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只剩下朴国舅和姓权的两人,朴国舅说道:“权衡先生向来是本爷智囊,独留此地,想必有所指教!”
权衡微微一笑,缓缓道:“国舅爷若是仅仅要取裴淳一命,何须如此惊扰?但须传令下去,他们几位自然就能办到!可见得国舅爷心中实是迟疑未决,希望众人之中有提出异议的,供你参考酌量!”
朴国舅颔首不语,权衡眨一眨三角眼,又道:“国舅爷平日何等深沉持重,胸襟寥廓无比,今日举措大失常态,可见得古人说‘关心者乱’之言不虚,由此可以测知国舅爷实是深坠情网。”
朴国舅离座拱手说道:“权先生料事如神,还望有以教我。”
权衡胸有成竹,说道:“国舅爷既是深坠情网之中,这裴淳便不可鲁莽杀死。”
朴国舅道:“这一点本爵也有同感,但此人不除,终是本爵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权衡凝想片刻,道:“若是杀死了裴淳,须得防范他师父赵云坡出头报仇。中原二老在武林之中声威极盛,现下李星桥虽是武功已失,但单是一个赵云坡便不能对付,何况此人一出,武林中许多高手闻风景从,岂不是又做成一股对本朝大大不利的势力?”
朴国舅点点头,权衡接着又道:“因此必须寻出如何除去裴淳,而又不致于惹出赵云坡的法子!鄙人想来想去,只有用借刀杀人之计!”
朴国舅道:“权先生说得极是,但何处找得到如此锋快之刀?”
权衡微笑道:“目下已有两人,一是博勒……”
朴国舅颔首道:“他果是有杀死裴淳之心,还有一位是谁?”
这时有下人进来禀报说博勒求见,朴国舅立刻出去,见到博勒之后,请入另一个厅堂中。
飞天夜叉博勒面色阴沉地说道:“听说秋心在楼上会见裴淳,可是国舅准许的?”
朴国舅脑中记起权衡的话,当下说道:“不错,本爵虽是不愿,无奈秋心姑娘……唉!”
博勒怒道:“待某家教训秋心一顿!”
朴国舅忙道:“云姑娘一个女儿家,少有跟年纪相若的异性来往,欢喜裴淳也是人情之常!”
博勒一怔,道:“难道就让裴淳放肆得意?”
朴国舅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博勒沉吟一会,说道:“唯有杀死裴淳,才可免去后患!”
朴国舅说道:“只怕云姑娘得知此事……”
博勒道:“某家自有妙计,但须国舅相助,裴淳身边藏有商公直的‘辟毒珠’,此珠一失,他便将死在秋心面前。”
朴国舅大喜道:“辟毒珠不虽取得,可是……”
博勒微微一笑,道:“某家只要让秋心服用一种奇毒,裴淳越是对她有情,这毒就发作得越快。若是他心存欲念,那就死得更快。国舅不必替某家担心,这等借她传毒之法,她还不懂!若能够预先在他身上留下伤痕,那时秋心一辈子也不能发觉此中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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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淳和云秋心在翠楼书肆中谈古论今,甚是融洽,盘桓了个把时辰,裴淳便向她告辞。云秋心虽是不舍,但心恐义父得知不悦,不敢挽留,说道:“我要做一个精致的锦盒藏放你送给我的五本书,不论到哪儿去,都带在身边!”
裴淳说道:“我只是个村野之人,蒙姑娘如此爱重,实感荣幸!”
云秋心送他走出房门,四顾廊上无人,便轻轻道:“你还来看我么?”裴淳点点头,她接着又道:“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虽然对我大是不利……那梁药王……”刚刚说到此处,一阵步声传来,却是朴国舅上楼。
云秋心立刻停口不说,裴淳也知此事定必十分机密,当下先行告辞,免得打草惊蛇,被朴国舅发觉。
裴淳回到穷家帮总坛,淳于帮主及五老还有紫燕杨岚等,都来询问消息。裴淳道:“我辞别之时,云姑娘正要把梁药王之事告诉我,恰好朴国舅上楼,她只说了梁药王三字便打住了,瞧来似乎甚是严重!”
淳于靖沉吟半晌,道:“只怕梁药王已罹禁锢之难!”
穷家五老都流露出忧愁之色,原来他们都知道梁药王若是当真被囚,淳于帮主决不能坐视。但朴国舅非是普通武林人物,一旦拼上了,穷家帮可能有覆亡之祸。
独独紫燕杨岚色然而喜,说道:“如若药王遭难,正是大好机会,我们设法把他救出,便是有恩于他,何愁他不说出心中隐衷?”
裴淳接口道:“杨姑娘说得极是!”
杨岚更是高兴,起身道:“我们先到那府第外面瞧瞧形势可好?”裴淳也有此意,便跟她出去。
走出大门,神木秀士郭隐农也跟着来了,三人一道走到那座府第,前前后后瞧了一遍,郭隐农说道:“我瞧后园孤零零一座轩院甚是可疑,说不定药王梁康便囚禁其中。”
紫燕杨岚道:“我们晚上来时,先探这一处。”
郭隐农一心一意想害死裴淳,接口道:“到了晚上守卫定然十分严紧,大白天反而容易得手。”
杨岚道:“对啊,他们决计想不到,我们胆敢白天出手营救。”
郭隐农暗暗好笑,我们这等明目张胆地探道,人家除非都是傻子,否则焉有不知之理?
裴淳奋然道:“那么我们这就闯入去。”
郭隐农道:“好,闯就闯,师妹你轻功最好,负责外面把风!”
杨岚应承了,三人转回府后围墙之外,裴、郭两人跃入后园,四下毫无声息。郭隐农轻轻道:“你从左边闯入轩内,我打右边进去。若是碰上敌人,须得力拼,以便另一人可以乘机搭救梁药王!”
裴淳处身这等境地之中,全然忘了自家惧怕拚搏之事,满口答应,两人迅速分开,各各借着树木地势掩蔽,分头奔去。郭隐农故意半途停步,暗想且让他先行入轩,定必碰见敌人,拚斗起来,越凶越好。除非他能够力敌朴国舅手下众高手,不然势将丧命此地。
裴淳掩到轩院左边,一跃而入,只见此轩甚是宽敞,东首有一排房间,都寂无人声。他躲在一座假山后面,侧耳查听四下动静。忽然鼻中嗅到一阵奇异香气,头脑间一阵晕眩,立时想起正是荼吉尼花的香气,连忙取出辟毒珠含在口中,内功略一运转,登时复原。当下忖道:“此轩之内既然放置得有荼吉尼花,恐怕是飞天夜叉博勒的居处!但说不定博勒正以毒花迫害梁药王……”
他一想到别人有难,便忘了自身安危,满腔热血沸腾,奔出去逐间房子查看。接着又转到右边西首各房看过,杳无人迹,于是向院门走去。忽见郭隐农站在院门外,便低低招呼一声。
郭隐农疾奔入来,冷笑道:“门外写着甚么字你瞧见了没有?当真可笑……”
裴淳摇摇头,郭隐农道:“外面写着‘擅入者死’四个字,哼,我冲着这四个字非闯入来不可……”说到这里,忽地眼睛连眨,接着呻吟一声,扪胸抚肚,显得十分难过的模样。
裴淳大惊道:“郭兄中毒啦!”
郭隐农苦苦熬忍,道:“甚么毒?”
裴淳道:“荼吉尼花,那是中原绝迹的一种毒花。”他闭住呼吸,吐出辟毒珠,道:“郭兄含住此珠,运起内功,片刻后便可解去此毒!”
郭隐农一手推开,冷冷道:“我宁可死了也不要你救我!”说罢转身疾奔出去。
裴淳不觉一怔,心中大惑不解。到他跃出后院,只见一身紫衣的杨岚正在发愣,当下道:“郭兄已中了花毒,须得赶快解救!”
杨岚惊道:“可有救他之法?”
裴淳道:“辟毒珠就行了,但他不要!”
杨岚连忙拉他一同追赶,转过两条街,突然一个叫花子现身指点道:“郭爷向那边去了。”两人依言奔去,一路上都有乞丐指点,终于追到城外一条小河边,芦苇又高又密。两人拨苇而入,找了好一阵子,才因听到呻吟之声找去,只见郭隐农躺在芦苇丛中,翻来覆去,满身满面俱是泥土,背上的乌木棍和竹笠都掉落一边。
裴淳见他面色青白异常,疼得身躯痉挛如虾,不住抽搐,顿时记起梁药王说过,这荼吉尼花之毒甚是奇怪,若是全不曾贪嗔,毫无欲念之人中了,毫无所苦。越是贪嗔多欲之人,就越是痛苦难当。眼下看这郭隐农如此难熬,可知必是欲念极多之人。
他取出辟毒珠交给杨岚,自己退开一边。杨岚也不嫌他污垢,抱起他上身,叫道:“二师兄,快点张口,含住宝珠!”
郭隐农睁开双眼,见是杨岚,眸子中射出疯狂的光芒,反而把她紧紧搂住,嘶声叫道:“我只要你,你嫁我吧!”
杨岚惊得呆了,郭隐农一连叫了几声“师妹嫁给我”,杨岚见他本是极为英俊沉稳之人,变成这等模样,心中大是怜悯,柔声道:“你先解去体中之毒,有话慢慢再说。”
郭隐农虽是欲火攻心,极是痛苦,但他性格狠忍,这时还强自支持着说道:“我不要领裴淳的情!”话声似是从牙缝中迸出。
杨岚说道:“你用不着领他的情,快点含住,我求求你。”他越是这般折磨自己,杨岚就越发觉得他可怜。
郭隐农道:“我也不要你领他的情。”
裴淳远远听见,觉得不是滋味,信步走开。
紫燕杨岚听见裴淳走了,陡然间心中的怜悯烟消云散,不耐烦地道:“那么你是不想活命的了?”
郭隐农听得她声音冷硬,体内顿时又觉一阵剧疼攻心,原来他已中了花毒,若是生出贪嗔之心,毒性便生反应,当下熬受不住,呻吟数声,昏死过去。
到他回醒,杨岚还没有走开,郭隐农把心一横,道:“师妹你回去吧,我不想活啦!”
他对自己尚且如此狠心,杨岚无奈说道:“老实告诉你,我不需领他的情,只因他借过我的宝马,所以我向他借这颗珠子,谁也不欠谁的情!”
郭隐农大喜道:“把珠子给我!”当即含在口中,运功驱毒。这辟毒珠乃是世间千毒克星,但荼吉尼花乃是域外异种,花香之中的毒性与一般毒药、毒物不同,饶是如此,郭隐农一噙住那辟毒珠,便立刻止住体内千般痛苦,若是最初中毒之时,立刻使用此珠驱毒,早就安然无事。他默默用功,但觉丹田中那股真气始终提聚不起,良久良久,睁眼颓然道:“这珠不行!”
杨岚吃一惊,道:“怎么不行?”
郭隐农道:“此珠只能止住体内痛苦,无法驱毒。”
杨岚惦念着裴淳,便道:“这儿污垢潮湿,不如回去再试!”
两人起身走去,才走了几步,郭隐农一跤跌倒,呻吟道:“我一走动就感到痛苦难当!”
杨岚没法,只好陪他在芦苇中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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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淳沿着沙岸慢慢的走,心想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像郭隐农只为了不愿领我的情,便甘愿中毒身亡……他越想便越觉得许多事都荒诞奇怪无比,像薛三姑便也是怪人之一。不知不觉走了数里,忽见前面河边有座简陋茅屋,暗觉奇怪,心想这等偏僻之地,怎的还有人居住?
经过茅屋之时,忍不住停步向屋内望去,只见屋中只有丈许方圆大小,却坐得有三个人。这三人并排而坐,面向里面。裴淳只瞧见他们后影,但见这三人发白如银,衣衫褴褛,背脊佝偻,一派龙钟老态。
裴淳讶然忖道:“他们可不是穷家三皓么?怎的独居此处,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他晓得三皓耳目都不灵便,当下也不敢惊扰,恭恭敬敬在他们背后行了一礼。
行过了礼,心想他们都是年高德劭的老前辈,须得找点甚事服劳,以示心中尊老敬贤之意,方始能安。四下一瞧,只见门边有个水缸,缸中之水已所剩无几,当下悄悄抱起水缸,走到岸边盛满清澈河水,送回屋中,然后再行了一礼,退出屋外。
他见这三老甚是孤独,又是风烛残年之人,心中甚是怜悯,在门外站了片刻,才转身走开,转身之际,彷佛见到其中一老,似是回头瞧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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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国舅在府第中听取川流不息的消息。裴淳的一举一动他都有如目睹。当他得知裴淳离开郭隐农、杨岚两人,而郭、杨两人还在运功抗毒之时,不觉色然而喜。
权衡一直在他身边,说道:“博勒老师的毒功果是天下无双,瞧来那辟毒珠最快也须得明日才回到裴淳手……”
朴国舅大悦笑道:“权先生一向料事如神,算无遗策,目下只等裴淳自投罗网。哈哈!哈!”
权衡鼠眼一转,道:“国舅爷过奖了,鄙人忽然想起此事有个大大的漏洞!”
朴国舅吃一惊,问道:“甚么漏洞?”
权衡说道:“那裴淳为人甚是忠厚,虽是暂时离开郭、杨二人,但可能又回转去。”
朴国舅道:“只要博勒老师使的毒性不能辟除,过了今宵,裴淳已经中了暗算身亡,本爵实是想不出其中有何不妥?”
权衡微微一笑,命人去把博勒请来。三人见过礼落座,朴国舅道:“权先生发觉咱们的安排中还有漏洞,是以惊动大驾,共谋对策!”
博勒这几日以来,已见识过朴国舅手下高人的本领,又知他权势极大,但数日来极蒙他优礼相待,心中对他甚有好感和佩服,闻言连忙谦逊。
权衡问道:“以裴淳这等功力深厚之士,若是出手助那郭隐农驱毒,不知情势可有变化?”
博勒沉思片刻,惊道:“果然是个大大的漏洞,裴淳出手的话,天黑以前便可驱净郭隐农体中之毒!”
朴国舅沉吟道:“既是如此,咱们只好设法把郭、杨二人劫走,谅那杨岚区区一个女子绝难抗拒!”
权衡微笑道:“国舅爷天纵圣明,鄙人正是有此想法,但还须与博勒老师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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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淳果是不出权衡所料,沿岸走了一程,想起郭隐农虽是对自己大有成见,但他目下遭难,实是不该舍他而去。于是又循原路走回,经过那间破旧茅屋之时,又在门口向那三个老人的背影行个礼。走到原地见到郭、杨二人,紫燕杨岚正无聊之极,东张西望,一见裴淳回转,大喜叫道:“你来得正好,这辟毒珠只能止住痛苦却不能驱毒!”
裴淳道:“那怎么办呢?”
郭隐农俊眼一瞪,冷冷道:“不要你管!”
杨岚生怕裴淳又走,急出了小性子,恼道:“我偏要他管,你若是执意不肯,我就跟他走,我们一辈子也不要见面!”
郭隐农一则怕她拂袖而去,此生永不见面,二则这荼吉尼花毒性发作时,实是痛苦难当,想起来犹有余悸。便不敢出声。
裴淳心中甚乱,哪里想得出法子。杨岚道:“这辟毒珠既是要运功才迫得出毒性,我想二师兄也许中毒大深,以致功力大减。你最好试试帮他运功迫出毒性!”
郭隐农闭目不语,裴淳便拨开芦苇,走到他身边。忽听两丈外,一阵人语随风传来,接着芦苇簌簌而响,也向他们走来。
杨岚秀眉一竖,香肩微晃,背后的铁琵琶已卸在手中,尖声喝道:“谁?”
那边的人顿时停步,惊“噫”一声,说道:“这声音好像不是男人!”
另一个人接口道:“奇怪,谁会跑到芦苇里面?难道也是采药的?”
那边一共是两人,其中之一说道:“金老二你问问看!”
金老二道:“兄弟的口才向来不灵光,还是李老大问一问的好!”
李老大道:“没用的东西!”当下痰嗽一声,清一清喉咙,提高声音问道:“谁在里面?干甚么?”
杨岚哼一声,道:“是我先问的,自然该由你们先答,我瞧你们鬼鬼祟祟的大概不是好人!”
裴淳听了,心中不觉失笑,又怕对方难堪,说出不入耳之言,连忙道:“我们这儿有位伙伴,身上不舒服,是以怕被两位大哥惊着。”
李老大道:“冲着朋友这两句话,我们只好管管闲事,贵伴何处不舒服?兄弟这儿有的是药!”
杨岚冷笑一声,道:“你们决计治不好的,趁早省点力气!”
金老二低声说道:“哼,听见没有,你这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啦,人家叫你省点气力呢!”
李老大低低道:“咱们偏偏过去给他治好,一来显显咱们兄弟手段,二来可臊她一臊,教她以后别胡乱说话。”
这两人对语之声虽低,但裴、杨、郭这等内家高手却无不听得一清二楚。裴淳也压低声音道:“他们若是治得好郭兄,咱们大大谢他们一笔,若是不行,也没有吃亏!”杨岚一想也是道理,便不做声。
只听李老大大声道:“常言道是医者父母心,兄弟长年奔走江湖,以医餬口,见惯这种疑难杂症,若是诸位不弃,甚愿过来瞧瞧。”
裴淳道:“教两位费心啦!”
杨岚冷冷道:“要过来,就过来,谁阻住你们的路不成?”
李、金二人分开芦苇走到他们这边,裴淳一看他们都是走方郎中打扮,便陪笑拱手相迎。
郭隐农睁开双眼,冷冷道:“他们若是说不出我因何如此,就烦师妹出手教训他们一顿。”
杨岚听了反而瞪他一眼,道:“人家好心好意来瞧你,怎可这样不通情理?”
这话只气得郭隐农闭起双眼,要知他只因听杨岚一直不喜欢那两个走方郎中,所以这话顺着她的口气说的,本是讨好她的意思,万料不到反而被她顶了回来。
李、金二人蹲在郭隐农身边,瞧了一阵,轮流诊脉察息,然后交头接耳地商议一番。李老大便大声说道:“这位兄台面色有异,六脉缓急强弱不定,乃是中毒之兆!”
裴淳大喜道:“两位大夫果是高明……”
杨岚接口道:“你们能救治么?”
李老大说道:“既是不曾错,自然能够救治。我等本是要在此找点草药,便即熬煎药散,是以在前面一家农舍借好地方,现下若要救治,须得到那农舍中动手。”
杨岚皱眉道:“他不能走动。”
裴淳道:“此事何难之有,我背郭兄去就是了。”郭隐农心想既然不是不想活,那就最好尽快治愈,于是也不计较裴淳帮忙。
众人不久就走到里许外的一座农舍中,屋中已生起两炉旺火。李、金二人用许多药材熬了一碗浓汁,让郭隐农服下,郭隐农服药时先吐出辟毒珠,才一吐出,便感到大大不妥,但喝下这碗药汁,登时舒服得多。不过过了一阵,便又觉不适。
李、金二人见了辟毒珠都极是惊讶,传观不已,及至郭隐农又说有点不适,便轮流诊脉,商议一番,李郎中才道:“这位郭兄中的毒极是古怪,从他服药后的反应及脉息瞧来,此毒竟是与心中意念互有影响。郭兄若是从此出家,四大皆空,心中全无杂念,此毒不药可愈。”
杨岚道:“岂有此理,真是胡说八道!”
裴淳听过梁药王讲过荼吉尼花的奇异毒性,便道:“这两位大夫之言对极了!”
郭隐农也道:“果真有点道理,我心中安静之时,便觉得好过些。请问两位大夫这毒可解得么?”
李郎中面色甚是沉重,答道:“我们只有六七成把握,郭兄且含住辟毒珠,待我们商配药物煎服便知!”
金郎中接口道:“此药须煎至天黑之后才能服用。”
裴淳听了想道:“我们这次出来探道,忽然急急奔出城外,久久不返,淳于帮主闻报定必十分着急。再者关于梁药王之事,也须及早与他们商议。”当下说道:“我待会回城说一声,免得他们挂念。”
杨岚道:“对,顺便带点食物回来。”
到了将近黄昏之时,裴淳便起身回城,经过河边那座茅屋之时,忽见三老扶杖站在门口,裴淳上前行礼,三老都一齐颔首还礼。
当中的一个老丐说道:“裴少侠可识得我们的名字?”
裴淳恭恭敬敬的答道:“晚辈只知三位老人家乃是穷家帮的老师祖,还不知三老名号如何称呼?”
穷家三皓对望一眼,仍是当中的老丐答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告诉你,日后得见令师,可代我们问候他。”他指住左边的老丐道:“他姓关名嫌富……”指住右边的道:“他姓张,名恶贵……我姓刘名懒……”
裴淳听过穷家帮五老之名乃是愁恨怨悲之类的字眼,因此这三皓的名字虽是用懒,厌富和恶贵等古怪之字,也不惊讶。
当中的老丐刘懒又道:“我们都是行将就木之人,已经不中用了,只是肚子里知道的事极多,少侠若是有些江湖隐秘无从打听的话,不妨来问问我们!”
裴淳恭恭敬敬的记在心中,说道:“晚辈记住啦,谢谢三位老前辈!”接着又向他们告辞。回到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之际,见到淳于靖,果然穷家帮之人甚是着急,正要出动全力找寻他们下落。
裴淳把经过详细说出,淳于帮主何等机智老练,已瞧出裴淳不想沾惹杨岚,立即派人送食物去。
裴淳说起梁药王之事,道:“梁药王前辈于我实有救命之恩,我们设法要他出手救人是一件难事,但他遭遇牢囚之灾却不能坐视,在下打算晚间再到朴国舅府中一探。”
淳于靖道:“少侠若是独自前往,只怕人孤势单。区区虽是不便出面,但烦劳五老陪少侠前往,却是不妨,不过今晚不行,少侠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佳,最好设法见到云姑娘,问个明白,回来再行商议!”
裴淳道:“帮主说得是,在下今晚便去见云姑娘!”他听淳于靖一口一句少侠,甚是不安,便提及称谓之事,两人卒之同意以兄弟相称。
裴淳又道:“小弟今宵既不打算惊动,独自前往最好。”
淳于靖道:“愚兄知道你不是鲁莽大意之人,独自前往也好。愚兄同时在府西布置各种埋伏,若是有警遇敌,你可声东击西,最后从西面退走,敌人纵然高手尽出,愚兄也有法子阻他们一阵。”
两人又谈了一会,看看时间已到,裴淳便起身直奔国舅府。他容容易易就到达翠楼,只见华灯辉煌,原来云秋心还在灯下读诗。
她见到裴淳夜访,不胜之喜,便把灯火熄去,两人促膝对坐,云秋心悄道:“你来得正好,今日自你走后,朴日升和家父都来过。朴日升无意中透露梁药王不但已抓回府里,还说出囚禁地点。义父虽不肯提及药王之事,但他嘱我宽心安住,再过一两日定能晓得药王为何宁死也不救之故!”
裴淳道:“在下正是因药王之事来见姑娘,他现在被囚禁在何处?”
云秋心故作嗔容,道:“哦,原来只是为了他,若果梁药王不是遭遇危难,你就不理我了?”
裴淳见她口气嗔恼,骇得张口结舌,心中只怕她一怒之下,不肯说出梁药王被困之处,这还不打紧,若果她去告诉朴国舅,那时决计难以营救。
云秋心让他窘了一阵,才换回笑容,道:“你以后讲话要小心些,这一次我不怪你便是!”
裴淳如逢大赦,连忙道谢,这时可就不敢催问药王之事,谈了一些别的,但觉她身上传来一股清甜香气,便问她是甚么香气。
云秋心说道:“这是我义父特地配制的香料,熏在衣服上,不但很香,而且接近我的人不会中毒,这是他晚上刚送给我的,想是怕常人走近我时,不知不觉中毒毙命!”
裴淳冲口道:“他一定是为了朴国舅。”
云秋心微笑一下,心想他终于把我放在心上了,要不然怎会有点醋意?
裴淳又道:“我要回去啦,免得被人发觉,把药王移走,便白跑这一趟。”
云秋心讶道:“噫!你比从前聪明得多啦!好吧,梁药王就是囚禁在后园的一间轩院中,是黄昏时才移入去的,那儿本是我义父居住之处,你们营救时须得小心在意。”
裴淳啊一声,道:“原来已移到那儿去,我晓得地方啦!”
云秋心送他出去,忽然问道:“冷如冰找过你没有?”
裴淳摇头道:“没有,他一定是去找其它几位高手,同赴潜山找家师理论……”说时,面上露出愁色。
云秋心知他喜怒哀乐之情俱是真诚无比,见他发愁,心中不忍,想了一想,问道:“你怕不怕他们?”
裴淳道:“我不怕,只要不是陷入像穷家帮那种阵法中,我有几招身法十分神妙,随时可以脱身逃跑。”
云秋心柔声道:“这就是了,你都不怕,你师父更加不怕他们!”
裴淳不觉失笑道:“姑娘说得是,家师比我高明千百倍,谁也别想欺负他老人家……好啦,在下这就告辞!”
他谨记淳于靖所嘱,不敢轻举妄动,出得府外,对方似是毫无所觉。心中大喜,奔回下处,却见不到淳于靖,原来穷家帮所有高手,都由帮主亲率布置埋伏,以防裴淳有难。裴淳独自在房中等了一阵,忽然间觉得十分不妥,心中作闷作呕,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大吃一惊,连忙运功行气,丹田中那股真气提聚之时,远不如平日沉凝紧实,运行之际,浑身经脉都似是壅滞不通。
他若不是以前中过毒,绝想不出其中缘故,这刻却一想便明,暗念:“此毒必是博勒假借云姑娘之手传入我体内,大概就是那一阵香气,这样说来,莫非博勒早就晓得我会去找她?不错,不错,怪不得国舅府任我出入自如,一个人也没有碰见,只怕那辟毒珠也是他们安排好圈套,使得我不能携带应用。”
此时他头脑昏沉,真气行得极是缓慢。要不是他内功深厚,胸中向来没有杂念的话,早就支持不住,散去真气了!他勉力运功压制毒性,一面忖道:“但盼淳于帮主大哥立即回来,派人赶快把辟毒珠取回,方可救得一命!”但接着又想道:“不好,这毒既是由云姑娘传过来,则我中毒之后亦能传于他人,决计不可教人踏入此房。”
此念一生,可就不敢让自己昏迷过去,用尽毕生气力,极力振奋。幸亏他一向极是沉毅,意志坚强,暂时还支持得住。片刻工夫,在他已像是过了许多年,睡意阵阵侵袭,眼皮重如山岳,费了无穷气力意志,才撑得开。
他寻思道:“我若是支持不住,倒毙地上,原是无可奈何之事,可是决不可累及侠义正直的穷家帮帮主及其它之人,必须想个法子留下警告……”心意已决,便向周围瞧看,没有笔墨,于是探手入囊,把囊中各物尽行取出。
囊中许多零星对象,他首先瞧见博勒给他解救穷家帮的解药药瓶,心中大喜,暗想:“那一次穷家帮九十余人中毒,后来是博勒先离千卉谷亲自施救,所以此药还在囊中,说不定可以解救……”于是打开瓶盖,倒一颗红色丹药,但接着还有一块小块玉符滚出来,心中甚是奇怪,伸手拾起。他本来已经昏昏欲睡,这块玉符碰触到手指,陡然感到一阵热气源源透入体内,顿时精神大振。
他更是惊讶,取起玉符细看。只见这面玉符隐隐透出赤红之色,一面刻满鸟兽云纹,刀法细致而古朴,另一面刻着两个篆字,裴淳瞧不懂。但突然灵机一动,忖道:“莫非这就是太阳玉符?商大哥说已给了云姑娘,大概是她当我面对冷如冰之时,暗中给了我。怪不得冷如冰的雪魂功发出之时,人人冻得受不住,我却毫无感觉。是了,云姑娘必是借手梁药王把这方玉符放在药瓶内,无怪梁药王其时曾取此药鉴别了一次。”
道理想通之后,不觉对云秋心、梁药王二人十分感激,尤其是他们暗中帮助了自己之后,还绝口不提,这等胸襟更是令人佩服。
太阳玉符发出一股阳和之气流遍他全身,他已不感到疲倦昏睡,不过真气仍难提聚,这正是克制不住毒性之象。裴淳却已大为放心,把各物收回囊中,忽又见到有个瓶子,禁不住狠狠地在头上猛凿一记,自言自语地骂道:“胡涂,混蛋,放着药王的解毒灵丹不用,几乎死了,胡涂,胡涂……”说着倒出瓶中丹药,共有三粒,立即服下一粒,慎重收起余下的两粒。
这三粒解毒灵丹本是梁药王酬谢林樵子助他看守炉火所赠,林樵子转送三粒给他。他对梁药王极有信心,因为他本人及林樵子都中过毒,是以得知。
果然片刻间身体恢复如常,他收拾起各物之后不久,淳于靖及五老便回来。裴淳把刚才险死还生之事说出,只听得众人无不骇然!
淳于靖道:“幸好裴老弟满腔侠义之心,唯恐波及别人,意欲留言警告,这才会翻囊寻觅留言之物。如若不然,焉能在危急之际记起那瓶解毒灵丹!愚兄认为今宵暂且按兵不动,若是对方借故前来暗查你的生死,便可确定必是圈套。梁药王决不会是囚在后园轩院中!”这话人人赞同,便各自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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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淳于靖及五老等正与裴淳坐谈,忽有弟子送入一张拜帖,具名是“朴日升拜”等字。淳于靖问知朴国舅只带来步嵩、马延两人,便道:“此人亲自前来,恐怕除了查探老弟生死之外,尚有别事。老弟且隐身内间,出面与否由你自家到时决定!”
裴淳躲了入去,淳于靖率五老及帮中六七名高手一同出迎,双方尚是初见,两人仪表都不相上下,各自暗中惊讶。迎入屋内落座,奉过香茗,淳于靖道:“朴国舅名震武林,向来座镇帝京,威令通达四海,在下倾慕已久,只恨身份悬殊,更兼地远天遥,无从拜晤……”
朴国舅连忙说道:“淳于帮主好说了,本人承蒙不弃,予以延见,实是三生有幸。”
穷家帮众人听他口气极是谦和,敌意顿时减退许多。两人客套了一阵,步嵩突然插口大声问道:“敢问帮主,裴淳现下藏身何处?”
淳于靖微微一笑,跛丐叶九应声道:“裴少侠昨宵外出归来,突感不适,独自出门,不知到何处去了。步老师有此一问,敢是得知他的下落?”
步嵩哼了一声,闭口不语。朴国舅鉴言察色,便知叶九之言不尽不实,那淳于靖身为一帮之主,自是不便打诳,所以这跛丐才会不经请求,便出言回答。也就是说,这话既非朴国舅他亲口询问,穷家帮方面便就由淳于靖手下之人回答,一则不失身份,二则不必负责。
厅堂中气氛陡然大见紧张,穷家帮之人,无不知道朴国舅位高权重,不但负责皇宫安全,而且统率许多武林高手,因此江湖武林之事,都归由他对付。穷家帮这些年来,明明暗暗的与朝廷官府为敌,朴国舅当然晓得。因此目下只等他一句话,穷家帮是否面临劫难,即可晓得。
朴国舅略一沉吟,便道:“淳于帮主雄才大略,威震大江南北,本人钦羡已久,这一次特地南来拜晤……”
淳于靖心想:“这话大有深意,我早就推测他决计不会是南下游山玩水,只不知下面还有甚么文章?”
穷家帮五老都露出警惕注意之色,朴国舅目光扫过众人面上,深深道:“今日幸而得见风仪,果是见面胜似闻名,大慰平生渴想,因此顺便奉告衷言……”
淳于靖接口道:“区区一介寒贱之士,错蒙国舅谬奖,实是惭愧。国舅有何指教,区区洗耳恭听!”
朴国舅说了两声不敢,接着说道:“贵帮宗旨作为,殊足敬佩。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还请帮主细味斯言。”
淳于靖从容道:“人生百年,不过弹指光阴,吾等立身行事,但求心之所安也就是了!”
这两人的说话,表面上只是虚泛谈论,其实朴国舅实是暗示穷家帮须得收敛,不可再与朝廷为敌,淳于靖则暗喻生死荣辱不能改变此志。
朴国舅神色不变,微笑道:“人各有志,自难勉强。帮主人品清高,丰神绝世,若肯移驾赴京,略作盘桓,觐见圣上,自是升平之幸!”
穷家帮五老及众高手闻言不觉变色,淳于靖从容答道:“区区辱荷眷顾,自应遵命。但目前未暇分身,尚须稍缓……”
马延面泛怒色,冷冷道:“帮主此言差矣,圣上贵为天子,岂能候你觐见?”
周五怨长老铁杖一顿地面,发出震耳“当”的一声,怒道:“马延,你说话小心一点,穷家帮上上下下,全然不把功名爵禄放在心上,本帮帮主行止不干你事!”
钱二愁长老接口道:“五怨,咱们忝为地主,不可如此冒犯客人!”
马延冷笑道:“自古有道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主客二字用不到国舅爷身上!”
裴淳一直在后面窥听,一切经过尽收眼中。这时只见穷家帮人人面泛怒色,只有五老之首的赵一悲微微流露愁色,暗暗想道:“这朴国舅不但武功超卓一时,势力尤其庞大,今日若是翻脸动手,只怕外面已埋伏下高手,乘机大加杀戳。穷家帮精英几乎全部在此,这一役不论胜败,总得元气大伤。”他虽是看出了危机,却无解救之计。
孙三苦长老厉声道:“马延你身为汉人,这等话竟也讲得出口,羞也不羞?”
步嵩大喝道:“好一群大逆不道之徒,国舅爷严令一下,管教你穷家帮今日烟消瓦解!”
淳于靖虽是明知不可翻脸,但对方着着紧迫,势难求饶。当下面色一沉,凛然道:“这话也不见得!”
步嵩大声道:“到了穷家帮灰飞烟灭之时,悔之晚矣!”
朴日升眼中陡然射出凛凛威光,环视众人一眼,缓缓道:“日升此来本无恶意,是以只邀约得步、马二兄同行。贵帮重地四周绝无埋伏。”穷家帮众人听了都半信半疑。
朴日升又道:“但即使贵帮有不测之心,不顾天下豪杰指责,倾力出手,只怕也难留得住日升!”这话口气之豪,只激得穷家帮群丐又是愤怒又是佩服!
朴日升不容别人插口,接着道:“诸位容或不信日升之言,无妨一试!”说时,离座起身,走前数步。
他这等作为分明有意炫露武功,镇压穷家帮之人。淳于靖正待起身应战,侍立左边的数丐中有一个朗声道:“弟子深愿向朴爷领教几手!”话声中大踏步走出,却是个中年浓髯乞丐,背上负着八个布袋。
淳于靖道:“好!”
浓髯乞丐立即奔到朴日升面前,拱手道:“小丐易通理,敢请朴爷指点!”
朴日升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穷家帮大名鼎鼎的高手易胡子兄……”
话犹未毕,马爷大声喝道:“易胡子,我跟你斗斗,国舅爷武功通神,你连三招也架不了!”
他光是喝叫,却不移步动身。易胡子气得浓髯戟竖,喝道:“在下虽是武功有限,却不信有人能在三招之内赢得了我!”
朴日升道:“马延兄谈笑之言,易兄不必放在心上!”
易胡子哼了一声,马延又大声道:“易胡子,你若是不信,咱们赌点甚么!”
易胡子应道:“要赌,就赌颈上人头!”
马延摇头道:“我赢了你颈上人头,毫无益处,这样好了,谁输了就得听对方命令,以一次为限,除了杀人放火淫奸掳掠等恶事之外,须得绝对服从!”
淳于靖及五老听了这话,都由心推想其中有甚阴谋。易胡子本是火性之人,一口答应了。
朴国舅笑道:“马延兄这一回定必输啦,不然就是易兄有意相让!”
说话之时左脚微微迈开,不丁不八,右手从胸前推出,左手虚按小腹,姿势极是潇洒从容。众人见了,都瞧不出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手法。
淳于靖心头一凛,忖道:“易通理武功眼力皆在我之下,决计认不出对方门户来势,若是如此,只怕这一赌已经输了……”
五老也是这样想,赵一悲悄悄起身入内,见到裴淳,问道:“少侠可见过这一家手法?”
裴淳点头道:“家师论及天下各派武功时说过,只有寥寥数家的武功当真可以达到一流高手地步。朴国舅立的门户正是其中一派,称为‘先天无极门’。这一派的武功纯是以柔制刚,借势用力,举手之间即可摔倒敌人,易大哥若是得知诀窍,便不易跌倒。”
赵一悲泛出忧愁之色,说道:“这便如何是好!”匆匆出去,只见易胡子已聚集功力,觅机进击。
穷家帮人人都提心吊胆,忧色尽露。马延哈哈大笑,说道:“穷家帮虽是称雄大江南北达数百年之久,便帮中多是盗名欺世之辈而已!”
周五怨大怒喝道:“这话怎说?”
马延得意洋洋,大笑道:“请问有谁识得国舅爷的家数来历?”
易胡子听得马延说话,已暂停出手。淳于靖心中一阵难过,暗暗长叹一声,厅中一片寂然,无人开口,敢情当真无人识得朴日升的武功家数。
赵一悲微笑道:“马延兄此言差矣,敝帮虽然尽是凡庸之辈,但朴国舅的武功家派还难不住敝帮!”
朴日升不觉一怔,心想穷家帮若是识得我的手法,自此须得另眼相看了!
步嵩冷笑道:“猜错了也是猜,赵长老还是先讲出来瞧瞧,对不对才冒大气的好!”
赵一悲朗声道:“老叫化瞧起来像是‘先天无极门’的武功手法,不知对也不对?”
步、马二人不禁一愣,朴日升拱手道:“穷家帮中藏龙卧虎,赵长老眼力高明,佩服!佩服!”说话之时,姿势忽变,刚才的是一片柔和气象,现在立出的门户即是森严高峻,一派深浅难测的格局。
钱二愁头脑敏锐,当那赵一悲开口之时,便已猜想出他是从何听知对方武功路数。这时立即出大门,迅快绕道奔入厅后,找到裴淳。裴淳不等他询问,悄声说道:“这是天山派的门户,天山派以天山神掌,在武林一流高手境域中占得一席位。”
这时朴日升朗声说道:“本人所学甚杂,今日幸会高明,一发献丑,请诸位指教!”
穷家帮众人都认不出这姿式的渊源来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赵一悲身上。赵一悲从容一笑,说道:“赵某适才只是幸而言中,朴国舅如此考究,岂不是太抬举老叫化了!”
说话之时,钱二愁已回到座上。
马延冷冷道:“你们若是认不出来,干脆出口承认……”
赵一悲面色一沉,道:“赵某虽是不才,却并无此意。”
步、马二人心中又骇又讶,暗想:“穷家帮五老往昔行走江湖,也曾数度相逢,较量武功,若论单打独斗,五老之中没有一个赢得自己,怎的朴国舅这等世所罕见的上乘武功,竟难不倒他们?岂不是足证近一二十年间,五老都大有精进。”
赵一悲接着又道:“二愁,你瞧朴国舅这一着是哪一家派的功夫?”
钱二愁淡淡道:“这不是天山派的么?咱们今日若是得睹天山神掌这门绝艺,可谓眼福不浅!”
朴日升吃一惊,道:“诸位是高明,不过……”说时又换了一个姿式,左右手似是不同路数,左手阴秘险诡,右手却是凶猛威煞的路数。赵、钱二老心中暗暗叫苦,只因为他们两人都出去过,不但这刻不能离座,连别的人也不可出去,否则便得被朴日升看破。
淳于靖一瞧二老双眉紧皱,已知他们计穷力竭,无法脱身出去询问裴淳。他本是胸襟宽广之人,这时正要开口承认对方高明。
陡然间一群白鸽飞入厅来,扑翅乱飞,众人都大是惊讶,仰头观看。淳于靖座位面向厅门,此时独独他一个人的目光不曾被鸽群吸引。忽见一名本帮弟子出现在厅门外,一扬手一点白光直扑胸前。淳于靖何等机智,心想本帮弟子岂敢如此无礼,其中必有古怪。当即伸手接住,那点白光入手便知是一团白纸。他迅快环视众人一眼,只见他们个个都诧讶地望住乱飞乱扑的鸽群,便趁机打开纸团瞧看。
穷家帮五老以下的六、七名高手都出手抓鸽,霎时都捉住送了出去。回来之时跛丐叶九禀道:“负责饲养信鸽的两名弟子都被人点了穴,鸽笼毁去三个……”
朴日升也听见这个报告,心想原来穷家帮来了对头,故意在本爵面前耻辱他们!
淳于靖面色丝毫不变,略一寻思,说道:“或者是本帮朋友开个玩笑,你们分出四人出去查看一下。”
朴日升微感惊讶,只听淳于靖说道:“诸位万勿见笑,区区因想那些信鸽俱都十分灵警,如若不是与敝帮有深交的朋友,深悉敝帮指挥信鸽讯号,决计不能命鸽群飞入厅中!”
朴日升大为佩服,暗想这淳于靖不愧是一帮之主,果是才智过人之士。
这时淳于靖又道:“朴国舅胸藏十万甲兵,举世无双,那‘鬼谷三式’和南疆‘炎威十一势’虽然算不得上乘武功,但一则极尽诡秘威猛之能事,各具长处,二则失传已久,人寰罕见。也可说是两宗武林绝学。”
马延、步嵩二人不觉目瞪口呆,都想江湖上本来传说现任穷家帮帮主淳于靖武功有限,敢情十分无稽。
朴日升拱手道:“帮主眼力之高,见闻之博,当真一时无两。日升还有一门武功,一发献丑请帮主及诸老指正……”这话一出,淳于靖和五老都大为惊凛,一则自知凭胸中所学,实难指出哪一家派的功夫。二则这朴国舅竟然识得这么多上乘绝学,真不知他到底何等深奥!
朴日升说一声献丑了,左脚微微跨前,双膝屈曲,双脚均以脚尖点地,右手合拢成尖喙形,作啄出之状,左手垂下,别无动作。
淳于靖哪里见过这等武功家数,不过他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微微而笑。朴日升见了,测不出他到底识是不识?
裴淳在后面窥见,心中又喜又愁。喜的是这一路武功他也听师父讲起过,记得清清楚楚,愁的是这回已经想不出法子暗暗告诉穷家帮之人。
这时已不容他慢慢推敲传递讯息之法,一急之下,放步从后门奔出去,绕个圈子奔到大厅门,大声叫道:“帮主大哥,小弟有要事奉告。”
众人听了他的声音,都不觉一震。朴日升他们想道:“原来这厮竟然还未死。”
穷家帮之人则想道:“他怎可出来指点?岂不是拆穿了机关?”
淳于帮主朗声道:“贤弟请入厅相见。”
裴淳跨入厅中,凝目望住姿势古怪的朴国舅,说道:“他们来干甚么?”
淳于靖道:“有点事情商谈。贤弟匆匆而来,事情定必甚是紧急,可要愚兄暂退一谈?”
裴淳沉吟道:“不……不用啦……”脑中极力措思说词,陡然间灵光一闪,想出了绝妙的答话,当下道:“这话不须背人而说,小弟在下处无事可为,不免胡思乱想,忽然想起那两个郎中大有古怪……”
淳于靖颔首道:“不错,这两人甚是可疑,愚兄已查出他们从未在江湖上行医。”
裴淳道:“这就是了,他们设法使辟毒珠留在郭兄之处,因此小弟才会中毒。”
朴日升微微一笑,道:“这等话慢慢再说不迟,诸位先赐教指出这一门武功,本人还有话说!”
裴淳啊一声,道:“怪不得国舅站着不动,你这个姿势好像是……是……”
他似乎不大能够确定,穷家帮五老心中大急,淳于靖却微微一笑,说道:“贤弟但说不妨!”
裴淳道:“是不是我们昨天还谈到的家派?”他为人淳厚老实,众所深知,是以连朴日升这等智计超人之士,也句句深信不疑。
淳于靖点点头,裴淳便道:“那么朴国舅竟是星宿海的高手!这不是星宿海一派的‘七步摧魂锥’手法么?”
淳于靖道:“贤弟说得是……”心想世上武学高下尽管不同,但决计没有垂下左手白白舍弃不用之理,便又道:“贤弟不妨略论朴国舅这一招有何奇怪之处。”
裴淳瞪大眼睛瞧了一阵,说道:“听说‘七步摧魂锥’能发不能收,极为损耗真元,手势推出时,应发出‘嗤嗤’破空之声。其次左手须得轻摩小腹丹田。朴国舅似乎使得有点不对罢。”
朴日升收回姿势,哈哈一笑,道:“裴兄见闻渊博,不愧是当代异人的高足,日升不是星宿海门下传人。故此这一招竟使错了……”说话之时,心中泛起无限杀机。但觉裴淳才真正是他大敌后患,必须全力翦除此人才行。
步、马二人都见识过裴淳的武功,步嵩以十七招鬼手应战时,第一招就被裴淳摔了一个筋斗,他怎知裴淳当日因南奸商公直打他的嘴巴,而创悟出对付手法,恰好步嵩他第一招也是打嘴巴的手势,故此裴淳举手间便将他摔了一个筋斗。
至于马延则以判官双笔点中裴淳身上五处大穴,但裴淳练得有“天罡封穴”功夫,居然不畏,他的判官笔专擅点穴,敌人既是不怕,怎还有取胜之机?
他们得见穷家帮方面多了此人,气焰大挫,嚣张之态大减。朴国舅起身告辞之时,步、马二人已不敢多言。淳于靖亲自送出大门外,朴国舅拉住他的手,说道:“帮主命驾上京之事,还望三思……”
淳于靖微微笑道:“区区实难分身,有负国舅美意,甚感不安……”
朴日升哈哈一笑大声道:“士各有志,原是不能勉强,帮主不须挂在心上……”他接着低声说了一句话,淳于靖登时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