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点沈扬可以断定的,就是与他搭档多年的销愁妃子范丹已经葬身在石屋之内。
他浓眉一皱,匆匆转身出屋,很快就奔到一座院落内。一名壮汉按刀守在院门,沈扬沉声道:“即速传令所有的人设法撤走,潜赴洛阳城内秘巢集合!”那名大汉恭应一声,急急奔出院外。
上房帘响一声,小翠、小玉两人相继出来。小玉见到沈扬一面忿怒凶狠之色,不由得脚下一停,道:“大阁主,事情怎样啦?”
黑眉墨手沈扬冷哼一声,道:“你们过来,我有话说。”
小玉和小翠虽是感到有点不妥,可是那敢违拗他的命令,一齐纵落台阶。
黑眉墨手沈扬冷冷道:“我命你们点燃炸药之事,没有旁人晓得。目下此举业已失败,白白牺牲了你们二阁主一命。”
小玉面上变色,讷讷道:“婢子等绝对严守秘密,就算有人用刀架在颈上,也不说出来。”
黑眉墨手沈扬目射寒光,冷冷道:“我看你们还是到地下追随二阁主为是!”
小翠和小玉骇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沈扬铁掌一落,劈在小翠胸口之上,顿时把她震开寻丈,尸身掼落地上。
小玉震惊之下,突然倒纵出去,可是沈扬手法迅疾已极,就在她倒纵而起之际,铁掌业已击到,小玉惨声“哎”地一叫,倒飞丈许,然后跌坠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黑眉墨手沈扬眼睛一转,记起运通镖局那一干人,立时纵身跃出院落。
且说在旷场上的几个人吃那一下崩天坍地般的巨响震得耳鼓雷鸣,同时强风旋卷起漫天尘沙,迷茫中许多沙石如激矢射到,无名氏挟住殷三姑离那石屋最远,这时放步疾奔,一下子就纵到对面的屋宇之内。
瑛姑仗着上乘武功,在那遮天蔽日的尘沙中纵跃闪避,并且发掌劈击,身上只中了有限几颗石头,虽是疼痛,却无妨碍。
不一会尘沙消降,她放眼一瞥,只见那于超、孙骏二人都躺在地上,生似已被炸死。她赶过去一看,发现两人俱有呼吸,尚未死去,但头破血流,浑身都是伤痕。
她设法弄醒他们,然后伸手扶着他们向东南方走去,不一会就隐没不见。
无名氏和殷三姑纵入屋内之后,殷三姑叹息一声,道:“承蒙你救我一命,我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无名氏道:“这事算不了什么!我想黑眉墨手沈扬一定感到十分失望!”
殷三姑道:“哼,这个人太以狠毒无情,真比豺狼还要凶残。如果他不是太过心黑,竟不管范丹也在屋内就施毒手,只怕我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出粉身碎骨的劫难。”
无名氏沉思地道:“原来一个人若是心黑手辣,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样。”
殷三姑诧道:“你说什么?”
无名氏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啊,我得去瞧瞧运通镖局那些人。”
殷三姑作个手势,道:“你自己去吧。以我猜想,黑眉墨手沈扬若不是去加害你那些朋友,一定已经逃离此地,我在此毫无危险!如果他的手下想暗算我,那就算他倒霉!”
无名氏道:“你当真这样想么?”
殷三姑点头道:“你去吧,别因我绊手绊脚,反而碍事。”
无名氏说声“好”,纵身出屋,一忽儿就奔到那座大跨院之内。
那座跨院本来守卫严密,每处通路都有武装大汉把守,但此刻却一路都不见到有人迹。
无名氏纵落在跨院之内,四下甚是静寂,使他甚感诧异,暗忖莫非运通镖局数十人已经被移囚别处?正在寻思之际,突然听到一阵阵呼吸之声。
他冲入房间一看,只见这间上房乃是与隔壁上房打通,因此甚是宽敞。此刻房中地上坐着黑压压一堆人,少说也有六七十人。
无名氏脚步一停,怔怔地瞥视这一大堆坐在地上的人,只见他们人人姿势都差不多,大都是双膝竖起,双手揽住膝头,头面搁在膝盖之上。
这种姿势最是舒适省力,可是无名氏却想不透他们为何都用这种姿势,同时他们都睁开眼睛,显然并未失去知觉,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更没有一个稍稍移动一下。
无名氏大声道:“喂,诸位何以坐着不动?”
那数十人其中也有些面部仰高,所以无名氏瞧得见他们的眼光都望着自己。另外有些面部下俯或偏左偏右的人,却仅仅转动眼睛,身体姿势纹风不动。
无名氏点头道:“哦,我明白了。你们都被敌人点住穴道,是以无法动弹。”
他大踏步走到一个人的身边,低头细察,却查不出此人乃是那一处穴道受制。
他接着查看了四个人,都是这样。不由得大感迷惑,皱起双眉,不知如何是好。
那数十人没有一个死去,这是千真万确之事,只不知他们乃是中了什么点穴手法,以致变成这等模样。他想来想去,知道以自己的经验阅历,委实无法解决,心念一转,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广场上的瑛姑正好弄醒那孙骏、于超二人,忽见无名氏飞奔而至,顿时深深戒惕,转身向着他。
无名氏尴尬地笑一下,道:“目下那黑眉墨手沈扬已经跑掉啦!”
瑛姑道:“你专诚出来将此事告诉我听么?”
无名氏道:“不,有一件事得请教你!”
瑛姑冷哂道:“你那么大的能为,还要请教别人么?别拿我开心好不好?”
无名氏吃她顶撞回来,做声不得,只好讪讪退开。
他走了七八步远,瑛姑在背后高声道:“你急什么?到底有什么事呀?”
无名氏停步道:“那边出了一点事,我也弄不明白,才来请教你。”
瑛姑嘲声道:“敢情你自觉江湖阅历太差,所以虚心下问是不是?”
无名氏被她奚落讽嘲得有点受不住。要知他打心底讨厌女人,尤其是对这个瑛姑他更没有好感,因此对于她的嘲弄更觉难以忍受。无奈运通镖局数十人那种怪状看来似乎不大好,因此他不得不忍气吞声。
瑛姑举步走过来,道:“带我去瞧瞧,可是那个荡妇出了事?”
无名氏道:“不是,她也不是荡妇!”
瑛姑嘲声道:“呵,我看你像是十分认真呢!殷三姑多年前就是出名的离魂荡女,你听听这个外号就可以想见啦!”
无名氏带她向那边跨院奔去,一面道:“我不管她以前怎样,但一个人难道不许改过自新、从头做人么?”
瑛姑道:“除了你这种呆头呆脑之人,谁肯相信?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嘿,我真不明白玉姬小姐怎会爱上你这么一个笨瓜?”
无名氏怔了一怔,心中宛如打翻了五味架,酸甜苦辣各种味道都齐全。
不一会工夫,他们已奔入跨院之内,走到房间内。瑛姑转眼一瞥,道:“吆,这么多的人?好像是被点住穴道呢……”
无名氏道:“初时我也这么想……”
说时,瑛姑已经迅快地查看了几个人,道:“不对,他们身上穴道毫无受制之象。”
她随手拉起一个汉子,道:“待我仔细点查看!”一言甫毕,那个汉于倏然惨叫一声,双目一翻,便自气绝毙命。
无名氏不由得为之一怔,同时发觉房中之人个个面上都流露出恐怕惊慌之容,可见得他们人人都知觉未失,尚有惊喜之情。
瑛姑道:“这事太邪门啦!”说时,顺手又拉起一名汉子。
那个大汉面上露出万分恐怖之容,接着面容骤变,似是突然痛苦难当,惨叫一声,便又气绝毙命!
瑛姑大大一愣,不服气地伸手又向另一个汉子抓去,无名氏倏然过来,猛可推开她的手,道:“不能再动,已经死了两人啦!”
瑛姑怒道:“我不看清楚的话,如何查得出来?”
无名氏皱眉道:“若然依你这样查看,这儿所有的人非死不可!”
瑛姑怒道:“我不管啦!”
无名氏听了这话,心中道:“我正在后悔找你管呢,你不管最好!”但他天性不是尖刻之人,故此只是默然不语,并不置答。
瑛姑一晃身,便出了房外,转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无名氏找了一阵,方始发现那运通镖局局主胡冠章在角落里,当下走过去,蹲低身子道:“对不起,我找瑛姑来查看你们的情形,谁知反而害了两个人的性命!”
胡冠章面部微俯,瞪大双眼,却不说话。
无名氏又道:“你既不能说话,又不能活动,可竟是心中却十分明白,如果有法子得知你们心中的话,那就好!”
房中虽是有数十人之多,可是除了他的声音之外,别无音响。
无名氏沉吟一会,道:“胡局主,你的眼珠尚能转动,如果能够听清楚我的说话,请转一下!”
胡冠章的眼珠在眶中滴溜溜转一圈。无名氏叹口气,道:“总算得到一点点回答,现在请听着,你们落得这般模样,是不是沈扬所为?”
胡冠章眼珠转一下,无名氏道:“这就奇了,他为何不杀死你们?却用这种奇怪手段?”胡冠章眼珠运转,无名氏猜他是表示他也不明白之意,当下又道:“那沈扬不是用点穴手法的了?”
胡冠章转一下眼珠,表示他说得对。无名氏沉吟道:“既然不是用点穴手法,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你们不能说话,不能动弹?除非是用邪法,他不是用邪法吧?”胡冠章眼珠一转,表示他又说得对。
无名氏满面皆是迷惑之色,沉吟道:“既非秘传点穴手法,又不是邪术,那么还有什么奇怪手法呢?”
蓦然间无名氏泛起喜容,道:“唉,我真是愚不可及,放着一个大行家在此,却不向之请教……胡局主,你们且耐心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
他起身迅速地冲出去,一忽儿就找到殷三姑歇息的地方。
只见殷三姑端坐在张高背椅上,身躯靠着椅子,眼睛睁得大大,见到他进来时,不但没有起身,连话也不说。
无名氏纵到她面前,道:“殷三姑,运通镖局的那一批人,全部都不言不动。”
他突然咽住下面的话,目瞪口呆地瞧着殷三姑。
过了一阵,无名氏懊丧地叹口气,道:“看你这种情形,无疑是当我走开之际,遭那沈扬暗算了!这可惨啦,我怕一辈子也弄不明白他用的什么手段!”
殷三姑想是怕他不知底蕴,出手拉扯她,所以面上透出十分紧张的神色,此刻顿时松弛不少。
无名氏心念一转,轻轻道:“我试试着能不能追上沈扬,除此之外,恐怕别无他法了。”
他已来不及试探殷三姑是否同意此策,为了争取时间,转身就出了屋子。
此庄房屋虽不算多,但如要一一搜寻,仍须花费很多时间。无名氏猜测沈扬下了毒手之后,没有理由还逗留在此地。因此放弃搜索此庄之念,径自驰奔出庄外,首先向通往洛阳那一面追去。
他放尽脚程,快若飘风闪电,转瞬间已奔出七八里之远,忽见前面人影一闪即隐,他暗中一笑,加急赶了上去。
大约走了十多丈,他突然在一处三岔路口停住脚步,双眼望着路边树丛,朗朗道:“我听说积恨山离魂阁二恶威镇豫晋一带,虽是积孽如山,但武功高强,不比等闲,那知道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
树丛后有人沉声一嘿,接着走了出来,正是那黑眉墨手沈扬。
无名氏道:“你今日无法逃出我掌握,如果识相的好,最好乖乖跟我回去,将功赎罪,尚可饶你一死。”
黑眉墨手沈扬浓眉一掀,沉声道:“好大的口气,我沈扬还是头一次听到!姑勿论你是否吹牛,但我沈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无名氏听了这话,心中微凛,但表面上并不流露出来,微笑道:“闲话少说,庄子里几十条性命正等你回去施救,你如果逃得我的掌握,自无话说。如若不然,那就跟我回去。”
沈扬迫近几步,道:“你先拿点真实本领出来,再放狗屁不迟。”
无名氏等闲不会生气,这时也不过微哂一下,便凝集功力,蓄势待敌。
沈扬踏步扬掌,“呼”的一声迎面劈去。
无名氏朗朗道:“你最好用上全力。”话声中随手一招“推窗望月”,招式虽是平凡不过,却把沈扬攻势挡住,甚且还迫得他变式换位。
他接着道:“不然的话,你输了决不心服。”
沈扬想不通对方这一记普通手法,怎能发挥如此巨大骇人的威力。闷声不响,“呼呼呼”连发数掌。
无名氏继续使出最普通的架式,一一封拆。只听沈扬厉声一喝,双掌变得漆黑如墨,连环推击。
无名氏武功虽强,阅历却有限,丝毫不知道沈扬这对黑掌乃是武林中有数几种歹毒外门奇功之一,不管是身体四肢那处部位吃他双掌印上,顿时剧毒侵骨,很快就蔓延开去,全身骨节酸疼无力,那时候只好任得沈扬宰割。
他连拆两招之后,第三招使出“如封似闭”之式,“噼啪”一响,沈扬双掌先后拍在他手臂之上。
无名氏朗声笑道:“你如果只有这么几手,恕我不再等你施展啦!”
沈扬纵开寻丈,冷笑道:“从现在起,你抵御得住我十招,我就甘拜下风,跟你回去救活那些人。”
无名氏道:“你自信心强得惊人,很好,就依你的话便了。”
双方由分而合,再度交手。无名氏仍然只守不攻,任得沈扬凌厉进扑。不久工夫,已激战了九招。无名氏朗叱一声,施展出凌玉姬所传的“十二散手”中第四式“西风残照”,左手蓦地化虚为实,五指勾处,轻轻沾在对方掌上,接着向外一甩。
黑眉墨手沈扬连念头也来不及转,已经被掼出七八尺以外,急急翻身爬起来,只见无名氏负手站在面前,神态悠闲之极。
沈扬口中咒骂一声,道:“这算是什么武功家数?我沈扬一生会过无数高人,却从来未曾见过这么奇怪的招数。”
无名氏道:“我如果只守不攻,你输了也不会服气。现在你觉得怎样?要不要再击倒你才算数。”
沈扬骇异地望着他,过了一阵,见他仍然没有一点中毒的样子,不由得又咒骂一声。
无名氏面色一沉,道:“我虽不容易生气,但你最好别胡乱骂人!”
沈扬也不分辨,道:“你再摔我一个筋斗,我就服气啦!”话声甫歇,突然一掌拍去。无名氏连让他三掌,才再次使出十二散手中的“西风残照”之式,左手一勾一甩,沈扬二度被掼出七八尺之远。
这一回这个名震一方的魔头也不由得不心服口服,爬起身皱眉道:“你的武功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位高手,走,我跟你回去。”
无名氏淡淡一笑,和他一同转身向庄子走去。刚刚走了数丈,前面路上突然转出一伙人。双方凝神一看,都停住脚步。对面那伙人当下有一大半迅速掣出兵器。
无名氏只认出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正是那天晚上碰见的李佳,其余四五个人都未见过。但是另有一个汉子,帽子压到眉际,遮住大半面孔,因此瞧不清他的面貌,然而此人身材衣着却甚为眼熟,只是一时却想不出什么人。
他觉得这一伙人敌意之强有点可怪,当下淡然一笑,道:“李佳,还认得我么?”
那边的人都讶异地转眼去瞧李佳,似是惊异那无名氏怎么与他相识。
李佳讷讷道:“诸位师长,这人就是那天晚上戏弄小侄的人。”
无名氏扬长道:“可见得我对你并无恶意。”
李佳面色发紫,厉声道:“你少说损话,有本事就取我性命!”话声中疾扑上去,迎面就是一刀。
无名氏眉头一皱,退开数步,那边厢纵出两个人,无名氏暗一看,忽然忆起这两人都曾见过一面。当晚他跟随李佳以及另外两个夜行人到了一个村庄之内,见到这两人在房中说话。
左边的面色赤中带紫,洪声喝道:“李佳,回来!”
另一个面色白皙的中年汉子道:“我们是天鹤派南宗三友,我是冼辰……”他指一指那紫面大汉,道:“这是敝师弟施元古,你也许对我们三人姓名略有耳闻。”
无名氏老老实实道:“对不起,我没有听过。”他忽然觉得这话太不客气,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刚刚说了半句,天鹤派南宗三友中的冼辰和施元古二人都气得目瞪眉竖,施元古厉声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老子先教训你这狂徒!”
他大步扑上,一拳迎面劈出,拳力沉雄,功力甚是深厚。
无名氏一招“点中落脉”,掌势虚虚实实,硬把对方拳势打半途中就迫了回去。
冼辰眼力甚是高明,一看无名氏仅以极其普通的招数就迫得师弟功力深厚的拳势撤回去,面上微微变色,大声道:“二弟且退,待为兄对付这厮!”
他抢上去连环劈出两掌,无名氏使出一招“拨草寻蛇”,轻描淡写中就化卸了他的掌势,接着上身微倾,可就骇得冼辰急急纵退寻丈。
那施元古抽出明晃晃的利刀,冲将上去翻腾刺击,一口气砍了六刀之多,刀刀都挟着锐烈风声,显出腕力极强,刀法也甚是神妙。
无名氏不悦道:“当真用刀子拚命么?”双手一分,使出“顺风扯旗”之式,暗蕴修罗七诀中“扣曲”及“锁拿”两大诀,举手之间,把个凶狠劈攻的施元古迫得脚下不停地直往后退。
冼辰一看这笑话已闹大啦,把心一横,也掣出长刀,迅疾驰援。
这两人手中长刀幻起一片光华,卷住无名氏。无名氏并不想在多人面前打倒这两人,免得他们在武林中无立足之地,是以好整以暇,见招拆招,乍看上去,似是陷入刀光之中。
突然间有人低咳一声,却强劲震耳。无名氏不由得诧然转眼间向那人望去,却是那个戴着帽子压到眉际的人所发。
那人接着沉声道:“黑眉墨手沈扬已经趁机开溜,两位何必还在缠着这厮。”
无名氏一听此人话声,陡然忆起此人是谁。
冼辰高声道:“今天能够除去这厮,等如去掉沈扬臂膀一般。”
那人嘿嘿一笑,道:“那也不见得,这个无名氏虽然算不得好人,却也不至于帮助沈扬为恶!”
无名氏陡然间使出一招“大鹏展翅”,双臂探伸出去,蓦地一分,冼辰和施元古齐齐哼了一声,“腾腾腾”连退四五步。
无名氏顾不得说话,高声道:“原来你是神指丁岚,沈扬往那边跑的?”
那人倏地掀起帽子,露出面目,果然是神指丁岚。他们曾经恶斗过,故彼此都印象深刻。
丁岚沉声道:“我遮住本来面目,可不是怕你,却是恐怕骇走了沈扬。”
无名氏道:“你是名列爵榜中的高手,怎会怕我!他到底往那儿跑的?”
无名氏无心之言,却使得神指丁岚面上大感光彩,心中一高兴,举手指着西面,道:“他虽是从西北方跑的,可是我担保他稍后便转向西方逃走!”
无名氏掉转头,当真向西方迅疾追去。
冼辰虽然十分诧骇,却还沉得住气。施元古可忍不住,道:“请问岚老,这厮是什么人物?”
神指丁岚道:“他就是最近名满武林的无名氏,嘿嘿,他武功之强,说出来你们诸位未必肯信,单说我丁岚一个人,可不敢夸口赢得他。”
众人尽皆露出骇然之容,神指丁岚眼珠一转,道:“他们之间必有文章,我们快追上去看看。”
那边厢无名氏迅快急奔,顷刻间已奔出数里,耳中已隐隐听到前面有车马行人之声,心知必是到达官道,方想那黑眉墨手沈扬如果奔上官道,他可以不管别人惊讶与否,放腿疾奔,自己却似乎不好跟着办,这么一来可就不易追上。再说上了官道之后,他往那一方奔逃,也不易确定。
转念之际,已奔近官道,突然如有所觉,停住身形,向左侧两丈外的树丛望去。
片刻间,树丛后走出一人,正是那黑眉墨手沈扬。他耸耸肩,道:“你的耳目真灵,不过我可没有存心躲你。”
他们一齐走出官道,正往回走,一辆马车迅快驰过,无名氏无意向车厢看了一眼,蓦地站住脚步,满面皆是惊诧之色。
那辆马车之内坐着的人,如果只是无名氏所认识,他决不会理会。即使是凌玉姬坐在车内,他也将置之不理。可是那车厢内的人却极似是数日前设下骗局,以他无名氏为饵,把那金老板价值连城的玉猫骗走的两个骗徒之一。
他近来心神不宁,陷入世间是非漩涡中,都是因这两个骗子所引起,他曾经想过此事,如果要抛撇开一切恼人的是非,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尽早找到这两个骗子,追回失物。等到失物交还那个金老板之后,他才可以恢复以前那种无挂无碍的流浪生涯。
那辆马车去势甚是迅疾,转瞬间已出去四五丈远。无名氏犹疑了一下,见那马车已经去远,心中一急,倏然回手向黑眉墨手沈扬胸前大穴点去。
他并非要制沈扬死命,只要点住他的穴道,省得他趁机逃走。
黑眉墨手沈扬一直好像没有防备,但是无名氏手方一动,他已经迅若飘风地跃退寻丈。
要知这黑眉墨手沈扬乃是雄踞豫晋一带的黑道顶尖人物,虽然武功无法与得到帝疆绝艺的无名氏相比,可是要论起眼力阅历和心计,无名氏却万万比不上他。
当无名氏瞥见车厢内的人而露出那种极为惊愕的表情时,黑眉墨手沈扬早就瞧见,心念一转,立即装出没注意的样子,但其实早已暗作准备,是以无名氏方一动,他已跃退了寻丈之远。
无名氏衡度形势,情知自己如果一定要点住沈扬穴道,非追上去与他动手不可。这一打说不定要耗费不少时间。设若那辆马车内的骗徒已经瞥见自己,势必想法脱身,一误再误之下人可能弄个两头俱失。
他迅速一想,朗声道:“沈扬你最好等我片刻,如若不然,我发誓要教你尝一尝你`本门秘传的‘魔焰焚心’毒刑的滋味!”
沈扬听了不觉一怔,眼见无名氏已转身向那辆马车追去,赶紧向大道侧边荒地奔去,心头充满对那殷三姑泄漏本门秘法的仇恨。
且说无名氏放步疾奔,一会儿工夫,就追到五丈以内。
只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伙人,正是那神指丁岚及天鹤派南宗三友等人。
神指丁岚远远瞧见无名氏跟着那辆马车急追疾赶,立即振吭大喝道:“无名氏,你追的可是这辆马车?”
无名氏朗朗应道:“不错,就是这辆马车!”
神指丁岚纵到大道中心,对着迎面疾驰冲来的马车,嘴角泛起冷笑。
那名车夫长鞭一挥,发出刺耳的裂帛之声,厉声喝道:“吆,你可是瞎了眼睛!”喝声中马车朝前急驶,一下子就冲到神指丁岚身前。
前面的两匹马见有人拦在前面,虽然嘶叫停步,但因去势太猛,无法煞住。
神指丁岚两手齐出,正正抓住两马口上嚼环,身形随着马车冲来之势退了三四步,便制住两马。那个车夫看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无名氏已赶上来,落在车厢旁边,一面朗声道:“别让那车夫跑掉!”
神指丁岚冷冷道:“他敢么?你追的是什么人?”
无名氏道:“我得瞧一瞧才晓得对不对!哼,果真不错,给我滚下来吧!”
车厢之内一个人靠着壁闭目端坐,无名氏叫过之后那人仍然动也不动。
无名氏冷笑道:“你不是名叫李保的么?下来呀,当真是睡着不成。”
李保仍然闭目不动,神指丁岚听到只有无名氏一个人自说自话,便走过来,眼光闪过车厢内之人,皱眉道:“他敢是已经死了?”
无名氏吭了一声,伸手入去,摸摸他的面孔,触手冰凉,果真已经气绝毙命。
神指丁岚沉声道:“此人乃是中毒而死,且让我瞧瞧下毒这人是什么家数。”
无名氏退开数步,一面看他检查,一面盯住那个车夫。
神指丁岚看了一阵,道:“下毒的家数虽看不出,但此人死去未久,可能是上车以后方始毒发毙命,这等手法要相当高明的专家才办得到,故此仍然算得上是一条线索。可惜酆都秀士莫庸不在此地,他精研各种毒药制法及用法,若是叫他来看一看,定然说得出下毒之人的家数来历!”
无名氏倒没有想到单是下毒杀人之事就有这么多的讲究,当下怔了一怔,道:“这么说来,目下无法查得出他是被何人所害了,是也不是?”
神指丁岚道:“那也不然,就先瞧瞧他包袱中的东西!你可深知他的底细?”
无名氏道:“这人是个大骗子,我是听他说过自己叫做李保,但一定是个假名。除此之外,别的我通通不晓得……”
那车夫听说车中人已经死掉,顿时面色泛白,左张右望,大有逃走之意。
无名氏道:“我劝你不要打算逃走,免得自讨苦吃。”为了镇吓此人,特地暗运内力,凝集五指之上,隔空遥向那车夫抓去,“哚”的一声,那车夫手中长鞭脱手飞出,落在无名氏手中。
那边天鹤派南宗三友等诸人一见无名氏武功这等神奇,都骇然地面面相觑。
却听神指丁岚惊讶地咦一声,无名氏转目望去,只见神指丁岚手上一个包袱已经解开,却是一个雕饰华贵精美的盒子。
无名氏一看便认出正是那个藏放玉猫的盒子,心中一阵大喜。
神指丁岚道:“这事大有蹊跷,大有蹊跷。”
无名氏沉住气,故意不提盒中之物,道:“什么事这等蹊跷?”
神指丁岚指一指盒子,道:“你不晓得盒中所藏何物?”
无名氏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撒了这个谎之后,自己也不懂为何要这样做。
神指丁岚道:“你自然不晓得啦!”
这时,天鹤派南宗三友中的冼辰及施元古等走到切近观看。丁岚转眼望着他们,微笑道:“诸位可曾听过武林中一件盛传百年之久的传说?”
冼辰微微动容,施元古大声道:“可是关于百余年前被称为黑道第一高手财神钱干的传说么?”
丁岚微微一笑,道:“他的传说最是脍炙人口,无怪你一出口就猜中了。”
无名氏道:“我可没有听说过,怎的武林人物又是黑道第一高手却得到‘财神’的外号?”
丁岚知道无名氏失去以前记忆之事,是以一点也不觉的诧异,道:“你以前一定听说过,那位财神钱干一生之中唯一嗜好,就是聚敛珍宝钱财。他武功之高,当代第一,黑道中人,无不服服贴贴,按时孝敬,是以数十年下来,他财富之多,甲于天下,是以得到‘财神’的外号!”
无名氏恍然道:“他既然是富甲天下的人,身死之后,自然不免有许多传说!”
丁岚道:“不错,尤其是他的坟墓,更加令天下武林人垂涎。百余年来,人人都晓得他的坟墓建造在华山之内,证据确凿,可是没有一个人当真找得出来!”
无名氏道:“如果那座坟墓是他自己建造,别人找不到并不希奇。”
神指丁岚微微一笑,道:“你猜错了,他自己在华山一处名胜天隐岩岩壁上刻下地图,并且注得明明白白,说是这座财神墓就在天隐岩周围五里之内,并且说明要找到该墓后得以进入,须先获得何物,如何下手,须要多少人力等等细节!他并且以自己的声名刻下誓语,声明句句字字,无一不真!”
无名氏摇一摇头,道:“这就叫人难以置信了,他既然注得明明白白,为何百余年也无人得到?况且,他何须这么做?”
丁岚哈哈一笑,道:“你可知道那天隐岩上刻着四个什么大字?我一说你明白啦!那四个字是‘千古之谜’,远在十余里以外,就可瞧见!”
无名氏恍然道:“原来如此,他竟是向天下武林人挑战之意!”
冼辰插嘴道:“岚老既然提起此事,敢问你手上盒子之内,可是盛放着那只称为‘解谜之钥’的玉猫么?”
无名氏内心一震,忖道:“幸而我没有说出见过这只玉猫,不然的话,这些武林人势必要找到那位倒霉的金老板……啊,现在我可明白那位金老板为何不肯向官方报案之故了!敢情他也略闻此事,无怪不敢张扬!”
只听神指丁岚沉声答道:“不然,这盒中盛放的不是那只玉猫。”
他一扬手,把盒子抛向冼辰。无名氏长鞭疾然一挥,卷住那个盒子,一下子抢在手中。
神指丁岚诧色满面,道:“你怎么啦?我一向以为你不是贪财之人。”
无名氏淡淡一笑,脑中里连忙努力砌词回答。
冼辰冷笑一声,道:“岚老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自是不免出错。”
无名氏并不打开盒子,若无其事地道:“我只想请问丁岚你一件事,那就是你怎会晓得盒中并非玉猫?”
丁岚微一怔神,道:“好聪明的家伙,原来你想趁机偷学一点秘法!好吧我不妨告诉你,其实十分简单,我提起包袱时,无意转动一下,听到盒中对象滚动之声,如果盒中所藏乃是玉猫的话,这等希世之宝,别说还是解谜之钥,单以它本身价值而论,也难以计算。是以任何人都决不可能如此草率放置,一定垫得十分严密,以免伤损。现在你可明白了?”
无名氏道:“这个推理虽然高明已极,使我十分佩服,但我仍然要打开瞧一瞧!”
他小心地把盒子打开,只见盒内果真立放着一块石头,于是衷心佩服地道:“到底是爵榜上列名的高手,猜得一点不错!”
所有的人对无名氏忽然出手夺过盒子之事都不再疑心,丁岚道:“其实盒内就算藏有玉猫,也不必十分高兴,财神钱干生前对不少人说过,他死后将有十只一式一样的玉猫在世间流传,只有其中之一是解谜之钥,唯一分别之处,就是在玉猫的两只眼睛上面。那只真是‘解谜之钥’的玉猫,两颗眼睛外表与其余九只毫无区别,可是由于其中一只眼睛后面藏有一粒夜明珠,故此在夜间会发出光彩!不过普通的人仍然辨认不出来。”
无名氏道:“听起来真是曲折离奇得很,这种事连作梦也想不到!为什么普通人看不出?你不是说晚上会发出光彩么?”
神指丁岚向众人扫射一眼,但见天鹤派南宗三友也露出注意之容,不觉洋洋得意,道:“这是因为那猫眼的光彩近处看不见,要相隔二十丈的距离,才能见到。”
他的话声一顿,望着无名氏道:“你想不想揭开那个‘千古之谜’?”他这话说得真是诚恳,毫无开玩笑的意思。
无名氏怔了一下,道:“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话说了出口,忽然感到对方态度这等诚恳,如此回答,不免流于刻薄,因此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如果有这种机会的话,谁不想揭开‘千古之谜’呢?”
神指丁岚道:“这就行了,我素知你为人并不贪得,更非反复之辈,武功又高,能够与你合作,当真是最好不过之事!”
无名氏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合作!可是那只玉猫在你手中?”
神指丁岚摇头道:“目前还未得到,不过既然此盒出现,总归有法子找到。”他想了一想,道:“现在我们一道回到洛阳去,先把玉猫弄到手再说!”
无名氏道:“不行,我得赶快去救一些人。糟了,那黑眉墨手沈扬一定趁机跑掉啦!”
神指丁岚亲眼见过无名氏那种对世上任何之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足以深信他极可能把那“财神之墓”置诸脑后,绝非矫情装假,念头一转,道:“不要紧,我与你一道去瞧瞧。”
他回头向那天鹤派的人说了几句话,着他们把这个车夫押回洛阳去,等候自己来时亲加审问。之后,他就偕同无名氏向回路奔去。
大路上那还有黑眉墨手沈扬的踪迹。无名氏大为发急,丁岚问知他乃是迫沈扬去救运通镖局数十条人命,看他的样子若然一日找不到沈扬,他就一日不会有闲工夫去理会别的事情。当下笑道:“当今武林之中,容或有许多人武功比我高强,但如果论起追踪蹑迹之术,我丁某人认了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无名氏喜道:“你可肯帮助我一次?”
丁岚道:“当然可以,我们以后合作机会尚多,这一点小事,我焉能坐视。”
他开始查视地上遗迹,又向空中嗅闻一回,便领着无名氏向官道侧面的荒野走去。
无名氏跟在他后面,仔细瞧他的各种动作,发觉他的追踪之术,除了一些特殊技巧之外,更须天生异禀才能办得到。
丁岚走得很快,走着走着,忽然折转方向,竟然又走了回头。
不久,他们又越过官道。无名氏跟着走了一阵,突然道:“不好了,这方向正是往那座村庄去的!”
神指丁岚面色一沉,道:“我决不会弄错。这条路上业已发现他来往过的踪迹,我正要向你说出心中疑惑,谁知前面当真就是他的秘巢。走,我们如果不赶快一步,只怕追上他时,那些人都死掉啦!”
无名氏心中一发急,抢在丁岚头前,放步疾奔,宛似风驰电掣,迅快无伦。
片刻间,那鼎鼎大名位列爵榜的神指丁岚已被他远远抛在后面。
无名氏一路飞奔,一路考虑奔入那庄子之时,如果尚未追上沈扬,便须决定先到那一边瞧看,如果阴错阳差的话,可能正当自己奔到殷三姑那间屋子时,沈扬正在另一边下手杀害运通镖局之人。相反也许是殷三姑被害……
他想了一会,还委决不下应该先到那一边去。这时,那里孤另另的庄院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
寻思之际,已经奔到庄门,在他感觉之中,好像刚刚有人驰过,当下运足全力,急急扑奔入去。瞬息间已到了殷三姑藏身的石屋门口,探头向屋内一望,只见殷三姑仍然端坐不动,并未发生过任何事故。
他心头一震,连忙转身疾奔而去。到了那座大跨院内的上房中一看,全房之人,纹风不动。这些人之中许多是睁大眼睛,故此一望而知他们性命尚存。
无名氏愣了一下,转身又往石屋那边走去。原来他想起适才忘了查明白殷三姑是否还活着,必须到那边看个明白,才找那神指丁岚计议。
走到那座石屋门口,突然一个阴冷的声音传出来,道:“无名氏,你只要踏入屋内一步,我就先把她击毙!”
无名氏不由得停住脚步,举目一看,只见黑眉墨手沈扬站在殷三姑身边。
他淡淡一笑,道:“她是你的师妹,与我没有一点关系,我不懂你为何用她性命来威胁我?”
沈扬道:“道理很简单,只怪你阅历太差,我回到此地之后,刚刚隐起身形,就见到你奔入来。这时你一直奔到此处,才赶过那边去。因此可知她在你心中份量重于运通镖局之人。再说你本来就非是运通镖局的人,和他们并无渊源,我说得对不对?”
无名氏无话可说,虽然事实上他并不把殷三姑当作关系深切的人,可是这么一个可怜的女人,到底不愿让她死在自己手中。当下道:“你说得对与不对都无关重要,目下唯一可以谈一谈的,就是你这样做居心何在?”
黑眉墨手沈扬想不到他那等镇静,迫得重估形势,然后道:“那倒没有什么出奇的用心,只想你不要再向我啰唆。”
无名氏这时忽然发现屋角后面隐藏有人,暗忖丁岚脚程真快,原本以为他还有一会工夫才赶得到,谁知转眼间已经赶到,并且隐身一旁。他既已赶到,形势又不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