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无名氏下半身迅快一侧,果然是让开小腹正面的死穴,与罗、叶二人臆想中抵御之法毫无二致。但罗、叶二人再看清楚时,却又大有差别。原来无名氏下半身一侧之际,藉脚尖之力竟将身形移开半尺左右。同时上面双手齐发,一只手去擒拿敌人脉穴,另一只手却忽拂忽扫,五指指尖不离对方五官大穴,若是拂中的话,颜峰势必立时倒毙。
颜峰疾忙借着踢出之势,错闪数尺,双方都是一合即分,重新布阵再战。
罗、叶两固然惊讶那无名氏拂穴招数之妙,但最感茫然的却是无名氏如何能早了一线侧身移位,同时发出凌厉招数,化弱为强,变客为主。
罗门居士乃是武学名家,遇上这种测想不透的难题,岂能干休,忍不住大声问道:“无名氏可是识得这一招脚法么?”
无名氏摇摇头,道:“这一脚必是帝疆绝艺无疑,我如何识得?”
罗、叶两人听了,都觉得难以置信,可是明知无名氏为人不会打诳,却又不得不信,不但是他们,连颜峰也甚觉迷惑,要知他这一下脚法平生罕得施展,只要此招一发,任是何等高强的对手,总要挨上一脚,当下冷笑一声。
原来无名氏当真不曾打诳,只是由于参悟那大悲佛手及修罗七诀这两种绝世学,天下各家各派武功的攻守之道,都跳不出这两种绝学中的种种要诀。是以颜峰上面先攻出一掌,来势虽是凶猛凌厉,可是无名氏立时看出这一掌全无其他杀手后着,依照大悲佛手及修罗七诀的精义,这种情形之下,不是敌人暗藏某种特别暗器俟机发射,便是要出脚伤敌。是以他毫不考虑,一面侧身移位,一面发招猛攻,迫使敌人无法施展歹毒暗器,如果用脚的话,则迫他不能变化脚法。
他仍然从从容容举步走到颜峰面前,道:“你冷笑什么?”
颜峰冷冷道:“我笑你明明识得我这一招脚法,却故作神秘,好教人莫测高深。”
无名氏皱眉道:“我岂是这种阴险奸诈之人,识得就识得,不识就是不识。”
颜峰冷笑道:“像你这种伪善之人,本公子已不知见过多少,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无名氏怒道:“我作过何等伪善之事?你且说出来听听。”话声未毕,颜峰忽地并掌猛推,“呼”的一声,掌力劈去。
他们相隔只有四尺左右,如果出手发招,无名氏自然来得及招架。但掌力比手脚迅速快了不知多少倍,才发便到。
没有人会料到颜峰居然忽施暗袭,罗、叶两人时怒喝一声,凌空扑去。只听“砰”的一声,无名氏双脚离地向后退飞寻丈,才跌落地上。
罗、叶二人一齐飞落颜峰两侧,出手猛攻,口中连声叱喝。
这两人乃是当世高手,名列封爵金榜之内。颜峰家传绝学虽是高强奥妙,但怎当得住这两位高手合力夹击,舍死扑攻?脚下连连倒退,双手快逾奔雷闪电,左右招架。
眨眼之间他已退到空地边缘,背贴树丛。十二金钱叶葆拳路威猛,有几成和楚南宫相似,这时拳力过处,只把颜峰身侧及背后的树丛劈得枝叶横飞,霎时间左右丈许之内,树叶全无,只剩下一两尺高的树干横枝,这一来反倒迫得颜峰不能后退,不然的话,陷足在这丈许断树纵横的地方之内,行动不便,更加受制。
罗门居士武功以柔为主,以刚为辅。他内力深厚,招式奇奥。外表上虽然不似叶葆声势威猛,可是每一出手,都迫得颜峰非尽力破解不可。
这三位高手正在激斗之时,凌玉姬却无声无息地向无名氏走去。
无名氏卧在草地之上,双目大睁,胸口剧烈起伏,似是内伤极重。
她蹲下去,深深叹息一声,柔声道:“你不要着急,我可能助你调元运气。”说时,举起右手,两只玉葱似的纤指骈拢,抵住无名氏小腹的气海上。
无名氏目光微微闪动,气喘立时平复许多。凌玉姬的手指明明刚刚按下,尚未运功替他疗伤,见他如此模样,长眉轻轻一耸,道:“原来你的伤势竟是假装的……”话未话完,拇指伸直压在他气海穴右面的四满穴。这四满穴属足少阴肾经,并非人身要穴之一。但凌玉姬的拇指尖发出一股阴劲,从四满穴透入,忽然横窜气海穴,加上她原本点住气海穴上的两指也传出一股阳刚暗劲,两下夹攻,无名氏内功虽强,也自禁受不起,呛咳一声,但觉全身四肢百骸都软瘫无力,真气隔断。
这种闭穴手法奇之又奇,不但在同一只手掌之上发出阴柔阳刚两种劲力,而且其中一股阴劲乃是从小穴透入,横攻大穴,无名氏心想这门奇的奥的点穴手法果是防不胜防。看来竟是以那股阴力为主,可知在上阵交锋之际,她必定单单点向敌人身上小穴。如果敌人自恃内功深厚,见她点的不是要穴,任她点中,这股阴劲入体之后,突然横攻大穴,纵然是一流高手也得非吃大亏不可。
凌玉姬轻声道:“我要取你性命之故,谅你心中早已明白。”
无名氏做声不得,眼珠转了一下。凌玉姬那张艳丽绝世的面庞上,泛起无穷森冷杀机,正要发出内力将无名氏震死,陡然间感到后背左侧的天宗穴上微微一疼,似是被一件尖锐锋利之物抵住,接道一个冰冷的女子口音低低喝道:“无名氏眼珠一翻白,我这支淬毒匕首就插入你穴道之内!”
凌玉姬面色大变,无名氏眼中也露出惊疑之色。原来这个用淬毒匕首制住凌玉姬的人正是瑛姑,他本已见到她走过来,停在凌玉姬身后两尺左右,但因想瑛姑乃是她的党羽,以为她是来帮助凌玉姬的,却不料她反用短短的淬毒匕首,抵住凌玉姬的穴道。
凌玉姬还未说话,瑛姑已经冷冷道:“颜峰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你最好提高声音叫他们别扑上来,否则我迫不得已,只好伤你了!”
那边厢的三人果然已经停止恶斗,六只眼睛一齐望着这边。
颜峰抖丹田厉声大喝道:“瑛姑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颜峰立誓要你尝遍天下毒刑!”
罗门居士看出那支匕首泛闪出蓝光,必是淬有奇毒,心想必须赶快扑到近前,再想法子。脚步一动,颜峰“呼”的一掌打斜侧劈到,罗门居士出掌封处,两股掌力相交,发出“砰”的一声,罗门居士不禁退了半步。
颜峰怒喝道:“你干什么?若是可以扑上的话,难道本公子武功比你差么?”
十二金钱叶葆见他出手攻袭罗门居士,正要发拳相助,听他这么一喝,才知他只是要拦住罗门居士不得鲁莽上前,暗念大有道理,便不出手。
罗门居士气得哼了一声,心想:“难道连我也不晓得硬扑上去会害死凌玉姬这道理?”只是眼下已无余暇可以斗口,只好硬是忍住这口气。
瑛姑冷哂一声,道:“请问颜公子,你为谁发这么大的脾气,还要立誓表示决心啊?”
颜峰厉声道:“你把匕首收回,我绝不难为你!”
瑛姑这时身躯和双脚尽量离得凌玉姬远远,而且是远在右边,一看而知她是深恐对方左手反回来攻袭。但如果凌玉姬的武功值得她这么忌惮的话,她的右手何尝不可以伤她?
颜峰最是足智多谋,机智绝伦,最先瞧出其中破绽。
颜峰暗忖凌玉姬右手按住无名氏小腹气海上,莫非不是替他疗伤,而是想制他死命?如果这一猜不错的话,瑛姑为了抢救无名氏,所以要站在右侧,免得被凌玉姬向前倒下避开她的匕首刺穴,乘势可以杀死无名氏,同时又可用左手向背后发招。若是如此,这个凌玉姬又大成问题,难道她又是美艳夫人乔装?
他转念之际,只听瑛姑又冷冷道:“颜公子,你猜出真相之后,心转毒念,想使我们这些人同时弄个同归于尽,是也不是?”
颜峰心头一凛,忖道:“这个贱婢诡计甚多,聪明绝顶,我正是想等到看明白这个凌玉姬真是美艳夫人假扮的话,就急扑上去,迫得她退开或是出手。那时美艳夫人一定得发出全力,一面将无名氏击毙,一面反手攻击瑛姑,而美艳夫人大穴中剑,一定无法击中瑛姑,但却必能震死无名氏。那时我只要杀死瑛姑,就等如一举击毙他们三人,嘿嘿,我还未想通想透,这个贱婢已经喝了出来,似是早有防备,我可不能鲁莽出手了。”
叶葆朗声大喝道:“姑娘你如果移开手中匕首,叶葆和罗门居士保你无事。”
瑛姑道:“好吧,你们两位立即过来。”她语气中透露出急促之意。罗门居士和叶葆一时也想不透,果然举步奔去。瑛姑叫道:“两位快出手把他拦住!”
颜峰一身武功何等高强,这时展动身法,宛如奔雷掣电般冲上去。罗门居士和叶葆两人微微一怔之后,才转身出手拦阻。颜峰抢得主动之势,双掌分头的劈出去。罗门居士和叶葆迎着他的掌力运足全身功夫掌拍拳劈,都是不约而同想把他硬硬震退。那知颜峰掌势陡变,双掌之力化刚为柔,使出“黏”字诀,一拽一引,将两人的力道带转,变成互相对击。罗、叶两人都是时下高手,招数内力都收发由心,这时急急收回力道。只听颜峰口中嘿嘿冷笑,人已迅如电光石火般从他们中间冲过,直向瑛姑扑去。
他乃是趁罗、叶两人内力收回之际,刚好从缝隙中冲过,如若罗、叶两人当时都收不住招数内力,颜峰万万冲不过去。罗门居士艺高一筹,这时怒喝一声,“呼”地一掌向颜峰背影遥遥击去。叶葆慢了一线,已来不及发招进击。
颜峰口中冷笑之声未歇,身形如奔雷掣电般向前扑去,罗门居士从背后遥击而来的一记劈空掌力,他可不暇出手封挡,身形一侧,已自避开,但前扑之势丝毫不受影响。
他这么一侧之后,方向已微微偏向瑛姑的左边。瑛姑左手本来闲着没事,急急运功横拍出去。但她右手匕首仍然要抵住美艳夫人的天宗穴上,身体不能腾挪变化,这一掌虽是毒辣巧妙,但在颜峰眼中,却变成破绽百出。右手一拂,已化开她掌上劲力,接着健腕一翻,五指开合之间,已牢牢抓住她的腕脉。这时他只要顺势一推,掌背尖骨撞中她胁下要穴,立即可将瑛姑撞得翻个筋斗,要死要活,就看他这一撞力道发出多少而定。
这一连串的变故掀起无数惊涛骇浪,饶是在场之人个个经历不少大风大浪,却无一件有如此刻变化之奇之快。那罗、叶两人眼看颜峰忽然控制住大局,那边的三人之中,总得有人伤在他手下,不禁惊得呆了。
瑛姑在这危机瞬息之间,也惊得无从应变。要知她虽是轻描淡写地一掌扫拍出去,但这一掌仍是从帝疆绝艺中变化出来,纵然伤不了强敌,却应可将他迫退。那知掌势一发,立时腕脉受制,是以也惊得呆了。
就在此时,颜峰陡然感到一股阴毒潜劲直袭胁下大穴。接着“呼”的一声,一阵刚猛掌力迅击面门。
这两下几乎是同时袭到,力道攻取之处,不但是颜峰必须急急抢救的要害,而且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任他颜峰武功再高,心计再毒,也没有法子可以伤人之后再行退闪。
颜峰哼了一声,五指一松,迅疾纵退寻丈。罗、叶两人大喝连声,挥拳出掌,齐齐向颜峰扑攻。这三人都是当代一流高手,瞬息之间,已激战了六七招之多。
颜峰每一招都是辛辣凶险的招数,欲待迫开空隙,冲出战圈之外,再向瑛姑下手。但六七招过去,仍然未曾得手,心中大怒,厉声喝道:“美艳夫人你为何不让我摔开瑛姑?”
罗、叶两人听他口中喝出“美艳夫人”四字,都不禁一怔神。颜峰武功何等了得,左手一拍,化开叶葆拳势,同时暗运借力打力的上乘心法,轻轻一推。叶葆立被自己的拳力再加上颜峰的推力震得脚下不稳,蹬蹬蹬连退三步。
颜峰左手占了机先之际,右手也疾探入罗门居士掌影之中,五指一拂,缕缕劲急指风罩住罗门居士胸前五处大穴。
罗门居士急急退时,突觉手腕一疼,已被他指尖点中腕脉,顿时半边身子一阵麻木,幸而他久经战阵,阅历丰富,借住后退之势身形向地倒去。颜峰电光石火般变化了两三种手法,都落了空。罗门居士后背堪堪沾地之时。左边没有麻木的脚跟用力一踹,整个人贴着草地平射开寻丈,翻身站起,急急运功行气,遍走全身经脉,半边身子麻木之感方始消除。
颜峰举手之间迫退罗、叶两人,更不怠慢,疾逾闪电般向瑛姑扑去。
但这时形势已变,美艳夫人已经挺身站起,瑛姑手中匕首刚刚收回,底下却踢出一脚,“砰”的一响,无名氏飞开七八尺远。
颜峰劲急扑到,五指箕张,闪电般擒拿瑛姑左臂脉穴,另一只手却发未发,准备迎击美艳夫人。
瑛姑身躯一旋,右手匕首划出一道蓝汪汪的光华,疾削颜峰手臂。
她的匕首一移开。美艳夫人已脱出她的控制,她突然怒骂一声“好大胆的丫头”!随手拂中瑛姑肩头,瑛姑疼得“嗳”地一叫,身形一歪,颜峰五指一翻,已抓住她的手腕。
颜峰万万想不到美艳夫人忽然会出手助他,五指运出内力,透入瑛姑脉穴之内,瑛姑已动弹不得,手中匕首掉弃地上。
他道:“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此婢?”
美艳夫人妖媚一笑,蓦地向他出手,只见纤纤五指似点似拂,罩住他右边腰胁数处要穴。
她出手奇快,面上又泛现销魂蚀骨的笑容,任谁也不会防备。这一着连旁观的罗、叶两人都为之一愣,心中齐齐暗道:“好个毒辣的女人!”谁知颜峰居然还能错步闪身,退开数尺,口中大喝一声,右手一拉一放,手中的瑛姑宛如稻草人一般直向美艳夫人撞去。
颜峰的内功造诣非同小可,这时利用瑛姑身躯撞击敌人,不但势道急猛,同时她身上已储满颜峰所发的真力,只要触及美艳夫人身体,那一股真力就尽聚在这一点之上,震击过去。美艳夫人除非以极上乘的护身神功,将这一震的真力完全化解,不然的话,她纵是抵拒得住,但两股力道反震回去,瑛姑非立即死亡不可。要知颜峰此人心狠手毒,本来就对瑛姑没有好感,何况她突然出现,将美艳夫人制住,以致美艳夫人无法加害无名氏。再者她本来被自己点住四处穴道,竟不知用何法自行解穴。此人日后终必是自己的劲敌,因此杀机盈胸,刚好借此机会将她除去。
他料定美艳夫人虽是武功深不可测,但她年逾六旬,却青春常驻,望之犹如少女。想来她虽有数十年内功修为,但大半力量无疑用于驻颜方面,决不能练成任何护体神功。眼下双方相距甚近,这一手猝然使出,谅她必须出手稍为挡上一下才能闪开,只要她轻轻沾到瑛姑身体,瑛姑就非死不可了。
在场之人但见种种变故风起云涌,竟不知那美艳夫人到底是何心意,是不是想杀死瑛姑?但早先又为何突然向颜峰出手,似是要抢回瑛姑?
念头尚未转定,瑛姑身躯已堪堪撞上美艳夫人。只见美艳夫人迅如闪电般急急退闪,但相距太近,瑛姑的身体仍然如影随形般撞入她怀中。
这时蓦地一声大喝,响彻四山,只震得人人耳膜嗡嗡而鸣,微觉生疼。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一道人影宛如奔雷掣电般掠过美艳夫人身侧,猿臂轻勾,把瑛姑夹起,一下子冲出七八丈远。
众人讶骇望去,只见那个突然出现之人,竟就是无名氏,他夹住瑛姑在胁下,宛如风驰电逐般向前疾奔,眨眼间又出去十余丈远。
十二金钱叶葆大叫道:“无名兄!无名兄!你上那儿去?”
颜峰哼一声,道:“那瑛姑难道就是凌玉姬乔装的么?”声音惨厉异常。
原来他为人智计百出,专门从别人认为不可能之处,想出计谋,因此会有凌玉姬假扮瑛姑的想法,否则瑛姑怎会为了无名氏而向美艳夫人倒戈?再者他刚才迫近瑛姑之时,忽然发觉她眉眼极肖凌玉姬,是以冲口说出这句话。
美艳夫人冷冷一哂,道:“亏你颜峰是直隶颜家高手,自夸要称尊武林,竟会以为阿瑛是玉姬化装,故此无名氏把她带走。哼,你看他们不是回来了么?”
只见无名氏果真有如星泻云飞奔回来,速度快得惊人,这一来倒像是身后有人追逐以致亡命奔逃似的。
颜峰被美艳夫人奚落得面上隐隐泛起红潮,此人一向城府深沉,如今居然现诸神色,可见得内心之羞愧,不比等闲。眨眼间无名氏已奔到近处,蓦地纵起,凌空飞入树丛圈中。
罗门居士及叶葆二人都是负有盛名之士,他们虽想知道无名氏这下奔去奔回是什么意思,却生怕话一问出口,会被美艳夫人讽嘲一两句,是以都忍住心中的惊讶和好奇。
无名氏飘落在罗、叶两人身侧,将胁下的瑛姑放在地上,只见瑛姑面色十分苍白,盘膝坐在地上。
无名氏向罗、叶两人欠身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须调元运气,打坐一会就儿能恢复,兄弟无暇分身照顾,有劳两位暂时保护。”
罗门居士道:“无名兄尽管放心去对付强敌,瑛姑娘交给我们便是!”
无名氏道谢一声,转身走到颜峰面前,冷笑一声,道:“颜公子出手好毒,你在瑛姑身上贯足内家真力,想使瑛姑及美艳夫人两败俱伤,若然不是兄弟及时出手将瑛姑体内真力消解,她的性命已经不保!”
罗、叶两人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无名氏这番急奔,敢情是借此急奔之势,消解瑛姑体中的真力。
颜峰心中一凛,忖道:“瑛姑的生死岂值一提,但此人竟然会想出这种古怪的法子破解我的真力,可知他已深谙武功中种种上乘妙谛,可以补本身功力之不足。看来今日之局,我终必一败涂地,除非是……”
他心中陡然又燃起一线希望之光,嘴角微泛冷笑,道:“闲话休提,你我胜负未分,可敢与本公子再作生死决战?”
无名氏淡淡一笑,道:“我劝你还是等待两个月后,在庐州皇恩寺向我报仇的好!”
颜峰仰天纵声大笑,道:“无名氏你此言差矣,以本公子看来,你不过是从伽因大师座下弟子净缘女尼处学了一点心法,本公子不信你在这短短的一两日,就能凭凌玉姬和净缘女尼传授的一点武功融会贯通,胜得本公子得自帝疆四绝的诸般奇奥手法。”
美艳夫人微动容,道:“颜公子怎生得知伽因大师座下高弟的法号?你可是见过了她?”
颜峰道:“当然啦,夫人不妨问问无名氏,看我的话可曾有假?”
美艳夫人嫣然媚笑一下,心中忖道:“这颜峰总想教我碰无名氏一个钉子,他便可以趁机和我联成一气,嘿嘿,这等手法只可耍弄别人,你颜峰还未曾出生人世,我已经不知用上多少次了。”
她的柔媚笑容妖艳无比,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容光所慑,那里看得出她心中另有所思,只听她口吐呖呖娇声,道:“神尼伽因大师乃是当今之世第一高手,连帝疆四绝也不敢在她面前谈论武功。如果无名氏当真学到伽因大师嫡传心法,颜公子你还是趁早走开的好!”
众人的目光都转到颜峰面上,看他如何作答,却见他目光呆滞了一下,似是有所凝思,又似是凝神聆听奇异的声音。不过他这种呆滞的神情一掠即逝,但见他马上就变得神采飞扬,眉宇间充满了自信的神情,朗声道:“诸位请仔细听着,想那帝疆四绝的功精深博大,各擅胜场。一个人如果同时学了这四家的武功,施展出来的威力反而互相克减,难臻至妙之境。目下本公子单单施展帝疆四绝中葛老人的绝妙心法,只以六六三十六路天罡拳路腿法与你一拼高下,我若然在这三十六招之内取胜一招半式,无名氏你从此不得干涉我与凌玉姬之事。而你只要捱得这三十六招天罡拳路腿法,不必在招数上胜我,就算你赢,从今以后本公子永不再提到凌玉姬三个字!不过两个月之后,仍然要到庐州皇恩寺赴约!”
罗门居士眉头一皱,轻轻对叶葆道:“这厮口气如此夸大,必有所恃,只不知又有什么阴谋?”
美艳夫人也微微蹙娥眉,暗想这颜峰明知武功敌不过无名氏,为何忽然口出大言,难道他已得到葛老人真传,刚才只是故意深藏不露?要知美艳夫人不但容华绝世,聪明才智也是回异俗流,万中无一,不然的话,她岂能将天下武林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转念之际,蓦地如有所悟。
她当下娇声道:“按理说无名氏与凌玉姬乃是夫妻名份,颜峰不该将凌玉姬混入较量武功一事之中,但他对凌玉姬念兹在兹,无名氏身为丈夫,也该想个法子绝他之念,是以今日一战如果能够将此事解决,倒是一劳永逸,何况他在比武一事上自动让步,也就可以抵消他觊觎无名氏妻子的不是,如此作法,甚是公平不过。”
美艳夫人这一番话剖芒析微,果是有理,尤其是言论公正,谁也不偏。无名氏点点头,就要开口答允。
美艳夫人举手道:“慢着,我的话尚未说完,那就是你们今日之战,荣辱生死,尽系于此,为了公平无怨见,等会儿你们动手交锋之后,谁也不得明帮暗助,如若得到外力之助方始取胜,彼此间所许的诺言便无效力。”
无名氏朗声道:“这个自然,夫人用不着特意声明。”
颜峰微微冷笑,道:“多言无益,无名氏你准备好了没有?”
无名氏点头道:“但等颜兄指教。”
颜峰道:“不敢当得指教二字,本公子这六六三十六路天罡拳路腿法得自葛老前辈指点,但有如你并非直接由凌波父老前辈及伽因大师当面教诲的情形一样,因此我虽不能代表帝疆四绝之一的葛老前辈,而你也不能算是凌老前辈的亲传弟子。”
众人尽皆茫然相顾,颜峰话声一顿之后,接着又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两人都标明用那一家的绝艺应战,因此今日的荣辱得失,实是关系这几位当世奇人的声誉。你我之间的得失荣辱,今日一战便可决定。假使我侥幸取胜,便无话说。假如你捱得过这三十六路绝招,我们两个月后再在庐州皇恩寺碰头,那时我仍然以葛老前辈的绝艺与你一分胜负!”
无名氏朗声道:“两个月后庐州皇恩寺之约,决不更改,到时我恭候颜兄大驾便是!”
美艳夫人退开一边,道:“你们可以动手啦!”她说完之后,眼波四下流盼,并不凝注在那两个年轻高手身上。
在一旁运功调息的瑛姑陡然睁眼,先是看见无名氏及颜峰两人蓄势欲发,接着便碰到美艳夫人的目光。
她侍候美艳夫人多年,几乎已经心意相通,不禁怔了一下,忖道:“她眼光中召我过去,不知是否有歹意?刚才我曾经用匕首胁迫于她,只怕她仍然记恨在心头?”
她迟疑了一下,仍然起身向美艳夫人走去。罗门居士讶道:“瑛姑娘,你要到美艳夫人身边?”
瑛姑淡淡道:“多谢居士关怀,但不要紧……”说时已擦肩走过,罗门居士不好出手拦她,只好让她过去。
她走到美艳夫人身边,轻轻叫一声“夫人”,美艳夫人点点头,施展千里传音的上乘功夫,嘴皮微动,瑛姑面上神情毫无变化,淡淡退回罗、叶两人身后。
这时颜峰已经出手,先是一拳劈去,只见他招数平平淡淡,当胸击敌。这等迎面强攻硬打的招数,除非是拳力绝强的高手,才能发挥威力。
无名氏凝神查看他的拳路变化,但觉他这一拳并无后着杀手可言,除非又是突然起脚。当下制敌机先,下半身微微侧转,双掌齐出,一手封占敌人拳路,一手忽拂忽拍,罩住敌人上盘要穴。
只见颜峰身形同时一侧,错步迫前,拳路一转,横击无名氏手臂上脉穴,手肘乘机向前撞去。这一招煞手后着变化之奇,完全由于脚下方位变易转移,顿时化腐朽为神奇,凌厉奥妙兼而有之。
众人都大吃一惊,眼见无名氏除了用绝快身法急急闪开之外,已无别法可以防身御敌。但对方身手之快,不在无名氏之下,是否闪得开去,尚是疑问。
无名氏口中喝一声“好”字,疾然撤臂沉肩,健腕翻处,五指罩住对方胁下要害,欲发未发,只听“呯”的一声,颜峰巧妙撞出的右肘已经击中无名氏沉下的肩头,但仅仅将他撞得身形微微一晃,脚下纹风不动,颜峰一撞之后,竟疾如旋风般旋了开去。
罗、叶两人已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这时眼见无名氏应变之神妙奥奇,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不由得大声叫好。原来颜峰拳招忽变之际,无名氏仗着精通修罗七诀及大悲佛手要诀秘旨,随机应变。不但没有闪躲,反而沉肩硬接敌人右肘,一面翻出五指威胁敌人胁下要害。颜峰一肘撞中他肩头之际,忽觉对方肩头毫不受力,内功之深厚和卸力巧劲都臻上乘境界,又因无名氏已发招击向威胁要害,是以这一肘撞去还未用上六成真力,便已撤回急旋开去。
双方应变都高明迅速,只看得罗、叶两人心中大大佩服。无名氏虽是开始就被对方撞了一肘,但他此举乃是破解手法,算不得落败。其实他这一招破解之法,若是碰上帝疆四绝,双方功力相去悬殊,势必被他们撞出两三丈远。
颜峰扑了回来,提脚猛踢无名氏膝盖下面的地机穴,这一脚正面踢出,毫无花巧,正如他第一拳击敌时情形一样,除非是功力绝世之人,出脚的劲力及速度都教对方无无法闪避,方能奏功。
无名氏心想他这一招也是没有后手毒招,正是以“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要诀克敌制胜,非等到方位变易之时,才由极拙变为极巧。依照“大悲佛手”及“修罗七诀”的奥旨玄理测想,对方如由极拙变为极巧,如若落在双掌,就不是最上乘境界的武功。那葛老人身列帝疆四绝之一,所创的武功焉能落入下乘境界?当下微微偏开受攻的前足,双掌齐出,封住下路。
果然颜峰一脚踢空,人已趁势跃起两尺,双脚齐发,先后攻击他小腹要害穴道。他在瞬息之间连续踢出五脚,只听“僻僻啪啪”连响,原来是脚掌相触发出的响声。
颜峰的功力自然远比不上葛老人,不然的话,这一轮脚法应该踢出九脚之多,假使此刻是葛老人出手的话,一见无名氏已封住下路空档,这一招脚法根本就不会施展出来。
他们动手虽然只搏击了两招,但变化精微奥妙,危机重重,只看得罗门居士和十二金钱叶葆目瞪口呆,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出神入化的武功。
美艳夫人却莞尔一笑,道:“颜公子这一脚功夫未曾到家,无名氏则防守有余,攻坚不足。各有缺点,不分上下。”
她随口道出两人武功中的缺点,只听得罗、叶两人心中万分佩服,颜峰、无名氏则闷然凛骇,用心寻味斯言。
颜峰大喝一声,三度出手,只见他掌如龙飞,脚如蛇舞,竟是拳脚齐施,涌身攻上。这一招大开大阖,拳凶脚猛,挟着呼呼风声,声势极是威猛惊人。
但这等招数却难不住身怀两家绝学的无名氏,先是闪开两步,然后出手攻拆,他使出凌家十二散手,暗蕴修罗七诀,举手投足间,威力无穷,杀机重重,这一来反而抢占了主动之势,迫得颜峰将那六六三十六路天罡拳路腿法一招一式地施展出来。
两人所施展的武功招数,俱是人寰罕见的奇招妙着,加以双方的内力造诣丝毫不逊于时下一流高手,两般掌力内功激荡排轧,卷起一天狂风,满地飞砂。
那颜峰发招手法甚是奇异,每一招之间总得稍作停顿。但这一路帝疆绝艺威力无穷,虽是如此,仍然严密神妙无比,内力绵绵不住发出,将上一招与下一招之间的空隙填满,依旧是无暇可击。
若是这一路绝艺每一招都是如此,那也不值得奇怪,事实上颜峰有时一招使后,突然间第二招接着发出,不但神速如电,使人大感意外,而且变化精微奥妙,显然这一招他特别纯熟,是以能充份发挥这一招的威力。
眨眼间两人已攻拆了二十招,无名氏沉稳如故,没有出人意外的变化。但颜峰则忽强忽弱,强时直有立刻击败对方之势,弱时却能坚拒的固守,毫无落败的征兆。
这时只看得罗、叶葆二人惊疑不定,测不透这两人的帝疆绝艺到底是不是应有此等现象?抑是这两人功力不足,所以略有走样。
忽地人影一闪,掠过他们身边,却是瑛姑,他们已无暇去注意瑛姑干什么,各各瞪大双眼,全神观战。
瑛姑闪到美艳夫人身边,见她也在全神观战,便轻轻扯她衣袖一下,美艳夫人回过头来,望她一眼,瑛姑微微摇头。
美艳夫人微微一笑,又用千里传声之法,嘴皮微动数下,瑛姑立刻又退开一旁,接着悄悄闪出树丛外面。她的行动轻灵迅速,似是怕被人发觉。
这时颜峰、无名氏两人已战到第二十三招,颜峰的拳路腿法过了二十招之后,虽是较之早先还要迟滞,但每一招发出,却比前二十招都要深奥奇妙得多,同时也吃力得多,似是一拳一脚都得用上全身内力真力。
原来葛老人这一门天罡拳路腿法乃是他毕生心血所聚,整套功夫由浅入深,前二十招虽然也是上乘武学,但却是以拳脚运用内功,是以困滞于有相之境,二十招后,则是以内功真力支配拳脚,已达无相的神通境界。
无名氏渐感艰困迫窘,越战越测度不出对方的拳脚变化。要知无名氏虽然身怀绝学,内功造诣比颜峰还要深厚,但那修罗七诀及大悲佛手这两门绝学包含无涯武学中种种妙谛玄旨,岂是短短时间之内就能尽行参透彻悟的?像无名氏这种资质之人,已是世不一见的美质良材,方能参悟出许多妙谛,若是资质较为鲁钝之士,只怕根本无从应用这两种超世绝学以对付强敌。
他每当颜峰发出招数,心中便隐隐得知其中虚实,但由于太过深奥,除非让他坐下来苦苦寻思一番,才有破拆的希望。但此刻动手之际,兔起鹘落,瞬息万变,焉有余暇让他思索?
只见他节节后退,颜峰气势如虹,着着进逼。观战诸人当中,只有一个美艳夫人看得出无名氏仍有强大潜力,只是未能运用。罗、叶两人则只觉无名氏败像已呈,根本无法招架,只望他拚命支撑到三十六招之后,不过此想在他们心目中,已经认定除非奇迹出现,绝难办到。
无名氏退到树丛边缘,后面就是茂密的树木,已是退无可退,这时尚有五招之多方始完局,饶他胆气过人,性格沉毅,心中也不由得凛然一震。
美艳夫人直到这时,才突然醒悟无名氏无法发挥他强大潜力的道理,敢情是他一心一意破拆对方招数,先天上已落在被动捱打之势。若是他不顾一切,施展出本身绝艺,与对方强拼硬搏,局势便不相同。她虽是想出此理,苦于不能开声指点,况且无名氏目下全神贯注以应付强敌,她纵是大声疾呼,他能不能听入耳中,仍是疑问。
颜峰浑身大汗淋漓,头上白气腾蒸,一看而知他已将全身功力运足。像他这种打法,今日纵是赢了,回去起码要大病一场,说不定三年两载还起不了床。
就在这时,只听无名氏大喝一声,掌拍指扫,凌厉反攻。美艳夫人心中大喜,心想无名氏到底是个绝代才人,居然在这最后关头悟出此理。
颜峰进迫之势顿然受阻。原来无名氏施展达摩三式,手法奇奥,虽是不能立时反败为胜,却足以遏阻敌人占尽上风的攻势。
就在此时,瑛姑又匆匆从外面闪入来,轻轻拉了一拉美艳夫人的衣袖,兴奋地道:“婢子已经找到了。”
美艳夫人头也不回,凝神望住场中的搏斗形势,口中应道:“用不着啦!”瑛姑呆了一下,默然退开。
无名氏连发三招,只见他手法奇幻辛辣,攻中有守,守中有攻,端的奥妙无方。
到了等四招时,手法陡然一滞,竟然无以为继,原来这达摩秘传的武功路子与凌波父的十二散手路子不同,如果无名氏先用十二散手中的绝招,接着改用达摩三式,可以毫无阻滞,但反转过来却格格不入,互相克制,不但威力大减,甚且会露出破绽空隙,予人以可乘之机。
这种道理似是十分玄妙难解,其实却十分简单易明。原来那位一苇渡江东来中国的天竺老僧达摩祖师,自是一代奇人,创出举世无匹的种种武功。但凌波父也是宇内一代绝顶高手,一身武功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拿这两位相隔许多世代的高僧奇人比较,达摩袓师身为佛门有道高僧,所创的武功自是以防身御敌为主,暗蕴慈悲之心。凌波父却没有一招不是极尽毒辣凶煞之能事,前者是讲究佛法广大,世间无不渡之人,心胸何等广阔,直是无所不包。故此由正入奇难,由奇变正易。无名氏若是先施展十二散手,然后转变为达摩图解中的秘传武功,自是无阻无碍,反转过来,先用达摩图解武功,再使十二散手,不免大大克减招数威力。
无名氏原本只须再支持两招,就捱过颜峰的三十六路天罡拳路腿法,但此时手法一滞时,颜峰左脚陡地踢出,无名氏闪避不及,“砰”地一响,被他踢开丈许。幸而已经避开穴道,是以双足一沾地面,立刻牢牢站住。
颜峰心中得意之极,仰天长笑一声,道:“无名氏你已经输了,服也不服?”
无名氏默然无语,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应该像那天对付葛老人约定的五招一样,先以十二散手中的西风残照及仙人遁两招应敌,最后才用上达摩图解三招。想这颜峰功力万万不能与葛老人相比,自然可以捱完这最后五招,他此时心中羞愤交集,但他终是君子之人,忍住心中气恼,点头道:“你已经赢了,我焉能不服?”
颜峰畅意大笑声中,忽然一跤跌在地上,面色青白,气息微弱。
罗门居士上前一看,大声道:“颜公子用力过度,真元已竭,如果没有灵药及高人不惜耗损元气予以施救的话,他纵是活转来,这一身武功也就付诸流水了!”
十二金钱叶葆心中暗暗称快,但他乃是侠义之人,因此绝不肯表露出来。
美艳夫人微微一笑,转眼向无名氏道:“他既是落得这种田地,你的心腹大患已除,不愁再被他扰乱了。”
无名氏默然摇摇头,瑛姑尖声道:“无名氏,你决不可出手救他。”
无名氏怔一下,道:“我没有说话啊!”
瑛姑道:“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唉!虽是婆婆妈妈,不够心狠手辣,但有时却真教人感激欢喜。”
无名氏心中微惊,想道:“我个女子真是厉害不过,现在我真的想出手救那颜峰!”
美艳夫人笑道:“哎,阿瑛你倒像是无名氏的知心人呢。但你要提防不要爱上他才好!”
瑛姑颊上泛起红晕,无名氏只当没有听到。罗叶两人心中都觉得好笑。
美艳夫人接着道:“无名氏啊!你出手救活颜峰也行,但先得跟他讲个明白,取消早先的约言。”
无名氏道:“那不行,趁人之危,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美艳夫人道:“那么你就走吧,快去找回玉姬,还站在这儿干嘛?”
无名氏剑眉一皱,忖道:“罢了,罢了,我本待质问她何以打算取我性命之事,但她最初时曾发出一掌一肘迫开颜峰,接着虽是被瑛姑威胁起身,因而拂了瑛姑一掌。但她仍然出手迫开颜峰,不让他加害瑛姑。这些恩恩怨怨,原无定准,只怕说上半天还弄不清楚,不过玉姬的下落,却须问将出来。”
这时,躺在地上的颜峰微微发出呻吟。瑛姑突然奔到无名氏身边,低声道:“你以上乘内功逼出啸声,助我解开穴道,我为了报你之恩,所以制止夫人取你性命,却不是爱上你,你知道了没有?”
无名氏怔一下,接着苦笑道:“我根本没有作此妄想!”
瑛姑嫣然一笑,道:“妄想这两字用得甚好,我用不着多说啦。”说完,退开一旁。
无名氏暗想那颜峰眼下正是要紧关头,如果再耽延一些时候,纵有灵药及高人出手,也来不及。转眼一望,只见叶葆、罗门居士、美艳夫人及瑛姑等人都漠然无动于衷,连看也不看颜峰一眼,心知只要自己一走开,这些人都跟着散去,绝无一人肯出手救他。
他念头一转,向美艳夫人拱手道:“敢问夫人可曾知道玉姬的下落么?”
美艳夫人淡淡道:“刚才她还在这附近,现下却不知去向了。”
无名氏心中一震,正要放步奔去搜寻,但念头一转,登时抑制住这股冲动,道:“夫人休得耍戏,玉姬如果就在附近,焉有不现身出来之理?”
美艳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个道理明显得很,若是她此时出来,而你又将颜峰救活的话,你已应承过不得干涉他与玉姬之事,这时他缠住玉姬硬是把她带走,请问你有什么法子?要知你若无力护花,她怎敢现身露面?”
无名氏心中连连斥她“胡说”,却懒得跟她多话,举步向颜峰走去。
美艳夫人晃身拦在他前面,娇声道:“你干什么?”
无名氏道:“夫人心中明白,何用下问。”
美艳夫人道:“不行,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将此人救活,只怕以后永无宁日。”
无名氏凛然道:“我今日虽是败在颜峰手下,但我心中不大服气,如果他从此废去武功,我他日纵然天下无敌,仍将是他手下败将,故此我必须救活他!”
罗、叶两人动容点头,大声道:“无名兄这话甚是,合该将颜公子救活!”
美艳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位虽是江湖老手,但分辨真伪的本领还是不成,你们难道真的相信他所说的理由?”
叶葆楞一下,道:“为何不信?”
美艳夫人道:“无名氏,你自己说说,刚才那番话可是你心中全部的理由?”
无名氏迟疑一下,叹一口气,道:“夫人智慧绝世,明察秋毫,但何必苦苦相迫?”这话不啻承认他要出手救活颜峰,并非单纯是为了那个理由。
叶葆忍不住讶道:“无名氏还有什么理由要出手救他?不妨说出来商量一下!”
无名氏现出为难之色,原来他甚是敬重叶葆,但又不想回答,是以心下踌躇。
美艳夫人轻笑一声,道:“待我告诉你们吧!无名氏正是因为找玉姬之故,特地要救活颜峰!”
这话不但叶、罗两人不解,连瑛姑也莫名其妙。
美艳夫人接着道:“第一,他如果见死不救,玉姬她为人心地慈爱,日后必定怪他。第二,他自忖如果他和玉姬两人结合之事,竟然怕别人从中阻挠,这宗爱情岂足重视?有此两个缘故,所以他坚持要出手。无名氏,我说得对是不对?”
无名氏心中大为佩服,颔首道:“夫人句句说出在下心中隐情,既感且佩。”
美艳夫人神色一冷,道:“纵是如此,我仍不许你出手救他!况且你纵然不惜耗损本身真元,助他运气通穴,恢复一点功力。但是你身边没有灵药,也是徒然!”
无名氏沉声道:“在下只知尽力而为,若果颜兄不能恢复原来功力,那就也是没有法子之事,请夫人不要拦阻!”
美艳夫人冷笑道:“我就是不准,谅你也不敢对我无礼。”
这两人越说越僵,眼看又是一场争战。十二金钱叶葆忍不住道:“无名兄胸怀磊落,行事立心迹近大仁大义,夫人最好不要固执己意。”
美艳夫人横他一眼,道:“你懂得什么?他如果是玉姬的丈夫,那就是我的亲女婿。我为女儿着想,谁说不可以拦阻他?”
罗、叶两人不觉一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要知凌玉姬长得与美艳夫人十分相肖,因此她们是母女关系不足为异,他们惊讶的是美艳夫人居然当众承认自己有个女儿,竟不讳言年老以及公开出她与凌波父的关系,实在使人大惑不解。
无名氏也为之怔住,瑛姑却表露出十分奇异的神情,似是嫉妒难忍,又似伤心欲绝。原来瑛姑早就知道自己确是美艳夫人亲生的两个女儿之一,可是她向来厕身婢仆行列,虽是得到美艳夫人异常的眷顾,但没有此较之时那还罢了,现下凌玉姬突然出现,她根本没有侍奉过美艳夫人。今日却得到夫人当众承认是她的骨肉,而瑛姑连美艳夫人私下的承认也不能得到,教她如何不嫉妒悲伤?
美艳夫人接着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将玉姬永远藏起来,你这一辈子别想见她一面!”
无名氏此时大感窘困,不知如何是好。眼光转到颜峰身上,只见他呼吸微弱,面色更加惨白。一看而知只须再过片刻工夫,便不能再加挽救。
其余的人更不能置喙,说到罗、叶两人的本意,却是赞成无名氏对颜峰施救,何况眼下波生浪起,情势微妙,他们根本不能插口。
一片沉寂中,忽见美艳夫人面上现出冷哂之容,看她的神情,这阵冷哂似乎不是向场中任何人而发。
蓦地树丛外传来一声咳嗽,只震得人人耳鼓嗡嗡作响,众人骇了一跳,都被来人这种绝世功力震惊,转眼望去,只见一条人影凌空慢步而来,宛如踏气蹑空行走,这等功夫,简直已是神仙之流,凡俗之躯那能办到?这条人影是个老头子,面色红润,身披长衫,长得又矮又胖。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敢情都认出来人正是帝疆四绝之一的葛老人。只有一个瑛姑未曾见过,但这葛老人蹑空而来一手功夫,她也猜得出应是何等人物。
这葛老人并非当真能踏气蹑空在天上行走,而是以绝世功力,用隔物借力的神功,鞋底稍稍碰到树丛最顶端的树叶时,一股潜力从叶身传到地面,支承起他全身重量,这种神通功夫,纵是轻功绝顶之人也办不到,唯有像帝疆四绝这等功力超凡入圣之士,才能借一片叶子便将内力传到地面,反弹上来支承住他的身躯。他走了七八步,飘落场中,冷电般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停在美艳夫人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