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宫主道:“甚么人的消息,你先说来听听。”她的神情若喜若嗔,谁也猜测不出她的心思。
黑煞手赖珞道:“第一个是文开华文姑娘的消息!”武宫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光,迅即隐没。她道:“想不到文开华真是女子之身,这些年来被她瞒过天下之人,可也真不容易!”
赖珞道:“文开华姑娘也是赵岳的情人,这一点想必宫主尚未得悉。”
武宫主许久以来,第一次听到人家提起赵岳之名,不由得芳心一震,她很想多听一声“赵岳”二字,当下问道:“你说她是谁的情人?”
赖珞道:“赵岳,东海门高手风雷刀赵岳!”
武宫主讶道:“真的?这事我一直都无听悉,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故意耸动视听。”
黑煞手赖珞道:“若无惊人之事,焉敢以此向宫主换取一命?”
武宫主道:“好吧,你且详细说来。”
赖珞道:“第一个人的消息是关于文开华,第二个人便是赵岳。”
饶她城府深不可测,此时也不禁娇躯一震,可见得赵岳这两个字,在她心中引起何等波澜。
黑煞手赖珞又道:“天下之人包括老山主在内,都以为赵岳业已身亡,其实他健在人间,英姿如昔,这可不是空口胡说,在下前此不久就曾亲自与他动手。”
武宫主道:“这话实在教人难以置信。”她脑海中泛起昔日她潜赴武当派禁地秘府,第一日投以注毒瓜菓,让赵岳食用,次日她到秘府之顶,彷佛瞥见一个人迅即消逝在山的那一边,她因而暗以为赵岳已经逃生,不过此事只是怀疑而已。当时她曾苦苦追踪那人,但还未追上之时,路上却碰见了武阳公。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武阳公说,倘若武当派之人传出赵岳死讯,可知武当派有意掩藏赵岳下落,赵岳其实未死才须要掩藏,如若武当派无声无息,那就是赵岳已死,他们为了不让铁柱宫得知虚实,所以不敢透露出真消息。
其后武当派果然没有传出赵岳死讯,她也深觉武阳公此一推论不容置疑,便深信赵岳已死,因此,武阳公罚她把金刚经及楞岩经各抄千遍之后,再出家为尼,她也毫无反抗之意,一则她不敢反抗,二则她已心如死灰,出家正合心意。
直到英挺洒逸的向慎行闯入她心扉,并因种种因缘凑合,迫得她踏入江湖,她的一颗芳心已经属于向慎行,如今忽闻赵岳尚在人间,她心中触发之情也不知是悲是喜?是甜是苦?
赖珞道:“宫主纵欲不信也不可得,赵岳目下大概还在五十里路之内的地面,文开华没有跟他一路,大概是在数里地面之内。”
武宫主道:“你意思说,我只须找到其一,就可以证明赵岳真在人间了?”
赖珞道:“正是此意,良机稍纵即逝,武宫主不妨先把文开华找到,她不久以前往这边去的,此刻她身上穴道尚被在下制住,奔行不快。”
武宫主道:“这就奇了,文开华既是赵岳的情人,为何不跟着他?反而被你点了穴道?”
赖珞道:“内中详情说来话长,等到讲明白了,也许再找不到文开华踪迹,她武功虽失,智谋犹在,不大容易追踪得上。”
武宫主忖思一下,颔首道:“这话也有道理。”
向慎行朗声道:“兄弟甘愿代姑娘去追寻文开华下落,请姑娘在此稍候。”
他不等武宫主答应,迅即放步向赖珞所指方向奔去。武宫主何等聪明,这时不禁一怔,忖道:“他见我听得赵岳在世,便露出魂不守舍之态,故此心中难受,借故暂时走开,唉……这一回许多麻烦之事行将接踵而至,尤其是放走了赖珞,他以飞鸽传书回报宫中,不出数日,老山主亲自赶到,那时节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赖珞此时才把前情一说,武宫主方始明白他为何向房仲下手,同时也相信了赵岳果然尚在人间,他们说话之时,查任二人已经过去检查房仲伤势。查刚道:“这位兄台气息未绝,说不走还有生机。”
武宫主心想救活了房仲的话,武阳公就多了一个欲诛之人,也就是等如多添一点麻烦。此时她心中另有两个念头交战不下,一是纵放赖珞离开。一是毁诺出手把他杀死,以除后患。
她一时之间难以决定,美丽的眼珠转来转去。赖珞呆呆的瞧住她,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武宫主到底委决不下,见他如此模样,便道:“你瞧我干甚么?”
赖珞道:“说出来也不中用,甚且或会激怒了你!”武宫主长眉轻轻一颦,道:“原来你心中另有鬼胎,我劝你从实说出的好!”她故意找借口以便出手取他性命。
赖珞斗然间明白了她的心意,不觉心胆俱寒,道:“宫主若要除去在下,何须别寻借口?俗语说欲加以罪,何患无辞,在下力不能抗,只好逆来顺受。”
武宫主听了可就不好意思出手,皱眉道:“别节外生枝,我问甚么答甚么!”
赖珞鼓起勇气,道:“宫主美眸流转,顾盼生姿,在下因是暗中倾慕已久,是以不察其中危机,反而惘然神往!”
武宫主怔一下,更加不好意思出手。只听查刚又大声道:“行啦,他决计死不了!”想是灌以独门药物,挽救了房仲性命。
她暂且不管房仲之事,说道:“我心中有两个主意,分编为左右两号。你且选择其一,瞧瞧你选中那一个主意?”
赖珞暗中打个冷战,忖道:“她心中的两个主意,我也猜得出来,一是杀我,一是放我无疑,我若是选中杀我的一个主意,如何是好?”
武宫主双手伸出,暗中已决定左手杀他,右手放他,口中道:“你选那一只手?”
赖珞站着不动,热汗从脑瓜子上直流下来,心中极是紧张。
他沉默的瞧了一会,她没有丝毫暗示给他,当下道:“在下不选可不可以?”
武宫主冷冷道:“废话,难道我愿你闹着玩的么?快点决定!”
赖珞咬一咬牙,大声道:“我要这一只手!”伸手一指,指的却是她的左手。
武宫主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暗中已运功聚力,准备一举击毙此人。赖珞从她表情上根本瞧不出死神已经在他头上盘旋,当下松一口气,道:“在下总算得逃大难了,其实呢,在下并不是十分把生死放在心上之人,只不过死在宫主手底,太不甘心。想昔年宫主倚我为左右手,而在下也竭尽心力,不辞艰危劳苦,为的只是博得宫主嫣然一笑而已。今日若是死在宫主手底,岂能瞑目?在下可以走了吧?”
武宫主道:“走吧。”说时全身功力都提聚待用,眼望着赖珞转身一步步的走去……
她纵身一跃,落在赖珞背后。赖珞感到脑后生风,回头一瞧,见到是她,眼中尽是惊讶迷惘之色。
武宫主突然间下了决心,叹一口气,道:“你去吧!但望能够为我略为隐瞒!”
赖珞毫不迟疑地应道:“这个自然,在下早就拟就好几种报告的话,总得教老山主一时无暇顾及宫主之事。”
武宫主点点头,道:“赖兄珍重,恕我不送了!”
赖珞道:“宫主这一声珍重,在下此生永铭心头,难以忘记……”他突然转头大步走了。但武宫主已瞧见他眼中泛出闪闪泪光。
武宫主怔了一会,才动身到房仲身边,帮忙他们施救。
且说向慎行迅快奔去,一路上小心查看四周形势动静,刹时间查看了两三里路,还无朕兆,他若不是呕气要找到文开华,以便从她口中证实赵岳的死活存亡,那时节他便可以把自己与武宫主的关系弄个明白,自然这里面还有“醋意”存在,不过自己不肯承认就是。
他继续奔去,忽见一处山坡旁边,现出树枝折断的凌乱痕迹,细细一看,似是曾经挣扎践踏而致。于是心中一凛,忖道:“敢是铁柱宫尚有人手,暗中把文开华掳走?”
此念一生,找回文开华之心更为坚决,于是循迹追去,他空身奔走,自然迅快得多,霎时间又追出数里。
他彷佛见到远处,一片密林之内略有异动,所以迅急追去,一面朗声叫道:“文姑娘……文姑娘……”
到得密林切近,忽然听到一声尖叫,明明是女子口音。可惜山高风大,一时查听不出来路方向。
不过他却可以决定文开华必是被人掳走,而她因为穴道受制,所以无力反抗,也无法呼救。
他极小心的继续追踪,绕了不少圈子,才发现有人急急走过的痕迹。如此兜来兜去,先后发现了四五处遗迹,发觉对方果然使用种种诡计,弯弯曲曲地走。他不屈不挠地追踪蹑迹,不知不觉追入深山之内,他已下了决心非追上对方不可,因此这刻虽然已经天黑,仍然不肯折回。
他料想武宫主他们见自己久久不回,一定会追来瞧瞧,所以不须理会他们,而那掳走文开华之人在夜间也不会行动,因为他既知有人追踪,夜间害怕留下显明痕迹,定必不敢走动,所以也不着急,等到天亮时才继续追踪不迟,不管这一追到了天涯海角,也绝不放松。
翌日,也继续追去,边留下标记,以便武宫主查任他们循迹追来。这一日又追出七八十里之远,好在山中有黄精山药以及野菓等可以充饥。
第三日紧紧追赶,总是不曾失去线索而又无法一口气追上。这一日经过好些村镇,打听之下,得知果然有一男一女匆匆经过,女的似是体弱难行,由男的扶住,这个男子年纪不大,满面胡子,头发散乱,形状甚是可怕,加上身上带得有剑,村人都不敢多瞧他们。
向慎行既然得到这些明确的数据,越发不肯放松,他也在村镇中买了许多干粮,以免为打尖而误了时间。他一向儒衫飘洒,风度翩翩,但这三日下来,衣衫污垢破裂,面上也长出不少胡须,同时也是头发散乱,这等形状已和那个掳走文开华之人差不多,加上也手中提着长剑,越发有一股凶煞之气,他自己却不晓得形状骇人,因此有时询问乡人之际,有些乡人怕多说话,不管见到文开华他们没有都顺手乱指,有些乡人认为他是坏人,故意指错方向,所以他老是跑冤枉路,始终追不上文开华。
到了第五天傍晚,又进入山区之内,这一日的下午,天色一直昏黑,阴云满天,狂风呼啸,一望而知乃是将有大雨之兆。及至夜色已临,这才淅沥淅沥地下起雨来,初时只是疏疏落落,可是每一滴都大如姆指。向慎行心中叫声苦,晓得倾盆大雨立即就要迎头倒下,他一直忘了找寻藏身之所,此时急切间也寻觅不到可供避雨之处。若是平时,他虽然找不到岩洞等地容身,最多幕天席地的过了一宵。现下却须得找一处不会淋雨的处所,那就不免大感棘手了。
他放步飞奔,雨点打在林叶上,加上山风劲刮,声势甚是浩大,也予人以凄凉之感。这时他顺着快要湮灭的山道疾奔,四下甚是荒凉,但还不是高山峻岭,故此尚有希望可以找到樵家避雨。
奔了三数里,雨势渐大,他正感到失望,打算放弃找寻人家,只须觅处能够稍避雨势的地方便对付一夜,当下缓下脚步,左顾右盼。
此时天色已黑齐,更兼满天乌云密布,连星月之光都没有,饶他目力远胜常人,也只能瞧见丈许远近的物事。
幸而他放慢了脚步,否则定必错过了右侧一座屋宇,他一眼望见黑影矗立,心中大喜,暗叫一声“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便向那屋宇黑影奔去。
他一纵身落在屋前,瞧清楚原来是一座荒扉破败的山神庙,门户洞开,已不见门扉,两边皆有破殿,可是俱已倾圮。
向慎行心中蓦地一动,忖道:“说不定对方已经藏身此地,若是平时正好入去搜索,但眼下风雨欲来,动手时固然足以被风雨之声乱了视听,还得作退一步想,那就是假使我敌不过对方,这等景况之下,何处还能容身?或者在对方惊惧之下,先挟文开华走。这一场风雨,岂不累了文开华吃苦?”
这念头从心中掠过,登时决定暂时不动手,故意大踏步地走上台阶,先在大门口向庙内瞧看了一下,意思让庙内之人晓得有人进来,然后才审慎地踏入庙门。
这座神殿甚是宽敞,尚有神像供桌等物,有一边角落的屋顶已经倾坍残破,雨水和劲风卷扑入来。他一瞥之下,已瞧出一边角落中隐隐现出两个人影,其一卧在地上,另一个则坐在前面。
他们都不言不动,向慎行也不敢招惹,管自占据另一个角落,抖抖身上雨珠,便靠墙而坐。不久,他故意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对方一无动静,想来也是存有同样的苟安避雨之心。
可是过不多时,对面角落传来低微的呻吟声,却是女子口音,一听而知这个女子正在患病无疑。向慎行立即停止诈睡鼾声,侧耳倾听。那阵呻吟声连续了好一会才渐渐停止。
向慎行忖想了一下,从囊中取出火折,一手掣出长剑护身,这才打亮火折。一瞥之下,供桌上居然还有烛台,插得有大半截蜡烛。
他走过去把蜡烛点燃,收起火折,然后向那边角落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胡须满腮的汉子坐在一个女子前面,膝上横放着一柄长剑,此时正瞪眼望住他,眼光凶光闪闪,果然不似正派之人。
这汉子似乎对那女子生病呻吟之声毫不在意,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向慎行忍不住喂了一声,道:“那位姑娘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那汉子冷冷的瞅住他,歇了片刻,才道:“我又不是死人。自然知道!”向慎行道:“既是知道,就得想点法子免得她因病致死,我这话对不对?”
那汉子哼一声,道:“放狗屁!”向慎行怒气勃勃,几乎忍耐不住,但他到底是性情沉稳之人,终于压住这股怒气。
庙外陡然传来一阵奔走之声,向慎行和那年轻汉子都同时一怔,转眼望去。只见两个矮短汉子迅快蹿入庙内,卷起一阵劲风,险险把蜡烛扑熄。
这两人都是五短身材,各带兵器,此时身上被雨水淋湿,形状甚是狼狈,左边的一个说道:“妙极了,此地居然还有避雨之所。”
另一个面貌阴险的道:“这两位仁兄好像要厮拚呢,咱们让开一些好!”
此时那汉子后面躺着的女子又发出呻吟之声,向慎行还未出声,两个矮个子之一已大声道:“她是不是害病了?”
那汉子冷冷地瞅他一眼,不理不睬。矮个子面上泛起怒色,提高声音道:“喂!我问你那女子是不是害病,你耳朵聋了?”
另一个矮个子接口道:“她的声音我听着怪熟悉的,不知是不是熟人?”
那汉子依然不瞅不睬:先说话的矮个子显然性情浮躁,暴怒作色,厉声道:“好小子!站起来……”喝声中已掣出了单刀,寒光闪闪。
向慎行心中暗喜,忖道:“他们只要不是同路之人,那汉子纵是铁柱宫高手,但此刻人孤势单,便不用怕他了。”
那汉子迅即站起来,目光烱烱,手提长剑,气度姿势都不似是凡庸之辈。另一个矮个子立即伸手拦阻自己人,说道:“四哥且慢,咱们虽不怕打架,可是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还是先查明白这厮底细的好。”
原来这两个矮子正是岭南派的岑老四洗老五,后来说话的人便是诡计甚多的洗老五。岑老四道:“这话很对,但怎生查法?”
洗老五道:“小弟自有法子!”这话一出,不但向慎行大表惊异,连那个年轻汉子也泛起讶疑之色。
洗老五阴笑一声,蓦地转眼望住向慎行,道:“那厮叫甚么名字?是甚么来历?”
向慎行暗暗哑然失笑,心想原来他以为我会知道,又是敌对状态之下,定会坦白说出,才那么满有把握地夸下海口。他另一方面又颇为不满洗老五无礼的口吻,当下摇一摇头,算是回答。
洗老五面上无光,微愠道:“你不晓得,但为何不说话,敢是哑了不成?”
向慎行心中更加不满,是以越发不肯开口,只冷冷地盯住他们。
岑老四怒道:“这两个小子神情可疑,古怪得很,大概是剪径的强人,为了女人各不相让,老五不必多费唇舌,一人对付一个,弄死也就是了!”
话声甫落,挥刀向那汉子扑去,出手狠毒迅疾之极。那汉子长剑一吐,登时把岑老四的刀招尽行封住,接着一剑反击出来,岑老四狼狈地连退三步。
向慎行心中叫一声“好剑法”,睁大双眼打算瞧瞧此人的剑法是何家派。洗老五一晃身已到了他面前,掣出三角钢锉,阴声道:“瞧甚么?你也别想活命!”向慎行怒从心起,恶向胆生,暗想这两个矮子好生凶横,视人命如草芥,向某行侠江湖,焉能坐视这等凶人猖獗横行?心念这么一转,当即跨前一步,低喝一声“接招”,长剑疾劈出去。
洗老五钢锉连发三招,这才抵住他一剑之威,大吃一惊,心想这等荒僻之地,怎的连续出现两个内家好手?
他不肯示弱,出锉还攻,手法刁毒诡奇。向慎行从未听闻过有这么一路锉法,一时之间被他迫得退到角落中。
那边厢岑老四跟那汉子也自激烈相搏,双方都使用凶险诡毒手法,打个旗鼓相当。
陡然间破庙内多出一人,那四人眼角间都瞥见了,但一时无法转眼瞧看来人是谁。四个人都是同样心意,要瞧瞧这个突然出现之人是谁?手中招数各各松懈,霎时分开。
八只眼睛一齐向那人望去,眼光全部落空,原来那儿那有人影?他们都感惊讶,再瞧瞧地上,也没有雨水痕迹,要知这刻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从外面进来之人纵是持有雨伞,也难免淋湿,最低限度脚下总得留下鞋印。因此他们都以为是眼花作怪,各自转看对手,准备再战。
庙外狂风卷了入来,吹熄了蜡烛,岑洗二人虽是凶狠成性,可是摸黑动手到底过于凶险,于是暗暗退后五六步。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破庙中一片沉寂,外面狂风暴雨之声震人耳鼓,有点像是天崩地裂……
过了一阵,远处传来一声洪亮长啸之声,岑老四立刻应了一声。那年轻汉子和向慎行暗暗心惊,心中盘算道:“这两人武功不俗,不过单打独斗的话,仍然稳可取胜,但他们来了帮手,这形势便大为不利了。”
正在转念之际,庙门外近处升起早先那一声长啸,洗老五叫道:“我们在这里……”话声才歇,一阵脚步声奔到庙门,此时庙内一片漆黑,不见五指。外面虽是狂风暴雨,到底尚有些微光,因此可以瞧见来的一共三人。至于服饰面貌甚至身材高矮也都看不出来,只见到三条隐约的黑影。
庙门传入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道:“老四,老五可是在此?”
洗老五道:“不错,还有两个该死的家伙,我们刚刚还在动手。”
岑老四道:“大哥,你身上的火折没有淋湿,里面还有蜡烛!”
来人不消说便是温老大于二姐姜三姐这三人,只听一阵簌簌响声,原来他们有竹笠蓑衣,所以不怕风雨。之后,三人空身入庙,啪一声火光升起,照出温老大的面容,他向供桌走去,晃眼点亮了蜡烛。
温老大严厉地扫瞥那年轻汉子和向慎行一眼,沉声道:“你们是甚么人?”
向慎行和那年轻汉子都闭口不答。于二姐接口道:“瞧他们这等样子,倒像是拦路剪径的强盗!”
姜三姐道:“那边还有个女子,噫!竟会就是那个梁珍姐?”
岑老四道:“有道理,他们早先持剑相向,大有火拚之意,说不定他们掳得梁珍姐,各不相让,以致内哄火拚。”
洗老五道:“他们绝不是山中强盗,大哥瞧瞧他们的剑法就晓得啦!”
姜三姐道:“我去瞧瞧那女子是不是梁珍姐也晓得啦……”说时移步过去,那年轻汉子迟疑一下,突然移开两步,让她过来瞧看。姜三姐反而停住脚步,道:“不用瞧啦,若是梁珍姐,他岂肯让我过去瞧看?”
于二姐尖声道:“他们虽是胡须满面,衣衫不整,可是都甚是年轻,咱们试试他们的剑法,就可测知来历了,老四老五,你们分头出手……”她略略一停,接着道:“杀死他们也不要紧,总得要查出他们来历。”
岑洗二人齐齐应一声,出手迅快攻去,霎时之间四人分作两对,已攻拆了四五招之多,温老大他们皱眉沉吟,一时还瞧不出对方的门道来历。
原来向慎行和那个年轻汉子都使用杂七杂八的剑招,他们两人功力都略强于岑洗兄弟,是以虽然不用本门精妙剑法,仍然可以战个平手。
于二姐突然惊道:“大哥,外面好像有人!”温老大道:“有人?”于二姐道:“我彷佛瞥见有个长衣的人在门口站了一下,我一眨眼,就不见了。”温老大道:“你莫不是眼花了?以你的眼力,怎会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又会连面貌也瞧不见?”
于二姐沉吟道:“难说得很,我现在也不晓得是不是眼花?真是咄咄怪事?”
温老大一声不响,欻然间纵到门摄上,迅快向外面张望,瞧了好几眼才回到殿中,道:“没有人。若是有时,定必躲在檐下可避风雨之处,势无躲在外面淋雨之理。再说,我这番诈语谁能察破?”
话声未歇,外面突然传入来“嗤”的一声冷笑,殿中诸人都惊愣变色,转眼却顾,连交战中的两对也停住手。
洗老五叫道:“刚才我们也好像瞧见有人入殿中瞧我们交手,但一转眼去瞧,便失去踪影。”
温老大道:“枉你自负智谋过人,若是那人曾经入殿,怎会不能从遗迹中瞧出?”
洗老五道:“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已查看过地上,确无一点痕迹,这才以为自己是眼花。”
岑老四道:“不错,不但老五和我瞧见,当时连这两个小子也讶异地向那处瞧望,现在回想起来,才知若是眼花,绝不可能四个人一齐眼花!”
姜三姐毛骨悚然,道:“世上绝无身手如此迅疾之人,莫不是深山古庙中出现山精鬼怪?”
他们议论纷纷,庙外除了风雨交加之声以外,就别无异响。
岑老四一伏身将耳朵贴在地上,闭眼倾听,他俯伏地上之时,于二姐已纵落他身旁,防备对方出手。
向慎行等一瞧而知此人乃是施展地听之术,他和那年轻汉子都想揭破此谜,所以都不移动脚步,以免妨碍他查听。
过了一阵,岑老四缓缓抬起左手,屈曲五指,作个手势,然后向庙门右方指去。
向慎行和那年轻汉子虽是不明白他的手势,但都晓得他已有所发现,因此不期而然的屏息以待,殿中一片紧张气氛,真有点像是设法捉鬼一般,使人泛起阵阵又兴奋,又神秘,又有点悚然的情绪。
温老大向洗老五点点头,洗老五立即哈哈一笑,道:“来吧,今日非宰了你们这两个小子不可……”话声中伸出三角钢锉,递到向慎行面前。
向慎行实在不愿意做这等诡诈鬼祟的勾当,不由得一皱眉头,但此时已不容他迟疑推敲,大喝道:“谁怕你们不成!”挥剑斫去,斫中钢锉,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此时于二姐亦已取过岑老四的钢刀,递伸出去。那年轻汉子冷笑道:“接招……”剑刀相触,也发出一阵呛啷啷的声音。
温老大不纵不跃,却迈开大步用足尖点地的走法,迅即走到门边。回头一望,岑老四左手仍然指住门外右方,他更不迟疑,刷地扑出庙外。
众人但听他厉声大喝道:“甚么人?”之后声息寂然,全无响动。
于二姐姜三姐大吃一惊,齐齐扑出庙外,向慎行他们也以为发生了意外,个个目瞪口呆的望住外面。
片刻间,于姜二女拥住温老大入庙,温老大垂头丧气地道:“我只隐绝见到一道人影隐没在风雨黑暗之中。”
众人都大吃一惊,岑老四耳朵仍然贴在地上,却开口答腔道:“小弟这只耳朵分辨得出十丈以内叶落针坠之声,此生查听过无数武林人物的步声,但像刚才这人的轻功,却是平生未曾得见,真是比叶落针坠之声还要低微,只有鬼魅可以比拟。”
他这么一说,更加使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神秘的人身上。
温老大等五人商议了一阵,洗老五力说此人诡秘可疑,说不定是冲着他们岭南五人来的,是以须得先行查明庙内两人的来历,将他们除去,这才能全力对付那神秘高手,免得有后顾之忧。
于二姐等都赞同此议,温老大想了一会,点头道:“好,就这么办。我和二妹分别出手,谅可在招数手法中查出那两人来历。老五仔细观察考虑,到时提供意见,由我作最后决定。若是必须除去,你们先去帮助二妹。”
洗老五道:“还有一事,那就是倘若这两人有法子掩饰本来面目,一时从招数手法中查不出来历,大哥设法把对手迫紧,待小弟等过去瞧瞧地上的女子,也许查得出线索……”他们一则低声计议,二则用的是南粤方言,是以向慎行及那年轻汉子都不知道他们计议甚么。
温老大于二姐胸中泛起杀机,分别把十只套在指尖的钢爪戴上,然后分头一齐跃出,温老大落在那年轻汉子面前,于二姐则落在向慎行面前。
温老大沉声道:“朋友高姓大名,务请见示!”语气坚决斩截,一听而知若不作答,便须以命相搏。
那年轻汉子突然仰天长笑一声,音节豪壮异常。向慎行听得心中一动,忖道:“单单这等笑声,便可推测出他不会是邪派人物。”
那年轻汉子笑声中一挥长剑,喝道:“你先认出敝人手中剑术来历,再说姓名不迟!”言下之意,不啻是说温老大若然赢得他不得,又瞧不出他的武功来历,便无资格动问姓名。
温老大冷冷道:“这话很有道理。”又定睛打量他一会,神色略见和缓,说道:“朋友你器宇不凡,想必系出名门无异。本人将在五招之内,迫你使出师门绝招!”
年轻汉子眼中傲意忽然消失,换上惕凛戒慎之光。原来他见温老大眼力过人,并且称道自己器宇不凡,便知若是一味狂妄自大之辈绝无如此见识,因此不禁惕凛于心,凝神待敌。
温老大左爪虚虚一抓,右手疾划出去,口中喝道:“这是第一招。”
那边厢于二姐和向慎行两人都暂时按兵不动,不约而同的急于看那五招以后的结果。
那年轻汉子刷的一剑从中路反攻,这一剑居然攻多守少,不似平常武功路子。
温老大沉声道:“好剑法,这是峨嵋派的家数!”他虽是瞧出这一剑的家数来历,但却不信此人便是峨嵋弟子。只因他说过五招之内要迫出对方师门绝技,对方不可能在第一招上就用本门剑法。旁观之人也无一不是作此猜测。
温老大一招“连珠散彩”,左手五指迅快弹出,只听一阵铿锵脆响过处,果如连珠迸发,同时之间,右手改从下盘攻入。这一招使得功力十足,又极尽花巧之能事。只瞧得向慎行心头一凛,暗忖武林中几时出了这等高手?
年轻汉子借他钢爪弹剑之势,引刃封住下盘,这一招乃是随机应变,谈不上甚么手法。但见他紧接着矮身出腿,迅疾横扫,手中长剑欲吐未吐,威力蕴含不尽。
温老大咦了一声,脚踏奇门方位,一方面避开敌人正面凶锋,一方面侧攻斜袭。他应变之快,身手功力之强,确实是一时高手的丰采。向慎行更是惕凛,暗忖自己虽是通晓好几家的剑法,可是在这么一位高手迫攻之下,实是不容易用别家剑法挡上五招。
那年轻汉子蓦地跃起,身形平躺空中,引剑下指,作出下击之势。
向慎行惊想道:“这人怎的使得出我昆仑云龙大八式的剑法?”
温老大道:“果然是系出名门,博识各家剑法……”他晓得昆仑剑法擅长在空中进退博击,是以反倒纵开寻丈,并不作等他落下之时乘机仰攻之想。
年轻汉子飘落原地,温老大迅快欺近,口中一面说道:“朋友连使两招峨嵋剑法,教人几乎认定朋友你是峨嵋门下。”
话声中一招“双龙辅日”,十只钢爪一同抓去,劲攻上盘,但双手去势在这一刹那间,或快或慢,竟然连续变化了三次之多。这一招乃是他岭南派五阴手中的绝学,温老大虽是不作取他性命之念。可是他功力深厚,造诣极高,这一招出神入化,声势惊人。
那年轻汉子刷地倒退,手中长剑顺势自下而上,斜挑敌人双臂,紧接着左劈一剑。
温老大见他使出武当剑法,居然化解了自己这一招,心中突然间泛起愠怒羞愧之念,心想此人纵然是三门四派中后起高手,但自己今日若是不能在五招之内迫出他的来历,岂不是把岭南威名断送?
要知他们交手之先,温老大就不曾占到先手,何况他又没有用尽全力,更是不易迫出真章。
温老大停住进击之势,双眼中泛射出森冷光芒,口中发出一阵洪亮震耳的啸声,只见他身形似是变得更加肥胖矮短,接着双手缓缓提起,十只五寸长的钢指在残烛微辉之下闪耀生光。
众人一望而知他这一招定必厉害无比,那年轻汉子深深的吸一口气,提剑平胸。
这弩张剑拔的紧张关头中,众人无不屏息静气,待观结局。
向慎行突然喝道:“两位且慢出手!”这一喝登时缓住一触即发之势。于二姐怒道:“闭嘴!”温老大道:“二妹让他说。”
岑老四趁机伏地形听。向慎行道:“兄弟只想请问那位朋友一句,地上的姑娘是谁?”
他问这句话的用意有二,一则暂时缓住这生死决于一招的凶险搏斗,以免两败俱伤。因为在他测度之中,这年轻汉子博识四大剑派的招数,大概是三门四派中人。他尝闻赵岳精通各家武功,这时有点疑心此人就是赵岳。不过,一来赵岳功力应当更为高强深厚。二来武宫主在得知赵岳未死之时,便曾对他说以前那位姓罗的人可能就是赵岳。而眼前这个年轻汉子却不是姓罗的那个人。二来他心中觉得那神秘长衫客十分可怕,不知是冲着那一方之人而来。是以目下须得先查明白地上生病的姑娘是谁,则他才能考虑从实说出自己来历。
以他想来,这年轻汉子在这等情势之下,只要不是见不得人,自应把那女子姓名说出,甚至自动说出自己的来历。
那年轻汉子冷冷道:“她是谁与你何干?你是谁?你以为她是谁?”
这三个问题一连串反击而来,倒教向慎行无法开口,于二姐道:“对啊,你以为她是谁?”岑老四突然道:“有人来啦!一共三个。”
众人的目光都向庙门外望去,于二姐厉声道:“管他多少人来了,你即速回答,你以为她是谁。”
向慎行暗暗气恼,但他素来守礼,当下淡然道:“我不知道。”
庙门外传入一个尖锐冰冷的女子口音,道:“你是谁?凭甚么向他如此质问?”这个口音一听而知发话之人向来惯于发号施令,性格坚冷。
紧接着庙门口出现了三个人,当中的一个是个女子,身披玄黑色斗篷,头戴竹笠,此时已卸下来,露出瓜子形美丽的脸庞。
她的目光甚是冰冷严厉,迅快地在众人面上扫瞥一匝,然后望住向慎行,这一瞬间,表情变得非常温柔和缓。
那年轻汉子皱起眉头,打量她左右两侧的人,却是两个年轻俊挺的少年,都带着刀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可是仍然十分英挺。他们年青的面上都十分坦然直率,一点也没有邪恶奸狡的神情。众人也都注意到了,讶异地望望那个美丽冰冷的女郎,又望望这两个少年。
于二姐眼睛一瞪,道:“你是谁?”
她冷冷道:“你是谁?”声音十分严冷,一听而知于二姐若不先说,她绝不会说出。
神殿内静寂了一阵,这个冷若冰霜的女郎说道:“哦,原来你们是岭南派五雄,失敬……”
她的声调已变得和缓许多,向慎行心中暗骂一声“我真胡涂”,原来赖珞说出赵岳还活着之时,顺带提及他跟岭南派五人一起。而他却一直没有想及这五人就是岭南派高手。温老大应道:“不敢,不敢,姑娘怎会晓得我们来历,还望见告。”
洗老五应声道:“必是铁柱宫的人告诉她的,大哥不妨问她对不对?”那女郎点头道:“不错,是铁柱宫内四堂的黑煞手赖珞告诉我们,我们才一直追来!”
温老大面色一沉,冷冷道:“既是如此,那就出手好了,这一个也是你们同路的人吧?”他指住向慎行,冷冷的瞅住她。
女郎道:“正是,他与我们是一伙的!”
温老大又指那年轻汉子,道:“这一个呢?”
女郎瞧那年轻汉子一眼,道:“面熟得很,须得剃去胡子,才知道是也不是,喂!你是谁?”
年轻汉子抬头望天,不理不睬。洗老五心中起疑,在温老大耳边低语道:“这厮只怕也是铁柱宫之人,咱们务须防他一着,以免遭他从后偷袭。”
温老大道:“有理,有理!老五你不必动手,二妹你对付他……”说时,指一指向慎行,自家却向殿门走去,冷笑一声,道:“姑娘须得露上一手,才能入得此殿……”
女郎道:“可以,但我先问你一句话,赵岳现下在甚么地方?”
温老大道:“你找他何事?”
女郎淡淡一笑道:“我自家也不晓得,或者不会见他呢!你这么答法,想来不会告诉我的了?”
姜三姐喝道:“为甚么要告诉你?”双刀一挥,疾砍过去,她双刀造诣甚深,狠辣兼具,这一出手极是迅快凶毒。
旁边一个少年锵的吐剑架住,喝道:“大嫂不可随便出手!”姜三姐最恨人家叫她大嫂,怒哼一声,双刀刷刷刷一连数招,猛攻这个使剑少年。
这个少年只招架了三四招,便显出剑上功力造诣有限的弊病,被她迫得横移数步。
另一个少年掣出判官笔,正要过去帮助同伴。岑老四喝道:“那儿走。”刷的一刀劈去。
温老大双手从囊中抽出,十指之上已戴上钢指,闪闪生光,喝道:“姑娘先赐教几招再说不迟!”双手先后抓去,指风劲疾异常。
女郎不敢大意,掣出一把短剑,划出一道寒光。温老大被她这一剑迫退数步,心中一阵骇然,暗想此女武功好生高强,不知是铁柱宫中的甚么人?
他使出岭南派五阴手绝艺,连发数招,抢回被动之势。他的内力劲厚无比,指风出处,发出嗤嗤破空之声,女郎面色沉凝,小心迎战。霎时间,攻拆了六七招之多,各自心中有数,都知道碰上强敌。
于二姐动手攻击向慎行,向慎行此时已不敢为了掩蔽行藏而用别家手法,一出手就是昆仑内家剑招,数招之后,纵上半空,施展出云龙大八式,长啸声中,飘忽往来,竟乘机帮助任君麟一招。
任君麟家传武功以“神拏”见长,因此不擅使用兵刃。再者姜三姐的双刀以刁阴险毒见长,这一路刀法武林中罕曾得见。故此任君麟险象百出,形势危殆,直到向慎行助他一剑,才略略扳回一点劣势。
他猛然攻出一招,姜三姐被他迫退了两步,只见他长剑丢在地上,不禁笑道:“既是弃械投降,那也可以,即速倒剪双手,跪下受缚。”
任君麟本来还想趁机分辩一下,己方之人不是铁柱宫手下,但她这么一说,到底是年轻气盛之人,心想我把你击败了再说不迟!当下大声道:“甚么话!在下虽是不才,也不至于弃械投降!”
说时,双掌一摆,拉开门户。姜三姐怒道:“好哇,你竟敢以双掌对我的兵刃,今日若不取你狗命,誓不……”誓言尚未说出,任君麟已经大声道:“难怪岭南派在武林中声名衰微,在下已明其故了!”
姜三姐一怔,道:“你说说看,若是说得不对,哼!”任君麟不等她说出狠话,接口道:“在下纵是狂傲自大,以肉掌对付大嫂的双刀,但此罪岂就得致于死?贵派若然都是这等量狭心窄,焉能在武林中占一席位?”
这话出自一个少年口中,温老大只听得心中大震,不觉被对方迫退数步。姜三姐呸一声,道:“谁是你的大嫂?闭上狗嘴,你纵有舌灿莲花之能,今日也不能活着出去!”
任君麟道:“那就请姑娘赐教。”他也是聪明之人,这时立即改过称谓。
姜三姐双刀一发,只见他双手擒拏招数极其神妙,比之有一剑在手厉害得多,这才晓得对方不但没有轻视之心,反倒是瞧得起她,才施展绝艺。
众人正在激战之际,那年轻汉子和洗老五,突然一齐大喝道:“阁下是谁?”两人手中兵器同时发出,向一个长长人影攻去。这条人影宛如鬼魅般在角中转一转,一脚把地上的女郎踢得仰面而卧。洗老五等两般兵器根本捉摸不着他的去向,连连发空。众人都在激战中略略缓下,偷眼觑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条人影已经出了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谁都没有见到这条人影的面貌,甚至连身材也瞧不清楚。
温老大跃开数步,那女郎立刻以极快身法掠过他,直扑那年轻汉子,短剑迅急递出,招数毒辣无比。
年轻汉子挥剑封架,眨眼间已抵挡了她三招急攻。那女郎突然又退开,道:“尊驾原来是峨嵋后起高手尹仲,失敬得很!”
那年轻汉子面色大变,喝道:“不错,正是尹某!姑娘想必就是武宫主了。年前尹某受辱宫主麾下高手,今日不自量力,再向铁柱宫挑战!”
武宫主摇摇手,尚未说话,那支残烛突然熄灭,殿中一片漆黑。
黑暗中只听一片叱喝之声大作,原来是岭南派五杰以温老大为首,一齐向武宫主及任查等人攻去。从他们甚么“妖女”“恶贼”等骂声中,夹杂着兵刃碰击之声,一听而知战况十分激烈。岭南派联防之术盖世无双,这刻在黑暗之中,彼此都瞧不见,他们因是素有训练,步伐方位各有一定尺寸,所以十分轻松自如。反过来说,武宫主及任查二人,则狼狈不堪,数招才过,便即感到自己人常常自相斫砍。
向慎行当烛光熄灭之时,迅即贴墙绕过去,摸到切近,忽地火光冒起,把周围一丈之内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峨嵋派高手尹仲横持长剑,左手晃燃了火折。满面凶恶森杀之容,在他身后的抱病姑娘,已经无影无踪。向慎行一跟望见这等势色,便知不妙,果然尹仲厉声喝道:“文开华被他们劫回去啦!恶贼看剑!”
寒光闪处,火光顿灭。剑风迎面袭到,极是劲疾。向慎行急急挥剑招架。口中分辩道:“兄弟没有劫走文开华。”
尹仲一面连施毒手,一面骂道:“你虽没有,但总是你们一伙的恶贼所为。”
对答之间,尹仲已经攻击两组十四剑,峨嵋派的七煞剑法共有七组,每组七剑,凶毒无比。这尹仲自从前两年被辱之后,返回峨嵋,勤修苦炼,功力突飞猛进,这时猛下杀手,已是他平生功力所聚。莫说是向慎行阅历有限之人,便是换作武宫主易地而处,也定然感到无法抵御。
向慎行勉力招架之下,步步危机,情知要糟。尹仲第十四剑果然把他掌中长剑震开,露出胸前空隙,向慎行两眼一闭,静待对方长剑分心刺入。
尹仲剑下毫不留情,刷地一剑推送出去,忽然一股强劲无比力道横撞而至,微响一声,他手中之剑已脱手飞开。
尹仲骇怒交集,喝道:“甚么人?”向慎行迅即退开,喘一口大气,说道:“尹兄切勿误会,兄弟是昆仑……”话犹未毕,殿门外传来一阵雷鸣般的笑声,滚滚而来,乍远乍近,教人无法测知到底发出笑声之人距离多远?殿中之人无不大吃一惊,温老大发出暗号,五人一齐退开。
武宫主等三人才能喘一口气,可是武宫主已骇得面无人色,簌簌地抖个不住。
温老大说道:“发出这阵笑声之人,内功造诣之高,已可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想来天下之间,只有武阳公一人而已!莫非是他到了?”
向任查三人一听他提及武阳公三字,都不约而同地聚拢在武宫主周围。向慎行伸手抓住她的臂膀,轻轻道:“你如此害怕,想必真是武阳公驾到了?”
尹仲想起刚才长剑脱手时所感到的沉劲力道,心中一阵惊悸,同时也十分灰心,忖道:“我再炼二十年也抵御不住他这一击,唉!”
大殿中寂然无声,因此外面像雷鸣似的笑声在风雨中更加响亮震耳,而且惊心动魄。
温老大又说道:“尹仲兄请到这边来,咱们难得碰上这等高手,须得用尽全力一拚!”
尹仲应声跃过去,他接着记起向慎行提及昆仑二字,便道:“刚才那一位自称是昆仑门下?”向慎行应道:“兄弟向慎行便是。”这时,笑声忽然到了殿门,接着火光冒起,照亮了神殿内外人物形象。
众人都急不及待地向殿门望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瘦长人影,身披长衫,正是一早就出现过的那个神秘长衫客。只见他容貌清秀而威仪慑人,两道目光就像利剑一般,人人都泛起决计受不住他目光迎面注视的感觉。
这位清秀威重的长衫客,目光笔直射向火光冒起之处,温老大首先发现有异,转眼望去。那团火光竟是一根蜡烛,一个人高高举起。而这人却不是原先殿内的任何一人。其余之人都纷纷望去,向慎行首先欢声叫道:“罗兄你也来了?”
这个手举蜡烛之人,年纪约在二十三四左右,英俊无比,左手持烛,右手提着一面大旗。他向向慎行等人点头微笑一下。
温老大立刻叫道:“赵岳大侠你也来了?好得很,那一位可就是号称天下无敌的武阳公?”
向慎行等人,这时才确定这个姓罗的人,正是名满天下的东海门高手赵岳。
赵岳道:“不错,这一位就是武阳公了!”他一眼望见武宫主簌簌发抖,当下把蜡烛往供桌上一插,说道:“武阳公,这支云旗你可认得?”
他这说法,使武阳公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以便其它的人,可以趁风雨及黑夜逃生。他乃是天性侠义之人,当此之时,全无考虑到自身生死安危。
武阳公笑声早就停止,这时冷冷道:“老夫若不是为了这面云旗,怎肯亲自赶来?”他的话声也像雷霆鸣响一般,隆隆不绝,震得殿瓦簌簌有声。这等声威,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气派!向慎行、任君麟、查刚以及尹仲温老大等人,虽是对他存有敌念,可是此时也不禁大为折服倾倒。
赵岳说道:“既是如此,在下便以这面云旗领教绝艺。”
武阳公冷冷一哂,举步走入殿内,锋利如剑的目光,这刻才开始向殿内众人逐一扫射。他的目光扫到武宫主面上之时,停顿一来,武宫主娇躯大大地震了一下,反而挺起胸膛,不再哆嗦,低低叫一声爹爹。
武阳公道:“你站在那边作甚?”
武宫主不禁低下头,怯怯道:“是!”举步便要走过去。
向慎行突然伸手拉住她,大声道:“武姑娘,你知不知道这一走过去,将有何种结局?”
武宫主嗫嚅片刻,才低低道:“我知道……”
向慎行朗声道:“甚么结局?”
她仍然低声道:“尸横就地!”短短的四个字,却使同殿中众人,都大感震惊,而且讶怪她明知“尸横就地”,何以还顺从的走过去?
向慎行道:“既是如此,你就留下吧!待我先死了,你才死不迟……”
赵岳仰天长笑一声,道:“向兄说得好,真不愧是昆仑派掌门的公子!”
尹仲不觉啊了一声,赵岳知道他的意思,便又道:“那边两位一是大名府任君麟兄,一是查家拳查刚兄,都是行侠仗义之士,你们多多亲近。至于这位武宫主,已经被武阳公排斥出铁柱宫,所以向任查三兄才会与她结伴同行!”
武阳公见武宫主贴靠在向慎行身边,不再举步,心知她从爱情中获得勇气,这刻再迫她也没用。于是把目光转到岭南派诸人面上,说道:“你们联防之术欠缺干元五指这一门手法,终是难臻上乘,老夫出手的话,十招之内,教你们无一生还!你们信是不信?”
这武阳公在武林中身份何等尊祟。他说的话谁能不信?温老大却不能示弱,当下洪声道:“敝派绝艺若是抵御不住十招之数,死也应该,便请赐教。”口中发出一声暗号,其余四人唿地散开,各占方位。
武阳公道:“你既不敢说出‘不信’二字,便等于说是信了,待会儿再出手不迟……”
他的目光转到赵岳面上,缓缓道:“你干脆丢下云旗,取剑自刎的好!”
赵岳没有做声,查刚喝道:“笑话,赵大侠的武功造诣天下皆知,你难道一定赢得他?”
武阳公冷冷道:“无知孺子,信口胡说,这武功深浅高低,岂是定要出手相拚才分得出来的么?你不妨问问赵岳自己,认不认输?”
任君麟插口道:“好,就问问赵大侠,你认不认输?”赵岳点点头,道:“认输!”但神色间毫不沮丧。
任君麟道:“为甚么?你这两年搁下了功夫?”
赵岳道:“功夫虽然没有搁下,但上一次在下负伤而逃,至今内伤尚未痊愈!”
查刚道:“此事只有你自家知道,他难道瞧得出你内伤未愈?”
武阳公仰天冷笑一声,赵岳道:“不是,诸位请看,在下身上衣服湿了一半,但他身上只有数点水痕,由此可以推知我们两人之间内功深浅高下!”
任查两人这时方始信服,都大为颓丧,赵岳瞧出他们心中感觉,朗声一笑,道:“但目下我却稍稍占点便宜,岑四兄,请你查听一下,来人尚有多远?”
岑老四迅即伏在地上倾听,眨眼间便说道:“若不是赵大侠这么说,几乎听不出声息。不错,七八里远有数人奔来,速度不快。”
赵岳道:“有劳岑四兄了!”接着望住武阳公说道:“你的随从远远比不上你的脚程,目下尚在七八里路之外。因此在下得以趁你十件兵刃都不在手中之时,挥旗一拚!”
武阳公点头道:“这一点你果然占了不少便宜。可是你功力不足,这云旗十八展的精髓奥妙,难以尽行施展,老夫虽是空手,仍然不把你放在心上!”
赵岳道:“这话只怕不是当真的吧?”武阳公只冷笑一声,不予置答。神殿侧门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口音,道:“赵岳,你若是趁这机会出手,或可取胜,若然机会纵逝,后悔莫及!”
众人都讶异的向侧门望去,赵岳微微一笑,道:“文姑娘才智过人,料无不中,这话想必不错!”文开华又叫道:“那么快点动手啊!”
赵岳摇摇头,道:“在下决计不做乘人之危的事,但今宵情势与平日不同,说不得只好出手了……”众人看了他的表情,都觉得似是与他的话有点杆格不合,正在惊讶。赵岳又道:“武阳公,你若是答允放走此地所有之人,在下便等你兵刃送到,决一死战!”
武阳公乃是一代枭雄之才,心想其余之人容易解决,不须放在心上,但这赵岳却是第一号死敌,必须及早除去。目下他若是趁自己兵刃未到之际出手,则自己虽然能够退避,可是赵岳也得以趁机逃走。他迅速盘算过种种利害得失之后,便点点头,道:“好,一个月之内,老夫不向这些人动手便是!”
赵岳眼见自己一身可以拯救这么多人,大感欣慰,朗笑一声,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在下今日纵是丧命此地,也无遗憾!”
武阳公一言不发,幌身退出殿外,霎时隐没不见。文开华的声音又升起来,道:“他嫌随从脚程太慢,自己赶上去把兵刃取来,赵岳你还是趁机走开的好!”
赵岳摇头道:“武阳公亲自赶来,志在必得。我今宵纵然或能逃走,但终究不易从铁柱宫广布天下的罗网中脱身。再说我这一走,此地诸位恐怕也要遭遇无限麻烦,因此,与其大家都不安宁,不如由兄弟一人独当此难,反正兄弟内伤永无复原之望,终无取胜武阳公的机会,何必留恋偷生呢?”他的话虽是句句服输,可是却没有一点颓丧灰心之意,反而侠情豪气溢扬全殿,众人都肃然起敬。
武宫主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瞧这样吧,你们大家速速离开,待我独自留此,好歹也阻挡我义父一会工夫,在这等风雨交集的夜晚,谅他也无法追得上诸位。”
向慎行挺胸道:“这件差事在下最是合适,待我改扮赵大侠,昏黑之中,武阳公决计不能察觉。”
武宫主道:“不行,他一瞧你握旗的姿式,便知真伪,绝难使他耽误!”
文开华说道:“武宫主为了那一位?才自愿以一死耽误武阳公?赵岳抑是向少侠?”
这句话好像极锋利的刀剑,一下子戳入三个人的心房,同时使得别的人也感到尴尬,例如任君麟查刚等,他们不愿这三人之中任何一个难堪,所以泛起尴尬之感。
武宫主双眼一瞪,光芒四射,这一刹那间,她回复了往日的威风。可是她迅速即泄了气,颓然叹口气,道:“文姑娘,你何必这样对付我?”
文开华并不因她低声下气而放过她,冷笑一声,又道:“我见你好像对赵岳尚有余情,又对向少侠很不错,所以有此一问,我还记得你上一次在武当秘府投入注毒瓜菓,打算害死赵岳,请问你又为何要制他死命?”
武宫主垂首不答。这等隐秘之事,谁都不知,现下一见武宫主这等情状,都晓得是真的,故此无一不露出惊讶之容。
赵岳道:“文姑娘,这些题外的话,何必提起?武阳公马上就要到了。你们诸位星分云散,各投一方,这等陈年旧事,谁也用不着放在心上,你说对不对?”
文开华道:“不对……”赵岳不觉怔,心想她不知为了何故,苦苦的与武宫主过不去?只听文开华又道:“我有一件事甚感怀疑,那就是武阳公纵是得到黑煞手赖珞的飞鸽传书,但相隔只有数日,怎的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在这等风狂雨骤的黑夜中,竟也找到了此处,哼!哼!只怕这里面大有文章!”
武宫主恼声道:“你的意思敢是暗暗说,是我把义父引到此地来的?”
文开华道:“不错,除非是有人留下暗记暗号,武阳公怎生找得到此地?”
武宫主怒道:“文开华,你再胡说八道,莫怪我取你性命!”她已气得玉面煞白,浑身皆颤。
文开华冷笑道:“你敢?我现在有赵岳庇护着,谁也别想动我一根汗毛!”
赵岳为之啼笑皆非,心想:文开华此举无异是惹火焚身,亲手种下日后的祸根。目下武宫主虽是不能奈何得她,可是今夜分手之后,难保将来不会碰头。
但他两边都不能偏袒,只能连连苦笑,只听查刚大声道:“文姑娘切勿血口喷人,武姑娘与我等同行多日,她的一举一动我们都十分清楚。”
向慎行接口道:“不错,武宫主的心迹我们无不深悉。”
文开华冷笑道:“你们都是傻瓜罢了,试问她去解手,你们也能跟着她么?”众人听了这话,虽是无法辩驳,却都感到文开华分明强词夺理。文开华又道:“况且,她若是施展反间之计,早就做下种种圈套,教你们深信不疑,你们既不疑惑,又从何瞧得出破绽?”
她举出这个理由,众人这才有点信服,都想这话甚有道理,除非不是用反间之计,否则定然设下圈套,使得别人不疑,才好用手脚。
武宫主气极反笑,道:“文开华,我只要有一日不死,就一日放不过你!”
文开华冷冷道:“你好像很不服气我的指责呢!”
武宫主喝道:“自然不服气啦……”
文开华接口道:“这也行,你若想证明你没有通风报信,引来武阳公的话,有两个法子。一是你待会儿当着大家的面,与武阳公动手,你如若死在武阳公手底,我们便信了,那时我在你尸身之前叩头谢罪,然后也陪你同赴黄泉!”这话的反面意思,却是狠狠攻击武宫主,表示绝不相信她不是奸细。武宫主气得冷笑连声,只听文开华又继续道:“第二条路就是,你立刻想法子把赵岳弄走,武阳公千里追踪为的是赵岳,因此,你能救走赵岳,自然证明出你不是奸细!”
她停口喘了一阵气,才又道:“第二条路本来最是可行,可惜武宫主一定推说没有法子。”
武宫主一向以机智计谋自溺,平生从未尝过这等落在陷阱进退维谷的窘境滋味,不过,她立刻心头之气倒已消了,拚命寻思解救赵岳之计。
文开华坐在偏门后面,谁也瞧不见她的神情。任君麟怒喝道:“文开华,你也曾是铁柱宫内四堂香主,虽说为了赵大侠之故叛离铁柱宫,但安知后来不是为了他的缘故,生出恨意,又用他来将功赎罪?”
众人都不做声,瞧瞧文开华怎生回答。文开华半晌没有做声,赵岳道:“任兄不明底细,所以有此疑心,其实文姑娘断断不是那种人!”
武宫主尖声叫道:“你刚刚不曾替我分说,这么说来,你心中认为我是那种人了?”
赵岳张口瞠目,做声不得。他本来晓得自己不能插口,越插口越糟,但到底忍不住开口,果然立生麻烦。
文开华徐徐道:“赵岳和你之间的事不必在此讨论,我说,任兄弟,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任君麟被她一声兄弟叫得毛骨悚然,忖道:“难道她跟我有甚么渊源瓜葛?”文开华似是听见他心中的话,又道:“你猜得不错,我们之间关系甚深,你是我的表弟,我是你的表姊,你爹爹是我的亲舅舅!”
任君麟啊一声,奔到门边,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蓬松衣衫污垢的女子倚墙而坐,双目无神,可是十分清丽。从她的眉目口鼻间隐隐感到果然有血统关系。他跪在地上,道:“你……你真的是……”
文开华道:“我就是翠环,不知舅舅们有没有提起过我的名字?”
任君麟此时更无疑惑,伸手在头上凿一个栗子,说道:“我真该死,原来是翠环表姊,唉!咱们家里的人时时提到姑妈和你,我却把你当作不三不四之人,真是该死!回头我带你回家,家里的人一定都喜欢死啦!”
文开华忽然说道:“表弟,咱们等会再叙契阔,现在烦做把向查两位仁兄叫过来!”
任君麟不晓得她葫芦之内卖甚么药,便依言把两人叫来。文开华跟他们低声讲了几句话,忽听一阵响雷似的笑声,从风雨中传入庙内。温老大道:“他来啦!赵兄毋须怯敌,待你不支之时,岭南派当即上前。以咱们六个人之力,想来还可一拚。”
赵岳拱手道:“贵派高义隆情,在下永铭五内,但诸位还是暂时忍耐的好。假以时日,贵派连手之术,定可击败武阳公无疑,天下重任,唯望诸位承担了!”温老大一时答不出话,想了一会,仰天长叹一声,再不做声。
赵岳提着云旗,威风凛凛的挺立不动,面向殿门洪声喝道:“赵岳已候驾多时!”
殿外传来武阳公的声音道:“急甚么,其余之人为何逗留不去?”
人随声现,只见武阳公双手各各提着一束兵器,身上雨水痕迹只有寥寥数点,但双手所提的兵器却湿淋淋的,直往下面淌水。
他把兵器都拆开倚放墙边,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面上。没有一个人胆敢跟他的目光对碰。他得意地微笑一下,随手取起一杆大枪。
赵岳这两年来一直苦苦勤炼云旗十八展,一面揣摩对方招数手法,今日正是考验关头,心中一阵兴奋,浑然忘了一切,提旗迎上。
武宫主突然掩面惨厉尖叫一声,放步向殿门奔去。擦过武阳公身边时,武阳公一伸手抓住她,沉声道:“佩儿,你怎么啦?”
她娇躯一震,双手缓缓垂下,怔怔道:“爹爹……难道你……你还关心我?”
武阳公心中一阵惘然,暗想她外表虽是万分倔强,其实感情软弱,只要自己略略给以颜色,她就大为激动。刹时间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决定使用怀柔手段,把她收回身边,免得增强敌人势力,自己也可以多一条得力臂膀。于是柔声道:“为父几时宽恕过别人?但你前此做的不少事,迹近叛逆,为父都没有认真追究,由此可知为父对你的心意了。”
武宫主双泪夺眶而出,道:“女儿真是该死……”她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悔疚,恨不得跪在地上,抱住他双膝痛哭一场。
众人都惊讶地望住这一幕,只有温老大低头瞧着手中一样物事,那是武宫主狂奔出去之前塞在他掌中的。他怀着惊异的心情,低头细看,却是一块银片,光滑的银片面上用指甲刻得有字。字迹是:“一旦交手,君等即须出手助战,妾自有奇计使武阳公退走。”温老大迷惑地忖想一下,又抬目观察这突变的形势,竟不知相信好还是不信的好?
文开华突然说道:“老山主刻薄寡恩,人所皆知,今宵种种行径大异平常,古人说:凡人不近情理者,鲜不为大奸大恶。武宫主若是相信老山主之言之行出自真心,未免浅陋可笑。”
武阳公阴森森地哼一声,一手推开武宫主道:“老夫不便多说,你自己出去想想。”
武宫主被他推出殿外,隐隐传来哭泣之声。殿中众人此时已抛开武宫主之事,全神注视武赵二人出手,霎时间鸦雀无声,气氛紧张无比。
一阵步声自远而近,迫到殿门。赵岳突然喝道:“等一会再动手!”大踏步走出殿门之外,但见风雨消歇,黑暗的天空中出现不少星星。
此时四周已不像风雨交加时那么漆黑一团,因此赵岳望见数丈外的四条人影,从装束上一望而知乃是铁柱宫的人。他凛然喝道:“赵岳在此!”那四名大汉都骇得连退数步。他们虽是瞧不清赵岳面貌,但却认得出声音,知道不假。
赵岳移到武宫主身边,说道:“姑娘心中悲乱之际,不宜独自出外,在下意欲请向兄等几位陪姑娘同行!”
武宫主抑制哭泣,怔怔地望住他,道:“你……你……不恨我?”
赵岳微微一笑,道:“恨你?在下从来没有恨过你,但在下却不了解你,这是衷心之言!”
武宫主叹口气,道:“想了解自己也不容易,何况了解别人?谢谢你的美意,但我还是自己走开的好,再见啦!”她不容赵岳再说,迅即奔去,眨眼间已消失在黑暗中。
赵岳回转身走入殿内,说道:“此处地方狭窄,何不移到外面空地动手。”
武阳公颔首道:“也好。”随即吩咐手下,设法举火照明。那四名大汉在两侧偏殿拆了好些木头出去,分作四堆,一忽儿就生起四堆烈火。然后才架上富于油质的松枝,虽然十分潮湿,也燃得着。
殿外这块空地被四周火堆照得明如白昼,武阳公和赵岳在中心对峙而立,殿内众人都涌出来,这其中只有向慎行一个人心中忐忑不安,猜想不出那武宫主到那儿去了?
文开华由任君麟扶着,十分耽心地等看今宵的结局。她也观察出温老大扭捏不安的情形,一时想不出是何缘故。此外,向慎行的心情也瞒不过她双眼。
武阳公道:“赵岳,你准备好了没有?”赵岳道:“准备好啦!”武阳公缓缓举起大枪,身上长衫拂拂飘摆,无风自动。一望而知他内力从身体各处泄出,所以鼓荡起长衫。
文开华尖声叫道:“且慢!”赵岳头也不回,说道:“这一战势难避免,何必多延时间?”他心中有一种痛苦的满足之感,心想你亲眼见到我死在对方手下,瞧你可觉得快活。这种心情,就像是被父母宠溺娇惯的孩子因被父母责骂,故此做出令自己受苦之事来伤害父母之心一般。
文开华道:“我知道此战终难避免,你也必遭毁灭。可是,得知此事之人寥寥无几,现下人人皆道你已死了,怎会复活而又与武阳公作最后一拚?因此我料武林之人,多半不能置信!”
赵岳道:“他们不信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武阳公道:“文姑娘有何高见?”
文开华喘息了一阵,说道:“两位此度交手,乃是百年武林第一大事,自然不该湮没无闻。”
武阳公暗暗冷笑,想道:“你这等缓兵之计焉能使我入彀?”只听赵岳答道:“就算是大事吧!但在下已是输定之局,难道还希望许多朋友来参观不成?”
武阳公心中又是一动,忖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近两年铁柱宫声威远比不上昔年,我若趁此机会,扬威天下,可以省去许多手脚。”
文开华已接口道:“虽是如此,但正足见你舍身赴义大无畏的精神,定可振奋世道人心!”
武阳公道:“依你说便当如何?”
文开华道:“若是双方同意的话,那就暂时罢手不战,等个三五天邀约来一些武林人物观战。”
赵岳道:“不行,还是今宵了结此事的好!”原来他一则生怕武阳公有时间布置,以致温老大等及其它在场之人无一能够逃生。二则他另有主意,打算付托文开华及任查等拏了地图去访寻武林三宝,他们若是找得到,以致天下无敌,则仍可由他们铲除武阳公。
他本人确实不打算活下去,所以才会坚决反对。当下提起云旗,朗声喝道:“在下要出手啦!”
武阳公道:“出手就出手!”大枪一抖,颤出数朵枪花,疾刺过去。两人立刻激烈的鏖战起来。
文开华身子一软,双眼闭上,全靠任君麟抱住才不曾跌倒地上。查刚低头一看,惊道:“她昏过去啦!”任君麟道:“她身上热得很,只怕是病势发作。”
峨嵋派后起高手尹仲奔过来,道:“这完全是兄弟的过错,明明见她身体不适,但一味以为她是使诡弄诈,所以不让她有休息的机会。”
任君麟说道:“不关尹兄的事,我表姐名列铁柱宫内四堂之位,自然怪不得尹兄处处小心!但我不懂的是她一身武功也不算有差,为何这等风寒感冒会难得倒她?”
查刚略识医药之道,便说道:“小弟自告奋勇探诊文姊姊的脉息,但小弟浅薄得很,若是诊断不出,诸位别见笑!”
任向等人都催他动手,查刚三指搭在文开华玉腕之上,闭目细察病源,过了一会,开眼道:“小弟只知道了两件事。一是文姊姊身体似乎比常人还不如,十分虚弱,六脉失调,竟不似炼有上乘内功之人。二是文姊姊是外感风寒,内怀忧郁,故此病倒!”众人面面相觑,因为查刚到底没有讲出救治之法。
武阳公这一次交手,极是小心谨慎,但数招之后,便大为宽慰,原来赵岳功力还差一线,无法将这一路宇内无敌的云旗十八展招数施展出应有的威力。所谓差以毫厘,谬以千里。赵岳既不能发挥云旗威力,便远不如他昔日施展武当派至宝“沉沙古剑”之时的威风凛凛。饶是如此,这云旗十八展乃是武阳公平生无法参透的至高武学,招招都暗暗克制他的武功路数,所以武阳公不但一时难以取胜,也不肯立刻取胜伤敌,希望从今宵一战之中参透这一路至高无上的武功招数。
他既不必全力击敌,因而听到向任查等人的议论,心头一动,忖道:“文开华胆敢乔装卧底,其后又反出本宫,若是不设法昭告天下之后才杀死她,只怕日后镇压不住别人。”当下跃出圈子,喝道:“且慢,待老夫先救活了文开华再打!”
赵岳讶然停步,道:“你为何要救她?”武阳公道:“咱们定的期限是一个月,老夫不愿意让她死于一个月期限之内!”洗老五大声道:“他的意思是要亲手取文姑娘性命,方始甘心!”
赵岳哦了一声,心想不管他用心是多么狠毒,但目前还是借他之力救活了文开华再说。
武阳公走到文开华身边,细细瞧看她的面色,突然间发觉这个女子有一种震撼心灵的美丽,他如此老练之人,此时也不觉怔了一怔。
他暗暗又微笑一下,说道:“你们竟都没有瞧出她是穴道被点,血脉不通,所以才会外感风寒。否则的话……”他转眼望望尹仲,又道:“否则凭你怎能擒捉得住她?”
尹仲恍然的啊一声,道:“但她为何不说出她穴道被制之事?又不告诉我她已经不是铁柱宫之人?”
武阳公冷笑道:“试想你肯相信她的话么?即使相信,但老夫听说她不得意于情场,已乏求生之意,是故任你摆布!”话声中只见他举掌虚印几下,文开华立刻呻吟数声,然后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武阳公回身走到场中,赵岳道谢一声,提旗便即攻上。温老大发出一声号令,五个人一齐跃入场中,出手向武阳公攻去。
武阳公勃然大怒,手中大枪用出十分功力,打算在数招之内把这五个人解决。谁知赵岳已识得联防之术,一见势色不对,竟也揉合在岭南五人联防阵势之内。这联防之术多了一个赵岳,声威大盛,把武阳公的猛烈攻势完全挡住。
武阳公虽是当代独一无二的武学大宗师,但此时眼见敌人守势极是坚强,眼中不禁也泛起忿怒之光。要知像他这等身份造诣之士,不论心中是悲是喜,一旦上阵出手,就应该完全忘却,才能发挥功力,达到颠峰状态。赵岳暗暗窥见,不觉悄悄窃喜。
谁知武阳公瞬息之间就恢复常态,冰冷得有如钢铁一般,不但是表情如此,连手段和意志都有如钢铁一般的强,一般的硬。他很快就瞧出对方这个联防之势并非完全无懈可击,不过须得先行控制住整个局势,然后诱导他们向预定的路上走,到了那个关键之时,便即使出全身功力解救,像雷霆万钧般击破敌人。他同时已精密的计算,这平生最是凶狠的一击之时,将有多少危险。现下他还不能确定,但纵使生死之间只有一半对一半的危险,他也将放手一试。
众人只见武阳公整个人完全被联防六人包围在当中,冲突不出,由查刚尹仲为首,大声喝采助威。向慎行那么持重的人,此时亦忍不住随着众人吶喊。
忽听一响极沉重的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众人耳鼓隐隐生疼。原来是鏖战中的武阳公和赵岳硬拚了一招,武阳公功力深厚无比,竟把赵岳硬生生震退六七步之多。但他手中那杆纯钢大枪已被云旗击弯,无法使用。武阳公使个身法,径从战圈内冲出,迅即抄到一刀一剑,再扑入阵内,这一来一去,快若闪电。
赵岳此时已镇压住胸中浮荡的血气,挥旗攻上,口中大喝道:“他刀剑合璧之术已是压轴绝技,诸位多加小心,先求无过,暂勿求功。”
温老大当即以粤语发号施令,这联防之势顿时更为精密坚韧,步步为营。
武阳公刀剑连环施展,异彩纷呈,教人瞧不出那一道光华是刀,那一道光华是剑。他一身武功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别的高手能够以竹木为刀剑,在他来说根本单凭一双肉掌就可以使出刀剑招数。因此,他有一刀一剑在手,简直是如虎添翼,威勇难当。尤其是他双手刀剑都不受兵刃种类限制,刀可作剑,剑亦可使出刀招,当真是变幻无穷,威奇莫匹!温老大此时才明白本门联防之术虽是武林无上绝艺之一,可是碰上了像武阳公这等盖世冠代的武学宗师,仍然无法抵御得住。倘若不是赵岳在场,接住了武阳公一半以上的攻势,无疑早已溃败伤亡。
此时形势之紧张无以复加,向慎行等人都噤若寒蝉,心头打鼓,静待分出胜败生死的一刹那来临。
战圈内一共是七个人,却有八种不同的兵器,此时却不闻兵刃碰击的声息。温老大等五人此上彼落,每发一招都运足全身功力,赵岳则正面迎敌,云旗霍霍招展,直戳横扫,手法奇特罕见,自然而然有一股浩然威凛之之气。
夜空中突然传来数声清脆的银铃声,初入耳时,远在数十里的遥空之中,转瞬间已到了战场上空,清脆悦耳,却并不繁密而甚有节奏。
文开华陡然惊醒,惺忪之中撮唇发出一声尖锐口哨,空中登时落下一团白影,却是一头雪白鸽子,躯体比常鸽巨大得多,降落之时双翅扑得甚是缓慢平稳,全然不似普通家鸽般乱搧乱扑。
这头白鸽降落到文开华头上丈许高下之时,文开华这时才完全清醒,瞪大双眼,面上尽是紧张的神情。任君麟忍不住低声问道:“表姊,谁的鸽子啊?”
文开华默然不响,双眼凝注在头上的白鸽身上,举高一手,似是让那头白鸽落下。
那头白鸽盘旋了一个小圈子,眼看快要落向文开华掌上,陡然间双翅一振,又升高了寻丈。文开华又吹一声口哨,那头白鸽便又缓缓降落。
武阳公蓦地大喝一声,手中刀剑化作一道光华耀耀的匹练,护住全身,冲出战圈之外。
那头白鸽听到武阳公的喝声,登时又振翅高飞。文开华叹口气,说道:“铁柱宫一共饲有千头信鸽,这一只便是宫中千鸽之王,灵警无比。见我易作女装,便不肯贸然落下。”任君麟道:“这头鸽王想必带有重大消息前来,可惜表姊没有把它骗下。”
文开华道:“你猜得不错,这头鸽王宝贵无比,等闲不肯使用。除非是极其重大要紧的消息,绝不使用。不过,话说回来,武阳公命驾亲征外出,宫中若有要事禀报,也会使用鸽王,这是武阳公定下的规矩,不一定碰上极其重大紧急之事才能使用。”
说话之时,武阳公已经摘下鸽王带来的讯息,那鸽王立刻飞上半空,盘旋等候。它颈下银铃清脆而有节奏的响着,众人都晓得自己此生永远不会忘掉这种奇异的悦耳的声音。
文开华一面觑看武阳公的面色,一面说道:“此鸽乃是海外异种,力健善飞,瞬息万里,纵是极凶猛的鹰隼也侵害它不得,一般武林高手施展的暗器它也不怕,端的神骏绝世,当得上无价之宝四个字。”
她彷佛察看到武阳公面色微变,可是这变化过于细微,所以辨别不出是喜是怒。
武阳公以双掌一搓纸条,登时化为无数灰尘,众人见了他这等功力,都不禁骇然。他徐徐顾盼赵岳一眼,冷冷道:“这头信鸽带来一个消息,料你也想知道。”
赵岳摇摇头,道:“在下寿命难逾今宵,贵宫任何变故在下都用不着知道。”
武阳公微微一哂,道:“这话有理,倒是老夫失言了。”
他握着刀剑,慢慢走近战圈。赵岳等六人严密戒备等他攻来。
文开华突然大声叫道:“老山主若是用计谋分散赵岳心神,方能取胜,只怕天下之人不服!”
武阳公反身一跃,宛如飞云掣电一般迅快,晃眼已落在文开华面前。向慎行任君麟查刚及尹仲等四人齐齐挺身上前护卫。武阳公刀剑不动,单以双袖分向左右拂去,向任查尹等四人都被他的内家罡气震得连退数步。
武阳公瞧也不瞧他们一眼,严厉的望住文开华。他的两道目光似是能够透视对方身体,一直探索她内心中的思想。文开华虽是没有活下去的意思,可是在这两道目光之下,竟也不禁微微失色。
武阳公面色渐见缓和,说道:“那么你就猜猜看,那是甚么消息?”
文开华摇手阻止向任等四人上来,一面应道:“我猜定是有关单云仙姑娘的讯息。因此你可以用这个消息使赵岳心神分散,然后乘虚而入,一举制敌。”
武阳公叹口气,颔首道:“你的才智果是高人一等,当年你投入老夫麾下,早就该把四奇之位让你,并应高踞其首。”
文开华微笑道:“承蒙老山主青眼激赏,甚感荣幸。”
武阳公又道:“信鸽带来的消息说,我那云仙女儿突然失踪,从种种迹象判断,竟不是当今武林名派之人下的手,反而像是匿居隐迹已久的几个邪教凶人复出所为,就是这么几句话,你怎么说?”
赵岳听了心头一震,忖道:“若是邪教凶人劫走二妹,事情便十分严重啦!”
温老大忽然低声道:“赵兄神情大变,这消息果然能使你心神分散!若不是文姑娘喝破,实是不堪设想!”赵岳惭愧地摇摇头,无话可说。
文开华沉吟一下,说道:“唯今之计,只有即速命驾返宫,全力搜索。”
武阳公道:“难道今宵就这样轻易放过赵岳?你献的此计未免天真可笑!”
文开华道:“我是就事论事,若然你爱女之心大于其它,那就更加要留下赵岳性命。他虽是大有逃弃人世之意,但令媛这件事却能使他振奋雄心,全力追查令媛下落。有他一人,定可抵得你全宫手下!”
武阳公点头道:“有理!有理!可是……”他沉吟一下,转身向赵岳他们走去,到了可以出手的距离之内,停住身形,大声继续道:“可是纵虎归山,必将是我心腹大患,无论如何今宵绝不能放过他!”
温老大急忙喝道:“赵兄小心!”武阳公冷冷道:“你们放心,老夫绝不会出手偷袭暗算,赵岳,你准备好了没有?”
赵岳收摄心神,应道:“行啦!”
武阳公道:“你用不着为云仙操心,老夫自有把握!”
赵岳道:“这一点在下深信不疑。但若是你肯见告追查营救之法,在下更可放心。”
武阳公清秀的脸上浮起奇异的笑容,慢慢道:“老夫不妨讲一半给你听!”
赵岳道:“一半也好,在下洗耳恭聆!”
武阳公道:“目下邪教仅存的老凶人一共超不过五个,他们除非能够抛弃怨仇成见,联合起三个之多一同来对付老夫,老夫才无法击败他们。否则的话,老夫单凭刀剑合璧的手法,逐个击破消灭,易如反掌。”他停顿一下,又道:“此是敌我双方力量的比较,若是加上其它条件,这五个仅存的老凶人加起来也不是老夫对手,尤其是老夫心怀忿恨之时,他们只是自讨灭亡而已。”
众人都觉得不解,心想他一则说那些老凶人只要有三个肯同心合力,就足可以抵敌得住他。但二则又说不怕他们五人连手。这两说大相矛盾,难以了解。
武阳公接着说道:“要知老夫身为天下第一高手,平生自恃身份,没有一战不是堂堂正正,予对方以充份准备之后才肯出手。但这些老凶人若是劫走老夫爱女,激起老夫忿恨,那时老夫自然不择手段,加以老夫才智远在这些老凶人之上,若是形势所迫,他们焉能抵敌得住老夫不择手段的报复?”
赵岳首先颔首道:“不错,在下可以放心了,请!”云旗斜指,摆出门户。
武阳公斜睨文开华一眼,心中迅快忖道:“她纵是聪明绝顶,但这一回只怕猜不出这是老夫看破了讯息乃系佩儿伪造的隐情。哼!佩儿妄想假造仙儿被劫失踪之事骗我回宫,简直是妄想!嘿……嘿……”
他再行警告之后,便出手攻击。目下已大致摸准了岭南派联防之术的奥妙,所以只攻了十余招就控制住局势,引导向他布下的陷阱。赵岳等人那里晓得武阳公以绝世才华和冠绝一代的武功造诣,已布下陷阱,这刻已到了生死立判的关头。
武阳公得心应手的引导局势进行,堪堪到了最后关头。这时他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以剑势罩住岭南五人,长刀全力进击赵岳,把他立毙刀下。这条路的危险是他须得先露出破绽,而予赵岳以早一线杀死自己的机会。从理论上来说,赵岳应当认为这一丝破绽是武阳公诱敌之计,绝不蹈险强攻。可是理论归理论,万一赵岳强攻进来,武阳公他一世英名和性命都付诸东流了。第二条路较为稳妥,最多挨了岭南派诸人一两刀,但却能够杀死岭南派两个或三个人,同时又能砍伤赵岳,大大削弱他的战力和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