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缘女尼回转身瞧瞧他,道:“颜施主可服气了?”
颜峰沉吟一下,缓缓道:“请问神尼伽因大师是小师傅的什么人?”
净缘女尼淡淡一笑,道:“正是家师。”
颜峰那么深沉之人,这时也骇得面色大变,禁不住又退了两三步。
净缘女尼淡淡道:“颜施主不但武功已得真传,最可怕的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而且毫无道义,不顾信诺,正是世间所谓但求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今日贫尼郑重奉劝几句,那就是以施主的武功智谋,如果一心一意建立威望,主持公道的话,定必能流芳百世,永远受天下同道敬仰。如若不肯猛醒悔过,继续倒行逆施的话,贫尼下次相逢,将要废去施主一身武功,任由施主自生自灭,言尽于此,尚祈施主好自为之。”
夏雪接口道:“师傅虽是菩萨心肠,予以自新之路。但此人天性凉薄,心机诡诈。”
净缘女尼微嗟道:“不教而诛,总非我佛之道,何况此人如若改过自新的话,有他一人,足可抵千百寻常之士。”
颜峰一听这女尼决不会杀他,登时放心大胆,恢复了平日机智。这时忽然被那女尼的话触动灵机,暗自忖道:“我如果要统御天下武林,必须蒙上伪善的外衣,才能得到一些高手全力相助,等到大权在握,羽翼已丰,那时节才为所欲为不迟。”此念一掠而过,顿时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净缘女尼暗暗查看了一下,眼中闪出满意的光芒,伸手拉住夏雪,飘然走开。
她们走出老远之后,净缘女尼道:“女施主前途珍重,贫尼就此先别!”
夏雪急忙拉她的衣袖,道:“师傅要上那儿去?”
她道:“贫尼行迹有如闲云野鹤,难定去处!”
夏雪忽然掉下两滴眼泪,道:“师傅既然救我出劫脱难,何不救人救彻,收为门徒。”
净缘女尼微微一怔,道:“贫尼道浅德微,怎敢收女施主为徒?”
夏雪凄然道:“我虽然听蓝大先生说过当世之间,只有神尼伽因大师武功最是高强,但我拜列师傅门下之意,并非想学武功,而是想离开这烦恼人间。”
净缘女尼轻叹一声,嗫嚅片刻,才道:“贫尼老实告诉你,无名氏并未遭难身亡。你向出山之路走去,便可相遇,唉!其实你不见他的好。”
夏雪一听无名氏不死,她自然深信这位神尼传人的话,不禁大喜,故此她后来的话,都没有听见。她道:“既然如此,容我拜谢大恩之后,始行辞别!”
女尼道:“不必了,贫尼却有个要求。”
夏雪恭容道:“师傅请说,夏雪无不遵命行事。”
净缘女尼道:“夏姑娘不须太谦,贫尼的要求是请姑娘见到无名氏之后,切切不可说出与贫尼相见这一段经过。再者,那神指丁岚为人机智绝伦,武功亦颇不俗,现下贫尼默察出他近来已被无名氏侠义磊落的胸怀所感化,渐渐步上正途,如果加以留意,潜移默化之下,可能为武林增加一位有大用的侠士!”
她停歇一下,又接着道:“姑娘随时提醒无名氏便可,切勿提到贫尼!”
夏雪道:“师傅放心,你是弃俗遗世的高人,自是不想让江湖晓得你的行踪事迹,这一点我省得。”
净缘女尼微微一笑,又轻叹一声,转身飘然而去。
夏雪自个儿呆了一阵,举步向东北方奔去。不久就奔出十余里路,忽见前面山岗上有人影闪动,凝目望去,原来那人站在岗上向她招手。
她连忙加速奔去,一会看出那人正是无名氏,心想净缘女尼的话果真不错,只不知她怎能将无名氏的行踪知道得如此清楚。
神指丁岚也从别处走过来,三人会合,夏雪匆匆道:“我们快点赶返洛阳才行,凌姑娘恐怕又发生别的事故。”
无名氏惊道:“这话怎说?你可曾见到她?”
夏雪道:“我到达那地方,杳无人迹,便赶了回来,但颜峰竟不相信我的话,待我离开之后,还暗暗追上我,迫我说出真话,就急急走了,好像是要赶返洛阳彻查。”
无名氏忘了问她颜峰如何迫她的细节,他的心已完全被凌玉姬之事所占据,无暇顾及其它。他想了一阵,道:“那么我们也得赶紧奔赴洛阳才行。”
神指丁岚沉吟道:“假使颜峰赶返洛阳的话,我们追上他,还有点用处,因为只有他才有线索可以追查凌姑娘的下落。若果单以我们三人这力,人海茫茫,怎生找法?”
无名氏茫然地望望他,显然心中毫无主意。
神指丁岚接着道:“但以我的推测,颜峰如果不是早有安排,使夏姑娘空走一趟的话,那就是他手下之人生变,让凌姑娘脱困。如果是前面所说的对,我们赶回洛阳毫无用处,如果是后一说的话,则凌姑娘不会有生命或其它危险,而以我的猜测,颜峰也不会赶回洛阳,因为只要凌姑娘不发生危险的话。他尽可迟一步才去访查她的下落。而他对于财神之墓的热衷,决不能轻易让别人得去,所以他一定还在此地,等蓝岳等人找到了财神之墓,解决此事之后才赶回去。”
无名氏似是有点茫然,没有插嘴。
夏雪道:“丁兄之意,可是要无名氏留下?”
丁岚道:“不但留下,而且要设法变为主动之势,也就是说我们要布下圈套,让颜峰钻一钻!”
夏雪道:“他们都以为无名氏已经惨死,假如他出现的话,一定把他们骇一跳,只不知无名氏你如何能够脱险?”
无名氏把经过大略说出,最后道:“现下我十分迷惑的是那位赠我线团的高人不知是谁?不特武功高明之极,同时机智过人,洞烛机先,好像早就看透了他们的诡计。”
夏雪可就明白必是那位神尼伽因大师的传人净缘女尼所为,但却不能背信说出来。
无名氏转向丁岚道:“请问丁兄这圈套如何布置法?”
神指丁岚道:“细节我尚未想妥,大致上是由我及夏姑娘出面,找到那财神之墓,此时颜峰势必闻风而至,你只要擒住颜峰,一切都好办啦!”
无名氏道:“对,对,这回必把那厮捉住才行。”
夏雪惊道:“你们已知道财神之墓的秘密了么?”
丁岚一笑,道:“除了我们之外,世上再也无人晓得这个秘密!”
夏雪道:“此计甚妙,如果颜峰没有返回洛阳的话,他一定会现身插上一脚。”
丁岚道:“假使他不现身,那就证明他已经赶返洛阳,可知凌姑娘业已脱险,那时,我们也不必急赶返洛阳了。”
当下又商议了一阵,决计先由丁岚及夏雪出面,找出财神之墓,无名氏则隐在一边,如果蓝岳、祈、辛等别的人入墓,可以不加理会。如果颜峰露面,就出手把他擒住。
三人一起往回去,丁岚沉思了一阵,忽然道:“假如我和夏姑娘从墓中得手出来。那时墓中危机四伏,如果颜峰要入墓去,你也不必拦阻。至于凌姑娘的下落,终必可以查出……”
无名氏沉吟不语,似乎不大赞成,但又觉得颜峰阴险恶毒,实在难以对付,所以亦不坚决反对。
丁岚接着道:“不但颜峰可以让他入墓,连蓝岳等人亦不便拦阻。这话当然对夏姑娘有点不入耳,可是事实上令表兄、瑛姑及祈、辛这些人,都该陷身墓中,免得在江湖上生事寻非,闹得到处不宁。”
无名氏凛然道:“此事万万不可。虽然此举可以除去他们,但一则不是大丈夫行径,二则传出江湖,势必被人唾骂!”
丁岚摇摇头,道:“无名氏你吃亏之处,就在过于正直古板。试想那些人想害死你时,什么手段不用出来?”
无名氏道:“宁可他们不仁不义,我们却不能效法他们。丁兄请勿再提此事。”
丁岚道:“好吧,我早就晓得你不肯依我的话。”
他们不久工夫,就回到天隐崖附近。神指丁岚道:“我们悄悄绕过去,无论如何,总得瞒过他们耳目,先行入墓,等我们得手之后,才可让他们晓得。这法子无名氏你不会反对吧?”
无名氏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夏雪想到那隐秘多年的财神之墓,心中一阵兴奋,连声赞成。
当下三人悄悄绕过那天隐崖脚,直奔侧面另一座峭壁。
快到地头,无名氏便如言隐起身形,单单由神指丁岚及夏雪两人上前。
那片峭壁布满了青苔藤萝,远远望去,一片青翠,竟看不到石头,右面数丈以外,那峭壁靠近地面之处,有一股泉水,汹涌冒出,水量似乎颇为巨大。
神指丁岚看了一阵,跌足道:“我们这么多的人,个个都瞎了眼睛。这片峭壁虽然无迹可寻,但是这一股巨大山泉,分明已泄露了机密。”
夏雪道:“我不懂得你的意思。”
丁岚道:“姑娘请看这股水泉出口之处甚是齐整,分明经过人工斧凿而成,并非全部出自天然。”
夏雪疑惑地道:“纵是有人工遗痕,便又如何?”
丁岚道:“这座峭壁高达十丈,紧接着另一山峰,如果这不是从山上流下,应该从壁上飞悬下地,变成通常所见的瀑布。峭壁之间纵有山泉涌出,却不该有这么巨大的水量,再说,也不该低及地面,可见得这股泉水,一定是从墓中流出来。”
夏雪道:“我还是不明白,难道这峭壁之内有许多道山泉么?”
丁岚道:“这一点我可不敢确定,大概是峭壁内原本就有个巨大的洞穴,那财神钱干利用地形,修筑坟墓,然后将其中所有的山泉引导为一,打这儿流出来,免得淹漫全墓。”
夏雪的心思根本不放在泉水上,扬目瞧看了一阵,道:“入口在什么地方呢?”她的声音之中,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紧张。
神指丁岚道:“就在我们正对面的壁上,据那秘图记载,只要拉动壁上一根石条,墓门便会自动开放。”
夏雪道:“丁兄对那秘图似是深信不疑,那就快点试上一试。”
神指丁岚微微一笑,跃了上前,在崖壁数尺高之处,找了一阵,揭开整片的山藤,果然见到光滑的石壁上,嵌有一根长约三尺,碗口般粗的石条。
他伸手抓住外侧的一端,心中不由得大感兴奋激动。
夏雪跃到他身后,道:“你快点扳动呀!”
神指丁岚道:“我这一拉动石条,千古之谜便从此揭开。暴露在世人眼前,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大事!”
夏雪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尚不扳动?”
丁岚道:“在未曾入墓之前,我有句话先奉告姑娘,那就是秘图上注明,此墓共分前后两进,前一进乃系堆贮珍宝之所,后一进乃是停灵之处。秘图上那位前辈高人留有警告说:入墓之人,切戒贪得,更不可妄入后一进。”
夏雪嫣然微笑,道:“那么我不到后一进就是。”
丁岚心中微动,忖道:“这位姑娘一向不是柔顺之人,除非是无名氏的话她才肯百依百顺。眼下却如此温婉听话,莫非性格大变?抑是别有算计?”
但目前的处境却不容他深究,当下道:“这就好了,还有就是此墓的前一进分为十二翼,每翼均藏有无数珍宝古玩,每处只限取一件。那秘图上说,如果贪多妄取,将有一年凶囚之灾。”
夏雪毫不动容,道:“我记住啦!”
丁岚感觉出她好像不大重视自己的话,心中不免踌躇。却又无法拒她入墓,当下道:“以我的计算,每一翼取一件珍宝,已有十二件之多,价值已经不易计算,等取出来之后,我们公平分配。”
夏雪道:“我才不希罕墓中珍宝,你要的话,都给你好了。”
丁岚听了反而感到不大好意思,不过,她这些话是否可信,却无法断定。
他吸一口真气,运力掌指之上,然后缓缓拉动那石条。
那根碗口粗的石条甚是沉重,但仍然被丁岚慢慢拉得一端移出来。另一端好像是嵌死在壁内似的,并不掉脱。
丁岚把石闩拉出来,接着向另一方向推去,不一刻工夫,已把那石闩推贴壁上。
接着身前石壁上传出一阵隆隆之声,丁岚和夏雪一齐退倒纵开两丈,凝目瞧看。
顷刻之间,壁上青苔藤蔓纷纷掉落或断折,只见一方高约丈二,宽约五尺的厚厚石板从那石条侧边数尺之处,由上而下地掀坠下来,生像常见的吊桥一般,底下的一端连接着石壁,光是上面的一端打开。
这块石板落下之后,并非平贴地面,而是斜斜向上,角度相当倾斜,因此他们只须纵上石板,就可滑入石门之内。
紧接着石门上方二丈许处石壁也传来一阵隆隆之声,只见苔剥藤折之中,另一块巨大的石板翻了下来,恰恰挂在石门上面,这方石板上刻着“财神之墓”四个斗大的字。
于是任何人见到这般情景,都会晓得这道石门,乃是“财神之墓”的入口无疑。
丁岚和夏雪等了一阵,见没有什么其它异动,便互相招呼一声,向离地数尺高的石板翘起的一端跃上去。
他们放眼向石门内望去,只见这扇高大宽阔的门口内,约摸在半丈左右,就有一堵石壁,遮住了目光,无法看出内中情景。
神指丁岚道:“我们先进去瞧一瞧,如果没有异状,可以出来把无名氏叫入,去一同商量该取那一件宝物?”
其实丁岚并非真的怕自己看不出宝物的价值而要把无名氏喊入去,此举真正用意,毋宁是防备夏雪不听话,胡乱去动墓中珍宝,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夏雪娇躯一震,“啊”了一声,道:“是呀,等会儿也教他进来瞧瞧,这机会实在难逢得很。”
丁岚举步走入石门之内,一面道:“假如宝物取过之后,墓门仍不封闭,他仍然可以进来参观,只是不能再取宝物就是了。”
入门之后,只见那一堵石墙左边紧紧贴住石壁,无路通行,但右边却有一道又窄又矮的小门。
丁岚道:“看来只有此路可通,我们进去瞧瞧吧!”
夏雪一晃身已抢先闪了入去,丁岚摇摇头,跟在后面走了入去。
只见小门之内是条窄窄的甬道,只容一人通行,光线甚是黯淡。
他们向前走去,但觉这条甬道地势渐渐高起,而且作半圆形,走动之时,便可觉出乃是向右侧绕开。
大约走了六七丈远,光线更是黑暗,根本就看不清前面景物,甬道却渐渐宽阔,地势则仍然向上增高。
丁岚暗暗估计此刻比起石门最少也高出两丈左右,不知这条甬道还有多长。
前面的夏雪突然停步,丁岚几乎撞着她,连忙也跟住停步。
夏雪咕嚷道:“这里太黑了,我差点碰在石壁上,前面已经没有路啦!”
接着“啪”的一声,火光冒了一下。
丁岚目光一闪,已瞧见左边墙上,有道门户,当下争忙撮唇运气,向她手中火折吹去,一股劲风过处,立刻把火光吹熄。
夏雪讶道:“不是你吹的么?”
丁岚道:“我的姑娘,你千万别乱使用火折,大凡这种封密的石洞,往往一种会爆炸燃烧的气体,虽然这处不一定会有,到底要小心些才好!”
夏雪道:“哦,还有这等事,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丁岚道:“这一点很重要,我已发觉此洞的气味有点不妥,最好不用火折为妙!”
这回他领先向左边的门内走入去,门内又是一条弯弯甬道,不久,又到了尽头。
但这一次他们发觉侧边似乎透出淡淡的光线,以致看得清楚周围景象。
那透出光线之处,又是一道门户。
夏雪讶道:“奇怪,那儿难道有天光透入来么?”
丁岚道:“不可能,这层峭壁高达十丈,上面一片坚岩,我以前都看过的,离这儿大概尚有七丈余高,试问天光如何透得下来?”
夏雪道:“这就奇了,既然不是天光透射,难道是灯光不成?假如是灯光的话,怎能点上一百年还未熄灭呢?”
他们说时,已走入门内,只见门内乃是一个宽大的石室,由于甚是高敞,所以好像置身在房间之中。在这房间的右方顶上,有一团白色光晕,散射出光线,使得整个房间都相当明亮。
他们首先便是查看这团白光的底细,两人看了一阵,都看不出道理来。
丁岚道:“怪事,怪事,这团光华竟然比油灯还要明亮,究竟是何缘故?起先我以为是夜明珠之类的宝物,但看来看去,都不能相信。”
夏雪道:“为什么呢?”
丁岚道:“夜明珠的光华柔和得多,更没有这么明亮。”
夏雪走到那团白光之下,纵身飞上,细细瞧看一下,便已飘坠下地。
丁岚也纵上去看了一眼,落地之后,道:“夏姑娘可曾看出来了?”
夏雪道:“没有,只看出似是有一块发光之物。”
丁岚道:“正是如此。”他没有再说下去,可见得他自家也看不出一点道理。
夏雪这时对那团白光已失了兴趣,游目一瞥,突然惊讶道:“看,这四面都是些什么?”
丁岚转眼看了一阵,道:“姑娘切勿取起观看,我相信全墓的机关已经发动,若是移动了两件东西,室门一闭,我们就得禁闭在此室之内达一年之久了!”
这房中四周都有一排高与人齐的石橱,一望而知这些石橱也费了不少工匠心血,造得甚是精美。
石橱之内陈列的都是铜器,形状不一,每一具都是饶有古趣。
丁岚道:“这一翼都是铜器,未免小题大做了!”
夏雪笑道:“丁兄不大留心这些古玩,所以不知道这些铜器的价值,其实此处数十具铜器,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相信连皇宫大内也没有这么多的上佳古铜器皿。”
她出身于富贵之家,对于这些古玩鉴别力,自是高于一向浪迹江湖的丁岚。
丁岚道:“既是如此,姑娘请拣取一件带走!”
夏雪流连鉴赏,好久之后,还不曾决定要取那一件。
丁岚不耐烦起来,道:“姑娘怎么啦?可是看不出那一件较好?”
夏雪头也不回,应道:“这些铜器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我看着每一件都想要,实在难以委决!”
丁岚道:“那么姑娘慢慢看就是,我先到前面瞧瞧,这些铜器我实在没有兴趣。”
夏雪突然转目瞧他,暗自忖道:“这厮定是想独自吞没几件奇珍异宝,所以要先走一步。”
这时她因为见第一翼内的铜器,无一不是三代及秦汉的古物,件件价值连城,于是深深相信其余十一翼内的珍主必定也是人寰罕见,不由得贪念大炽。那肯让丁岚独自吞没?当下道:“丁兄等一等,我随意选取一两件便是……”
她向面前一个五寸口径的古铜鼎伸手一捧,那具铜鼎的三只脚似是嵌在石橱内的石板之上,因此她第一下竟没有捧起。
夏雪连忙运功,使劲一捧,微闻“滴”的一声,那具铜鼎应手而起。
室顶正中间陡然喷出一股泉水,倾泻下来。丁岚疾忙跃开,面上微现骇色,举目望住屋顶。
那股泉水转眼间就停止,之后听到“咚”的一声,似是一块石头掉落在一个洞中。接着响起一连串咚咚之声,由近而远。
神指丁岚转眼瞥见夏雪又伸出手向另一个铜盘上落下,急得他大声喝道:“夏姑娘你干什么?”
夏雪停手转目,望他一眼,道:“我想摸一摸……”
丁岚沉声道:“你难道没有听刚才一阵‘咚咚’之声么?我虽然未曾学过机关埋伏之道,但这一阵声响我也听得出乃是机关发动警兆!”
他话声一顿,接着道:“目下咱们谁也不要动这室中之物,先出去把无名氏找来,也许你肯听他的话。”
他一提起无名氏,夏雪胸臆中顿时泛起万缕柔情,贪念立消。她颔首道:“这主意不错,叫他进来看一看这些世间罕见的宝物,也可开开眼界。”
丁岚首先向进来那道门跃出去,夏雪跟在后面。门外甬道甚是黑暗,走了两丈左右,丁岚忽然停步,以致使得夏雪撞上他的后背。
夏雪道:“你何以忽然停止?”
丁岚冷笑一声,道:“你自家上前来看看吧!”
夏雪微愠道:“有什么好看?根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丁岚道:“那你就用手摸摸看。”
夏雪含怒上前,伸出玉手,却摸到冷硬的墙壁。她心中不禁一凛,沿着两边摸去,都是石壁,没有一丝空隙。
丁岚在后面道:“你取起那铜鼎时,触动机关,已把入来的通路隔绝!不过……”
夏雪道:“不过什么?”
丁岚道:“不过我猜我们如果一直前往,必定有通路可以出得此墓。”
夏雪道:“那么我们往前走吧!”
他们重复走回第一翼石室之内,夏雪见到那许古趣盎然、价值不菲的铜器,登时又忘掉早先那一阵凛骇的情绪。
丁岚领先向另一扇门走去,她恋恋不舍地再向室中投以一瞥,跟着出去。
门外也是一条甬道,黑漆无光,两人先后走出四五丈远,前面陡然透来灰白色的光线。
不久,他们走入第二个石室之内,只见这间石室正如早先那间一般大小,四壁都有石橱。
橱中摆设着各式各样的玉器,其中有个佛像几乎像真人那么巨大,每一件不但玉质上佳,毫无瑕疵,而且雕刻精美,即使是外行人也能一望而知这些玉器均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夏雪徘徊良久,道:“丁兄你说那一样最好?”
丁岚叹息一声,道:“我此生见过无数名贵玉器,但似乎没有一件可以比得上这些,依我看来,件件都好,你随便拿一样就是了!”
夏雪道:“本来以那尊玉佛最好,可是体重过巨,不易携带……”
她沉吟一下,道:“这一盒八匹裴翠玉马也很好,就要这一样吧!”
丁岚没有意见,过来伸手去取那个擅木盒子,也是用劲一捧,才把木匣子捧起。
室顶中央喷出一股泉水,接着一阵“咚咚”之声,由近而远,顷刻消失。
丁岚道:“我敢打赌回到第一翼之路已经隔断啦!”
夏雪淡淡道:“我不信,人家何必费这多的事,只须在第一翼那儿隔断退路不就行啦?”
丁岚道:“空言无益,我过去瞧一瞧。”他此举并非好事,而是尽量查看此墓机关发动时的详情,将来好有参考的数据。
他转身向来时的门户奔了出去,身形刚一隐没,夏雪面上泛起一种奇异的表情,举步向另一扇门奔去,就在靠近门边的石橱前微上停步,目光掠过橱中的两层架子,只见最靠左侧放着一对龙凤碧玉钱。
她迅快伸手抓起玉钱,接着快逾闪电般向门外跃去。
身形出一门外,那扇门户仍然没有一点动静。她不禁哂笑一声,举步向甬道奔去。
忽然听到前面数丈远处传来一阵“隆隆”之声,夏雪顿时沁出一身冷汗,加快脚步,急急前冲。
这阵“隆隆”之声晃眼便自停住,她冲出三丈左右,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拦住去路,连忙煞住去势,伸手一摸,竟是一堵触手冰凉的石墙。
她向左右摸去,却都是坚硬冰凉的石壁,没有一丝空隙。
这时,她突然想到如果后面室门也关闭上,岂不是要活活闷死在这条黑漆无光的甬道之内!此念一生,立刻疾忙转身奔回去。
尚幸后路没有封闭,夏雪一径奔入石室之内,大大松了一口气。
神指丁岚恰恰先一步回到室中,因此见到她种种神情。
他双目之中闪射出寒冷可怕的光芒,缓缓道:“你已经多取了一件玉器是也不是?”
夏雪心中大为惊骇,讷讷道:“没有……没有……”
丁岚冷冷道:“前面去路已经封闭住,是也不是?”
夏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她最多只能诿说不知道,决不能打诳说没有封闭。
丁岚见她不答,已经证明去路已经封闭,气得面色发白,双目凝视住她,眼光异常严冷可怕。过了一会,他道:“我们要等候一年之久,这一翼才会开放,你知道不知道?”
夏雪呆木地站着,样子十分可怜。
丁岚恨恨哼一声,转身向来时的门口奔出去,不一会就回到室中。但他并不停留,一直向夏雪刚刚受阻的门口奔出去。
不久,他冲回室中,厉声道:“你真该死,现在两边都堵死了,连蚊蝇也飞不出去,都是因为你的贪心所致,你这贱人真真该死!”
夏雪移开目光,不敢望他,也不敢做声。
丁岚一肚子忿怒,难以宣泄,真想出手把她杀死。可是他不但没有出手杀死她,反而渐渐平静,原来夏雪那副可怜的样子打动了他。
他转念忖道:“此女一身武功,并不在我之下,如果真拼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卜,但她自知做错了事,所以忍受下我的辱骂。唉,人生最多也不过一死,目下事至如今,我纵然再对她加以辱骂或者把她杀死,也不能挽回此劫。何况她将与我一同饿死此地,我此刻动手的话,纵然能取她性命,她也不过先死几天而已!”
这么一想之后,顿时心和气平,道:“算啦,我也不再责怪于你,但愿无名氏见我们久久不出,会进来设法把我们救出去。”
夏雪突然哭起来,泪珠直流。
丁岚在心中叹口气,想道:“女人真是奇怪,我骂她时反而乖乖忍受。这时好言安慰她,她却反而哭开啦,好像是我大大委屈了她似的。”
他移开目光,大吃一惊,道:“你看,那是什么?”
只见壁上石橱旁边,多了一个凹橱,橱内赫然有一具骷髅,背向着外面,双手向上伸起,贴在墙上,似是临死之际,犹自举手想把墙壁抓开。
夏雪发出一声尖叫,向丁岚身上扑去。丁岚知道她乃是刺激过甚而致,当下只好伸手把她抱住。
那具骷髅白骨巉巉,一望而知死去多年,血肉衣服均已腐烂消失。
丁岚抱住夏雪,移步过去,道:“那厮面对的墙上写着有字呢!”
夏雪不住抽啜,没有回答。
丁岚望着那具骷髅头顶上的墙壁,念道:“汝亦如彼……哼!”
他接着又道:“下面还写着有字呢,说是此墓之内机关,全由水力发动。此室两端封闭之后,须候一年左右,上面有个巨大水池由一道细泉灌满之后,方始复原启封。”
夏雪听了他读出来的话,想到自己注定要活活饿死在这间石室之内,纵然不须饿死,但要在这个石室之内闷上一年,当真是生不如死。又想起外面的繁华世界、无名氏英俊的容貌等等,更是后悔悲伤,哭个不住。
丁岚叹口气道:“你别哭啦,人生终须一死,有何可怕?”
夏雪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我把你……也连累啦……”
丁岚故意装出不在乎地道:“别提啦,你也不想有此结局的,对不对?现在让我们谈些别的。”
他顿一顿,微笑道:“我此生在江湖上浪迹,已历多年,但除了曾经和美艳夫人一室相对,缱绻一宵之外,就没有单独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
夏雪擦擦眼泪,仰头道:“为什么?”
丁岚叹口气,道:“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别的女人我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他忽然闭上双眼,似是回味起昔年温柔情景,双手把夏雪抱得更紧些。
在这种绝望的情势之下,夏雪也涌反常的情绪,她忽然把丁岚想象做无名氏,于是也闭上双眼。
只听丁岚喃喃道:“唉,你的声音笑貌,如此深刻我心,每一晚夜阑人静,我都忍不住记起那一夜。”
他又叹口气,道:“我有千言万语,只是到了你面前,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而你也永远不让我有机会单独与你相处。你为何这等无情?如果无情,为何那一夜又如此热烈缠绵?”
夏雪也叹息一声,想起无名氏也正是如此,看似有情,其实碰也不碰她一下。
丁岚继续喃喃道:“听说你为了要所有接近过你的男人都永远忘不了你,所以在一夕之后,永不再有第二夕。可是,我想总有一个男人不只占有你一夕,这想法使我妒忌得几乎要发狂,但你一点也不知道,你丝毫不晓得我心中痛苦的煎熬,你冷傲地顾视每一个男人,不论是谁,在你面前都变成奴隶……”
他把夏雪抱得更紧,夏雪呻吟一声,忽然也伸手把他抱住,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同情怜悯,同时有一种反常的刺激之感。
石室内静寂了一阵,丁岚突然把她抱得更紧,手掌在夏雪的肉体上游移摸索。
夏雪闭上双目,竟没有一点点反抗禁止他的意思,反而低声沙哑地呻吟起来。
只听丁岚喃喃道:“你嫁给我吧,这已是我此生最后的一次机会了,请嫁给我吧……”
夏雪鼻子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种声音在男人耳中可以引起焚身的欲火。
她身上的衣服逐渐减少,最后,她感觉到石地的冰凉以及另一个男人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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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在外面的无名氏,一直等到中午时分,烈日当空,仍然不见有人走过,更没有人从墓门出来。
他暗暗担忧起来,心想丁岚和夏雪一定是在墓中碰上了凶险,才会久久不出。但他不是浮躁性格的人,所以还沉得住气,耐心守候。
又等了一顿饭工夫,一条人影从崖侧飘落墓门之前,却是那智计过人的瑛姑。
她在墓门之前迟疑徘徊了一阵,竟不入墓,转身飘然奔去。
过了不久,瑛姑和蓝岳一道奔来,停住在墓门之前,蓝岳满面喜容,道:“想不到墓门已现,我们快进去瞧瞧。”
瑛姑道:“公子且慢,这墓中不知有些什么人先进去了?”
蓝岳道:“管他的,我们还怕谁来?”
瑛姑道:“话不是这样说,万一墓内万分凶险,再加上有人暗中伏击,纵然本领再高,也禁受不起!”
蓝岳诧道:“然则我们不进去了?”
瑛姑道:“我们迟早都要入去,但先找别人探路,有什么凶险,让先入去之人担承。”
蓝岳沉吟道:“你可是想引祈、辛二人入去?纵然他们当真先行进去,但墓中的珍宝财物岂不是多了两人瓜分?”
瑛姑微笑道:“这个不妨,等大家平安出墓之后,我们找机会把他们杀死便是了。”
蓝岳道:“好吧,就依你的话行事。”
瑛姑道:“你先藏起来,我去问祈、辛二人有没有见到你,顺口说出此墓已经开启。他们见到之后,一定抢先奔入。”
蓝岳连连称妙,于是藏起来,瑛姑自已去了。不久,祈、辛二人果然奔到。
他们见到墓门,都流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祈北海长啸一声,首先向墓门奔了入去,辛龙孙犹疑了一下,便也急忙跟了入去。
瑛姑随即现身,与蓝岳相视一笑,便站在墓门口,凝神倾听内中动静。
过了许久,墓内没有丝毫异响,但祈、辛二人也没有出来的征兆。
他们在墓门口商议了一阵,然后并肩走了入去。
那座财神之墓重又陷于寂静之中,无名氏眼见耳闻那瑛姑的一切,心中暗暗惊惕人心之诡诈,实在防不胜防。于是决定等会纵然出现任何异象,也不可轻易现身,免得一时失慎,反而中伏。
过了一阵,好多道人影相继出现,都停在墓门之前。
这一批人共是五男一女,男的计是甘露寺苦行禅师、灵隐山人、楚南宫、酆都秀士莫庸、铁胆赵七等五位名列爵榜的当代高手。
女的身穿一身白色罗衣,面上用一块白纱掩住,只露出修眉凤目以及一部份皓白的娇肤。
躲在隐秘处的无名氏心中一阵狂跳,暗自忖道:“那不是玉姬么?她几时脱险而又跑到华山来?”
正在想时,只听酆都秀士莫庸阴阴笑道:“那蓝岳和瑛姑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南宫大声道:“楚某主张大家一齐入去,纵有凶险,谅也不难应付渡过。”
苦行禅师接口道:“不错,如果等人家涉险出来,才出手的抢夺,未免太过自贬身份,真与盗匪行径无异了。”
要知苦行禅师乃是出家之人,他除了情关未曾勘破之外,世上的珍宝财帛,实在已难令他动心,因此他只想进去开开眼界,看一看这名倾天下的财神之墓内中究竟有何奇景。
他这话一出,谁也不好意思自愿负起盗匪行径的罪名,所以无人反对。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白衣美人身上。她沉吟了一阵,道:“那么诸位就一道入去,我在外面等候好了。”
她的沥沥莺声散布在这寂寂空山之中,令人泛起心醉神迷之感。
楚南宫等五人既然决定入墓,谁也不肯落后,以致被人误会怯懦怕死,因此都争先恐后地奔入墓内。
眨眼间只剩下那位白衣美人独自凝伫在墓门之前,然后她寂寞得毫不长久,因为这时已有一个人从崖侧隐秘之处现身,飘落在她身侧。
此人落地现身,却是个面长如马,目光灵活狡黠的年轻男子,正是那直隶颜家后一辈的高手颜峰。
他向凌玉姬嘻嘻一笑,道:“凌姑娘想不到我颜峰竟会突然出现吧?”
凌玉姬“嗯”了一声,举目凝视着他。
颜峰讶道:“噫,数天不见,你好像改变了不少。”
她修眉一皱,道:“那里改变了?”
颜峰道:“我记得你以往总是不敢抬目平视,即使眼光偶然掠过,也隐隐含着惊恐的神情,可是现在……”
她舒眉一笑,道:“现在没有那种惊怕的神情,所以令你十分奇怪,对也不对?”
颜峰道:“正是如此,你能够不再畏惧于我,我的机会便增加不少啦!”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的本事真不小,居然能够逃出我手下的监视,到底是怎样逃出他们的掌握?”
凌玉姬迟疑一下,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何不猜一猜看!”
颜峰忖想了一阵,道:“可是他们被你美色迷住,所以拚命一死,也把你放了?”
她含糊地哼一声,道:“再猜猜看。”
颜峰突然恍悟地道:“一定是你把曹廷救活之后,他设法救你出去?”
她徐徐道:“算了,不必再猜啦,反正我目下不告诉你。”
颜峰道:“过去之事没相干,好在我们又碰头了,而且你身侧的卫士个个都走开,正是天赐良机,我可有能放过。”
凌玉姬道:“你心中打算怎样?”
颜峰道:“我要带你马上离开。”
她皱眉道:“这财神之墓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真的不入去瞧瞧?”
他坚决地摇摇头。
她道:“墓中的珍宝天下无双,这才是千载一时的好机会,你都放弃么?”
颜峰道:“为了要得到你,世上任何宝物,我都可以放弃不要。”
他突然听到她低沉地叹息一声,因此诧异地望住她,心想可惜她的面庞一半被白纱遮住,所以无法从她的表情窥测出她的心事。
他们静默了一阵,只听她柔声道:“你当然晓得有许多高手都想得到我,其中如无名氏这种当世奇士,武功比你还强,其它的人身手也都不弱,因此,你虽然得到我,可是这财神之墓中的财富以及你日后的事业,都永远要放弃丢开,你当真有这种决心?”
颜峰严肃地望住她,道:“这一点我早就考虑过,诚然正如你所言,我如果得到你之后,天下高手都会视我如仇人,但我却永不后悔。”
她默然不语,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她道:“你的情意虽然恳切真挚,可是恕我无法接受,我不跟你走。”
颜峰道:“我早就料到你有此一着,但我劝你还是跟我走的好,免得我动手用强,大不好看。”
凌玉姬道:“你不怕我杀死你么?”
颜峰道:“不怕,我说过虽死不悔。”
她不由得退了一步,颜峰陡然欺上前去,伸手突然抓向她的臂膀。她手臂一举,身形横移一步,居然脱出他的五指。
颜峰像旋风一般卷上去,一下子就抓住她的手臂。她被他拉得身形倾斜,不由自主地跟他走了七八步。
她突然尖叫一声,眼中露出疯狂似的光芒,尖锐地喊道:“不,不,我不跟你走,我恨死天下所有男人,我不跟你走……”当她尖声叫喊之时,手臂一挣,居然脱出颜峰钢钳般的五指。
她挣脱了之后,向墓门急急奔去,生似是情绪激动得难以自制。
颜峰纵身一跃,已落在她面前,拦住去路。
他厉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也得跟我走!”
山风轻拂,光影闪动中,一个人出现在凌玉姬身后,冷冷接口道:“那也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