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一片静寂,没有人晓得朴日升搞甚么鬼,为何与裴淳他们默然对立?辛黑姑忍不住叫道:“喂!你到底敢不敢动手?”
朴日升没有回答,钦昌国师却向她低声道:“国舅必须查明一事,始能放手大干,咱们胜败契机,全靠这一着,但愿姑娘深信不疑。”
辛黑姑因得他提醒而召回北恶慕容赤,使裴淳他们之计落空,当下点点头,又大声道:“朴日升,尽管放心办你的事。”
朴日升向裴淳说道:“那件秘密歇一会再说也不要紧,朴某眼下却有件事要跟两位商量,那就是朴某想独自进宅见云秋心一面,决不做出任何对她不利之事,只不知两位答应不答应?”
正在此时,宅内的薛飞光刚刚得到梁药王的答复。她一遣出魔蚤子卓凯传话之后,迅即奔到后面找梁药王,问道:“梁伯伯,假使朴日升到此探视云姐姐,您老可有法子使她暂时昏迷或其它手段,总要使她在短时间之内,可以不怕惊扰的没有?”
梁药王闭目沉思了许久,才睁眼道:“没有,现下正是她最危险之时,倘使她突然回醒,神智明白,那就可以抵拒巨大的声响的惊扰,可是那时候却最经不起感情的刺激,动辄有性命之忧。”
薛飞光道:“这话怎么说?”
梁药王道:“这是说她有两种情形都是各有利弊。一是当她昏睡之时,自然不会触动情感的,但却怕任何声响侵扰。若是有人在房外大叫一声,她立时陷入魔境而死。另一种情况是她突然恢复神智,这时巨大的声响对她不生作用。可是若是朴日升在她眼前,别说有一两句使她情感波动的话就可以置她死地,就算是默默不语,而他的表情态度使她心动的话,也就无法可救。”
薛飞光含愁道:“谢谢你,我只好教师兄拒绝他了。”
她当真聪明不过,一算之下,就推测出朴日升出场可能是要求入宅探看云秋心。
因为这是双方胜败的关键,这就是说倘若云秋心在梁药王回天手段之下已熬过险境的话,则到了危急关头之时,裴淳这一方的人被迫不过,只好把云秋心交给他。
朴日升一旦把活生生的云秋心得到手,焉能下毒手杀死?甚至势必定会和要杀死她的辛黑姑破裂作对。
这时裴淳这一方的人反而举足轻重,不管帮助哪一边都足以覆减另一方。
反过来说,假使云秋心已经不治,裴淳便不须顾忌死守,此时或逃或战,形势都完全不同。
再加上云秋心一死之后,辛黑姑未必还帮忙朴日升,这种变化自然十分可怕。
总而言之,朴日升必须确定云秋心还在危险之中,才能放手一拼。
关键全在云秋心的情况上。
薛飞光霎时间想了许多计策,最后还是决定拒绝朴日升入视,使他莫测高深才行。
她迅快奔出去,但见朴日升和裴淳边谈边走,已迫近大门。顿时暗叫一声“苦也”!全身发冷,晓得裴淳定是已经答应人家探视云秋心了。
朴、裴二人踏入大门,屋内之人全都隐起身形,不让朴日升瞧出虚实。
只有薛飞光独自乏力地倚在门边,向裴淳叹气道:“你已经答应了他是不是?”
朴日升笑道:“薛姑娘放心,朴某有誓言决不做任何伤害云秋心的举动。”
他以为薛飞光见他们一同进来便猜出他的心意,所以没有询问她怎生得知他要入内探视云秋心。
他接着又道:“裴兄已把樊潜公的异能奇技见告,甚愿姑娘推荐得见他一面。”
薛飞光道:“他老人家要见你时,自会找你。”
她心中连连转念,这时已决定只好任得朴日升探视云秋心,幸好她还在昏睡中,只要他不弄出声响,就不妨事。
因此决不可事先说出她醒时的禁忌,以免朴日升一听而知云秋心真正情况。
三人一同穿过数重屋宇,踏入一座探幽的院落内。
薛飞光指一指东首一间厚帘密封的房门,示意他进去。
朴日升点点头,独自进房。
薛飞光便在窗缝监视他的举动。
要知她还万分忧虑一件事,那就是裴淳答应过为云秋心陪死,这是云秋心为了要获得求生的意志和勇气,所以向裴淳这样要求。这使她想到她一旦死了的话,裴淳也不能活着,为了他的缘故,她非鼓起勇气求生不可。
薛飞光晓得朴日升绝对不会加害云秋心,原因前面已经说过。
可是万一朴日升手眼通天,竟探知这个秘密的话,则他说不定就毁诺背信,先毁了云、裴二人再说。
她忧心怔忡地注视着朴日升的行动,只见他轻轻地缓步走到床前,目光落在云秋心苍白的脸上。
这个一代奇才的面上,突然显示急剧的表情变化,忽喜忽忧,似爱似恨,眉宇间流露出深刻的痛苦。
显然他内心中正卷起一场风暴,因而使他明知薛飞光在窗外窥看,仍然抑制不住他的真情流露。
薛飞光突然涌起无限怜悯,她当真替这个丰姿俊逸,而又多才多艺的英雄人物,感到十分悲哀和不平。
以他个人的条件以及目前拥有的权势,应该是情场无往而不利才对。可是他偏偏被朴实无华的裴淳击败,人生何其奇异难解?
陡然间发觉他完全恢复常态,还微微地露出笑容,似是向云秋心招呼。
薛飞光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她敢是忽然回醒了?
她定睛向榻上望去,但见云秋心果然已睁开眼睛,微露讶色地望着朴日升。
薛飞光顿时头皮发炸,全身冒出冷汗。心想:“朴日升但须使她情感波荡,不论是有意或无意这么做了,都足以令云秋心立刻死亡。而云秋心一死,裴淳为了诺言,也非死不可……”
她简直不敢想,更不敢看,失魂落魄地连退许多步,猛可撞到一个人身上,被那人拦腰抱住。
抱她之人自然就是裴淳,他把她身躯扭转,见她极是迷惘之态,心中讶异不止,便询问地瞅住她。
薛飞光自知心神不定,脑筋闭塞,料事设计之际,定难周密,当即拉了裴淳一同奔出院外,这才开口说道:“事情当真十分不妙,万万想不到云姐姐会在这等紧要关头回醒。”
裴淳疑道:“这其中有甚么不妥的么?”
薛飞光道:“朴日升对她的心事,她知道得很清楚。因此,这世间能使她感情荡漾波动的,恐怕只有朴日升了。”
裴淳点头承认这话不假,薛飞光又道:“梁伯伯告诉过我,当她回醒之际,最忌的就是心神震动,尤其是这等男女之情……”
他骇然道:“然则云秋心一睁眼见到朴兄时,会不会心神大震?”
薛飞光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但不管她现下怎样,我们也不能进去。因为云姐姐一见到你们两人,纵是心欲暂时不去想及这场情感的纠纷亦是有所未能,当此之际,她的性命最是危险不过,所以我赶快把你拉出来。”
她停歇了一下,道:“反正她若是见了朴日升而心神震荡的话,现下我们也都来不及挽救啦!”
房内的云秋心忽见朴日升站在床前,别无他人,吃了一惊。
朴日升何等聪明,当即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是以朋友身份得到他们同意来此探看你的。”
云秋心释然地吁口气,道:“我们离开很久了,别后你都好么?”声音甚是微弱无力。
朴日升忙道:“你身体还很弱,不要说话劳神,我很好,但最欣慰的还是听说你已得到梁药王答允施救之事。”
他心中充满了感激,并不是感激梁药王,而是感激云秋心在如此衰弱的情况之下,开口殷殷问候他的近况,由此可知她心中着实挂念自己。
但见云秋心幽幽地微笑一下,轻轻道:“但我恐怕已活不成了,我心中乱得很,身体好像腾云驾雾一般轻飘虚浮,这一定不是好现象。”
朴日升乃是聪明多智之士,这时一听而知问题严重,心想:“大凡一个人能熬过苦难,须得具有坚强的求生意志才行。她一向忧郁软弱,全无斗志,焉能与死神搏斗?”
心念一转间,便道:“秋心,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的生死你可放在心上么?”
云秋心道:“我当然放在心上啦!”
朴日升道:“那就行啦!请你记住,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朴日升第一个为你自杀,我的魂魄一定到阴间找到你,保护你不被别的恶鬼欺负。”
云秋心不禁一怔,心想他跟裴淳一样也肯为我牺牲性命,可见得他对我实是情深一往。
这个当儿正是她最危险的时期,因为任何人处此境况,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将来跟哪一个要好的问题。
不论选择哪一个,总须有一人为她心碎肠断。当她念及此,自然情感激荡,替其中一个人难过痛苦!而她最忌的正是这等男女间黯然神伤之情。一旦惹起了这种感伤,便触发病根而突然死去。
朴日升一点也不知道此中的危险,他脑中有一句话隐藏已久,日夕为之不安,须得一吐为快。
此时眼见她表现出很感动的样子,暗想我若不趁这机会说出心中的话,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说亦未可知,而且关系目前的局势极大,非立刻得到答案不可。
他沉着地道:“秋心,我有句话想问你,假使你得获痊愈之后,你可是打算嫁给裴淳?”
云秋心又是一愣,默然不语,一股悲伤之情涌上胸臆。她一点也不知道这等悲伤情绪能够要了她的性命。而她这刻已是处身在间不容发的刺刀边缘上,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之内。
朴日升深沉有力的声音又道:“世上之事都有缘份,人力难以强求。你若肯说出真话,那怕是会使我心碎肠断的答复,我也终身感激你肯开口回答之情。”
云秋心但觉气息不顺,胸口嗝闷,鲜血光涌上冒,很想大口大口吐出才感觉舒服。
她心中有个绝大的秘密,别人全不知悉,只有梁药王晓得,因为这是梁药王昨日告诉她的。
为了这个隐秘的原因,当朴日升问及她是不是要嫁给裴淳时,顿时心头隐隐作痛,悲伤难禁。朴日升还不知道她已在鬼门关徘徊,情况危险无比,还催她道:“秋心,你难道竟吝于回答么?这个疑结天下只有你能解开。”
云秋心面色变得更加苍白,显露出一种万分动人的凄艳。
她勉强支持着说道:“我枕下有一本书,你读一段给我听听。”
朴日升大为讶疑,伸手到枕一下摸,果然有一本书,便抽出来,心想:“这是甚么时候,还要我读一段书给你听?”
他一看这本书籍,但见封面上写着“长阿含经”,不禁一怔,暗念她几时研读佛典起来的?
这长阿含经乃是四部阿含经之一,其余三种名为“增一阿含经”、“中阿含经”和“杂阿含经”。四种均属小乘经,而这长阿含经主破邪见,为姚秦佛陀耶舍,竺佛念二僧共译,共二十二卷。
朴日升手中拿的乃是其中一卷,他随手翻开,便念道:“以智慧观察生死之所,由生有老死,生是老死之缘。生由有起,有是生缘。有由取起,取是有缘。取由爱起,爱是取缘。爱由受起,受是爱缘。受由触起,触是受缘。触由六处起,六处是触缘。六处由名色起,名色是六处缘。名色由识起,识是名色缘。识由行起,行是识缘。行由痴起,痴是行缘也。”
他读到此处,声音微顿,心中暗暗想到:“这一段说法精微清楚,我直到今日读了这一段佛经,才晓得一个人有生死的最初缘起……”
这段经文之内说得甚是明白,一开头就是点明一个人由于有“生”才有老死,所以“生”是老死的“缘因”。
接着推演下去,譬喻说“生”是由于“有”而起,因此“有”是“生”的缘。
最后一直推演出一个“痴”字。这个“痴”字便是一个人老死的真正之缘了。
朴日升自己念出味道。接着读下去道:“是以缘痴有行,缘行有识,缘识有名色,缘名色有六处,缘六处有触,缘触有受,缘受有爱,缘爱有取,缘取有有,缘有有生,缘生有老病死及忧悲苦恼也。”
这一段只是把上一段的推演顺序复述一遍而已,并无其它意义,但却使读经之人印象深刻得多,不易忘记。
他趁停顿之时,向床上的云秋心望去,但见她双目半合,似是用心思索这两段经文的意义,面上的神色已经平静得多了。
朴日升心头一震,忖道:“这区区两段经文竟有如许力量么?瞧来这佛家当真有点道理,绝非尽是欺人之谈……”
他接着念诵下去,道:“又以智慧观察,无生则无老死,无有则无生,无取则无有,无爱则无取,无受则无爱,无触则无受,无六处则无触,无名色则无六处,无识则无名色,无行则无识,无痴则无行也。”
读完这一段,不觉暗自点头,默想道:“说得不错,无此则无彼,本是至为明白简易之理。”
这一段乃是承接前两段文义而翻出真意,前面解释缘何有“老死”,此处却指破如何便无“老死”。世人到头来最烦恼的便是“老死”,此处指出无老死之道,乃是佛家法门之一。
朴日升意犹未尽,再念下去道:“是以痴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处灭,六处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老死忧悲苦恼灭也。”
这一段更为显浅易明,总而言之,老死忧悲苦恼的最初来源是一个“痴”字,若是能使“痴”灭,则准此顺推,最后便无老死忧悲苦恼了。
云秋心听了这几段经文,心中默诵其言,又默想其义,宛如醍醐灌顶,遍体清凉。抛开一切悲喜之情,心中异常的平静。
她轻轻道:“日升,你刚才问我甚么话?”
朴日升叹口气,抛下经卷,心想:“我就是无法消灭这一点痴心,瞧来这一辈子也休想成佛了。”
他缓缓道:“我问你痊愈之后是不是打算嫁给裴淳?你若是觉得难以作答,那就不用回答了。”
云秋心道:“我正是要把真心话告诉你。”
她喘一口气,样子极是慵弱无力。
这时,在院外的裴、薛二人都显得十分焦急,忽然外间一阵步声起处,有人匆匆奔来。
薛飞光一推裴淳,道:“快去吧!想是辛姐姐等得不耐烦了。她已准备动手,所以淳于大哥派人来通知你。”
裴淳真不知顾哪一边才好,正迟疑间,一名穷家帮弟子奔到,说出来意,果然不出薛飞光所料。
薛飞光道:“去吧!此处有我就够了。若是只须应付一个朴日升,何难之有。”
裴淳听她说得很有把握,只好相信,放步疾奔出去。霎时已回到淳于靖身边,匆匆把经过简单地告诉淳于靖。
那边辛黑姑已大声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可是用甚么奸诡手段拿住朴日升?”
淳于靖抢先答道:“辛黑姑问得好生奇怪,想我们兄弟都是行侠仗义之士,从来行事没有不是光明正大的,岂有使用奸诡手段之理?朴兄不愿立即出来,我们也不能勉强他。”
辛黑姑哼一声,道:“我最不喜欢你们这等自命不凡的人。朴日升爱出来不出来与我无干,路七、慕容赤何在?”
路七和慕容赤两人应声跃出,辛黑姑道:“我们一齐冲去,务须闯入屋内,把云秋心拿住。”
那两大高手齐齐洪声应了,路七掣出长刀,寒芒映目,自然而然有一股迫人的威势。
闵淳不禁失声赞道:“这才是刀术名家大匠的气度,天下无人能及。”
普奇等人都暗暗承认他的话,要知他们宇外五雄一生练刀,号称高手,是以一瞧之下,便知路七极是高明。
除了这两个一流高手之外,还有姜密、褚扬、许青竹、冷如冰以及四名六旬老者。
他们纷纷掣出兵刃,顿时一片杀气,笼罩全场。
朴日升那边的人不觉呈现出群龙无首之象。
魏一峰皱眉道:“国师,咱们上不上?”
钦昌国师道:“国舅爷尚未返回,想是顺利会见云姑娘,正在与她说话。咱们目下只好替国舅爷留点交情,暂时按兵不动。”
褚扬忽然奔到辛黑姑面前,道:“辛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求,还望姑娘见允。”
辛黑姑面孔一板,道:“现在说甚么都不行,打完再说。”
褚扬哈哈一笑,笑声中流露出怒气,人人都感到奇怪,没法子弄得懂一个人在笑声中如何能表示怒意。
辛黑姑怒道:“怎么啦?你敢反抗我的命令么?”
褚扬口中笑声不绝,应道:“在下本无违抗姑娘之意,若然姑娘迫人太甚,在下也无法听从姑娘之令。”
他忽然如此大胆,众人都不禁愣住。
慕容赤与他最是相得,当下叫道:“老褚,别多说啦!咱们先痛痛快快地杀他一场,有话以后再说。”
褚扬摇摇头,道:“辛姑娘也用不着生气,若要杀在下,只须教家师动手,在下自然不敢抗拒。”
辛黑姑举手阻止姜密开口,冷冷道:“你当必知道得罪了我的话,那是比死还要痛苦百倍。”
褚扬道:“那也未必,倘若这世上全然没有你的敌手的话,才可以这么说。但现下你已忙得不可开交,焉能分身管我这笔闲账?”
辛黑姑本是想立刻率众过去大杀一场,才不许褚扬多说。但现下这一来耽误的时间多了,只气得她杏眼圆睁。
管如烟强忍臂上伤痛,跃将上来,厉声骂道:“好大胆的东西!”一脚踢去,把褚扬踢个筋斗。
她接着向辛黑姑道:“这等顽劣之徒还是一刀杀死的好!”
辛黑姑恨声道:“不!我定要教他尝尝我的手段。烦你把他赶走,这笔账将来再算。”
姜密大声喝道:“大胆逆畜听见没有,快滚!”
褚扬起身向师父师母行了一礼,便低头走去。
路七忍不住说道:“姑娘何妨让他说出心愿呢?”
辛黑姑忿忿地瞪他一眼,道:“你也敢来管我不成?”
路七忙道:“在下万万担当不起这等罪名,我闭嘴就是了。”
辛黑姑本来不肯饶他,但回心一想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少去这个高手,局面顿时改观,只好罢休。
这时她这一方连她共有三个一流高手,此外还有七位名家。
管如烟因手臂伤得很重,所以没有计算在内。
但这等声势已经十分浩大。
淳于靖一瞧己方可能阻不住对方攻势,若是容得辛黑姑冲入屋内,她的轻功独步一时,可真不易再拦截得住。
当下向屋门一挥手,登时涌出五人,少林寺灵光大师一马当先,接着便是崆峒房玄枢真人和阴山派遁天子。再后面两位是天山派长老刘奇和峨嵋派高手追魂笔丁安世。这五人之中不但有三位是武林三贤,声名久着。最厉害的还是遁天子,他得到五剑之一的“毒蛇信”之后,顿时变成一流高手,更凌驾于三贤之上。
辛黑姑双眉一皱,已估计出这五名高手现身助阵之后,己方已没有冲得过敌方防线的把握。但她为人极是倔强,平生专做难以办到之事。当下向钦昌国师那边睨视一眼,但见他们全无出手之意。这一来反而更激起了她的斗志,纵声笑道:“好啦,我们杀过去吧!”
她当先扑奔过去,淳于靖抢步迎上,指力连珠破空激射,使出全身功夫务要缠住这个可怕的女子。
其余裴淳迎战慕容赤,遁天子疾奔数步,抢先迎截住路七。宇外五雄和穷家帮四老(其中一老受伤,故此只剩四人)以及追魂笔丁安世齐齐出手拦住姜密等七人。顿时展开一场激烈无比的大战。
裴淳这一边实力还未尽于此,尚有灵光大师、房玄枢真人和天山长老刘奇这三人在阵后押守,随时随地拦击冲得过来的敌人。
此外,在大门内还隐藏一部分力量尚未动用。
战场上忽现异象,但见那裴淳、淳于靖、遁天子这三人力敌对方三个一流高手,一时尚难分出胜败高下,但另一面的混战之中,闵淳左刀右剑,竟在转瞬之间连杀两名老者,都是一个照面就得手毙敌。
只见闵淳矫迅如鹰隼般从人丛中跃起,直向另一名六旬左右的老者扑下,那老者乃是甘陕道上极著名的黑道高手,姓许名奋,业已退隐数载之久,使一对铁锏,武功甚是高强,正与普奇激斗,不分高下。
闵淳扑落之时,大喝道:“这厮交给我!”
普奇心知二弟持用“鬼见愁”宝剑,凌厉无匹,当下一招“夜战八方”,硬闯出圈外。
许奋双锏挟着激烈风声向闵淳扫去,声势惊人。
闵淳这刻一心要试试这“鬼见愁”威力,左手长刀一招“将军卸甲”,刀锋方碰到敌人右手铁锏之时,便以“卸”字诀向斜侧黏引,化解了这一锏雷霆横扫般的威力。
此时右手“鬼见愁”光芒暴涨,直向对方左锏上架去。此举在旁人看来实属不智之甚,因为对方铁锏斜砸之势何等凌厉,纵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也当不住这一击之威,况且铁锏粗大,本来就很难削断。
远处的钦昌国师定睛注视着闵淳的举动,见他横剑硬架,不由得一皱眉头,忖道:“这一招定须胜败立分,洒家倒要瞧瞧闵淳有何术得以反败为胜?”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处,许奋左手锏虽是那么粗大沉重,竟被闵淳长剑切断。
闵淳手起一剑,刺入对方胸口,又杀了一名敌人。
钦昌国师大惊失色,向魏一峰道:“老檀越,咱们已不能坐视啦,但愿您老能把那闵淳手中之剑夺到手,此剑乃是当世之异宝,谁得到手中,就能增强无限威力。”
魏一峰冷傲地向那边投以一瞥,道:“好,那厮交给老夫就行啦!”
正说之时,闵淳已扑落另一处拚斗圈边,正在激斗的是马加、阮兴两雄力斗千里独行姜密。
闵淳有这“鬼见愁”在手,似是功力倍增,左手刀一出,已接住姜密的旱烟管,让马、阮二人退下。
他已试出这口“鬼见愁”威力不可思议,像刚才那许奋铁锏全力砸落之势那么威猛,也会被此剑煞气所破,铁锏落在剑上之时,力道已经甚轻。否则焉能砍架得住这一锏之威?
他右手宝剑迅即指住姜密,一股森杀凶厉之气射去,姜密不由得打得寒噤,手中旱烟管招数陡然迟滞。
闵淳岂肯放过这等良机,剑势疾出,直刺过去。猛听一声长笑起处,笑声中有人大喝道:“休伤吾师!”
一根黑棍随着喝声扫到,“啪!”一声架住宝剑。来人正是九州岛笑星褚扬,他向来不带兵器,这刻使的是他师弟郭隐农的乌木棍。此棍坚逾精钢,入水即沉,乃是一宗宝物。是以一棍挡住“鬼见愁”,居然秋毫无损。
姜密喝道:“退下,此剑大有古怪,待为师自行应付。”
褚扬突然间泛涌起无限感激之情,心想到底师徒之情不比寻常,师父他明知此剑不是凡物,难以抵抗,反而抢先赴难,大有舐犊般的深情。当下发出震耳的笑声,一面道:“师父放心,弟子自有应付之法。”话声中乌木棍连续接了三剑之多。
闵淳大为讶异,心想这“鬼见愁”无坚不摧,也没有人能够不为之心寒胆落的,独独这褚扬丝毫不惧,难道他的独门“笑功”能破解此剑威煞之气不成?
姜密虽是其后没有正当那“鬼见愁”的锋锐,可是仍然感到全身发冷,胆气消铄,斗志已失,及见褚扬果然抵敌得住,可就不敢不退。
闵淳道:“褚兄何必还出手与我们作对?”
褚扬一棍架住长剑,道:“兄弟原本决意坐视这一场拚斗,无奈眼见闵兄威力惊人,危及家师,一时割舍不下师徒之情,是以拚死出手。”
两人对答之际,闵淳设法暗暗以剑尖对准褚扬,尽量发挥此剑的奇异威力。但见褚扬毫不动容,似是一点也没有感到那股煞气。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褚扬除非是所练的内功恰好克制此剑的威力,否则绝无可能丝毫不怕。”然而这个推测似乎又不可能,当下问道:“褚兄你平生踏遍天下各地,可曾有过惊心动魄胆气皆寒的经历没有?”
九州岛笑星褚扬笑声不绝,道:“自然有啦!否则兄弟怎会一直听命于辛姑娘?”
闵淳蓦然大悟,想道:“是了,他已豁出性命才敢反抗辛黑姑的役使,一个人到了性命也不要之时,心中岂有畏惧可言?无怪他丝毫不畏此剑了。这道理正与摒绝了七情六欲的仙佛也不畏此剑的情况相同。”
他想通了此理,但觉比之杀敌取胜还要欢欣快慰。当下道:“褚兄请回避吧!在下担保令师安然无事就是了。”
褚扬讶然注视他一眼,闵淳微微而笑,道:“褚兄难道还信不过兄弟么?”
他摇摇头,答道:“不!兄弟只恨不能站在闵兄你们那一边,与诸位并肩向那不仁不义之辈作战。”他拱手施了一礼,笑声收歇,转身奔出场外。
闵淳连忙安排普奇、完颜楚过去邀战姜密,只尽力缠住他,不取他性命。
惨叫声起,又是一个老者送了性命,直到此时为止,辛黑姑的一方已死了五名高手,裴淳这一方只伤了一个孙三苦长老。
闵淳方要向冷如冰扑去,风声飒然一响,面前出现一人,身量高瘦,发如银丝,鼻钩唇薄,神色冷峻异常。双手全无兵刃,还穿着长衫。这等装扮居然敢插身于这等凶险的战场中,错非有极高的武功,过人的胆力,那是决计办不到的。
闵淳一眼认出此老正是朴日升的师叔“神魔手”魏一峰,心头微凛,忖道:“这可是我的生死关头,须得以全身武功以及运用所有的智慧跟他抗争不可!慢着,我瞧他目光竟不曾落在我剑上一下,可见得他是欲进故退,表面上装出全不注意此剑,其实此来却是特意抢剑。”他一向智计过人,机警异常,果然察破了对方真意。
魏一峰冷冷道:“你是哪一国人氏?”
闵淳道:“晚辈虽是高丽国人氏,但也久闻中原几位宗匠之中,魏老前辈也是其一。”
这话捧得魏一峰舒服无比,面上神色减去不少冷峻之意。他道:“罢了,你既得知老夫威名,那就从速让开一旁。”
闵淳道:“老前辈这话可是当真?”
魏一峰这刻才醒起若是让他退下,焉能夺剑?但他的身份不比常人,其势又不能食言毁诺,心想话出如风,已不能收回,此剑只好留待日后再夺便了。他道:“老夫的话岂有乱说的,只要你今日置身事外,老夫便不动你一根汗毛。”
闵淳口中连连道谢,眼角已瞥见钦昌喇嘛扑入战场中出手参战。但见他宛如一朵红云般星飞电驰,指东打东,指西打西。霎时间已连伤二人,一是阮兴,一是周五怨长老,敌方气势顿时为之一盛。
这还不打紧,最惊人的是不知何处扑出两个红衣喇嘛和四名黑巾武士。这六人身手矫健,武功甚强,一旦加入战场,顿时扭转了辛黑姑因人手太少的劣势。
闵淳一见这等情况,心想别的人犹自可,若是任得这魏一峰也施展这种激斗之法,他功力何等精深,还不是碰上一个就收拾一个?当下决意舍了性命也得暂时挡住这魏一峰向别人出手。
他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好意心领,但在下自思万里迢迢地来到中原,为的就是要瞻仰中原无上绝学,今日有幸得逢老前辈,岂能错过了良机。”
魏一峰不大耐烦地摆手截住他的话头,道:“好,总之你想动手就是了,那就动手吧!”
闵淳心想我若不抢制机先,只怕支持不了多久,当下应一声“好”,左手长刀疾出,宛如电光打闪。
他使的是一招“雁落平沙”,右手长剑辅助这股猛攻的气势,剑尖欲吐未吐。刀光划空劈出,魏一峰看得真切,身子全然不动,拿捏时间,要在最后的刹那间劈手夺过他的长刀。
那知忽然胆气微怯,暗中打个寒噤。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出极上乘的移形换位功夫,陡然滑退数尺之远。饶他退得快,也被刀尖划破长衫边缘。
闵淳气势更盛,一声“杀呀”长刀电挥疾劈,但见他单用左手长刀,嗖嗖连声,一口使出“仙人探路”、“晴空万里”、“乘风破浪”等三招凌厉进手招式。
表面上他乃是全力使用左手刀法攻敌,事实上他右手长剑欲吐不吐,剑尖遥指敌人,暗暗以剑上凶厉森杀之气克制敌人心胆。
是以魏一峰连连闪避,竟无还手之力。他本来查看出对方每一刀都有可供反击的空隙,但由于心胆寒怯,总是不能顺利反击。
要知这等高手拚斗,一招一式都须使得十分顺利无滞才有制敌致胜之望。若是没有把握,把招式使得十分圆满,焉能收效?
他自家也不明白何故失去信心,然而丰富的阅历却使他沉得住气,蓦地疾退丈许,脱出战圈之外。
闵淳拿定主意,只要缠住这个老人就算是奇功一件,见他大有停手之意,便也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