠见解超妙,推理精微,每从意料之外,别立奇论,但毫不牵强,必有牢靠的事实根据,贫道实是钦佩不已。照朱大侠如此说法,一影大师无须过于焦虑。”
朱宗潜虽是有过人之智,但他胸襟开阔,学养功深,并非爱露锋芒,妄自尊大之辈。当下诚恳谦逊,表示不敢当受这等溢美之词。
接着又道:“毕真人此行抵达少林寺,恰好接替下一心老方丈。只要拖上十天八天,在下就有足够时间准备好,得以大破冰宫了。”
毕玄通领受了机宜,当下与欧大先生、一影大师动身赶赴嵩山少林寺。行前吩咐门下弟子留守此地,照顾那冷面剑客卓蒙。
朱宗潜亦安排好一切,例如用阴极针禁闭卓蒙经脉等,然后便与佟长白、沈千机一同出寺,前赴黑龙潭取宝。
他明知沈千机计谋百出,此去黑龙潭,定有某种难以抗拒的凶险危机,可是他并不点破。
甚至他与沈、佟二人扬长经过洛阳城之时,也不掩蔽行踪,以便传出消息,那安顺、罗冈等魔头便不会到迎恩寺扰闹了。
他们一行三人,不多时,已到了龙门奉先寺,再转入后面群山之中。
沈千机因经脉受制,武功已失,是以行走之际,颇见迟缓。
每逢险恶之处,都由朱、佟二人扶持。
在山中走了许久,沈千机遥指前面一座高山,道:“快到啦,黑龙潭就在那山后一处深壑之内。到了入壑之时,你们都得涂抹一种药油在身上,以便驱赶毒蛇毒虫,此是我阻人入壑的妙计之螯击。”
朱宗潜道:“你这避蛇虫的药油可是自己制炼的吗?”
沈千机道:“不错!这一处深壑之内,地势低下潮湿,榛莽荆棘遍地,泥沼到处皆是,本就蛇虫极多。其后我又移送了好几种毒蛇和毒虫入壑,更是厉害不过。但凡是人兽血肉之躯,入得此壑,非死不可。”
佟长白道:“别人害怕蛇虫之类的毒物,咱老佟可不怕,你把药油给自己使用吧!”
沈千机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若然死在这些毒物侵袭之下,可别怪我。”
佟长白虽然自恃大半生都活在深山大泽之中,一身铜皮铁骨,不畏虫蛇。但沈千机这么一唬,他的信心也就大见动摇,向朱宗潜瞧了一眼,道:“小朱你怎么说?”
朱宗潜道:“照理说,以沈千机他的手段,你的铜皮铁骨只怕也受不了,因此,等一会咱们还是使用这药油稳妥些,不过……”
他突然住口,自个儿沉思起来。
他们边说边行,走了老远一段路,朱宗潜还未把下文说出。
佟长白居然也不询问,一派坦然无惧之态,似乎有了朱宗潜同行作主,他什么都可以不伤脑筋。
沈千机问道:“不过什么呢?”
他终于熬不住,发言询问。
朱宗潜尚未回答,佟长白已怪笑一声,道:“这下文等咱们抵达壑口,自然揭晓,你急什么?”
朱宗潜突然道:“老佟,你可曾发觉咱们一直被人跟踪?”
佟长白道:“真的?这不大可能吧?凭咱的耳目,居然能一直都没发觉吗?”
朱宗潜道:“这又有何稀罕,你的耳目虽然灵敏异常,但在这等乱山之中,处处可掩蔽。加上沈千机暗中设法在最易迷失之处,做下暗号,使跟踪之人不至于追丢了。再加上这些跟踪之人,武功心计都不在你我之下,岂是容易发觉得出来的?”
佟长白道:“有道理,况且咱一直没想到竟会有人跟踪之事,根本不曾留心。”
沈千机道:“朱宗潜,以你如此才智机警,真足以当得上我的敌手了,我将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务求有机会能与你好好的再较量一次。”
佟长白道:“这样说来,果真有人跟踪了?”
沈千机道:“是否真有人跟来,我亦无从查看,只不过我的确有此想法,所以不时留下暗号,以免跟踪的人追丢了,在这等乱山野岭之中,跟踪者固然易于掩蔽自己,但也极容易失去被跟踪之人。”
佟长白不再说话,要知他这一路上,不时由朱宗潜传声指点,因此他的言语举动,可说是朱宗潜的计谋的一部份。
沈千机也感到有点蹊跷,但直至快要抵达那深壑入口之时,他才恍然而悟,暗自想道:“他们既然觉察有人跟踪,我又暗施手脚,以暗号指示途径,照理说,他们应该制止才是,何以其后问都不问,竟是有意让人跟踪一般?再说这佟长白生性喜事,既知我有法子弄下暗号,应该追问个明白才对,而他居然也全不理会,可见得他已得到朱宗潜暗中传声指点了。”
这个发现,使他大为困惑,绞尽脑汁,苦苦寻思。不多时,一行三人已降至谷底,前面不及一箭之遥,就是那地势更低的深壑入口了。
这谷底阴冷异常,虽然尚有野草树木,但并不茂盛,加上处处是黝黑的岩石,显得甚是荒凉凄寂。
朱宗潜忽然停步,伸手道:“药油拿来吧!”
沈千机冷冷道:“你大概不打算使用此药,何必讨取?”
朱宗潜笑一笑,道:“不错,我目前还不打算使用此药,但以后或者要使用也未可知。”
沈千机道:“那么以后才给你吧!”
朱宗潜道:“不行!我准备先让跟踪之人试验过此药是否有害,假如没有问题,我和老佟才使用。”
沈千机道:“你如何能让别人先试验呢?”
朱宗潜道:“我们降落此谷时,我早就察看过此谷形势,晓得那些跟踪之人,在上面只能见到咱们出谷或者入壑,这当中的一块地方,在山上反而瞧不见。换言之,他们现下只能等着瞧咱们到底往哪儿去,至于咱们停在这儿干什么,却无法看得见。”
沈千机道:“这样又如何?”
朱宗潜道:“我把药油丢在路口,附以说明,自然得伪托是你所为。然后,咱们一径入壑,到里面便躲起来,等他们赶到,涂抹过药油,深入壑中。假如他们无事,我和老佟才使用药油不迟。”
沈千机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朱宗潜的这个办法,表面上虽然理由十足,有试验之必要。
但事实上,他却是另有更重要更奇妙的想法,目下一切措施,皆是设法证明这一想法对是不对。
他的这个想法。下文自有交代。
且说沈千机当下掏出了一个三寸长,比拇指略粗的瓷瓶,说道:“这就是避毒药油了,但我仅有这一瓶,你们若是弄丢了,以后没得使用,与我无干。”
朱宗潜接过手中,道:“假如丢失了,我们固然没得用,但你何尝不然?这一来你便休想安然脱身了,对也不对?”
沈千机道:“这倒不然,我体中自有避毒之力,根本无须使用此药,即可在壑中通行无阻,但你们却不行。”
朱宗潜点点头,把药瓶交还给他,道:“你把此瓶放置在石后,在外面做下标示,好让跟踪之人找到,同时一发烦你留几个字,着他们涂抹过之后,药瓶留在原地。”
沈千机点点头,道:“本人为了恢复自由,以便得以与你放手一拚起见,任何事都可以效劳。”
他把药瓶放在朱宗潜指定的地方,随即用手指在微湿的泥土上,简单地写下使用之法以及嘱他们留下药瓶。
朱宗潜等他写好了,便道:“你还得在旁边不远处撒泡尿,这样,他们都以为你是藉解手之名,留下药瓶,定然更深信不疑,并且亦可以解释咱们在这儿停留了一会儿工夫的缘故了。”
沈千机依言而做,毫不反对。
佟长白以传声之法,向朱宗潜道:“这厮如此听话,果然十分急于恢复自由,咱们偏偏到时弄死他,免得留下这个大患。”
以佟长白这等凶人魔星,居然也主张背信杀死了沈千机,可见得这沈千机实是厉害之极,连佟长白也生出害怕之心。
朱宗潜只笑一笑,不置可否。
一行三人随即向壑口走去,霎时已陷入那低陷阴冷潮湿的壑内。
地势一直倾斜下降,前面更低之处,已见到郁勃蒸腾的雾气。
佟长白脚下十分小心,生怕踏上恶毒的蛇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