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个蒙面人起出金针之后,从容缩回崖上,跟着那枝竹竿缓缓伸出来。
竹竿上吊着的人正是武林高手铁胆赵七,这时他突然睁目,身子一动,竹竿猛颤。
不过这时那枝竹竿仍然被上面几个蒙面人执持在手中,故此虽是竿身跳颤,却无滑脱之危。
铁胆赵七迅即看清周围形势,同时也瞧见了楚、莫及华奎等三人。顿时朗声道:“你们两位结伴同行,势雄力厚,怎的也被擒受辱?”
莫庸冷哂一声,道:“赵兄也不是凡庸之流,如果凭借真正武力,只怕也不会落到这等地步!”
铁胆赵七颔首道:“原来两位也和兄弟一样,根本没有机会动手。不过兄弟却深信此地必有能人暗中主持,并且相信那厮武功绝不在兄弟之下。”
莫楚二人都同声追问原由,赵七道:“兄弟入峡之后,见有水阵挡路因平生不谙水性,意欲退回再筹良策。那知一阵石雷从天而降,威力奇猛,兄弟正在闪避之际,忽然感到暗器袭体,急急闪时,三支金针贴体擦过,但接着另一支金针射到,因此无法再闪,兄弟看此人手法眼力,均非一般俗流所能办到。尤其是当时兄弟已经运气全身,那支金针却深刺透骨,这等手法也不易见到。”
莫庸突然低声道:“诸位觉得上面还有没有敌人?”
楚南宫和赵七倾耳一听,都摇摇头。
莫庸低低道:“兄弟相信赵七所说之人,就是神指丁岚。第一,发射那金针必须是武功绝世之辈。第二,我早先听说此事可能是丁岚借刀杀人之计,意思要提醒那曹廷,谁知他不声不哼!可见得他与丁岚早有默契。如果真是丁岚主持大局的话,我们这一干人别想生出此峡。”
楚南宫道:“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莫庸道:“不然,兄弟有一个脱身之计。”
楚南宫和赵七听了这话,眼中都露出欣喜的光芒,齐齐注视住他。
莫庸接着道:“兄弟自告奋勇,冒一次大险,我这就荡到楚兄身边,只要楚兄尽快替兄弟起出足踝上的金针,那就行了。”
此举果真豪勇惊人,虽然他们这几个人都是武功超凡绝俗之士,胆气壮于常人。但在这等局势之下,只要竿上细绳一断,或是竹竿因跳弹而从石洞滑脱出来,那时纵然有大罗金仙搭救,也难以幸免。
酆都秀士莫庸平常绝不是这等豪壮勇敢之辈,他一向阴狠毒辣,谋定而后动,绝不做任何没有把握之事。此刻却肯冒险逞强一试,未免使人感到可疑。
他因身处楚南宫及华奎之间,故此非与楚南宫讲好,由他拿捏时间,代为起出金针不可。
楚南宫脑筋一转,冷冷道:“莫兄且慢,兄弟已参悟出一点道理啦!”
莫庸面色一变,缓缓道:“什么道理,我看楚兄你有话最好等大家脱身之后再说不迟,目下可以说是良机难遇,一去不再。”
楚南宫冷笑道:“以莫兄的为人,若是首先使你脱困,只怕我们数人仍然悬吊在此地,一辈子也不能脱身。”
他停顿一下,接着又道:“我虽然一时还想不透你敢断定这竹竿上的细绳不会中断,但你想利用我同仇敌忾之心为你起出足踝上的金针,我这一回绝不中计。”
华奎在那一边突然接上道:“楚大爷,小的猜想大概是适才赵爷被吊下来时,起先赵爷失去知觉,及至身上穴道的金针起出,赵爷回醒之际,动作甚是猛烈,但那根细绳仍然不断。再者对方既敢让赵爷失去知觉之际弄这手脚,无疑已算定那根细绳具有足够的力道。”
楚南宫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莫兄休想趁机脱身……”
酆都秀士莫庸阴沉地哼一声,楚南宫已转面向赵七研究此事。铁胆赵七深知楚南宫为人光明磊落,因此立刻答应等他荡到身边之际。出手替他起出金针。
楚南宫心中大喜,当下细算形势,发觉自己即使荡到赵七身边,也必须双足翘起,才能让赵七尽快起出金针,同时更须马上就震断身上细绳,借势纵上峭壁。动作必须一气呵成,中间只要有一点阻碍,那竹竿就可能因跳颤而滑脱,到时就无法挽救。因此,他必须先用双手把两腿扳起来,然后等荡过去时才突然放手,在双腿不荡之际掠过赵七面前,赵七方能出手起下金针。
莫庸突然阴笑一声,道:“这一回那个都别打算脱身啦!”
随着他的话声,一个蒙面人出现在峭壁边缘。此人手中执住一根长达二丈的利矛,目光炯炯,注视着吊在竹竿上的四人。
楚南宫一看机会已逝,他本是胸襟阔大之人,只皱皱眉头,便暂时放弃逃脱之念。
过了一会,步履声急速传来。莫庸道:“这一次不知是那一位落网被擒?”
铁胆赵七对莫庸道:“若果大家都晓得莫兄有这等幸灾乐祸之心,相信谁也不愿救你。”
这时,峭壁上面出现了几个蒙面人,个个动作矫捷,他们迅快地把一个人吊在竹竿上,那人四肢软垂,头低目阖,一望而知穴道被制,已失去知觉。
众人都讶异地望住那人,莫庸首先阴笑一声,道:“好啊,各路英雄都落在烦恼峡罗网之中啦!”
楚南宫接口道:“这位祈北海中伏之故,无疑是因营救玉姬姑娘而来。”
那些蒙面人七手八脚把祈北海推出峭壁,起出身上金针,然后如法炮制,等他睁眼之后,把竹竿插在他们脚下的石洞之内。
祈北海回醒之后,双手紧紧捏住细绳,放目四瞥,起先见到上面的蒙面人,正要破口大骂,但旋即见到楚南宫、赵七等人,顿时按下怒火。
铁胆赵七道:“祈兄可是孤身入峡的么?”
祈北海点点头,道:“想不到烦恼峡中各种埋伏皆是世上罕见,我纵上竹林顶时,被蜂群和金针所阻,急急纵退时,不慎陷跌竹林之内,转动不灵,遂被金针所伤。”
莫庸哼了一声,道:“这样说来,我们这一干人竟无一个遭遇相同,可见得烦恼峡这种埋伏都能变化运转,潜力难以估计。”
只过了半盏茶工夫,又有一人被擒送到峭壁边缘,却是与祈北海形影不离的辛龙孙。
他被悬吊之际,已经见到此处人数不少,便也像祈北海一般,不觉得十分耻辱。
众人向他一问,辛龙孙道:“我在水中刚刚逃过那两面巨网,水中忽然出现一个蒙面人,此人水性之强,功力之高,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数招之后,我便被他点中穴道。”
众人讶骇相顾,都不做声。过了一会,莫庸道:“此峡实力如此雄厚,我们纵然有法子脱身,但要出峡的话,势必有一番浴血苦战。”
正说之际,步履之声大作,几个蒙面人迅速动手,把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人吊在竹竿上。
楚南宫、莫庸及赵七三人一齐失声惊呼。楚南宫道:“这一位莫非就是以擅长天下各种埋伏见重武林的巧手书生雍叔谋?”
赵七接口道:“兄弟也觉得极像是他!”
莫庸阴冷一笑,道:“如果连巧手书生雍叔谋也被烦恼峡的埋伏困住,我可就想不出天下还有那一个能够闯过此地。”
众人听了皆不做声,可见得酆都秀士莫庸所说的话并无丝毫夸大。
一忽儿工夫,上面的蒙面人已纷纷离开,只剩下一个手持长矛,严密防守。
那个读书人打扮的俘虏目光闪动,瞥视众人一眼,便垂下目光,不声不响。
祈北海最是莽撞,大声道:“喂,朋友,你可是巧手书生雍叔谋?”
那人低低哼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辛龙孙道:“祈兄这等问法,未免教这位朋友感到为难。”
那人突然抬头,道:“区区正是雍叔谋。”他的目光缓缓移过众人面上,接着又道:“诸位大概都晓得区区平生别无所长,单单精研天下各种埋伏机关之类的秘术奇技。是以区区此次被擒,诸位心中定然感到大惑不解。”
楚南宫朗声道:“雍兄到底是英雄胸襟,这些话我们虽有所疑,却不好意思询问。”
莫庸道:“以我看来,这烦恼峡中种种埋伏,诚然可使外行感到烦恼不安,但如果仗着这些玩意儿要围住雍兄,恐怕难以令人置信。”
那巧手书生雍叔谋叹息一声,似是心中十分沉重,接着道:“区区把经过说出之前,诸位可否把高姓大名见示?”
楚南宫朗声道:“这有何不可,打那边起第一位是夫人府高手华奎,其次是酆都秀士莫庸……”
巧手书生雍叔谋惊讶地“啊”了一声,道:“莫兄位列爵榜之中,武林中威名赫赫,今日幸会了。”
酆都秀士莫庸道:“兄弟在此何足为奇,第三位是楚南宫兄,第四位就是铁胆赵七兄。”
巧手书生雍叔谋一听敢情都是名噪一时的名家,口中连声“幸会”。
楚南宫道:“那边的两位就是新近名震江湖的祈北海、辛龙孙二位,雍兄想必也听过他们的大名。”
巧手书生雍叔谋颔首道:“当然听过。他们两位大闹金陵甘露寺之事,武林中的人无不知晓。”
这时他的神情轻松得多,生似由于此地被擒的人莫不都是名震当世的高手,因而他的被擒也就算不上是十分丢人的事。他接着道:“说到区区被擒之故,也许诸位不会猜想得到!”
他寻思一下,又道:“区区踏入这烦恼峡之后,一路上的埋伏都难不住我,待得我突过竹林之后,那边不远就是石峡尽头。区区冲了出去,只见出口处本是一片平坦草地,此时只剩下当中一条宽仅寻丈的小路,两边都挖掘成深坑,每一边的深坑都阔达三丈,那条小路长度约摸是四丈。”他说到这里,众人还听不出其中有何蹊跷,所以没有一人做声。
巧手书生雍叔谋接着道:“区区细看那两边的深坑之内倒插着许多锋锐刀剑,若是失足跌下,非死不可。在深坑的那一边沿着坑沿架设着罗网,若然从小路纵去,越过当中两丈宽的空间,就可掉在网中。那种罗网均系特制,只要有对象掉落,就会自行缠搭起来。区区看了这等布置,虽经用心推算,仍然猜不透用途何在!”
铁胆赵七道:“既然雍兄也测不透该处布置,我们自然更无法测度!”
巧手书生雍叔谋摇头道:“赵师傅这话未必就对,区区后来才知道该地的布置,竟是有意对付熟谙机关埋伏之人所用,由于懂得机关埋伏之学的人胸有成见,所以反而想不通其中道理。”
这几句话有如奇峰突出,使得众人都大感兴趣,个个用心寻思。
辛龙孙首先道:“照雍兄所描述的形势,我第一个反应就会猜对方使用硬阵仗,不知对也不对?”
雍叔谋道:“不错,事实果是如此!”
酆都秀士莫庸阴沉地道:“这种手法正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对付深谙埋伏机关之道的人,便故弄玄虚,其实简单不过,反而使行家莫测高深。”他停顿一下,接着道:“兄弟说这一番话的意思,乃是意欲证明主持大局的人,必定另有大智大慧之士,绝对不是缠夹先生曹廷设计。”
楚南宫等人听了都默然无语,面上流露出忧虑之色,只有祈北海、辛龙孙这两个初生之犊,反而轻蔑地冷笑一声。
巧手书生雍叔谋道:“莫兄这话可提醒我啦。当时我发觉那两个深坑似是刚刚挖好时,甚感奇诧。目下才明白敢情是另有名家在幕后主持,新近才布置了这么一个以实为虚的陷阱!”
祈北海道:“管他还有什么高手名家,下面到底怎样呢?”
雍叔谋道:“区区看了好一会,脑筋总转不过来,因此顺着小径向前走去。刚刚走了两丈许,对面小径尽头处的地底陡然冒出一个蒙面大汉,此人身量高大之极,宛如一座小山,区区当时心中一动,真想转身回去,但那蒙面大汉已举步走上小径,脚底十分沉重,一望而知此人武功有限。”
他停口寻思一下,接着道:“区区因见那人武功有限,登时改变主意,放步冲去,转瞬间便迎面碰上。那时才发觉这蒙面大汉身躯之雄伟粗壮,比起早先眼见所得的印象还要巨大得多。我方自大吃一惊,出声问他姓名。那蒙面大汉挥动那双又长又大的手臂,迎面抓扫。区区出掌抵御时,那蒙面大汉倏然发出一拳,击在我的掌力上,力道之雄浑猛烈,当真是区区生平仅见。当下震得在下身形斜歪,眼看就得掉在深坑之下,死在刀剑锋刃之间!”
莫庸不愧是阅历丰富,工于心计之人,这时脱口道:“嘿,我明白了,雍兄你一看不对,只好运集全身气力,借势跃去,自投罗网之中。”
巧手书生雍叔谋接口道:“莫兄猜得一点不错,区区身跃落网中之际,忽然感到愧羞异常,心情激动中,取出银针用迅快手法拆散网结,才拆开了一个小洞时,一支金针射到,钉在穴道之上,区区就此失去知觉。”
楚南宫沉吟忖思了一会,道:“目下且不提主持本峡之人是谁,单就此刻的情形看来,他们生似有意活擒天下英雄,用心何在,值得推敲!”
铁胆赵七道:“兄弟也想到这一点,与楚兄可谓不谋而合。另外关于雍兄在小径上碰上的那个大汉,莫非就是人山嵇大洪?如果是他的话,那个与他形影不离的刁童井奇定然也在此地。”
这些人个个都是久走江湖之辈,谈谈说说之间,便推测出不少隐密。
酆都秀士莫庸突然抬头向崖上大喝道:“喂,我们如果有人纵上峭壁时,你怎么办?”
那个蒙面人摇一摇手中丈二长矛,冷笑一声,道:“你不妨试上一试!”
莫庸转眼望住众人,道:“诸位都听见了么?这话分明是受过教导,可想而知对方早就猜到我们有此一问。嘿嘿,如果谁查得出主持大局之人是谁的话,我莫庸第一个先对他服气。”
楚南宫接口道:“以眼前的情形看来,除非有几个高手同心合力,才攻得入此峡,若是单人匹马的话,纵有通天能为,也终归无用!”
巧手书生雍叔谋道:“以区区所知,只有一个人可以在这烦恼峡出入自如!”
他见到众人的目光都询问似地望住他,便接下去道:“那人就是长胜将军吕老前辈。”
酆都秀士莫庸道:“长胜将军吕飞虽然勇冠一代,未逢敌手,但昔年人才未能就像后来那么鼎盛。再者要出入此峡,只怕不是单靠武勇就可以办得到!”
雍叔谋道:“区区并非指吕老前辈的武功可以在这烦恼峡中如入无人之境,却是因为吕老前辈与通灵千手柯老前辈乃是亲密好友。那柯老前辈擅长各种阵法奇术,区区只学到柯老前辈胸中学问十之三四,在江湖上便侥幸以通晓埋伏机关见称。吕老前辈与柯老前辈乃是挚友,相聚多年,对于埋伏机关之道,大概比区区还要胜一筹。加上他老人家武功高强,即使碰上人山嵇大洪,也不至于被他震落深坑之内。”
莫庸道:“原来如此,只不知长胜将军吕飞现下在什么地方?”
雍叔谋道:“区区还不晓得他老人家住在何处,要是知道的话,设法送讯与他,凭着柯老前辈与他的渊源,他老人家一定肯出手相救。”
过了一会,又有一人被俘送到,乃是甘露寺苦行禅师,只见他僧袍全湿,可知他一定是在水中被对方擒住无疑。
紧接着又有一人被擒送来,众人最先便见到那人挂在腰间的一面金铛。
楚南宫失声长叹,道:“这一回我们可以说是全军覆没啦!”
那灵隐山人被对方吊好之后,张眼四顾,见到众人的情形,便知道难以逃脱,当下也嗟叹一声,道:“想不到这烦恼峡弹丸之地,居然一网打尽天下之士。”
辛龙孙道:“我一直在寻思这烦恼峡主持之人为何不干脆把我们一一杀死,却故弄这等狡猾,难道仅仅存心侮辱我们?”
铁胆赵七道:“不可能,他应该晓得捉虎容易放虎难的道理。日后这一批人个个都将向他报复,谁受得了?”
正在谈论之际,又有一人被擒送到。
众人都仰头观看,莫庸阴声一笑,道:“好啊,我们总算凑足啦!”
楚南宫道:“可是瑛姑么?”
莫庸道:“兄弟只隐约见到是个女子,因想除了瑛姑之外,还有那一个?”
峭壁上一共有五个蒙面人,其中四个分别动手取竹竿细绳过来,剩下个身穿长衫的蒙面人,站在一边,并不动手。
那个女子俯伏地上,后背上有支金针闪闪生光。
两名蒙面人手持细绳,弯腰把她抱起,正要捆缚。那女子突然双臂一分,那两个蒙面人直扑开去。
她这一站起身子,峭壁下面的人都瞧见她的面貌,祈北海放声大叫道:“夏雪姑娘,我们在这里呢!”
夏雪提高声音应道:“你们别急,等我打发了这些家伙,就可援救你们。”
灵隐山人向楚南宫、苦行禅师等人道:“此女竟是夏雪,我们看来没有希望脱身了。”
苦行禅师道:“这可说不定,我们与她并无仇怨!”
莫庸忽然嘘了一声,道:“诸位快看,那蒙面人是谁?”
峭壁上的夏雪这时正与那个站在一边的蒙面人动手,由于他们并非站在峭壁边缘处拚斗,是以众人只能偶尔见到搏斗的两人的上半身。
那蒙面人拆解了夏雪数招之后,忽然改守为攻,双掌连环劈出。此人掌力沉重如山,卷起一片狂飊,夏雪的攻势顿时被他阻遏住。
夏雪心头一凛,厉声道:“你是谁?”
那蒙面人闷声不响,双手忽拿忽劈,招数奇奥,内力深厚。
夏雪也自施展全身绝学,连拆三招。但第四招就被蒙面人五指扣住玉腕。
夏雪一身武功虽是传自盖世高人,但到底经验有限,竟认不出对方这一招是什么名堂。这时玉腕被扣,顿时全身软麻无力,那蒙面人取出三枚金针,首先钉在她颈侧天鼎穴上。她颈上没有衣物遮蔽,因此看得清清楚楚。
那蒙面人接着以迅快手法,把剩下两枚金针分刺在她双足足踝穴道之上。然后用手在她后背上摸了一摸,低哼一声,自语道:“原来穿上了特制金丝背心,怪不得那枚金针滑开两分,没有刺中穴道。”
其余的蒙面人都围拢过来,动作迅速地把夏雪缚起,弄出峭壁外吊好。
一众高手无不骇然相顾,只因那夏雪的一身武功实在不比等闲。可是刚才那蒙面人在数招之内,就把她生擒活捉。由此推测,这蒙面人的武功当真已达炉火纯青的境地,竟是深不可测的了。
却听那蒙面人低声问道:“还有多少位子?”他的声音深沉异常。
一个蒙面人应道:“尚有十个位子!”
这个身穿长衫的蒙面人点点头,道:“大概总够用了。”之后,通通都走开,只剩下一个手持丈二长矛的蒙面人在留守。
莫庸首先朗声道:“夏姑娘,你与那厮一共动手几招?那厮是什么家数?”
他的声调不甚客气,原来这莫庸本来就是桀骜自骄之辈,一向说话口气就不大客气。加上他心中急于晓得这事,问得匆急,更显得生硬无礼。
夏雪一身红衣,在这九个男人之中,宛如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她不悦地哼了一声,祈北海粗着脖子嚷道:“不要理他,嘿嘿,那厮大概以为他自家是皇帝老子啦!”
辛龙孙接口道:“他虽不会认为自己是皇帝老子,但无疑自以为在武林中很了不起。可是依我看来,却也不过是个无能之辈!”
酆都秀士莫庸想不到惹来这两人的谩骂嘲讽,气得咒骂一声。
灵隐山人接口道:“其实莫兄问及夏姑娘的话,正是我等都想知道之事,如果夏姑娘肯说出来的话,我们大家好猜一猜那厮是谁!”
夏雪仍不做声,灵隐山人接着道:“我们这几个人被困于此,本来还猜得出一点原因,可是目下祈、辛两位及夏姑娘也来了,可就使得我们都感到十分迷惑,还有那位巧手书生雍叔谋兄竟然也到了此地,一同被困,这一来此地真正在幕后主持之人是谁?他布下这罗网动机安在?使人感到万分困惑。”
祈北海冲口道:“是呀,我也想知道主谋之人是谁,动机安在?”
灵隐山人道:“如果老弟你们也想知道,那就帮忙劝一劝夏姑娘不要意气用事,缄口不说。”
楚南宫突然插口道:“雍兄,你何故会闯入此峡?可知道我们业已被困于此?”
祈北海抢着道:“谁不知道,外间已传说纷纷,并且列举出诸位的姓名!我们听到这话,才会闯入来看个究竟。”
辛龙孙接口道:“在那石峡入口之处的石壁上还贴着一张白纸,写明如要得知传言真假,首须亲自入峡等话呢!”
铁胆赵七口中“嘿”一声,道:“此地之人故意将消息传出去,又在峡口布下激将之计,不知是何居心?”
苦行禅师忽然大声道:“雍施主还没有说出此行内情,不知是否可以坦诚见示?”
众人都转眼望住雍叔谋,等着听他答话。
雍叔谋歇了一下,才缓缓道:“不敢相瞒,区区此行是奉了直隶颜二先生之命,来此地查看一下传言是否属实。”
众人都讶异地“啊”了一声。苦行禅师道:“雍施主口中的颜二先生,可就是武林第一世家的直隶颜家么?”
雍叔谋道:“正是!”
这时,只有夏雪、祈北海、辛龙孙三人没有露出惊讶之色,生似他们对于名满天下的直隶颜家毫不重视。
众人都不再询问那巧手书生雍叔谋,歇了片刻,楚南宫大声道:“夏姑娘,你可肯把刚才的情形详细示知么?”
夏雪道:“如果大家客客气气,我当然可以告诉各位。”
酆都秀士莫庸哼了一声,道:“偏生这臭丫头有这么多说的!”
夏雪大叫道:“我不说啦!”
楚南宫大怒喝道:“姓莫的你胡搅些什么?”喝声中突然一拳隔空劈去。
楚南宫的拳力非同小可,那酆都秀士莫庸万万想不到楚南宫在这种情况之下,仍然会出手攻击。他可不敢发掌硬封,生怕两人力量相交之际,震荡太甚,以致那根竹竿在石洞中滑出来,因而跌落惨死。当下急急舞动双掌,施展精微奥妙手法,破解对方强劲拳力。饶是这样,那楚南宫和莫庸头上的竹竿也颤跳得甚为厉害。
莫庸用尽全身功夫,稳住头上那根竹竿,然后阴沉地道:“楚兄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如果逞强动手的话,我们两个都别想活啦!”
楚南宫厉声道:“闭嘴,你再开腔的话,那就准备一齐葬身在峭壁之下……”说话时握拳蓄势,又要发出。
酆都秀士莫庸深知楚南宫天性刚猛,加上对自己仇恨甚深,这话绝非危言恫吓,心想如果和那楚南宫一同死在此地,实在是划不来,只好憋住一口闷气,不声不响。
祈北海哈哈大笑,道:“喂,你这酸秀才敢情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可瞧不起你啦!”
莫庸愤怒得肺都要炸开,但他可不肯逞一时之忿,招来粉身碎骨的下场,是以仍然闷声不响。
楚南宫朗声道:“夏姑娘,现在你可肯说了么?”
夏雪道:“冲着楚师傅你,我只好说啦。刚才那蒙面人武功手法之奇奥,实在是我生平仅见。他先让我攻了数招,然后就出手反攻,我也说不出他的手法是什么家数,只觉得他在擒拿手法之中,蕴含有闭穴及硬攻的招数。我只抵挡了三招,就被他抓住手腕!”
灵隐山人急急问道:“姑娘可记得他手指扣住你腕上什么部位?”
夏雪寻思一下,道:“当时我没有注意到,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被制脉穴甚多,大概是神门穴、内关穴、太渊穴三处被制。”
众人默然寻思,歇了片刻,夏雪又道:“我细细一想,好像还有经渠穴也被他指头扣住。”
所有的人包括祈、辛二人在内,无不面上变颜变色。要知在天下各家擒拿手法之中,最多都不过是同时扣制三处穴道,如今那蒙面人不但扣住她腕上四处穴道,而且其中之一竟是经渠穴。此穴属于太阴肺经,乃系人身禁穴之一,犯之必死无救。那蒙面人居然能犯禁穴,可见得他不但指上功夫已臻化境,力量轻重不差毫厘,而且武功深奥,绝非武林中寻常家数宗派。
这一来,大家都放弃了从那人手中查出他渊源来历的打算。
灵隐山人摇头嗟叹一声,道:“此人武功这等精绝奇奥,当真是罕见罕闻之事!”
他接着精神一振,道:“奇怪啊,此人既然武功这等高明,何必利用机关埋伏对付我们?这还不说,如果他对我们不满,要杀尽我们的话,不但大可以在动手相搏之际取我性命,即或不然,他也不必把我们吊在此处。”
大家都没有言语,峭壁上那蒙面人手持利矛,露出侧耳聆听他们说话的姿势。
灵隐山人接着道:“因此山人敢说那厮把我们吊在此地,必有绝大阴谋,不过目下纵然绞尽脑汁,也无法猜出内情!”
酆都秀士莫庸忽然痰咳一声,接着道:“兄弟倒是想出了一点道理。”他只说了一句,就住口不说。
铁胆赵七道:“莫兄怎么啦?可是喉咙不舒服,说不出话来了?”
莫庸道:“去你的,我的喉咙比你的好一百倍!”
苦行禅师诵声佛号,道:“莫兄如果肯说出心中的猜测,那就赶快一点,不要吞吞吐吐。”
莫庸冷冷道:“兄弟生怕一开声,楚南宫就突然来上一拳,闹个同归于尽,那样于兄弟我有何益处?”
楚南宫接口道:“莫庸你故意迫我说话,于你又有何益处?”
酆都秀士莫庸总算扳回一点点面子,阴沉一笑,道:“兄弟推测主持这烦恼峡的幕后人物,所以要费如许手脚气力,一定与直隶颜家失宝之事有关。”
此言一出,众人都默然寻味,没有再插口的。
片刻间,步声纷沓,众人仰头观看。辛龙孙道:“这一回好像不止一个人呢!”
过了一阵,上面的几个蒙面人一连吊落三人。
第一个乃是个女子,正是那机智狠毒的瑛姑。第二个身形矮横,一身锦衣,眉粗口阔,年约六旬左右。第三个面长如马,身量高瘦,浑身皆是水渍。
巧手书生雍叔谋面色一变,道:“峰世兄几时到洛阳来的?”
旁边的灵隐山人道:“雍兄说话的那一位可是直隶颜家的颜峰兄么?”
那个面长如马的人应声道:“区区正是颜峰,雍兄可否引见一下?”
雍叔谋当下替他介绍过众人,颜峰指着那个身穿锦衣的矮横汉子道:“这一位就是隐退江湖已有多年的混元手欧充欧师傅!那边的姑娘就是瑛姑,我们是一块儿来的!”
楚南宫等一听这敢情好,瑛姑本是这一边的人,目下表面上倒变成颜家的人啦!
他们自然不会说穿,却暗暗纳闷那颜峰既是颜家之人,又素负智谋过人的盛名,怎的还不晓得瑛姑及这一批人都是帮着凌玉姬与颜家展开争宝之事。
只过了一阵,又有人被擒送到,吊下来之后,众人转睛看时,只见那人身量雄伟,颔下留着黑须,长得修眉朗目,气宇不凡。
楚南宫首先朗声叫道:“那边可是南阳十二金钱叶大侠么?”
众人听了都感到十分惊讶地打量那鼎鼎大名的十二金钱叶葆。
叶葆虎目一扫,朗朗道:“正是叶某,适才下问的可是楚南宫兄?”
楚南宫也应了一声。
叶葆有点英雄气短地叹了一声,道:“想不到与楚兄阔别多年,却在这等所在重逢!”
楚南宫哈哈一笑,道:“叶兄何须感到难过,等兄弟介绍过此地诸位之后,叶兄就晓得今日中伏被擒,并非十分可耻之事。”
正在说时,步声响处,又有人被擒送到。众人都没有瞧见被擒之人是谁,故此个个伸长脖子等候。
不一会工夫,一根竹竿吊起一人,送出峭壁之外。
那个被吊在竹竿末端的人,身穿蓝布长衫,足下登着布履,甚是朴素老实。相貌端正,双鬓微斑,竟是个三旬上下的中年人。
十二金钱叶葆突然失声道:“哎,怎的连罗门居士也陷入罗网之中?”他久居南阳,是以中州人物他都见过。
众人一听这个朴素的中年人,竟然就是封爵金榜中最高一级的高手银鱼精舍罗门居士,人人都睁大双眼,不住打量。
罗门居士苦笑一下,道:“叶大侠也在此地,当真想不到。这烦恼峡我以前曾经来过,可是这一回重临此间,那些埋伏机关完全不同,虚虚实实,难以测度,显系出自名家精心设计。”
十二金钱叶葆道:“谁说不是,若不是寻常埋伏,岂能难倒我们这一干人?”
这时,峭壁上一共插着十五根竹竿,齐整地吊着十五个人,其中有男有女,远远望去,当真是百世罕见的奇观。
十二金钱叶葆向旁的颜峰道:“世兄赶到洛阳之事,令叔可曾晓得?”
颜峰摇摇头,道:“我一抵达洛阳,就听闻许多高手被困此峡之事,便匆匆赶来!”
那边的罗门居士接口道:“这样说来,令叔在短期间之内,不会来到此地了?”
颜峰道:“那我就不晓得啦!”
罗门居士沉吟一下,道:“此峡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主持?若然他意在一网打尽武林高手,又何必把我们吊在这里?”
灵隐山人大声道:“实不相瞒,早先山人还以为此峡幕后之人乃是罗门居士你呢!”
罗门居士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道:“灵隐山人你这番推测之间,有何根据?”
灵隐山人道:“适才夏雪姑娘在峭壁上与一个蒙面人动手,数招之内,就落败被擒。山人想来想去,目下在洛阳的人物中,只有三个人能够办得到!”
许多人都出声询问是那三个人,因此罗门居士根本不用开腔。
灵隐山人道:“第一个就是直隶颜家的首脑人物颜二先生,他目下已在洛阳城中。颜家素以武学博大精深见重武林,手法之奇奥,每每令当世高手叫不出家数名称,所以被推为武林第一世家……”
他停歇一下,接着道:“第二位就是银鱼精舍罗门居士,老实说,目下在武林之中,如论单打独斗,能够高于山人之流的高手,寥寥可数。在洛阳也就只有罗门居士一人。”
罗门居士连忙道:“灵隐山人过誉之词,实在愧不敢当。我能够与诸位打个平手,也就很心满足啦!”
灵隐山人道:“居士谦逊是一回事,实情又是另一回事。山人敢说把罗门居士列在三人之内,在场诸位大概不会反对!”
楚南宫道:“灵隐山人说得不错,但那第三人是谁?可否说出来听一听?”
众人这时都伸长耳朵,等着听听灵隐山人的推测。
灵隐山人从容道:“第三位就是隐退多年的长胜将军吕飞!”
混元手欧充突然哼了一声,道:“山人提出这第三个人是长胜将军吕飞,可教欧某有点不服!想当年欧某虽是败在吕飞手底,但吕飞在激战百余招之后,方始仅仅以一掌取胜!”
他换一口气,接着道:“虽说是多年下来,吕飞的武功可能大有进境,但如果说他能够轻易赢得诸位,欧某万难置信!”
罗门居士微微一笑,想要开口,却又忽然忍住。
灵隐山人道:“欧兄这次到洛阳来,大概有意乘便找寻长胜将军吕飞较量武功,一雪前耻。据山人所知,长胜将军吕飞在他们那一帮痴人旧友群中,武功最强,我们这次在沙漠中曾经见识过马痴欧阳老人的武功,极是高强,由此推测,那长胜将军吕飞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混元手欧充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如果吕飞武功这等高强,为何多年来都躲起来,不敢出头?”
灵隐山人沉吟道:“这一点很奇怪,长胜将军吕飞本以好勇狠斗著称武林,但他忽然间隐退江湖,从那时起,再不曾露面。这等情形除非他业已身死,然而武林中又时时能得到长胜将军吕飞仍然活在世间的消息。这种情形实在令人感到迷惑!”
罗门居士插口道:“吕飞的确还活着,而且仍然潜居于洛阳之内,这话是他于一年以前亲口对我说的。”
这话一出,顿时有不少人如混元手欧充、祈北海、铁胆赵七、灵隐山人等出声询问。
罗门居士道:“一年以前,我无意中在洛阳北城碰见了他。不瞒各位说,我昔年也是他手底败将,所以这次相逢,便约他动手较量。”
他突然住口,害得众人的脖子都伸得更长一点。
罗门居士寻思一下,接着道:“长胜将军吕飞那时须发皆白,但毫无丝毫老态,可见得一身武功并未放下!他听了我的话之后,便约我翌日早晨在郊外一处地方动手,翌晨,我依约到达……”
他说到这里,话声一顿,莫庸忽然大声接口道:“长胜将军吕飞没有依约赴会,我猜得对是不对?”
罗门居士点头道:“不错。”
祈北海大声道:“莫秀才你怎生知道?”他这人性急莽撞,不拘礼数,这时居然冲口叫莫庸做莫秀才,引来不少人的笑声。
莫庸道:“若果罗门居士和长胜将军吕飞较量过这一场的话,结局必有胜负。如是长胜将军吕飞胜了,罗门居士焉能在洛阳立足?”
祈北海圆瞪双目,道:“难道不可以是长胜将军吕飞改了字号,被罗门居士打败么?”这个疑问不单是他想不通,许多人也正在寻思其中道理。
莫庸阴声一笑,道:“罗门居士被封为侯爵之列,武功高强,打败吕飞自有可能。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早先一提起长胜将军吕飞之时,罗门居士决不会大卖关子,留到最后才说出吕飞因败在他手底而不再露面。再说武林中不少高手要找吕飞挑战,湔雪旧辱之举早在两三年前已经开始。既然罗门居士在一年前还见到他,可知吕飞一直有意隐埋,不肯挺身应战。这一回他不去赴约,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他的解释甚是合情合理,众人莫不点头称是。
罗门居士道:“莫兄头脑之佳,令人叹服。当日吕飞果然没有赴约,但他曾亲口对我说过,他绝不离开洛阳。虽然事后想来,这话有一点似缓兵之计,可是他当时其实不须告诉我这话,因此,我仍然相信他埋名隐姓住在洛阳城内!”
灵隐山人道:“这就是了,山人猜测目下只有这三个人能具如许身手打败夏雪姑娘。但以现在形势看来,颜二先生及罗门居士都可洗脱嫌疑,至于那长胜将军吕飞,山人窃以为绝不会是他!”
众人都不反驳他的话,因为长胜将军吕飞既然肯忍受许多人挑战时的侮辱,可见得他当真决心隐姓埋名,不再踏入江湖。由此推测,他怎会再惹是非?
这时已是午后未申之交时分,斜阳晒得众人身上阵阵燠热。
峭壁上出现那缠夹先生曹廷瘦长的身形,他举手取下蒙面青布,大声道:“诸位在武林中均是名重一时的高手,今日驾临敝峡,曹某这等对待诸位,简慢之罪,实不可逭。”
祈北海怒骂道:“混蛋,净说些废话作什?有屁快放!”
曹廷面泛怒色,冷冷道:“你到烦恼峡来,乃是自寻烦恼,但如果你一定要找死的话,曹某人也可以成全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