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铁柱云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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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联防之术

这玉轴书生房仲,身为铁柱宫四奇之一,名重武林,这刻居然当众掉下两点英雄泪,实是教人大出意料之外。

那戴笠蒙面女子怔了一怔,尖声喝道:“她是你的情人?”

房仲定一定心神,举步向这个形状举止都甚是古怪的女子迫去。只见他举步之际,一身长衫无风自动,飘飘拂拂,一望而知已蓄满了内力,真气透出体外,鼓荡起衣衫。

那戴笠蒙面女子想是瞧出他功力深厚,又是在这等急于复仇的心情之下,出手定然厉害万分,不知不觉退了几步。

大凡高手相搏,“气势”二字最为重要。而这养气功夫,除了名师熏陶之外,还须自身经历过种种场面,千锤百炼之后,才能不骄不馁。这话说起来容易,但事实上却极是奥奇微妙。眼下那蒙面女子已露怯敌之意,房仲是何等人物,顿时更增加威焰,气势越盛!

又迫近了两步,那蒙面女子喝道:“你的情人没有一点事故,不信就去瞧瞧!”房仲冷冷道:“这等诡计休想骗我!”他眼中的凶毒光芒,毫无减退。

那戴笠蒙面女子又喝道:“要打就打,我也不怕你,但我还想问你一句话!”

房仲哼一声,道:“你说!”蒙面女子道:“你们与那贱人喻慧,有何渊源?”房仲长眉一挑,道:“你说的是南荒门玉指龙女喻慧?她怎么啦?”

蒙面女道:“若不是你那情人多事出头,姓喻的贱人早就死于半个月以前了。”

房仲淡淡道:“喻慧现在已经死啦!”话声虽是平淡,但杀机更盛。原来房仲联想到文开华既是帮助喻慧,必有渊源。喻慧已经被害,也就加添了一段仇恨!

蒙面女子怔一下,道:“这话可是真的?”房仲道:“她的尸体就在那座竹屋之内。”她全身一阵颤抖,突然仰天大笑,连手中钓竿也掉落地上。

房仲双眉一皱,厉声喝道:“快拾起兵器,本座要出手啦!”

她的笑声更是狂放,对于房仲的说话,宛如不闻,这时房仲只要上前一伸手,就可要了她的性命,但房仲是何等身份之人,那肯出手暗算?

高亢狂笑之声远远传出去,在这荒旷江边,令人不禁生出恐怖之感。

姜三姐叫道:“二姐……二姐……”一疏神间,险险被马腾等三人迫散联防阵势。原来姜三姐当房仲被这蒙面女子突袭之时,迅即拾回柳叶双刀,奔过去帮助岑洗二人,登时布成坚壁高垒之势。

洗老五沉声道:“咱们二姐心智已呈狂乱,三姐喊叫也没有用处!”

恶蛟马腾攻势微弛,问道:“她是你们的二姐?姓甚么?”岑老四道:“姓于!”马腾老练无比,趁机查探他们底细内情,接口问道:“她何故以黑纱蒙面?”洗老五道:“我们也想知道!”

岑老四不知洗老五乃是闪避对方问题,才如此作答。应声道:“二姐想是不要被大哥见到?”

马腾哦了一声,道:“你们的大哥姓甚么?他在那里?想必也在这儿附近了?”

岑老四傲然道:“我大哥姓温,不错,他就在附近,只要他赶得来,哼!哼!”

刚说到这里,那于二姐一手扯落面上黑纱,笑声中大叫道:“喻慧死啦……喻慧死啦……”叫声极是尖厉,边叫边向西南方旷野之地奔去。

玉轴书生房仲一阵迟疑,竟不知追还是不追的好。他明知这于二姐已经心神错乱,但不杀她又大不甘心,房仲平生处事极有决断,从无像目下这等犹豫不决的情形。

眨眼间于二姐已奔出老远,身形隐没不见,但狂笑尖叫之声仍然随风传来,众人还可清晰听见她叫喊“喻慧死啦!”这句话。

这时土坑中的文开华仰卧在赵岳身边,美眸中尽是晶莹泪水,凝望着晴碧天空,她表面上虽是极为平静,可是内心中风翻飙卷,波涛万丈。

赵岳因为她跌落土坑之后动也不动,心中大是疑虑,当下轻轻掉转头瞧看,目光到处,刚好见到她孕满泪水的双眸。

她也侧转头来瞧他,赵岳心中无限愧疚,竟说不出一句话。文开华轻轻道:“她是你的妻子?”声音极是幽怨。

赵岳吶吶道:“那是因为……”他正要解释,文开华已经插口道:“不必说了,你既不否认,那就是承认啦!”她面上神色一变,目光甚是冰冷,坐起身,举手拭掉泪水。赵岳无从辩说,心中一阵剧痛,伸手拍在她的背上,低声说道:“忘了我吧!就当如从来没有见过我!”

他这一掌已经解开了她的穴道,接着便转侧面庞,埋在坑底泥土之中。

文开华跳出土坑,只见房仲已经奔出十多丈,背影甚是潇洒,她忽然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名震一时的黑道高手,轻轻叹口气,叫道:“房仲……房仲……”

玉轴书生房仲迅即奔了回来,喜容满面,道:“你果真没事,那就饶她一命。”

文开华摇摇头,道:“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房仲道:“好,兄弟这就去擒她回来。”

文开华道:“等一等,你先解开我的穴道。”

房仲微微一怔,心想若是解了她的穴道,她飘然一走,这一生一世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她。可是他又不敢拒绝,面上神情甚是尴尬。

文开华望住他,柳眉轻轻颦蹙,极是美丽动人,她在这件事之上要决定一件大事。那就是房仲如若出手解穴,她就跟着他去,如若不然,她便不再理他。

房仲踌躇了一下,点头道:“好的,我奇怪为何无法拂逆你的意思?”

文开华摇手道:“等一等,我先给你说明白,你若是解开了我的穴道,我恢复了武功之后,你绝留不住我!”

房仲缓缓问道:“你一定要走?”

文开华仰天一叹,道:“当然啦,没有人在我身边,我会觉得日子好过些!”

房仲苦笑一下,突然出手拍在她相应穴道之上,然后退开几步,作个手势,说道:“文姑娘请吧,你能过得好些,这就够了!”

文开华陡然觉得这个黑道高手,心胸与别人大不相同,她实在没有想到他竟有这等高贵伟大的情操,芳心大受感动,说道:“我本来决定你若是出手解穴,我就跟随着你,可是现在必须改变主意,我还是走开的好!”

这话只听得房仲和坑内的赵岳大惑不解,房仲讶道:“姑娘这话怎说?”

文开华道:“你用情既是如此之深,我岂能负你?且待我独自隐居一段时候,瞧瞧情形再说!”这话便是说她将设法忘掉心中的旧情往事,若是成功,才值得接受房仲的深情。

赵岳听了这话,心头大震,一阵无比孤寂凄独之感,充满了胸腔。他平生所系念的三位女性,单云仙武芳佩和文开华,现在都各有归宿。而他却壮志未酬,沦落天涯……

只听文开华又道:“我要把此人埋好,你帮帮我可好?”

玉轴书生房仲毫不迟疑,掌推脚拨,一忽儿就把土坑填平。那于二姐的狂笑尖叫之声,一直遥遥随风传来,此时忽然中断。房仲侧耳听一下,正要跟文开华参详其故。转眼望见她低头望住土坑,动也不动,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她甚是凄怨模样,心中不禁一动,忖道:“难道她与土坑内的人有甚么关连不成?”当即走到她身边,柔声道:“你想甚么?”文开华被他惊醒,苦笑一下,样子凄惋动人。

她缓缓道:“我在想,人死了之后可以埋在泥土中,尸骨化为尘土,但心中的一段情虽是死了,能不能埋掉?”

房仲听了这话,疑心顿释,说道:“这正是可怜艳骨归尘土,何处能埋一段情?唉!人生总是如此。同样一般物事,有人求之不得,有人视如敝屣!”他虽是黑道高手,但满腹诗书,博得“玉轴书生”的外号,是以出语成章,不足为奇。

文开华已听不见他底下的话,喃喃念道:“可怜艳骨归尘土,何处能埋一段情……”但觉这两句言赅意深,大有千古同慨之致!

正在此时,数丈外传来一声大喝,接着两条人影一齐出现,房文两人转眼望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大汉,一手持着钓竿,一手拉住于二姐,疾奔而来。这大汉长得白面无须,约是五旬上下的人,面上表情极是奇异,那于二姐走时扯掉面纱,因此房文二人直到此时才瞧清楚她的模样。只见她长得甚是苍老,虽则轮廓上瞧起来不过是四旬上下之人,可是满面皱纹,双鬓斑白,似乎比那大汉还要苍老得多。

文开华只迅快望了一眼,便低声道:“又是一对饱历忧患沧桑的人,只怕遭遇之惨,远出我等之上……”房仲道:“姑娘向来料事如神,这话想必不假。”

那白面大汉瞧见正在厮杀中的姜岑洗三人,身躯一震,面上那股奇异的神情立刻隐敛不见,换上精干之色,沉声道:“那不是三妹和四弟五弟么?”

于二姐茫然嗯一声,白面大汉怒道:“师弟妹们遭遇强敌,二妹却不顾而去,是何道理?即速上前助他们一臂之力!”

此人口气威严有力,彷佛一生都惯于支使吩咐别人,于二姐微微一震,应道:“大哥说得是。”

房仲对文开华道:“此人原来就是他们姓温的大哥,瞧这势派倒是有点不凡!”

文开华极力想借别的事,忘去泥土中的赵岳,当下说道:“他的师妹师弟提起他时,都流露出十分崇敬的神情,想必一身武功以及为人行事都高人一等!”

两人正在谈论,于二姐拾起钓竿,迅快向厮杀处奔去,相隔尚有两丈之遥,钓竿一抡,那枚小小鱼钩便发出“嗤”的一响破空之声,直向恶蛟马腾等三人攻去。她一连数钩,便使铁柱宫三人围攻之势瓦解。

房仲下令退却,马腾等三人都退到房文二人后侧。

姜岑洗三人略一喘息,便奔到那白面大汉面前,齐齐拜倒,口称大哥,白面大汉叫他们起身,这才问道:“你们身上的伤势可是这些恶徒所为?”

姜三姐点头道:“就是他们!”温老大转面瞪了房文二人一眼,目光极是凶狠。

房仲微微一哂,举步上前,说道:“诸位本是岭南高手,何故远来此地,自取杀身之祸?”

温老大没有理他,目光落在于二姐手中的钓竿上。房仲双眉一皱,提高声音道:“你听见本座的话没有?”姜岑洗他们见识过房仲武功,深知此人极是厉害。姜三姐轻轻道:“大哥,他是铁柱宫内四堂堂主之一,姓房名仲,武功甚是不凡!”这几句话却是用粤语说的。

在场之人除了马腾等三人之外,都听得懂。原来房文二人加入铁柱宫以前曾经闯荡天下,到过岭南之地,他们都天资过人,虽是不会说,却听得懂。

温老大冷冷地瞧了房仲一眼,洗老五接着道:“还有那个女子也是内四堂堂主之一,姓文名开华!”温老大似是一直没有注意到文开华,闻言眼中微露讶色,转到她的面上。他锐利精明的眼光迅即落在那个土坑上,问道:“这土坑埋着甚么人?”

房文二人暗吃一惊,心想此人敢是练就了透视一切的目力?否则纵是觉察可疑,也不应一口说出埋得有人。

姜三姐大声道:“是个薄幸男人!”她回答这话之时,面上神色甚是古怪。

温老大哼一声,说道:“既是薄幸负心之人,理该活埋,但今日咱们兄弟相见团聚,乃是高兴之事,老四老五去把泥土弄掉!”

洗老五道:“只怕此人已经死啦!”温老大道:“瞧他造化如何,若是死了,再埋起便是。”

岑老四洗老五不敢多言,举步向土坑走去。房仲哂道:“此人是你们埋起来的么?”

岑洗二人停住脚步,岑老四道:“虽然不是我们埋的,但此人是我们捉来的!”

房仲面孔一板,道:“滚回去,先叫你们的老大过来问我!”岑洗二人知他武功高强,不敢强闯,不禁大是踌躇。

温老大冷冷道:“我只听说铁柱宫有个武阳公,你们把他叫来才配跟我说话。”

房仲仰天冷嗤一声,道:“井底之蛙,自高身份,适足显见寡陋无知!”心中想道:“原来他只晓得老山主的威名,无怪如此狂傲!今日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日后便不能踏入岭南之地了……”

温老大挥手道:“去,把泥土翻开!”容色之间,似是毫不把房仲放在心上。

文开华这时泛起一种奇怪的情绪,她觉得对方与房仲之争,好像是冥冥中的天意有所暗示。假如对方赢了,把赵岳挖出来,那就是说:老天不让她把这段苦恋埋葬,若是房仲得胜,天意便是暗示她忘掉赵岳,跟随房仲而去。因此她一直都不做声,这时甚至退开一旁,大声道:“目下此事恕我袖手旁观,房兄好自为之!”

房仲傲然一笑,答道:“你尽管在一边瞧热闹。”

岑老四洗老五已堪堪走近土坑,房仲有意显露身手,忽然跃过去,挥轴猛扫,岑洗二人赶紧招架,却是以攻为守,岑老四的单刀直搠房仲腰胁,洗老五的三角钢锉疾攻他小腹。

玉轴书生房仲哈哈一笑,手中玉轴蓦地缩退,“叮叮”两声,这一招已封住岑洗二人两般兵器。岑洗二人但觉敌人玉轴上传来一股强劲力道,若是撤退,对方这股内力使得以乘虚攻入,齐齐大惊,急忙运聚内力相抗。

表面上瞧起来他们似是故意拚斗腕力,文开华深悉房仲武功高强,还不怎样,那温老大却暗暗失惊,顿时收起轻视之心,于二姐姜三姐和马腾等数人却瞧不出来,还在等着房仲腕力敌得过或敌不过岑洗他们。

温老大心念一转,低低吩咐了几句话,便大踏步上前,喝道:“房堂主好深厚的内力,待我领教领教!”

房仲玉轴一推,岑洗二人震退三步,这才回头道:“不敢,不敢,本座在铁柱宫内四堂中只是最末的一个,若论内力造诣,文堂主更在本座之上。”

文开华道:“休扯上我!”温老大钓竿微颤,鱼丝末端的铁钩划出尖锐响声,旋飞攻到,他这枚铁钩甚是粗大沉重,势道之强劲,宛如流星锤一般。

房仲喝一声“好手法”,玉轴迅击出去,“当”的一声大响,对方那枚大铁钩虽是荡开老远,但房仲手腕也震得一阵麻木。

双方都大略摸出对手的斤两,温老大钓竿一震,那枚大铁钩在空中划个圈子,凶猛袭到。房仲眼见铁钩势道更加劲急,心想须得抢近他身边,铁钩威力不攻自破,当即施展身法,设法欺入。

温老大见他身法神妙,功力深厚,晓得若是施展大来大往的招数,无法阻遏得住对方扑近身边,顿时手法一变,那枚大铁钩不再飞旋回房仲,只在房仲面前数尺之内,扫劈钩挂,宛如短兵器近身肉搏一般。

众人得见如此神奇的手法,都瞧得呆了,洗老五最是狡猾多智,心想大哥武功极高,尤其这钓竿铁钩手法,是他自创,决计学不来,多看无益,还是设法扰乱敌人心神为佳。

四下一瞥,只见敌我双方都全神观战,便取出小铁铲,悄悄溜到土坑边,迅快挖掘。

一忽儿工夫已经见到赵岳背脊。他为人最是细心,忽地生疑,忖道:“这厮被我点穴后抛落坑内,分明是朝天仰卧,几时翻过了身子?”

恶蛟马腾也是时下江湖高手,极是精干,这时已发觉洗老五的举动,毒念顿生,一声不响的取出一节圆筒,对准洗老五背脊,一按机括。弹簧之声“蹦”的一响,一道晶光劲急射去,发出极是强烈的破空声,速度之快,比起手发的暗器要快上一倍有余。

双方相隔虽远,可是这道晶光一晃便到,洗老五自家还不晓得,但于二姐姜三姐及岑老四都瞧见了,他们一看便知洗老五绝不能逃脱大难,一个个只惊得直冒冷汗,目瞪口呆。

那道晶光去势之快,无与伦比,直取洗老五背心要害,快要击中之际,忽然向左一歪,恰好从洗老五胁下擦过,把衣服挂裂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一来连马腾也惊得目瞪口呆,定一定神才大声喝道:“文堂主何故出手救敌人一命?”于姜岑三人却发出欢呼之声,涌奔过去,卫护住洗老五,让他继续发掘。

文开华道:“马兄这话毫无道理,你瞧我出手的么?”

马腾道:“不错,在下亲眼见到堂主手指一弹,发出细如绿豆的暗器,撞歪了在下的‘戮鲨晶刺’!”

文开华笑道:“马兄的‘戮鲨晶刺’乃是武林中极霸道的独门暗器,在水底尚可使用,试想劲道何等厉害,岂是一指之力发出体积细小的暗器所能撞歪的?”

恶蛟马腾怔了一下,道:“堂主之言有理,还望堂主宥恕在下失言之罪。”

他们的对答,温房二人都听得明白,温老大蓦地收回铁钩,喝道:“等一等再打。”

房仲明知这敌手不易应付,正合趁机上前迫攻,教他无法再用铁钩遥攻。但他到底是一时高手,身份攸关,这个念头一现即隐,压轴不发,微笑道:“温兄有何话说?”

温老大眼睛左顾右盼,说道:“我先找一个人。”

房仲身为铁柱宫内四堂堂主之一,机智武功皆非常人可及,略一沉吟,已经恍然大悟,随即萌生毒计,说道:“原来如此,你何不到江水上那座竹屋之内找找看?”温老大怔一下,道:“这话甚是,喻慧到底死了没有,一瞧便知!”

房仲向马腾使个眼色,着他准备下水擒捉温老大,原来他算准温老大若是跃上竹屋,那时只须略施手法,就可使竹屋塌倒。

于二姐听见喻慧二字,猛的机伶打个冷战,尖声叫道:“谁说她未死的?”

温老大冷冷道:“我说的!只有她炼成干元五指功夫的人,才能用细微暗器击歪那‘戮鲨晶刺’。”

恶蛟马腾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双眼死瞅住文开华。玉轴书生房仲暗暗叹一口气,转眼向文开华望去,大声道:“文姑娘,在下这就暂行撤退,你跟我们一起走?抑是留在此地?”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大感惊讶。温老大也暂停搜索之举,狐疑地望住他们。

文开华指一指土坑,道:“房兄未能阻止他们掘开此坑,我们只好暂行分别!”她暗示说她内心的愁怨本已埋葬,但房仲无力使她当真永远埋掉,是以目下不能跟他去,房仲自然明白,颔首道:“好,在下先告辞了!”转身大步奔向坐骑,马腾等三人紧紧跟随。

四人跃上马背,马腾低声道:“堂主放过文堂主之举,属下不敢多说,但那岭南数人岂可轻易放过?”

房仲道:“他们之间另有恩怨纠纷,咱们犯不上促使他们团结对外,且待他们闹过之后,说不定实力大见削弱,再说赖堂主也快要赶到,若是有他在场,咱们稳操胜券,不须有伤亡之虞了!”

马腾骇然道:“姓温的武功竟可以与堂主匹敌么?怎的武林中从未听过这一号人物?”

房仲道:“他们为了私人恩怨,无暇在江湖走动,所以名头不显,这也不足为怪。本座只是奇怪他们与南荒门的玉指龙女喻慧,有何牵扯干连?”四骑边说边向前驰去,不久已消隐不见。

于二姐跃到文开华身边,满面狞恶之色,喝道:“喻慧到底死了没有?”

文开华淡淡道:“我怎么晓得?你自家不会去瞧瞧么?”

温老大纵落于二姐身边,问道:“二妹为何询问于她?她怎会晓得?”他口气极力装出平淡无事,双眼却发出烈火一般的光芒,盯住她手中的钓竿。

于二姐一直望住文开华,所以不曾察觉温老大的奇异表情,口中应道:“她跟喻慧在一起住了许多日……”

温老大哦一声,突然伸手抓住她后颈,内力一发,制住她要紧经脉,于二姐丝毫动弹不得。

姜三姐岑老四都齐齐惊叫道:“大哥你干甚么?”温老大厉声喝道:“我要问她这根钓竿作甚么用?”

于二姐面上泛出惨淡之容,苦笑道:“我两年前便找到了你们,见你每日钓鱼让那贱人捞起食用充饥,气恨不过,便弄了这根钓竿,把每一条鱼钓起来,暗暗放上附骨针,再挑落江中,让她食用,但想不到她直至今日才死!”

温老大越听面色越发惨厉,她一讲完,便即大喝道:“我不把你这贱人分尸碎骨,难消心头之恨……”

洗老五忽然大叫道:“奇怪,难道我们独家五阴点穴手法也能够自行破解的么?”

他明知此时大哥二姐正在性命交关之际,说甚么都不管用,恰好又被他发现赵岳身上并无穴道被制之象,连忙大声叫喊。

果然温老大闻言一怔,道:“你说甚么?”洗老五道:“这厮已被我们点了穴,抛落坑内。本是仰卧姿势,现下变成俯卧,身上穴道也消失被制之象……”说着抱起赵岳,丢上地面。

赵岳缓缓坐起身,道:“我本来动弹不得,后来那位姑娘在我身上撞了一下,便能动弹!”

他说的就是文开华,文开华白他一眼,他虽是满头满面泥污尘染,仍然掩不住俊挺轩昂之气,但觉一阵心酸肠断之感涌上来,赶快移开目光。赵岳因铁柱宫之人已走,不须再掩藏面目,当下转眼细看这一干人,但觉他们十分诡异,不知牵缠上甚么恩怨?以致听了半天还弄不清楚。

温老大喝道:“胡说,这五阴点穴手法是本门不传之秘,别人怎能破解?”喝声中举步迫近赵岳,满面杀机,甚是森杀可怕!

赵岳忖道:“这厮态度如此凶恶,难道为了这一点事就要杀人?”当下运功戒备,打算他一下杀手,就施以反击。他一生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最恨的就是秉性残酷,动辄杀人之辈,是以毫不迟疑地作反击的打算。

文开华冷笑一声,说道:“五阴点穴手法虽是秘传之学,但不见得天下间就无人识得!”

姜三姐尖声喝道:“难道你识得这一门手法?”

文开华淡淡道:“我识便怎样?不识又怎样?”

赵岳站起身,眼见于二姐面色青白,被温老大抓住颈后,全身动弹不得,不禁激起恻隐之心,接声道:“你们说的都是题外文章,我倒想晓得你们的老大打算把这位于二姑娘怎么样?”

姜三姐冷哂道:“那是本门私事,用不着别人多管。”她面色一变,望住文开华,又喝道:“你到底识得不识得本门的点穴手法?”

这时候整个局面暗生变化,首先是那温老大,神情全然消失了凶厉之容,反而微见惨黯,岑洗二人显然轻松得多,他们两人原先十分紧张失措。

文开华似乎触动心事,目光凝结不动,陷入沉思之中,赵岳觉得这气氛转变得十分古怪,讶然向众人打量一眼,茫然道:“喂,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都不答理,目光俱集中在文开华面上。温老大突然一挥手,把于二姐摔开六七步之远,冷冷道:“我去瞧瞧喻慧的遗体。”放步奔去,跃入竹屋之内,那座竹屋发出了咯吱咯吱之声,摇颤幌荡。文开华叫道:“小心屋子塌倒!”

姜三姐道:“这事不劳姑娘挂心,我们的问题你还未曾回答呢!”

文开华道:“喻大姊的遗体在屋内,我为甚么不挂心?这都暂时不提,且说这五阴点穴手法之事,你们先回答我,难道这一路手法天下别无他人识得?”

洗老五应道:“不错,以目前说来,天下间只有我们师兄弟五人识得!文姑娘是否识得这门手法,于本门盛衰有莫大关系。”

赵岳见他们老是钉住这个问题,果然关系十分重大无疑,当下道:“开华,你就把真相告诉他们吧!”文开华眼睛一瞪,怒道:“你凭甚么叫我名字?”

赵岳一愣,讪讪道:“对不起,在下一时失言……”心中甚是难过,暗想从今以后已无一个亲近之人了。

洗老五仰天一笑,道:“原来这位罗兄也是铁柱宫之人,怪不得会翻转身躯,以免被铁柱宫之人见到真面目!”他只凭赵岳叫唤文开华名字这一点,便察破许多隐情,果是才智过人之士。

赵岳苦笑一下,说道:“在下以前虽与文姑娘相识,但却不是铁柱宫之人!”

竹屋中传来一声长啸,尽是悲怆伤情之意。洗老五轻轻道:“喻慧果然死了!”于二姐愤愤道:“大哥为了迷恋这贱人,竟不惜违誓泄秘,诸位弟妹们不必多问,可照本门规矩行事!”

姜三姐双眉一皱,说道:“等回去再说可好?”岑老四接口道:“回去也不行,他是我们的大哥啊!”于二姐怒道:“他身为大哥,更不能违誓犯规。”

洗老五缓缓道:“二姐所说极是,不过大哥的一身功夫远超我们之上,若是他不肯如誓行事,只怕不易解决。”

文赵二人这时已听出一点眉目,文开华吃一惊,忖道:“这个责任完全在我身上,喻大姊本来不让我阅看那本‘五阴秘录’,但我仍然看了,才识得五阴点穴手法。”

这时岭南派四人交头接耳地细声商量,文开华又想道:“喻大姊那一日要我把五阴秘录找出来,丢在江中,曾说这本秘录,便是岭南派的温老大暗下送给她,等如性命荣辱都交在她手中,表示爱意之诚,可惜她不能接受,所以多年来都不翻阅。其时我不大明白,只知喻大姊的南荒门,与岭南派许多世代以来,结下不解怨隙,温老大把师门秘艺交给喻大姊,自可见出爱意坚诚。直到后来我阅看过那五阴秘录之后,才感到其中另有隐情,只因这本五阴秘录之中,最重要的‘五阴点穴手法’,若是融会在干元五指之中,威力顿时加添许多,而这两种武功,其中有许多暗合奇妙之处,似乎原本就是同一路子的功夫!目下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又明白一事,那便是温老大送她秘录之意,除了表示爱意之诚以外,还暗示如若喻大姊肯翻阅秘录,便是愿意嫁他,也就是说南荒岭南两派从此又团结为一,此中深意却不是他的师弟妹们所能了解……”

竹屋中悲啸之声,随风不断地飘送过来,文开华深感此事非同小可,须得为温老大着想,免得无辜送了性命。她想剖说其中详情,忽见于二姐姜三姐眼中都射出恶毒的光芒,登时明白这两个女子敢情都暗恋着温老大,现下因爱妒而生恨,势必极力鼓动岑洗二人一同杀死温老大,决计非是这等言语所能解释。何况温老大把师门秘录送给喻慧,喻慧虽然没有翻阅,她们仍可入之以罪。心念一转,便大声道:“我老实告诉你们吧……”

于姜等四人齐齐转眼望住她,文开华接着道:“我根本不懂得五阴点穴手法……”于二姐冷笑道:“这话怎生能教我们相信?你分明在喻慧处学会本门秘艺。”洗老五也道:“文姑娘这话实是教人难以置信,试问这位罗兄怎生能够恢复自由的?”

文开华道:“那你们就得问他了!”赵岳茫然道:“我……我说过啦……”

洗老五道:“别家的点穴手法可以撞得开,但敝派五阴点穴,却不是无意碰撞之下能够解得的。罗兄若是没有别的托辞,那就不必再说啦!还有文姑娘一片好意,怕敝派发生阋墙之事,所以饰词代敝师兄解脱,盛情隆谊,敝派绝不敢忘……”此人心计高人一等,明知文开华武功高强,若是多事插手,极难应付,是以抢先把好话说了,好教她无法插手。

于二姐冷哼一声,道:“老五你敢是忘了本门规矩?”洗老五赶紧向她打个眼色,说道:“小弟岂有忘记之理?本门规矩有一条是恩怨分明,文姑娘这番美意,我们稍后定必竭力报答!”

文开华何等聪明,心想原来他们解决了温老大之事以后,还要取我性命,不让师门秘艺流传出去。当下淡淡一笑,说道:“我根本不放在心上,诸位爱怎么办都行!”这话带有双关之意,却不知对方懂了没有。

岑老四心眼较为老实,大声问道:“罗兄,你究竟怎生得解穴道禁制?”

赵岳凝神一想,记起他们点的是胁下“日月穴”,指力甚是阴柔细长,他此时已博通天下好多家派的武功,造诣已达武学大师的地步,这一想之下,忽然大悟于心,当下微微一笑,道:“贵派的点穴手法,乃是以柔劲封闭同属一经的别一处相应穴道,在下约略识得,故此当‘日月穴’被点之际,便暗中运气封住‘风市穴’,又用指力隔断足少阳胆经,是以其实未曾被制。”

众人听了这话,面色大变,连文开华也是如此。原来赵岳说的竟是五阴点穴的破法,而不是解法,他识得解法,已经足以教人大吃一惊,何况是破拆的法门,教岭南派诸人及文开华焉得不骇讶交集?其实赵岳却是仗着先后天真力融会为一,秘锁玄关已通,因此可以随意移经换穴。早先穴道被点之际,对方手指所落之处,根本已没有了穴道,自然不会被制!

于二姐最先恢复冷静,回顾数人一眼,说道:“你们都听见了?这真是咄咄怪事……”她话声略略一顿,又道:“老五,去瞧瞧大哥怎样了,莫要出了岔错!”

洗老五应道:“二姐的话极是,小弟这就去瞧……”放步迅快奔去。

赵岳甚感惊奇,心想他们刚才气势汹汹,似是要合力对付温老大,前后不到一盏茶时分,忽然又对他大表关怀,竟不知是何道理?

文开华头脑比他灵活缜密得多,自个儿微微一笑,走开一旁。

于二姐说道:“罗兄果然没有吹牛,那‘日月穴’的解法确是如此。但倘若我们出手点的是掌内‘少府穴’,罗兄可有防御之法?”

赵岳微微一笑,心想那干元五指之中有一招辛辣指法,正是袭取掌内“少府穴”,他参透对方五阴点穴手法,大半原是从干元五指领悟出来,刚才既是说对了,目下也就不觉其难,说道:“若是‘少府穴’被袭,便须自闭‘青灵穴’,同时以真气隔断‘手少阴心经’,当可无事。”

岭南派诸人又是一震,于二姐高声道:“想不到敝派无上功夫的点穴心法,碰上罗兄却不值一钱!”

河边有人应声道:“那也不见得,待愚兄考一考他才知真假!”

赵岳不须回头去瞧,已知应声之人,正是岭南五人之首的温老大。不服气乃是人之常情,赵岳觉得不解的是他怎的忽然又赶上岸来,倒像是那洗老五特意去喊他似的。

他也懒得多想,但觉这一帮人无不脾性古怪。温老大又道:“诸位弟妹仔细听着,咱们秘传的点穴手法,不比别的家派,须得本身功力修为达到某一水平,才能施展,功力越深,这一门手法威力越大。像你们二姐已炼到借力生力,旁攻别穴的地步,便是踏入上乘境界的初步了……”

众人无不凝神静听,文开华却乘机退到河边,离得更远。

温老大接着又道:“罗兄乃是大行家,请评兄弟这番谬见!”

赵岳道:“不敢当得这话,在下也不过一知半解,温兄功力卓绝,岂有置评余地?”

姜三姐和岑老四都惊讶相顾,低声窃语。原来他们都觉得赵岳语意极是真诚,似乎不是装作。但于二姐却低低斥道:“别多说,赶紧调匀真气,蓄聚内力,准备出手……”

温老大哈哈一笑,傲气凌人,说道:“罗兄虽是谦语,但事实也正是如此,若是兄弟出手点你‘少府穴’的话,只怕你无法安然无恙!”

赵岳平生与“武功”二字结下不解之缘,这刻他也不是争强好胜,只是由于兴趣和习惯而潜心究思这话。沉默了顷刻,便道:“罗兄虽是领袖一派,功力超绝,但除非是炼成了‘干元珠’的无上指功,不然的话,势难在一指点落,劲道被阻之时,立刻旁攻‘劳宫’‘鱼际’两处异经之穴……”

温老大面色微变,说道:“罗兄博通各家上乘武学,教人极是佩服!”

洗老五喃喃道:“罗单文……罗单文……”突然高声说道:“大哥,小弟们这次北上,路上得知天下武林近十年崛起的高手,却没有一位是姓罗名单文的!”

文开华远远听见,心中涌起一阵感伤,忖道:“他化名为单文二字,分明是取单云仙和我两人的姓氏,但他仍然把单字排在文之上,可见得他的真心……”

直到此时,文开华才当真心灰意冷,下了最大决心,只等喻慧遗体下葬之后,便悄然远扬,永远不再与赵岳相见。

温老大听了洗老五的话,讶道:“不可能,不可能,以罗兄这等功力,已可列入当世一流高手之内,怎会默默无闻?”

于二姐冷笑道:“也许他只是纸上谈兵之辈,我们且出手一试!”

温老大没有做声,心中却不以为然,只因赵岳一开口就说出“干元珠”的无上指力,这正是本门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功夫,天下武林家派中还有不少指功,但只有这“干元珠”适合五阴点穴之用。

所谓“干元珠”指功,便是南荒门仗以跻列三门四派之列的神奇功夫,足以与少林楞迦金刚力、武当九转玄功、华山广寒阴功等神功相提并论。此功炼成之后,能够运气成珠,从指间弹出,封经闭穴。昔年南荒门威震武林,便是因为这干元珠极难抵御,同时未有内乱,现下已变成岭南派的“五阴点穴”手法未曾失传,那时候单是那一套“干元五指”的掌法,便已天下无敌。

赵岳虽然不晓得这些秘辛隐事,但他学识了“干元五指”,加上其它各家武功融汇之下,思力卓绝一代,只须得到些许暗示,便参悟许多深奥道理。除了提及“干元珠”功夫之外,还说到“劳宫”“鱼际”两穴之名,这两穴前者属“手厥阴心包络经”,后者属“手太阴肺经”,这两穴正是五阴点穴手法变化时唯一可攻的途径,尤其是“鱼际穴”极难涉想得到。

那于二姐双手插入囊中,取出之时,只见她十只手指指尖都套上一样五寸长的钝头钢管。赵岳摇头道:“在下正是纸上谈兵之辈,若是口头谈论,可以奉陪,如是当真动手,在下只好……”

洗老五接口喝道:“用不着假惺惺啦,你只管取出兵器好不好?我倒要瞧瞧你包袱之内藏放着何种兵刃?”他一向自诩智计过人,但赵岳却瞒过他耳目,使他觉得十分丢脸,当时因为认定他不懂武功,所以对他的包袱不大注意,现下知他不是凡庸之辈,便大加注意,可是瞧了半天,还瞧不出他包袱中是何等兵器?所以一接口,就迫他取出兵刃。

赵岳剑眉一皱道:“在下确实没有动手之意……”

于二姐缓步迫去,冷冷道:“你既深悉本门秘功,想必是南荒门后起之秀,咱们两家反正暗斗多年,今日明明白白地争一争也好!”

温老大闻言心头一震,暗想:“此人若是南荒弟子,只怕已从喻慧处取得本门秘录,此事非同小可!”他面色一变,挥手道:“二妹且退!”

他们五人早先虽有内斗之势,可是此刻共抗强敌,形势大变,温老大一言才出,于二姐便即应声退回。温老大道:“三妹四弟五弟一同上前,以五招为限。”姜岑洗三人各挺兵器,迅快扑去。

赵岳一瞥之下,已瞧出他们乃是施展一种连手绝学,不禁怦然心动,暗想:“这一宗绝艺,听房仲的口气,似是不易破解,若是学到手,由数高手施展,武阳公或者也无法攻破。”他别有用心,便不退避,朗声道:“诸位苦苦相迫,在下只好出手招架了。”

话声中三般兵器已攻上身,赵岳踏步急闪,一连腾挪了四个方位,他的身法迅快如电,姜岑洗三人的招数连续落空,但他们攻势越见威强狠辣,迫得赵岳无法不出手抵御,只见他指头嗤一声点去,正好点中姜三姐左手柳叶刀,露出一丝空隙,立即打隙中闪出。于二姐惊道:“大哥,你瞧这一指可不是南荒门干元指法么?”温老大面色沉重,点头道:“正是南荒门手法!”

赵岳闪出圈子,立即展开反攻,只见他拳打掌劈,招数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去,每一招都奥妙无比,而且都不同家派。

姜岑洗三人立即缩小圈子,严密防御。赵岳不论从那个角度进攻,总要碰上其中两人合力施为的神奇招数,眨眼间赵岳已连攻七八招,竟无法入手,心中甚喜,忖道:“若论联防之术,当以他们这一门功夫,为天下之冠。武当派的三才剑阵,有攻无守,还不是上乘之作……”

他进攻时的身法快逾奔雷掣电,旁视之人但觉他化为四五个人,从四方八面进犯。于二姐面色如土,低声道:“大哥,我们一同出手吧!”

温老大摇摇头,面上神色已不似早先沉重,道:“不要紧,此人一身所学,武功虽是博杂无比,但一则功力有限,二则似乎不是南荒门传人……”

赵岳攻了十多招之后,才发现他们联防之术有一处破绽,当即欻然退开寻丈,说道:“诸位若是愿意停手罢战,在下感激不尽。”

于二姐冷冷道:“凭的甚么?哼!你以为占得攻势,便稳赢了,是也不是?”

赵岳道:“在下实是佩服贵派这一路联防之术,本来有意偷学,但刚才忽然察觉尚有破绽,是以打消此念!”他故意点明此事,一则可以教他们知难而退,双方不伤和气。二则使他们用心推究出补救之法,免得碰上强敌之时吃亏!

温老大说道:“罗兄绝不是信口开河之士,敢问适才察看出甚么破绽?”

赵岳应声说出破绽,接着又道:“在下若是用出一招‘双龙藏珠’当可击伤其中两位。如是功力深厚之人,这一招更是可以连伤三位!”

温老大颔首道:“承教!承教!二妹,你出去领教罗兄几手!”

于二姐刷地纵出,两手伸直抓去。相隔尚有两尺,赵岳已感到她十只钢指上透来的劲力。

他心中微讶,忖道:“想不到她的功力造诣已不在三门四派之下。”当下施展腾挪之术,一口气闪避了她五招之多。于二姐忽然冷笑一声,五指斜刺抓去,这一抓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五只钢指之上发出“嗤嗤”锐响。

赵岳武功何等高强,虽是微微吃了一惊,脚下速度也相应加快。两道人影交错闪过,只听“蓬”的一声,一宗物事掉落尘埃。

远处的文开华骇了一跳,失声叫道:“小心啊……”赵岳陡然间精神一振,朗声应道:“放心,不妨事……”文开华这才察觉失言,不禁“呸”一声,道:“不要脸,我叫你么?”

赵岳微微一笑,百忙中把落在地上的包袱拾起,挟在左腋之下。原来于二姐突然全力攻出一招,虽是不曾伤了赵岳,却因五指加长了五寸之多,赵岳一时算不准,被她指尖划断了包袱的带子。

他单用一只右手,在于二姐十只钢指影中出没封拆,头头是道,于二姐虽是攻多守少,但气焰大见挫减。

温老大面色又恢复沉重,寒冷如水,手中钓竿轻轻颤动,显然内劲已运贯竿上。

赵岳得文开华一语,心情大变,此时已不想恋战,蓦地又使出干元五指的招数,一招“东海沉龙”,横掌扫出。温老大喝道:“二妹小心!”声音未歇,赵岳掌扫已化为指戳之势,轻轻在她背上点了一下。于二姐登时半边身子酸麻无力,踉跄退开,温老大一手拉住她,推开一旁,于二姐但感他手上一股内力透入关内,酸麻无力之感顿时消失。

赵岳两次取胜,使的都是干元五指,温老大自然瞧得出来。再者赵岳背上包袱坠地之时,曾经发出沉闷响声,由此可知这个包袱斤两甚重。温老大凭这个包袱,就可测出赵岳功力极是深厚,绝非他动手时那等浅薄。只因这包袱重达六七十斤,背在背上虽不算奇事,但动手相搏之际,丝毫不受包袱重量影响,便可想见功力之深!何况后来挟在腋下,单以一只右手就胜了于二姐。

他疾退数步,以便抡竿攻敌,于二姐则纵过姜三姐等人那边,与他们会合。

只听一声划空尖锐在众人头顶飞旋一匝,接着宛如电光石火般袭向赵岳。

赵岳一瞥之下,但见那枚铁钩劲道十足,尤其是在空中旋荡一匝,更添威势。不敢怠慢,提聚真力,一掌劈去。掌力离手之际,排空呼啸,劲风旋激,声威大异早先两战。于姜岑洗四人只瞧得心头大骇,尤其是姜岑洗三人,一直把赵岳捏弄,此时都不禁想到若是这人那时节翻脸动手,今日已非如此局势了。

温老大阴森森哼一声,暗中加上几分阴柔内劲。只见那枚大铁钩被掌力挡得势道微微一滞,忽地刺破掌力,直攻入去。赵岳大吃一惊,右手直伸如剑,弹指间连劈七次,脚下方位也是瞬息万变。

那枚铁钩顃来顃去,总是不离他面门胸口等大穴要害。铁钩后面长长的鱼丝抖得笔直,一点不似是极柔软之物。赵岳使了峨嵋七煞剑法中七路之一,仍然未能平反败局,当即人随剑走,连发三招。这三招味道气势大不相同。那七煞剑法诡奇辛辣,这三招却大开大阖,自有横绝宇内之概。

温老大被他神奇剑法迫得无法下手,心中也是大骇,暗想:“此人一身兼精各家上乘剑法,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今日若不趁此机会取他性命,只怕日后再无机会。”于是运足全身功力,贯注铁钩之上,盘空飞旋,伺机取他性命。

这只是刹那间之事,但文开华以及岭南派诸人,已有透不过气之感。

赵岳只能竭力防御,无法争回主动之势,大是凛惕,暗忖:“此人武功奇诡,内力深厚之极,环视当今武林之中,除了少林一梦头陀和武当青岚道长之外,恐怕已找不到可以与他争锋之士!”他想是想,手底却不敢有丝毫怠懈。只见他长啸一声,身形破空飞起。于二姐等人都吁口大气,静等赵岳落地之后,瞧瞧是死还是活。

温老大却跟他们想法全不一样,他本来屹立不动,单以鱼丝铁钩飞旋之势袭敌,但这时也迈开脚步,纵横游走。这一来铁钩招数自然更加灵活变幻。

赵岳飞上半空之后,宛如神龙游翔,屈折盘旋,来往自如,一连改变了四五个方向。右手化作剑式,破空有声。这一路剑法正是昆仑派的“云龙大八式”,天下只有这一家剑法,可以在半空中改变方向,而威力越增。于姜等人,这才晓得温老大见识眼力,确实高出他们许多,事先避实就虚,极力保持先手,钦佩之余,不觉齐齐喝采。

赵岳落地之后,仍然被铁钩围攻不休,局势毫无改善。耳中听到采声,不由得激起已死的雄心豪情,蓦地一拳隔空劈去。拳力呼啸而出,威势又与第一次的掌力大不相同,原来他这番已用上“楞迦金刚力”。

温老大源源运出柔劲,但这次铁钩被拳力一冲,顿时弹了回去。温老大面色一变,迅快纵到赵岳一丈之内,舍下鱼丝铁钩不用,单以那根钓竿攻敌。只见他挑扫点戳,手法诡奇无匹,柔软的竿梢划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赵岳只有一只右手可用,要应付这一轮猛攻之势,实是十分困难。要知比武拚斗之时,必须有攻有守,才能待机而动,一举战胜。目下赵岳纵是抵御得住对方钓竿攻势,但因对方竿长及丈,无法得以反攻敌人,也就是说,不能使出以攻为守的招数,这一来,便只是捱打的局面,自然吃亏万分。

温老大连续猛攻了五招,已经占尽上风。他竿尖所指之处无一不是人身大穴,手法极是辛辣。

赵岳眼看势色不对,赶紧施展出“生死擒拏”手法,突然间,自双膝以上向后仰退。温老大竿尖恰恰点到他上胸前面,若然他不是炼成这等奇妙身法,势必被他这一竿点中胸口要穴。说时迟,那时快,赵岳右手疾出,已抓住钓竿末梢。

温老大平生出手拚斗,从无兵器被敌人抓住之事,心头又是一凛,口中发出一声厉啸。钓竿一抖,末梢处忽然断折。

赵岳手中只有尺许长的一段细竹子,当不得兵器用,眼见温老大的钓竿再度攻到,只好扔掉竿梢,出手封架。

于姜等四人这时已一齐向赵岳迫去,赵岳陡然一伸手又绰住钓竿,大声喝道:“在下非是铁柱宫党徒,诸位若然苦苦相迫的话……”

于二姐尖声插口道:“苦苦相迫便怎样?”喝声中已扑到赵岳身侧,出手迅攻。紧接着姜岑洗三人也都扑到,各各挥动兵刃攻去。赵岳当于二姐袭到之时,把手中抓住的钓竿向她推去。钓竿彼端的温老大运足内力抢夺,仍然被他拉得跨开两步。

直到这时,温老大才心服口服,自然不管在招数手法上也好,在内力造诣上也好,都无法赢得这个年轻轩昂之人。他心中又是惊骇又是妒恨,不过总算是老谋深算,早一步发动攻势,迫使对方无暇取出兵器。

赵岳借钓竿挡了于二姐一下,随即松手,“呼”地一拳劈去,把姜岑洗三人迫住。

温老大丢下钓竿,双手插入怀中迅即取出,十指指尖都多了一节钢管,长约五寸,就跟于二姐的一样,猱身扑近赵岳,十只钢指发出嗤嗤破空之声,向赵岳抓去。这五人合围之势一成,声威大不相同。首先是温老大的十只钢指,破空之声越来越刺耳,似是因得其余四人助他防守,得以全力进击。其余四人的威势,都有显著的增加,从四方八面围攻敌人。

赵岳只有一只手,更是难以招架,转眼之间,身上已挨了一记三角钢锉和被于二姐钢指扫中两次。

文开华见了这等情状,又好气又是好笑,叫道:“你不会把包袱丢掉么?”

赵岳精神一振,左臂一松,包袱掉在地上。当即以双手应付四方八面的攻势,局面顿时大见稳定。

温于等五人见他被己方击中数次,依然行若无事地动手,可见得他一身武功几乎已达金刚不坏之体的地步。又瞧出他最是忌惮温老大的钢指和姜三姐的双刀,于是其余三人都减少攻击招数,全力掩护温姜二人,让他们得以放手全力出击。

眨眼间激斗了二十余招,赵岳大声道:“文姑娘,找把剑给我用一用!”文开华鼻子一皱,答道:“从前我样样都依你,现在不行啦!”赵岳道:“在下不忍伤了他们几位,才要用剑,你做做好事,并非是为了我做……”

温老大怒喝道:“放屁,本门联防之术天下无双,不管你有兵器在手与否,都没有用处。”

赵岳大喜道:“这话可是当真?”心中却想:“若是当真天下无双,这几个人就可以跟武阳公一斗了。”

于二姐喝道:“真不真一试便知!”赵岳道:“这话有理。”左拳右掌,各运神功劈扫出去。他左拳使的是楞迦金刚力,右掌使的是九转玄功,一刚一柔,皆是当世称绝的功夫。

温老大口中发出暗号,五人各从不同方位抵御这两种不同的神功。赵岳但觉拳掌之力波起浪伏,竟无法控制得住,霎时已被他们合力卸消。他心中存有以他们应付武阳公的想法,是以反而暗暗欣喜。

当下续运神功攻去,所使出的手法,皆是当今三门四派的秘艺,但见他拳路威猛如雷霆,掌势柔韧如丝藤,迫得对方五人团团直转。

文开华见到他这等凛凛威势,芳心中涌起阵阵说不出的情绪。但随即又想起他的薄幸无情,宁可娶一个蠢俗之女不肯要她……此念一生,但觉满腔怨愤难以抑制,举步向战圈走去。

激战中的双方见她走近,都不觉弛缓下来,瞧她要做甚么?

文开华恨恨的瞪住赵岳,芳心中千回万转。她深知赵岳武功中的弱点,只须联合其余数人与他拚斗内力,以他目下情况,势难赢得六人之力。于是在拚斗之中,便可趁他体内一缕阴寒之气突然发作之时,取他性命。因此她只须一出手,赵岳性命便难保存。而到了拚上内力之时,纵想打消杀他之念也办不到,除非是她自愿反而死在他内力之下。

赵岳见到她面上阴晴不定的面色,大是讶异,问道:“你干甚么?”文开华冷冷道:“我在想要不要杀死你?”赵岳苦笑一下,答道:“我的性命贱如虫蚁,一切荣辱祸福,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我劝你不用动手……”

温于等人都觉得这话答得奇怪,姜三姐道:“文姑娘,别听这臭小子的话,哼!这种长得好看的男人,最靠不住!”

文开华知道她极是偏袒女性,憎恶男人,当下颔首道:“谢谢你,我不会上当的!”

于二姐接口道:“他若是对不起你,何不出手合力杀死他出气?”文开华道:“我正有此意,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们杀死他,倒不如放他苟活世上……”

于二姐讶道:“这话是甚么意思?”文开华道:“我晓得他活着比死了痛苦得多,所以不想杀死他!”

温老大陡然跃开丈许,赵岳得此空隙,便即冲出圈外。众人都十分奇怪温老大何故停手,因此目光都集中在他面上。温老大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原来罗兄也有生不如死之感,我们可说是同病相怜……”

于姜二人面上,都泛起愤愤之色,岑洗二人却同情地摇摇头。这一来变成三个女的同一阵线,四个男的又是一路。文开华冷笑道:“他心中虽是另有恋慕之人,也是不能如愿结合。可是他的生不如死,却不是为了此事!”

温老大讶道:“真的?世上除了这事之外,还有甚么值得以生命换取的?”

赵岳大不以为然,朗声道:“温兄此言差矣,试想古往今来,多少圣贤豪杰,舍弃生命,成仁取义,这岂是区区一个‘情’字可比?”

温老大摇头道:“我们气味不投,看招!”跃上去出手猛袭,同时之间发出暗号,于姜等四人齐齐攻上,又形成合围之势。

文开华思潮起伏,情绪变化极是剧烈,过了一会,终觉无法出手杀死赵岳。轻叹一声,想道:“我既是无法割舍此情,又不能嫁他为妻,活着也没有趣味,不如了结此生……”

她目光扫过地上的包袱,突生奇想,忖道:“我抱着这个包袱自沉江底,他若是打捞此物,便须把我尸身一并捞起,那么以后就永远都忘不了我……”想到这里,面上泛起凄苦的笑容,却更加动人。

她过去拾起包袱,向江边走去,赵岳惊道:“文姑娘,你上那儿去?”他仗着武当少林两种神功,迫得对方五人无法近身,所以能够从容说话。

文开华脚步一滞,反问道:“我若不走,便又怎样?”

赵岳明知她话中深意,可是他自问已经没有资格说出任何承诺之言,只好说道:“我能怎样呢?”

文开华自怜地笑一下,说道:“好吧,我告诉你,我要到一处你永远找不到我的地方!”

赵岳却会错了意,心想原来她要远走天涯,设法忘记我,好嫁给房仲。于是默然不语,也忘了问她何故取走“云旗”。

文开华走到江边,跃上竹屋。温老大趁赵岳心神不定之际,连发暗号,占取攻势。“砰”的一声,赵岳背上挨了一记钢锉,幸而他秘锁玄关已通,先后天真力融会为一,背上虽是一阵剧疼,但体内真气如珠走玉盘,迅即复原。

他奋起精神发招反攻,立时又平反局势。不过那五人联防之术,确是神妙无比,任他如何进击,都能化解。而且激战了这许久,没有一个人的招数内力,以至情绪与开始之时不同。

这正是他们联防之术的惊人之处。任凭对方功力何等高强,只要攻不破他们的联防之术,迟早会感到内力不继,那时节自然得落败。

赵岳大声道:“诸位联防之术果是天下无双的绝艺,但在下若是取出兵器,不知诸位可抵御得住?”这话说得甚是真诚,毫无借机罢手或者另生诡计之意。温老大傲然道:“你的为人是另一件事,但一身武功却教我甚是佩服!好,你取出兵器!”

他发出暗号,五人立即散开。赵岳道:“在下的兵器就在包袱之中……”说罢,赶紧向江边奔去。才到江边,只见那竹屋一阵摇幌,几乎倒塌。赵岳吃一惊,叫道:“文姑娘……文姑娘……”

屋内传出文开华一阵狂笑之声,接着又尖叫道:“你可想喝点江水?要的话就到屋里来……”

不但是赵岳,连温老大他们也都呆了。赵岳喝道:“你怎么啦?掉落江中可不是好玩的!”

温老大喝道:“别把喻慧的遗体也弄落水中,否则我绝不饶你!”

文开华纵声狂笑道:“那时你还找得到我么?”温老大不觉一怔,答不上话。

赵岳凛然道:“文姑娘,在下果真是生不如死,因此在下不辞陪你葬身江流之中。但只求你暂缓须臾,待我找到足以与武阳公为敌之人才死,可使得么?”

文开华道:“狗屁,你找你的,干我甚事!”

赵岳道:“请姑娘赐还孙老前辈的云旗!”

文开华没有做声,过了半晌,倏然出现在屋门,满面泪痕,一扬手把包袱扔到岸上。赵岳大声道谢过,深深注视她一眼,之后便转身走开,一言不发。他这等举动,显然表示决心陪她葬身江流,所以不必再说挽回或其它的话。

文开华见他如此坚决,心中陡然觉得甚是轻松,忖道:“我且瞧完他们这一场争斗才死便了!”

赵岳取出云旗接驳好,迎风一展,猎猎有声。旗面上泛射出无数金光银点,耀目生辉,极是富丽壮观。

温老大见他展旗手法别有出奇之处,立即用粤语吩咐其余四人,说了好多句话。赵岳朗声道:“在下这番出手,特用尽平生所学,诸若若有丝毫大意,只怕有伤亡之虞!”

于二姐尖声骂道:“少说废话,我们死伤了与你何干?”温老大也道:“动手拚斗之际,伤亡也不算是意外,罗兄即管动手!”

赵岳仰天长啸一声,但觉一身恩怨虽是无穷无尽,却因死志已决,任何恩怨也不必再牵挂心中。顿时坦坦荡荡,甚是畅快。这股心情尽在啸声中抒发出来,四周树叶都被啸声震撼得簌簌乱抖。他单是这一股威势,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于姜岑洗四人都不由得退了一步,只有温老大巍然屹立,只面色更见沉重而已。

赵岳抡旗横扫出去,风声劲烈震耳,岑洗两人抢先招架,但云旗未到,那股劲风力道已经沉重如山般袭上身,把他们冲得连退两步。只见寒光连闪,那姜三姐的柳叶双刀已经砍破云旗风力,叮叮两声过处,这两刀都斫在旗杆上。她双刀虽被云旗弹起老高,但云旗去势也微见迟滞。

温老大于二姐齐齐发出吼啸之声,并肩抢将上去四掌同时推出。他们两人一共二十只钢指都点中旗杆,发出一阵连珠脆响。

赵岳至此感到云旗已无法使完这一招“横扫千军”的招式,双臂一抖,旗尖划空而起。与此同时之间,旗杆另一端末尾从他掌中滑出,疾挑岑洗二人。温于二人不救同伴,双双急扑出手攻敌。姜三姐双刀分开来使,左刀疾削敌手,右手斜破旗杆。

岑洗二人各以兵器砸劈旗杆,所取方位甚是奇特。赵岳泛起顾此失彼之感,当即以旗杆末端一点地面,飞身跃起。

双方暂时分开,但瞬息之间又再白刃相接,原来赵岳落下之时,云旗旋扫挑刺,加上那面三角旗卷拂之势,这一招竟然同时攻击对方五人。

温老大口中连发暗号,五个人在旗影所罩的方圆两丈之内盘旋奔跑。彼此方位一掉换,居然使得赵岳云旗攻势减去大半。

赵岳这一招乃是“云旗十八展”之内的“飞雪千里”,极是奥妙神奇,眼看攻势大半落空,斗然间旗面一展,便即卷住洗老五的三角钢锉。

他眼看向外一扬,便要把洗老五兵器卷飞,谁知人影连闪,温老大于二姐一齐抢近,温老大双手抓住钢锉,于二姐则十只钢指一落,牢牢抓住旗面边缘。此外姜三姐及岑老四的兵器同时向他身上斫去,他们五人的动作一气呵成,倒像是洗老五故意诱敌卷锉,以便己方之人下手一般。

赵岳健腕一振,同时错步移开数尺。这一振之力只把于二姐弹开七八尺,温老大和洗老五两人仍然抓牢钢锉,不曾松手,脚下只移动了两步。

赵岳自知刚才云旗这一振的威力只用出七成,若不是功力减弱,使得出十成功力的话,定可把钢锉硬夺过来,甚且可以震伤敌人。此时无奈只好化作“雷风相薄”的招数,先松掉钢锉,接着左旋右舞,激起阵阵风雷之声。这一招把温于等五人迫退寻丈,险险扫翻了岑老四。温老大口中不停的发出暗号,五个人此起彼落,忽进忽退,总是恰到好处地全力抵御住云旗攻势。

赵岳的“云旗十八展”眨眼间已用了八招之多,最厉害也不过迫得他们齐齐后退,他自知这是功力所限,有好几招之中的辛辣变化根本使不出来。

文开华远远见他八面威风,一派凌厉攻势,芳心之中也不知是甚么滋味。她一直设想不出,有甚么手法可以抵挡得住他这一路云旗招数?不禁想到那武阳公不知是否有破解手法?如若没有,赵岳岂不是就可取胜了?

赵岳发出第九招“漩入雷渊”,把五人迫开老远,突然收旗跃开寻丈,喝道:“诸位停手!”

温老大举起左手,众人果然都凝目止步。温老大道:“怎么啦?敢是招数已穷?”他也是无法测得透这面云旗的招数手法,因此猜想他这等神奇手法那有许多招,想是已经使完。

赵岳摇头道:“在下才使了一半,但觉得有点不对!”温老大暗中吃一惊,道:“既是只使了一半,为何停手?”赵岳道:“在下有不妥之感,是以罢手想一想!”

温老大傲然道:“罗兄这一路大旗打法,虽是天下无双的神奇功夫,但想击败我们师兄弟,却也不行!”

赵岳道:“这话说得不错,实则在下吃亏在功力不足,但即使在下功力十足的话,至多使诸位吃点小亏,无补大局。不过……”

于二姐喝道:“要打就打,那来的这么多废话!”

温老大沉声道:“不要急,让他说!”

赵岳道:“不过,在下总觉得你们这个联防之术有个漏洞,若是碰上武阳公,早就看准这漏洞而加以击破了!可惜在下一时想不出……”

文开华远远叫道:“你若是功力十足,也许能搅乱他们的阵势。”

赵岳摇头道:“不是,若是如此,我早就猜出来啦!唉,武阳公过人之处,只怕就在这一点……”

温老大皱眉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跟武阳公动过手,但你的名字却无人识得!这件兵器也未听人提过。”

洗老五道:“当日与武阳公动手而未死的,只有少林和武当派各一人,东海门高手赵岳则已经丧生!他的样子年纪似是传说中的赵岳,但赵岳一则已死,二则不是使用大旗……”

赵岳微微一笑,道:“云旗飞扬,铁柱销镕,瞧来天下间只有这面云旗可以克制得住他!”

这话不啻是说这岭南五高手联防之术也不能抵挡武阳公。岑老四恼道:“你这人好生没道理,明明破不了我们联防之术,偏偏硬说有漏洞,真是可笑之极。”

温老大道:“你们少说话,他的话绝不是胡乱讲的。我们若是得知漏洞所在,加以改良,那时便天下无敌了……”这话是用粤语说的,故此赵岳没有听懂。温老大接着说道:“罗兄不妨再行出手,也许就能求出答案!”

赵岳颔首道:“这话甚是。”当即运功蓄势,横旗待发。温老大用粤语急速地吩咐几句,众人散开布下联防之势。

赵岳双掌一旋,云旗中分为二,蓦地欺身进击,左手只是一截旗杆,右手的杆子连着旗面,软硬兼具,而且变成轻细兵器,出手皆是细腻招数。

他一招之内变化极多,把岭南派的五人攻得连连后退。温老大口中不断的发出暗号,众人灵活奔走,终于接住了他这一招。赵岳又接上旗杆,施展威猛招数,一式“云旗蔽天”,只见大旗挑处,卷起洗老五,抛出两丈。若不是其余四人的牵掣,洗老五势必被他抛出六七丈外跌死。

联防之势仍然未破,赵岳陡然跳出圈外,大喝道:“在下想出来啦!”

温老大发出暗号,五人一齐停手,都瞪大双眼望住赵岳。

于二姐咕哝道:“我还是不信,天下有谁破得我们五人联防之术?”温老大道:“等听完他的话再说,目前纵是不信,也得留神聆听!”

赵岳朗声道:“说穿了也没有甚么,那只是两句老话,便是‘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诸位以为如何?”

于姜岑等四人瞪眼发愣,温老大蓦地跳起老高,叫道:“说得是……说得是……但日后岭南派联防之术再出现于江湖之时,就不是如此情状了!”

岑老四忍不住道:“大哥,小弟还是不懂!”

温老大道:“他意思是说我们联防之术虽然极尽神妙,但变化之际,全靠我发号施令从中指挥,是以若是抱定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宗旨,全力攻我,设法迫得我不能发出暗号,这联防之势岂非可破?”

那四人这才恍然点头,转瞬间姜三姐大声道:“此法说了等如不说!”

温老大讶道:“三妹这话是甚么意思?”

姜三姐道:“我们联防之术,就是胜在防御坚强,人人互相呼应,谁也伤亡不了!他若是能对付了大哥你,那时联防之势已经瓦解,根本谈不上擒贼擒王,射人射马的话!”

岑老四接口道:“是啊,对方随便攻破我们其中一环,我们联防威力就大见减弱,何须限定先攻大哥这一环?”

于二姐道:“大哥是五环之中最强的一环,若是他对付得了,何不省点气力先对付其余的人?”

温老大沉吟道:“你说得有理,但我总感到不对,好像还有破绽!”

赵岳也是目瞪口呆,一时无法驳回他们的理由。

忽然一阵尖锐的冷笑声,传入众人耳中,于二姐喝道:“文开华,你笑甚么?”

众人目光都向江面上的竹屋望去,只见文开华站在门边,一手扶住门框,远远望去,似是弱不禁风,别具一种娇美之态。

她应道:“我自然有道理,但你们这等态度,我便不说!”她耸身一跃。凌空而起,衣袂飘拂,轻盈地落在岸上。

她这一举动分明是改变了早先寻死之念,赵岳心中反而感到沉重。要知他本来不是善变之人,既已决心陪她同赴黄泉,此后心中便无牵无挂,但现在忽又生变,许许多多无法解决之事忽又兜上心头,反而甚是不安。文开华何等聪明,眼角一瞥,便已得知赵岳心情,当下也不知自家情绪是甜是苦。

岑老四喝道:“文姑娘到底说不说?”

文开华道:“说又怎样?不说又怎样?”

岑老四哑口无言,温老大沉声道:“任凭姑娘吩咐就是!”

文开华道:“好,我只要讲得出破你们联防之法,你们都须听我的话!”

于二姐因她与情敌喻慧在一起,犹有余恨,怒道:“这是甚么话?你要我们死,我们也去死么?”赵岳凛然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得闻大道,死又何妨!”

于二姐呸一声,道:“谁跟你说话?”温老大道:“文姑娘若肯赐告,命我等做何事,感激不尽!”

文开华沉吟一下,说道:“容易得很,你们五人齐齐整整,一个也不能缺,紧跟着这人,保护他的安全,以一年为限,若是跟不住他,那就每人斫去一只左手……”

于二姐叫道:“甚么?叫我们跟他一年?还得保护他的安全?不行,我宁可不要知道本门联防之术的破法……”

文开华微微一笑,道:“那也由得你们,其实你们很划算,若是没有他在一起,只怕你们过不了铁柱宫这一关呢!”

赵岳接声道:“在下决计不再论武动手,若是铁柱宫之人出现,我不是跑得最快,就是被他们杀死!”

这话中所含的意见,极是沉痛,众人听了都不禁一怔。文开华何等聪明,眼珠一转,哦一声道:“你已经见过你的义妹了?她怎么啦,不理你?抑是已经削发出家,皈依三宝?”赵岳脑海中现出那日碰见单云仙之事,就是不曾交谈,可是其后她在隔壁房间,无疑已听了他和梁珍姐苟合的声响。本来那一夜梁珍姐答允缱绻一宵之后,翌日就各走各路,他才会迁就的,他这刻彷佛听见单云仙凄迷哀怨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而她念的是“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这两句,表示说不堪回首,恍如隔世……

他怅惘无已,长长叹息一声,目光移到文开华美丽面庞上,瞬息之间,又回溯起她从前对自己千般体贴,万种温柔的往事。这一刹那间,他的雄心壮志自是不消说得,连仅余的一点点丈夫气概也烟消云散,只觉心如死灰,难以复燃。他的表情变化得极是剧烈,众人无不瞧出他心境变化时所流露的意义。

于二姐固执地摇头道:“这人太坏了,居然还有别的女子,这等无情负心之辈,我宁死也不肯和他在一块……”

温老大不发一语,其它的人,自是不敢开口。文开华知道于二姐口口声声痛骂负心无情的男人,其实是骂给温老大听,她这时也没有心情理会人家之事,深深注视赵岳一眼,心中暗道:“别了,赵郎,现在我虽知你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答应娶那梁珍姐为妻,可是这事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我们从此各奔前程,飘泊天涯,几时能像浮萍相聚,已不可知了!”

她大感凄楚酸辛,两行清泪沿颊流下,默默地转身沿江岸走去,心中一片虚空,自家也不知到何处去?

赵岳那里敢挽留她或者问她去何处?再者他万念俱灰之下,也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只在心中暗暗向她道别,祝她此去一帆风顺,忘掉以往的一切,重新开始。他暗暗祝福之际,自也感到阵阵凄凉落寞,虎目中隐隐泛现出泪光,痴痴地遥望住她的背影。

他们这一番动作都在静默无声中完成,但益见两情之真,温老大等五人,瞧在眼内,也不禁为之感动,谁都不敢出声,扰乱了他们。

过了许久,温老大向江边走去,于二姐伸手拉他,但手只伸出一半,便忽然停住。

温老大走到江边,从怀中取出一副面具,戴在面上,同时举手抹抹头发,登时变成一个满头银发,面目死板之人。

洗老五奔了过去,问道:“大哥,你干甚么?”

温老大缓缓道:“我要埋葬好喻姑娘的遗体!”他说话一旦放慢,便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岑老四也跑过来,道:“大哥为何作此装扮?”

温老大道:“我答应过她,此生再也不跟她见面,所以我得戴上面具,好教她认不得我。”

岑洗二人不觉怔,心想喻慧人都死了,那还要讲究这句诺言?

姜三姐听见了,却感动得掉下眼泪,向于二姐道:“我从前很恨大哥,但过了这许多年,已经逐渐淡下来,如今反而同情起他了!”

于二姐面孔一板,道:“哼,还同情他?”

姜三姐道:“唉,一个人能够爱得这么深,谁也不能再恨他,对不对?你瞧,大哥的口气中没有一点当她已死的意思!唉,她永远都会活在他心中于二姐突然迸出眼泪,泣声道:“三妹,我呢?我的青春到何处去了?”

姜三姐一愣,随即抱住她放声大哭,自然她也哭自己已消逝了大半的青春年华,而这原因,亦是因为她多年前,已暗暗爱恋上这位大师兄,此后觉得没有一个男人及得上他,以致芳华虚度,红颜凋谢……

两个女的相拥而哭,一样伤心,一般情怀。那厢的岑老四突然揪住温老大,狠声道:“大哥,小弟要问你一句,她后来还恨你么?”

温老大吶吶道:“这个……这个……”

岑老四接着道:“她若是不恨你,就对不起那个被你杀死的情人,若是还恨你,她便是冷酷无情之人。”

温老大咕咚一声跌坐地上,连连喘气,似是被这个问题压得喘不过气。

岑老四大声道:“大哥,你可有想到二姊?我记得她当年长得很漂亮,但是现在已经是个老太婆啦!”

温老大举起拳头,狠狠地敲打脑袋,瞧来,他痛苦已极,几乎要发狂了。

洗老五望住这个令他又崇拜,而又厌恨的大师兄,但觉满腔悲悯同情,他已经想过若是把自己换作是他,恐怕也是无计可施,只好任得命运簸弄。他想了一想,道:“四哥的话虽是有理,但正因此故,那位喻姑娘才会病死江上小屋之中。她若不是感到两难的话,以她的一身武功,岂有如此短命之理?”

温老大泪流满面,可是那面具上毫无表情,反而使人觉得他悲痛极深。

洗老五过去拉他起身,道:“喻姑娘的遗体须得尽早安葬。大哥,你去把她搬出来,小弟和四哥去买一口棺材回来。”

过了两炷香之久,岑洗二人果然弄了一口棺木回来,姜三姐已把于二姐拉到远处,江边只剩下一个赵岳,呆呆的站着。

洗老五突然对赵岳也生出无限同情之心,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膊,道:“我听房仲说及文姑娘爱的就是赵岳大侠,这才晓得正是阁下,怪不得连我大哥也赢不了你。”

赵岳满面迷惘之色,不知他听见这话没有。洗老五劝说了好一会,赵岳仍然是那副样子。岑老四心头冒火,怒道:“老五别说啦,他在武林中博得大仁大义之名,天下之人无不敬仰,我还只道他看得破这个情字,谁知名震天下武林的赵岳大侠,也不过是个窝囊废!”

这几句话只骂得赵岳一愣一愣的,面上开始有了表情变化。洗老五接口道:“四哥骂得对,我们日后可别把今日之事告诉别人,免得天下之人都大为失望!”他说罢一把拉了岑老四,奔到江边喊叫温老大,好让赵岳多想一想。

江面上的竹屋毫无声息,岑洗二人叫了几声,不见温老大答话,两人都变了面色,岑老四道:“大哥别要发生事故吧?唉!都是我不好……”

洗老五与他一齐向竹楼纵去,落在门外,探头向屋内一看,只见屋内竹榻上有个头发花白的瘦弱妇人,殭直仰卧,这妇人虽是头发花白,但面上并无皱纹,面容甚是秀美。

温老大坐在榻沿上,低头望住榻上的美妇,动也不动。岑老四叫道:“大哥,动手吧!我们早点离开此地的好!”温老大在沉思中惊醒,道:“我们到那儿去呢?唉!我的心已经带不走啦!”岑洗两人都怔住了,说不出话。

歇了一会,岑老四摊摊手,垂头丧气的道:“完啦,南荒门固然绝了种,咱们岭南派也从此衰落了!还有东海门等等也是,总之三门四派也从今衰微了!”

洗老五颔首道:“别的门派不去说它,但我们岭南派如果大哥离开了,那就当真衰微没落啦!”他突然伸手拉起温老大,又道:“大哥,岭南派的兴盛或者没落,就看你是不是能够忍住心中悲痛,其实你以前这样对待喻慧姑娘,已经错了。”

温老大一直没甚么反应,但这时听到洗老五说他对喻慧如此痴心真情,竟是错了,不由得瞪大双眼,喝道:“别胡说!”

洗老五见他有了反应,心知激将之计已经收效,不禁暗喜。便道:“大哥请息雷霆之怒,试想大哥若是稍稍忍住心中之情,不要苦苦缠跟住喻姑娘,她怎会感到左右为难,以致抱恙而死?”

温老大啊了一声,洗老五连忙又说道:“同样的道理,大哥若是略为忍抑住心中悲痛凄苦,我们岭南派固然能得渐渐兴盛,使小弟等也都不至于埋骨异乡,丧命在铁柱宫这类仇敌的刀下!”

这番话果然打动了温老大。忽听门外有人接口道:“好说,好说,铁柱宫从来法网严密,诸位想安然回到岭南,只好等来世才行了。”

这话声正是房仲口音,跟着岸上又有人说道:“这等跳梁小丑,那里值得房堂主多说?”声音甚是沉重,震人耳膜。

洗老五大声道:“这一位高人是谁?”

房仲走入屋内,道:“是敝宫内四堂首座黑煞手赖珞赖堂主,诸位想必闻过他的大名。”他紧接着压低声音,道:“文姑娘呢?”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宛如耳语。

温老大道:“走啦,往西北方去的!”洗老五接口道:“房堂主若是不想我们抖出此事,便须从中设法,让我等安然回返岭南。”

玉轴书生房仲眉头一皱,道:“这个恕我无法帮忙!”洗老五嘿嘿冷笑两声,叫道:“这话可是当真?”房仲那么老江湖的人,此时也不禁变颜变色。

温老大低低喝道:“不准胡闹!”洗老五道:“噫!这就奇了,大哥你若不出手,小弟们怎能不用点手段?”温老大无奈道:“好,好,待我葬了喻慧再说!”他之所以帮忙房仲,全是出于爱屋及乌之心,由于文开华跟随过喻慧,所以他连爱上文开华的房仲,也生出了袒护之心。

房仲朗声道:“那就快点动手,本座代你们向赖兄讲情,稍缓片刻,始行出手便是!”说罢退出屋外,轻飘飘的飞回岸上。

温老大把喻慧遗尸抱起,当先纵上岸去,他手中抱住一人,跃过两丈江面,若无其事,赖珞一瞧便知他功力深湛,登时暗增戒心。

这赖珞做事,一向沉稳细心,念头一转,向身后排列得齐齐整整的五人招招手,其中之一上前来。赖珞道:“有烦宋烺兄偕同王仲兄搜查附近三十丈之内,瞧瞧文开华在不在?”

原来房仲也知道关于文开华之事,无法守得住秘密,所以跟赖珞说过,顺势说是文开华出手帮助岭南派之人,是以落败退走。马腾等人自然不敢泄漏他爱文开华之事,好在这只是不关重要的细节,是以反倒为他掩饰,落得卖个大大的人情。

温老大把喻慧放在棺中,两行泪水忍不住直洒下来。洗老五一面叫岑老四把于二姐找回来,一面动手钉住棺盖,随即放在原先的土坑之内。

房仲记得土坑中本来埋得有人,此时不见影踪,大是奇怪,问道:“坑内那个人呢?敢是还未曾死?”

藏匿在数丈远,一丛杂树底下的另一个土坑内的赵岳,大为紧张,心想但愿他们别透露我的姓名,免得武阳公有所防范,那时连最后一点点机会也消失了。原来他被岑洗二人一顿讽骂之后,突然间发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自从跟武阳公决斗过之后,名传遐迩,四海震动,打那时起,他已经没有“个人”,此身只属于武林公有。正因此故,连僻处岭南的岑老四洗老五都说出他对不起天下人的话。这时他记起初入师门之时,曾经信誓旦旦,决意终此一生,为天下打抱不平,除奸去恶,锄暴安良,现下若只为了儿女私情一死,九泉之下,岂有面目去见师父?

他才兴起献身天下之志。便听到一阵蹄声,赶快找到这个土坑藏起身形,若果不是恰好心情大变,那是决计不会躲避的了。

且说温洗二人听了房仲问话,温老大这时自家还来不及悲恸掉泪,那有心情理会?洗老五心念连动,他晓得若是讲出赵岳两字,这一帮人定必集中全力找他,那时他们兄弟数人,便可扬长回返岭南。但他耽心的是赵岳若果不想活命,任得铁柱宫之人打杀或是擒拏回去,岂不是使天下之人大所失望?这洗老五为人阴险自私,事实上并不耽心天下人失望不失望的问题,却是考虑到赵岳万一因此遭难,天下武林得知是他透露消息,只怕纵是逃到苗峒之内也难逃这些人的报仇毒手。

他终于不敢说出真相,道:“那厮死不死谁也不知,我们把他丢落江中啦!”房仲面露喜色,道:“原来已经随波逐浪漂流而去,妙得紧!妙得紧!”

这话只有洗老五省得,当下道:“茫茫大海无所不容,区区一点情愁爱恨,更不在话下。”

赖珞皱一皱眉头,却不询问。一会工夫,岑老四拉了于姜二人赶到,喻慧棺柩也埋葬在泥土底下。温老大决然起身,抖掉身上的尘土,厉声喝道:“你们想怎样打法,先说个明白!”

赖珞沉声道:“贵派的联防之术,举世无双,本座不敢小看,这样好了,本座和房堂主两人连手,对付你们五人,尊驾意下如何?”

温老大傲然道:“行,就这么办,但须得严令别的人不许出手捣乱。我等若是侥幸取胜,想来贵宫主人便将出手?”

玉轴书生房仲接口笑道:“诸位若果能使本宫老山主出手,贵派名头将可凌驾于三门四派之上。诸位好自为之,动上手之后,死伤勿论。本座保证刚才入土的棺木绝不被本宫侵犯就是!”

温老大面色一变,转眼望住岑洗等人,道:“你们记着,刀剑无眼,伤亡无怨这句话!”

赖珞此时略略推测出他们与房仲之间,定有甚么秘密,所以房仲以那口棺木要挟他们,不让他们泄漏。他虽是极想知道,但目下却不便出言探询。于是假装不知,喝道:“诸位放心好了,本宫上下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之人,绝不能动你们的棺木!”

温老大喝一声“好”,左手比个手势,那四人立刻散布开,各占方位。只听一声划空尖响,一枚大铁钩破空急袭赖珞。温老大这一发难,于二姐也发出细小鱼钩攻敌。姜三姐的柳叶双刀,岑老四的单刀和洗老五的钢锉,一齐移动堵截敌人闪避之路。

赖珞铁掌疾拍,一股劲力迅猛涌出,挡住铁钩。温老大心头一凛,钓竿一颤,改变手法,那枚大铁钩不再盘旋飞驶,单在赖珞身前身后数尺之内迅攻密袭,攻势比刀剑还要锋锐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