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帝疆争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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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洞天福地

那中年美妇不知何时已走到凌玉姬身边,先摸摸她的脉息,接着抬头怒道:“你竟坐视她倒毙地上,真是天下第一狠心之人!”

无名氏心头一震,也不暇追问别的,只道:“她已经死了?”

中年美妇把凌玉姬抱起,冷冷道:“现在还不晓得,但刚才你若是不把她摔在地上,立即加以急救,就没一点妨碍!”

无名氏一阵迷惘,耳中又听那中年美艳怒声斥道:“狠心鬼,走!走!”

无名氏心中道:“她若是死了,我便须赶到黄泉路上陪她,你赶我到何处去?”但口中却不分说,只默默走开一旁,等着凌玉姬的死活结果。

中年美妇替凌玉姬按摩,过了一阵,凌玉姬仍然没有一点动静。抬眼见到无名氏还站在数丈之外,便怒声道:“走,谁教你站在这儿?”

无名氏低声下气道:“请问大婶,玉姬可是救不活?”

中年美妇道:“活不活与你何干?”

无名氏呆了一会,心中反复念着她这句话,忽然若有所悟,想道:“她说得好,玉姬活不活与我何干,既是无干,我何须在此等候?这就自求一个了断,也就是了!”当下拱手道:“多谢大婶指教,万一玉姬活了转来,便请转告她说,我无名氏对帝疆争雄之事看得最重,男女之情,无暇顾及!”

他转身行去,走出七八步,只听中年美妇厉声道:“站住!”

他停住脚步,转头道:“大婶有什么话见教?”

中年美妇道:“她为你站了两日两夜,如痴如醉,芳心尽碎,柔肠寸断,纵然活得转来,这世上也没有一点趣味,你何不对她做点好事?”

无名氏道:“怎生做法?”

中年美妇道:“你索性过来一掌震断她的心脉,免得不幸活转来在世上受罪!”

无名氏沉吟道:“大婶的话有理,但在下怎能下得了手?”

中年美妇道:“别假惺惺了,以你的心肠之冷硬,此举岂不胜任愉快!”

无名氏忖道:“我宁可玉姬杀死我,也不愿伤她!”于是继续举步走开。

中年美妇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盖,只见盒中装着数百只青色小蚁。

她举手一扬,盒中群蚁尽皆洒在两丈外的地面,接着道:“无名氏,凌玉姬已经有点活意,你有什么话,自己来告诉她!”

无名氏停住脚步,想了一想,果真移步回转,踏过蚁群布满的地面,已有数蚁爬附脚上。

他全不知觉,一直走到凌玉姬身边,伸手摸摸她的脉膊,道:“果然脉息转强,只不知何时才醒?”

中年美妇道:“你死去之前她定会醒来,亲眼见到你这个薄幸无情之人倒毙!”

无名氏心想:“我几时薄幸无情?是她不愿嫁我!”但懒得驳她,默然注视着凌玉姬憔悴容颜。

陡然感到脚上微微一痒,低头看时,原来有几只青色蚂蚁,他也懒得理会。但想到此地若是多蚁,恐怕也会爬到凌玉姬身上,当即细看她身上以及地面,目光一转,忽见千百只青蚁列队源源钻入地上一个匣子中,觉得甚是奇怪。

无名氏虽然已存死志,一切事情都淡然置之,可是这一群青蚁入匣的景象,使他不禁想起两点,一是这群青蚁必是有人豢养之物。二是蚁类虽然繁多,但从来未见过青色之蚁,可见得必是异种,定有剧毒!

此念泛上胸中,登时明白那中年美妇所说的话,暗暗运气一试,果然左膝以下已经麻木不仁。

过了一会,麻木之感蔓延到膝上。

耳中只听那中年美妇道:“玉姬醒来,玉姬醒来,你须得瞧着这无情无义之人死在眼前,才能消心头之恨!”

无名氏想道:“若是玉姬不愿眼见我死,岂不令她伤心?”此念一生,立刻运气闭住穴道,整条左腿血气闭塞,不复流动。

片刻工夫,凌玉姬睁开双眼,中年美妇道:“玉姬快看,他就死在你眼前!”

无名氏左边身子一麻,跌倒地上。凌玉姬大惊,挣起身子,道:“伯母,你,你违背了自己誓言?”

中年美妇柔声道:“你别管我的事,这种狠心之辈,非处死不可,你看了心中可感畅快?”

凌玉姬见无名氏已跌倒地上,默然无声,似是已经毒发,故此口舌麻木,不能言语,心中一阵惨然,想道:“我眼见他死,心中只有悲痛,但这位伯母为我不惜破誓,我又怎能说出?”

无名氏见她默认,不觉大为愤怒,暗自想道:“原来她果然对我无情,怪不得不愿嫁我。”

中年美妇道:“世上尽有好男儿,以你的才貌,不愁找不到一个胜过这厮之人!”

凌玉姬轻叹一声,道:“我又不能欺瞒伯母,无名氏他死了,我也不能活着!”

中年美妇愕一下,道:“为什么?他算什么东西,值得你为他而死!”

凌玉姬温柔地望住无名氏,含情脉脉道:“不管他无情变心,我仍须一样对他,不然我岂不是也变作无情薄义之人?”

中年美妇又怔一下,才道:“这话甚是,可惜他现下毒已攻心,无法挽救了!”

凌玉姬已决定一死,便也不甚悲伤,柔声道:“是啊,他已不能讲话,唉!不知听得到听不到我们的说话?”

中年美妇道:“恐怕已听不见,他功力深厚,毒性发作得慢,若是常人,早就死了!”

无名氏突然哼了一声,道:“我都听见啦!”

凌玉姬大喜道:“你还能够开口?”随即起身跪在中年美妇脚下,哀求道:“伯母大发慈悲,救他一命吧!玉姬愿意为奴为婢。”

无名氏大声道:“救命之事放在一边,你说我死了你也不能活着,这话可是当真?”

凌玉姬愕然回头道:“自然是真的!”

无名氏道:“若果她把我救活了呢!”

凌玉姬一时答不出话,中年美妇冷冷道:“我救不了。”举步走开。

无名氏道:“不要理会她的话,我若能活,你便如何?”

凌玉姬慢慢道:“你若能活下去,我自然奉侍终生,除非你不要我。”

无名氏道:“笑话,笑话!”

凌玉姬道:“怎么啦?”

无名氏道:“明明是你不想嫁我,所以突然出走,现下却说得好听极了!”

凌玉姬叹道:“我把内情说出,只怕你仍然不肯相信。”

无名氏心想:“我偏要听一听她编个何等样的故事!”便道:“你说给我听听也不妨事!”

凌玉姬便把害怕成亲会影响他的武功,害怕美艳夫人会有一天被他认错这两大理由说出,最后道:“神尼伽因大师知道之后,有一晚命我出去,带我到那千鬼谷去,见到了吴伯伯和伯母,还有那位徐大哥。”

无名氏心中有七八分信了,但仍不表示出来。

凌玉姬深深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决不肯相信,那天在千鬼谷见到母亲落发出家,但觉罪孽如天,无可补偿。”

无名氏道:“这话倒不是这么说,夫人她极是重视自己容颜,那一次在华山中几乎杀死了你,就是以为自己已老,十分嫉妒。但容颜总会有老去的一日,她趁衰老之前,皈依佛门,便可以免去这一劫。”

凌玉姬喜道:“你也这么说,可见得妈不是哄我!”她随即幽幽叹口气,道:“你忽然走了,我知道你心中误会甚深,或者会恢复过去冷淡的态度,随便在什么地方一隐,以天地之大,人海茫茫,我定然再也见不到你,何况找到了你,也不会信我的话。所以我到了此地,心灰意冷,打算埋葬起那三件宝贝,便即了结此生。”

无名氏想了一会,道:“听起来这话不假!”

凌玉姬立刻惊喜交集,扑到他身上。无名氏伸手推开她,道:“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她害怕地道:“什么事呀?”

无名氏道:“你已站了两日两夜,那就是只走了一晚之久,就到了此地?我记得我也狂奔了一夜,你的脚程竟比得上我?”

凌玉姬放心一笑,道:“那是火龙驹的脚程,我怎能一夜工夫,走了千里之遥?”

她接着急急道:“你身上觉得怎样了?”

无名氏道:“左边身子都麻木了,虽然闭住脉穴,也不济事!”

凌玉姬惊道:“吴伯母的使毒功夫,天下第一。连吴伯伯也甘愿认输。唉!待我去哀求她老人家,只怕不易求得她动心!”

无名氏道:“这却是何故?”

凌玉姬道:“吴伯怕中毒之后,他们两人误会全消,结为夫妻。当下便准备找一处地方作为两人埋骨之所,这时伽因大师忽然出现,设法救治吴伯伯。吴伯母立誓如若治得好吴伯伯,她一生永不用毒,如有违誓,老天神明便教吴伯伯在帝疆中失手丧生。但她为了恨你无情,一时气忿,违背誓言出手。你想想她现下还肯救活你么?”

无名氏道:“这么说来,连你也难以向她开口求救了?”

凌玉姬心中一惨,泪水正要涌出,忽听那中年美妇的声音道:“你们别害怕,老身并无违誓出手,无名氏只是被麻药侵入体内,待会就自然无事!”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中年美妇站在三丈之外,含笑望住他们。这位中年美妇便是前文提及的毒仙程珠,她举手阻止凌玉姬起身,又道:“老身这就乘坐火龙驹回去,你们两人爱在什么地方隐居都无不可,但须记得两年后的端阳节中午时分抵达黄山始信峰,参加帝疆争雄之举!”

凌玉姬道:“怎的是在后年?”

毒仙程珠道:“这是神尼伽因大师之意,帝疆诸老已经同意,并准许此讯传遍天下武林,只要自信武功能闯过三位封爵高手所布的三道关卡之人,均可到始信峰顶观摩这一场龙争虎斗!”

无名氏微微一笑,想道:“既是如此,我便不须和玉姬回到金陵,反正那一干朋友们届时必在始信峰顶见面。”

正转念间,只听毒仙程珠又道:“神尼此举自然有极深用意,大家只猜出她老人家特地给你无名氏两年时间,锻练功力。至于她表示其时将有一场极大祸劫的话,人人都猜测不透!”

凌玉姬讶道:“她老人家怎么说的?”

毒仙程珠道:“她说她勉留在尘世多年,便是为了后年发作的那场祸劫,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但面上掩不住忧虑之色,大家猜测这场祸劫一定十分重大,却推想不出一点头绪!”

她停歇一下,接着道:“你们不须念及此事,只要安心练功,别再发生事故那就行了!”

无名氏和凌玉姬面上都微微一热,程珠笑道:“其实这也是人情之常,想老身和吴遐已虚度了一辈子,实在没有资格教训你们。”

凌玉姬道:“伯母别说啦!我听了心中就十分难过!”

毒仙程珠道:“这个不提也罢,神尼有几句话嘱老身转告你们,她老人家说,这一次你们之间的波折,错在两个人都少了一个‘忍’字,凡事率性去做,才会乖分千里,误会丛生,日后凡事须得忍耐,不要胡思乱想!”

无名氏、凌玉姬都恭恭敬敬地听着,程珠又道:“她老人家说,武功之道,千变万化。由于各人资质不同,性情各异,因此成就也不一样。无名氏须谨记她说的这个‘忍’字,藏短用长,必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无名氏听了凝目深思,竟忘了回答,良久,良久,才恢复清醒,道:“吴伯母呢?”

凌玉姬道:“她已经骑上火龙驹走了,她说我们两人不必举行什么仪式,现下已是正式夫妻。”说到这里,不由得臻首低垂,红潮泛颊。

无名氏爬起身,但觉麻木之感消失大半,当下和她偎坐一起,柔声道:“我在天下英雄之前夺得美人,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然不必再举行仪式!”

凌玉姬喜欢无限,躲在他怀中,两人耳鬓厮磨,温存良久。凌玉姬道:“我们到什么地方住上两年?”

无名氏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行!”

凌玉姬含羞低鬟一笑,悄声道:“这两年当中我们不能同床共枕,免得误了你的武功!”

无名氏眼睛一瞪,道:“谁说的?”

凌玉姬见他这等表情,心中大惊,怯怯道:“是我……是我说的……”

无名氏见她神情十分可怜,忍不住笑道:“你一片好意,我心中万分感激,刚才只是吓唬你的,不是当真生气!”

凌玉姬掩住胸口,道:“你再这样吓我,提防把我吓死。”

两人谈笑了一会,又提起隐居之处。无名氏要她做主,凌玉姬想了一阵,道:“我爹爹足迹踏遍宇内,尝闻他老人家纵论天下名山胜地,据他说所谓‘十大洞天’果是人间仙境,我们拣一处住上两年,也是人生一乐!”

无名氏道:“十大洞天是那几处?”

凌玉姬扳着手指念着道:“一是王屋山洞,号曰小有清虚之洞天。二是委羽山洞,号曰大有空明之洞天。三是西城山洞,号曰太玄煦真之洞天,四是西玄山洞,号曰三元极真之洞天。五是青城山洞,号曰宝仙九室之洞天。六是赤城山洞,号曰上清玉平之洞天。七是罗浮山洞,号曰朱明辉真之洞天。八是句容山洞,号曰金坛华容之洞天。九是林屋山洞,号曰犬神幽之洞天。十是括苍山洞,号曰成德隐玄之洞天!”

无名氏道:“亏你都记得住,索性由你做主到底,你挑选其一便是!”

凌玉姬道:“我们先游青城山,瞧瞧宝仙九室之洞天好不好?”

无名氏道:“都依你!”

当下起身,凌玉姬先去捡回那火舌剑,紫金印。玉镯等宝物,然后和无名氏一起上路,走出群山,便走向有人家之地寻食问路。

两人一问之下,才知已经处身于淮扬地区。两人饱餐之后,休息了一日,便开始向四川进发。

他们住行之处,武林中人无不震动,争相款待。初时他们都觉得相当有趣,但走了十多日,便觉得不耐烦了。计议之下,先折向别的方向,走出百来里路,然后才雇一辆大车,两人都藏在车中,绝不露面。这样总算避过武林同道的面目。

不一日,已到达汉中,从汉中越省境经广元、剑阁入栈道。这时他们已弃车步行。蜀道虽险难如登天,但他们这对年轻夫妇却履险如夷,如行康庄大道。

这天他们已抵达灌县,城西南便是青城山,远远望去,但觉峰峦挺秀,千嶂迭翠,烟云飞扬于山岭林表间,宛如有仙人云游往来。

两人入得山中,只见洞壑幽美,如入图画之中,不禁心怡神旷,一路寻幽探胜,渐渐深入群峦之中。

忽听瀑声隐隐随风传来,当下循声寻去,转过山腰,只见一道宽达数丈的瀑布如玉龙倒挂,直向一个深潭倾泻。

凌玉姬喜道:“你看,那瀑布上面有道石梁,我们何不到那石梁之上,俯视飞瀑冲泻的奇景?”

无名氏道:“那道石梁长达七八丈,只有尺许宽,不容两人并肩通过,这也罢了。你再瞧从这边过去顺势而下,还不怎样,石梁那一边的尽头处怪岩突起,苔色苍碧,实在不易落脚。还有岩石间缝隙中是不是尚有危险,不得而知!”

凌玉姬温柔地道:“你若是不让我去,那就作罢!”

无名氏没有作答,过了一阵,只见她屡屡望向那道石梁,露出好奇的神色,想道:“以我们二人武功,这道石梁其实也不算得十分危险,若是不教她上去一趟,以后她定会念念不忘!”当下道:“好吧!我们到石梁上看看,反正我们要到对面去,就从这快捷之道过去,倒也省事!”

凌玉姬雀跃欢呼,当先奔去。她自从练成无相神功之后,轻功自然而然便臻佳妙之境。此时一跨步便出去寻丈,身法轻盈如仙子步虚而行,十分美妙。

两人行到石梁开始之处,只见山势如被神斧劈开,露出一条峡缝,山泉汇聚峡缝,冲泻落去,便是那道大瀑布。

这道峡缝上面十多处依然合拢,底下却只有这一条石梁贯穿其间,有如一道天生桥梁。

不过石梁甚是狭窄,底下便是奔湍急流,若是掉了下去,纵然摔之不死,但急流一冲,随着瀑布直落十丈的潭中,那时纵是铜皮铁骨之体,也难逃粉身碎骨之厄。

无名氏道:“你跟在我后面吧!”

凌玉姬道:“不,我在前面,你便可随时照顾着我。”

无名氏道:“这话甚是,你走慢一点,心中别慌就行了。”

两人走上石梁,到了石梁中间之处,凌玉姬耳听瀑声如雷,脚下白浪湍奔,水气蒙蒙,忽然胆怯起来。但仍然向前缓缓走去。心中甚是后悔。

这时两头都一般远,她自是没有后退之理,当下看石梁过去这一段都甚是平坦,便不低头瞧看,一径向前望去,稳稳而行。

无名氏已发觉凌玉姬胆怯,当下道:“不用害怕,我紧紧跟住你,纵是失足,也不会跌下去!”他的话声从如雷瀑声中送入凌玉姬耳中,她登时大感宽慰,面上泛起笑容。

忽然间她的笑容冻结住,美眸圆睁,望住对面石梁尽处的岩石上。

那儿站着一人,面长如马,眉宇中自有一种阴险猛鸷的神情。

凌玉姬几乎叫出“颜峰”两字,当即想叫无名氏快点退回那边去。耳中忽听无名氏道:“你又怕了是不是,不要紧,往前走,都有我呢!”

她马上就醒悟无名氏在后面一心一意注视住自己的背影,所以没有见到对面的颜峰。这一刹那间,要不要告知无名氏的念头在心中转了十来遍。

她始终没有出声,心中暗暗祷告上苍,但愿颜峰出现只是适逢其会,并非早有恶谋。

走了数步,颜峰一个起落,已站定在她面前五尺之处。双目射出仇恨之光,凝望住她。

无名氏这时已发现有异,抬头望去,正好与对方目光相触。不禁一怔,忖道:“世上竟有这么狠毒的眼光?”

耳中只听得凌玉姬道:“千万不要鲁莽!”声音微微发颤。

无名氏本想抢上去,抓住凌玉姬腰肢,把她旋到身后,这时便可出手与颜峰一拼。

但耳中听得凌玉姬之言,陡地又忆起神尼的“忍”字赠言,当下暗暗蓄势运力,却不妄动。

颜峰凝望他们一阵,突然仰天厉笑,道:“我身上装满雷火弹,一碰即炸,方圆七丈之内,纵是神仙,也得炸成粉碎!”

无名氏心中一阵骇然,忖道:“幸好我忍了一忍,不然的话,这时已经被炸成飞灰了。”

凌玉姬冒出一身冷汗,但她这时反而镇定下来,道:“你纵是仇视我们,但又何必轻贱自己生命?”

颜峰哼了一声,狠狠道:“总算上天有眼,教我等到这么一个机会!我要告诉你,凌玉姬,你纵是献身给我,甚至一世都跟着我,我也不要!”

凌玉姬不做声,也不问他既是不要,何以又出此下策。

过了一阵,颜峰厉声道:“我今生唯一心愿,就是和你们同归于尽。”叫声中已举步向前。

凌玉姬但觉全身冰冷,无名氏暗暗蓄运功力,打算出手一拼,纵是无法免去同归于尽的惨局,但也胜却束手就毙。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条红色绸带飞来,一下子卷住颜峰双脚。这条红绸带乃是从颜峰身后的石缝中忽然飞出,绸带这一端卷住颜峰双脚时,另一端人影出现,却是个美貌少妇。

莫说颜峰见不到背后,便无名氏、凌玉姬两人也因形势紧张危急,全心全意贯注在颜峰身上,当前也不曾发觉有异。

美貌少妇运力一拉,颜峰气沉丹田,双足钉在石梁上,纹风不动。

无名氏趁机伸手勾住凌玉姬纤腰,疾向后退。

颜峰面容惨厉,大喝道:“柳燕娘你敢阻我报仇,我非把你凌迟处死不可!”

这时无名氏已退了三四丈,颜峰眼看仇人即将脱逸逃生,心中大恨,弯腰伸手抓住红绸带,运足真力一抖一扯。

柳燕娘惊叫一声,站立不稳直向石梁下端急流跌坠。

但这红绸带另一端乃是缚牢在她手腕之上,颜峰一时不察,只忙着解开绕在双脚上的红绸带。还未来得及解开,绸带突然绷紧。颜峰猝不及防之下,身形摇了两摇。但柳燕娘飞坠之势何等猛急,他摇晃了两下,终于立足不住,翻身栽跌落去。

水面传上来两声大响,浪花飞溅,一刹时便把这两人卷住,冲流而去。

无名氏和凌玉姬只见瀑布顶端人影两度出现,便自无踪。想来这两人已随着那道瀑布泻坠落数十丈之下的深潭中。

凌玉姬一阵震惧,伏在无名氏怀中,闭上双目。

他们直到找到一处风景幽美之处结庐而住以后,过了许多日子,谈论起这一天的惊危时,凌玉姬还不禁骇得发抖。无名氏后来才晓得柳燕娘和颜峰之间一段恩怨,怪不得颜峰窥伺他们的行踪,柳燕娘暗暗窥伺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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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时光,弹指即逝。无名氏过惯了清静无争的日子,实在不愿重入人世,远赴黄山之巅与人动手厮杀搏斗。反而是凌玉姬苦苦劝他出山。原来她一则要丈夫踏入帝疆领域之内,奠定武林中千秋万世的英名。二则想看看父亲到底生死如何,若是死了,自然不会赴约。若是活在世上,这一回定可见到。三则神尼伽因大师说过这一次要消灭武林一宗隐患,她生怕无名氏若是不去,或者会破坏神尼大事。

这一对历尽患难的情侣再度携手踏入尘世,这回改由水路,雇一艘船,经过名闻天下的三峡,直到皖境的东流方始弃舟登陆。

这时正是下午未时光景,艳阳遍地,凌玉姬深深呼吸一下,道:“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走这么长的水路,怕有二三千里之远吧?”

无名氏道:“只怕还不止哩!我们总算赶得正好,还有五日便是端阳,这五日时间,足够我们赶到黄山!”

两人携手上道,向南行去,走到申时,但见四下皆是水田,农人耕种正忙,村庄处处,炊烟四起。两人但觉心旷神怡,缓缓行去。

凌玉姬道:“我们找个村庄,借宿一宵可好?”

无名氏见到江南风光,心中大是激赏,道:“好,反正我们不忙赶路,日后我们隐居这江南之地,想必很有意思。”

正谈之间,只见前面路边有个小丘,丘上坐得有人。

无名氏讶道:“玉姬你看,那个人不是铁胆赵七兄么?”

凌玉姬凝目望去,道:“不错。”

无名氏道:“昔日夫人命他们五位封爵高手进入财神之墓,后来我们只救出楚南宫、苦行禅师、灵隐山人和莫庸四人,他一直不知所踪,想不到今日在此地碰见!”

当下一直向前走去,只见山丘的另一端还坐着一个高大老人,须发雪白,左手齐肘以下已断,只有右手完好无恙。这个老人离开铁胆赵七六七丈远,只能见到侧面,因此看不出他的相貌。

无名氏正要向铁胆赵七打招呼,忽见他移开目光,一只手贴着腰身,向他们摇动。

无名氏怔一下,低低道:“奇了!”

凌玉姬道:“他既是不愿,必有缘故,我们别勉强人家!”

两人并肩行去,经过丘下,只见铁胆赵七仰眼望天,不瞧他们。

再向前行去,到了白发老人坐处,只见他从开始到现在,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只遥望着水田之中。

他们心中觉得好生讶异,一边走一边定睛望着那老人,只见他眼光仍然没有望向他们,口中却道:“好漂亮的小姑娘,你们两人都很匹配!”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粗犷的味道,但这还不奇,最奇的是他一直没有转眼望来,怎知凌玉姬长得漂亮?又怎知两人匹配?

两人都泛起好奇之心,停住脚步,无名氏百忙中回头一望,只见铁胆赵七正挥手示意,要他们快走。

他也不放在心上,目光转回老人身上,凌玉姬已经开口道:“公公没有看我们一眼,怎生得知?”

老人指一指水田,道:“那些农人们都辍耕支锄,望着你们,大有忘形之意,可见得你长得十分美貌,那小伙子脚下轻快,想必身体壮健,风度翩翩。不然的话,以你这么美丽的女子,岂肯和他并肩而行?”

这对年轻人都讶然想道:“他从农人举止中猜出第一件事,也还罢了。居然还能从脚步声中听出许多道理,这等耳力,实在十分惊人!”

凌玉姬娇声笑道:“多谢公公指教!”

两人当下继续向前行去,走了数步,只听老人粗犷的声音道:“小伙子你练过多久的武功?”

两人又停住脚步,抬头望去。无名氏停步之际,心中忽然生出奇异的感觉,原来在这一刹那间,铁胆赵七的举动忽然掠过心头。当即敛去眼中神光,才转眼望去。

这时见到老人正面,两道粗眉毛,虽是已经霜白,仍然隐隐泛出威煞之气,面上没有半条皱纹,面色红润。那两道眼光宛如冷电一般,似是能洞穿人心。

无名氏道:“小可练过三年功夫!”他并无说谎,自从他被凌玉姬鼓舞起生的意志,修练武功,一共只有三年之久。若是论及当年在黄山学得内功,则有六年之久。

老人见了他坦然的神情,毫不疑惑。目光转到凌玉姬面上,登时露出微讶之容,道:“小姑娘当真美丽,我老人家活了一百岁,还是第一次见到世上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他年纪已达一百岁,这话自是没有调戏之意,凌玉姬嫣然一笑,道:“公公过奖啦!”

老人道:“你们可要到黄山去,瞧瞧宇内武林到底谁是天下第一高手?若是有意,老夫可以带你们开一次眼界!”

他说这话时,口气中突然流露出温蔼之意,目光在他们面上转来转去,似乎对这两个年轻人都十分爱惜。

无名氏道:“不瞒老丈说,愚夫妇正是要到黄山去的。”

老人道:“好极了,到时我们在始信峰顶再见!”

无名氏、凌玉姬当下向他辞别,向前行去。这一夜借宿村居,毫无事故。

第二日、第三日都甚是平静,第四日近黄山,忽然发觉路上气氛有异。

两人谈论起来,都觉得奇怪。凌玉姬道:“我还以为明天一定十分热闹,会有许多武林英雄豪杰赶来此地,虽然他们都上不了始信峰顶,但赶来瞧瞧热闹,总是有的。”

无名氏道:“是啊!目下离黄山不远,路上竟碰不到一个武林朋友,真是奇怪。”

他们猜想不出其中之故,纳闷前行,黄昏时分,已抵达黄山山麓,找到一个村庄借宿。这个村庄约有一百多户人家,他们入庄求宿,问来问去,都没有地方。

初时无名氏还不在意,但问过七八户人家,都说没有地方,大是讶异,以后便留意倾听,果然听出每一户人家之内,人数不少,从呼吸上大略可以辨认出都是壮健男人。

无名氏和凌玉姬一说,都想不透其中奥妙。凌玉姬道:“这个村庄想是男丁极旺,所以家家都有人满之患,我们到别处村庄借宿!”

于是两人又寻到另一个村落,此村共有四五十户人家,他们上前借宿时,竟也碰到同样情形。

无名氏也不懊恼,笑道:“我们并非一定要借宿,既是如此,不如慢慢上山,随便在什么地方度过一宵,也就是了!”

凌玉姬道:“只好如此啦!不过我却觉得大有古怪!”

两人携手上山,不久天色全黑,山中十分黑暗,凌玉姬便与无名氏在一块巨大岩石底下憩息,两人互相依偎,静听夜风掠过树林的声音,都感到别有一种幽趣。

到了半夜时分,一阵奇异声音把他们惊动,两人侧耳听时,却是四五个人痛苦呻吟之声。

无名氏正要出去瞧瞧,一阵话声使他中止此念,只听一个苍老粗犷的声音道:“只有这几个人么?”他们登时认出正是那个白发老人的口音,黑暗中讶异地对望了一眼。

接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小人奔走了整整一天,只碰到这几个武林人物!”这人正是铁胆赵七。

老人道:“奇怪,帝疆争雄之事,天下无人不知,怎会如此冷落?”他停了一下,接着大声叱道:“都给我闭嘴!”

但那阵呻吟之声仍然此起彼落,只听铁胆赵七道:“小人用上老爷的独门错骨分筋手法,他们都禁受不起,待小人改用点穴手法,便不会烦渎老爷清听!”

老人道:“都给宰了就是!”

赵七应了一声“是”,忽又道:“这几个人虽不足惜。但现下人数已嫌不足,还请老爷裁夺!”

老人哼一声,道:“也好!”

无名氏心中大感迷惑,第一是铁胆赵七也是封爵高手,怎的自屈为厮仆之列,似是对那老人敬畏之极?第二是这老人擒捉武林人物来干什么?第三这老人似乎十分残酷,他是什么人?

他正想出去瞧个究竟,忽觉凌玉姬捏一捏他的掌心,知她示意阻止,转念忖道:“反正那些人暂时没事,我何妨忍耐一会,再听一听他们的说话!”

但过了好久,外面仍无声息。无名氏大惊忖道:“他们敢是都走了不成?”

当下出去一瞧,人踪杳然,刚才的一幕,宛如做梦。

凌玉姬跟了出来,道:“天啊,那位公公是什么人?”

无名氏道:“我正在想,赵七兄自甘厕身厮仆之列,真是奇怪不过!他是谁?视人命如刍狗,遣高手如奴仆?甚至运走这许多人时,没有半点声息。”

凌玉姬深思片刻,道:“我以前听爹爹说过,魔教高手最是擅长潜踪隐遁之术,莫非那老公公就是魔教高手?赵兄投身魔教中,只怕也是迫不得已!”

无名氏道:“明天见到他们,此事当有解释!”

次日早晨,他们起来步出岩外,但见满山朝阳之下,无数武林豪杰之士络绎循路上山,他们不觉看得呆了。

凌玉姬眺望着远处山路口络绎不断的人影,在朗晖之下显得生气盎然,比起这数日来满眼寂静荒凉,似乎天下的武林人都已死光那种凄冷之感,此时都一扫而空。芳心中大是喜悦,道:“世事变化真不可捉摸,这些人好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一般!”

无名氏道:“我知道啦!这些武林朋友们都预先抵达此地,匿居在山下的村落中,所以我们昨夜投宿之时,处处被拒!”

凌玉姬道:“这话甚是,但他们何故躲躲藏藏?”

无名氏道:“想必和那位老丈有关!那老丈却似乎对我们很好。”

这时上山的武林豪雄数逾千人,一路上尽是笑话招呼之声。他们早就晓得有三道关卡,却不知把守之人是谁。到了山腰一处平坦旷地,领先的人便见到旷地上站着三人,上山路口处横立着一幅白布,上面写着“帝疆第一关”等五个大字。

这三人便是楚南宫,苦行禅师和丁岚。不多一会,旷地上已聚集了百余人之多,尽皆见到另一面木牌上写上这三位把守第一关的高手姓名,并且注明只要冲得过这三位之中任何一位,便可到第二关试试。

这些远道而来的武林人物绝大多数不存抵达峰巅之想,反而大半是冲着这三道关卡而来,要知当日消息传出江湖之时,便言明三关皆封爵高手把守,是以许多人都想藉以考验自己功力,瞧瞧到底是第几关的人物。

不久就有人上前冲关,楚南宫等三人轮流出手,击退数百之众,只有四十余人冲得过去,继续上山。

第二关设在一片平崖上,把守之人是罗门居士和叶葆两人。

这四十余人尽皆是武林中名声响亮之士,大家都十分客气,动手过招之际,还不及第一关时激烈。

这一次只有三个人闯得过,直奔上峰,走到一处,但见白布招展,白布底下便是一道宽仅三尺的石板桥,一个人凝立桥上,此人虽是两鬓斑白,但风度翩翩,不减少年,正是爵榜上第一级公爵高手柳慕飞。

那三人走到桥边,柳慕飞拱拱手,道:“兄弟罕得在江湖走动,还望恕我眼拙!”

当先一位苍髯飘拂的老者道:“兄弟向公慎!”

柳慕飞道:“原来是五行拳掌门人铁背龙向公慎兄,幸会得很!”

另一个中年人道:“在下李霖!”

柳慕飞道:“敢是鄱阳帮群龙之首李帮主?”李霖欠身说一声“不敢”。

第三个红面老者道:“兄弟万秋南,久仰柳兄大名!”

柳慕飞道:“原来是括苍三剑之首万秋兄!三位皆是当今帮派领袖人物,威名赫赫,今日得会,幸何如之!”

何公慎道:“柳兄负天下之雅望,过许之言,愧不敢当!”李霖和万秋南都齐声谦逊。

这三人并非赢得第一关第二关的高手,只因把关之人非是与他们性命相搏,是以被他们冲过,这会一见第三关把守之人竟是一级高手柳慕飞,三人心中有数,都不再出手。

无名氏和凌玉姬舍下正路,一径翻山越岭,直登峰顶,辰巳之交时,已抵达峰顶。

峰顶上寂寂无人,他们好生失望,看看离午时尚有一个时辰之多,凌玉姬笑道:“我们先躲在一边,我陪你用一会功,等到有人上来,我们再突然出现!”

无名氏心想今日之战,乃是平生最艰危的考验,那敢大意,多用一会功总是有益无害,当即和凌玉姬走落峰顶左侧的一片连绵岩石间,静坐用功。

过了小半个时辰,忽然一阵低低语声传入两人耳中,这阵话声都是熟人,一是铁胆赵七,一是那奇怪的白发独臂老人。

只听赵七道:“这一片岩石间足可藏匿三五十人,只不知有没有人先躲在其中?”

白发老人冷漠的声音道:“老夫已运功查听过,周围二十丈内决无人迹!”

无名氏肚中暗暗好笑,心想我们两人就在三丈左右,若是出声现身,准能教他羞怒交集。原来无名氏功力深厚,已达帝疆之境,运功调息之时,呼吸在若有若无之间,谁也查声不出,凌玉姬虽是不练武功,但从小就修习上乘内功,兼以后又练成无相神功,入定用功之际,也是无声无息。

铁胆赵七道:“老爷的话自然不会错误,小人只担忧人数太少,此处距峰顶之处远达十丈,这数人的声音能不能到达那边,大是可虑!”

老人没有做声,过了老大一会工夫,才缓缓道:“这些人只备万一之用,其实用不着居多。老夫本有意将你视为替身,必要时便得为老夫牺牲,现下见你对我颇为忠心,你可趁老夫毒念未生之际,速速离开,以存你我间一段香火之情!”

铁胆赵七恭敬的声音传来道:“老爷多加保重,小人去了!”

随后声息寂然,无名氏不觉惊讶忖道:“赵七兄果然学有潜匿形声的神通,走来皆无声无息!”

忽觉凌玉姬轻轻碰他一下。转眼看时,只见她面上露出愁色,却不开口。他们两人同居两年之久,心意已通,得知她愁虑的是那白发老人正挡去路,待会出去,势必被他发现。虽然不怕,但那白发老人对自己两人甚好,这种偷听的行为,实在不好意思。

他向她表示无可奈何,接着想道:“那位老人家虽是魔教中人,但从他令赵七兄走开之举看来,仍然还有善良之处!”

两人默默坐着,不觉大半个时辰过去,无名氏站起身,面上露出不顾一切的神情,拉住凌玉姬的手,走了出去。

绕过一块巨大岩石,只见石下有四个人盘膝趺坐,双目瞑合,仍是入定内视,这四个人当中,竟没有那白发老人在内。

两人相视一眼,如释重负地透了一口气。当下故意兜个圈子,从别的地方上得峰顶。

峰顶上已有四人,无名氏一眼望去,尽皆认得,原来是帝疆四绝中的蓝商一、葛山堂、吴遐三人,还有一位中年美妇,正是毒仙程珠。

他们见到无名氏凌玉姬一齐出现,都不约而同地望望天色。葛山堂道:“午时快到,我们先谈一谈出手之法……”他望着无名氏,环眼中闪出妒恨的光芒。

蓝商一的神色甚是沉重,向无名氏道:“尊夫人最好离开此地!”

凌玉姬道:“不,我这一生一世都不离开他一步!”

蓝商一道:“今日这一场搏斗,不比等闲,你在场对他只有害处!”言下之意,已表示他出手之时,决不容情,所以要凌玉姬避开,一来免得目睹丈夫惨死景象,二来她若是惊叫出声,对无名氏自有害无益。

凌玉姬还是摇头,心想:“他若是遭遇不测之祸,我还可立刻相随泉下,免得他自个儿感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