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真大喜,俏眼中射出快乐的光辉,再问他道:“你的话可是真的?你没有盗走我爹的天秘牌?”
何仲容坚定地道:“没有,我只从宝库中取了一串珍珠,但却不是我自己要的,而是替你父亲赠送给那位周老丈,你可知道,那位周老丈被你父亲禁锢在堡中,不见天日凡二十年……”他突然停口不言,脑海中掠过一面象牙牌的影子,那是他在成家堡宝库中,无意中从一座古铜佛像中得来的。
成玉真道:“你做得很对,二十年的岁月,一串珍珠其实算不了赔偿……啊,你为何不说话呢?”
何仲容吶吶道:“真对不起你,若果那就是天秘牌的话……”
“你说什么?我不懂……”
“当我取那串珍珠时,无意中从旁边一座古铜佛像中,得到一面象牙牌。当时我顺手放在囊中……你看,这就是那面象牙牌,上面可没有刻着天秘牌的字样,只有一道红线,打左边开始,蜒蜿伸到右边便中断了。莫非这面象牙牌就是‘天秘牌’么?”
成玉真兴奋地取牌视看,过了一会,才道:“我虽未见过天秘牌,但我却知道这天秘牌的来历。当年我们四堡五寨第一代的九位祖爷们,各以独门武功,名震宇内。其时他们都未曾成家立室,因此各各在江湖上闯荡,俱介乎邪正之间。其时天下间武功最高明的人便是云溪老人,武林都十分推崇。无巧不巧,我们四堡五寨的九位爷爷们,俱曾分别败在云溪老人手下。
他们常年浪迹江湖,故此都是相识朋友,后来机缘凑巧,九人聚在一块儿,提起那云溪老人,大家才知道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因此同仇敌忾,一齐同心合力,要找寻出可以赢得云溪老人之道。其中一位爷爷说,他曾经在黄山莲花峰上,遇见过一位老隐士,此人胸罗万象,满腹璇玑,只随便摆几块石头,便令他走了半天才走得出这石阵。这位爷爷说,虽然不知道这位老隐士会不会武艺,但去向他请教请教,也许有办法。大家都赞成此议,便齐赴黄山莲花峰。
那位老隐士乃是住在莲花峰后的一个幽谷中,九位爷爷们寻到老隐士之后,便坦白道出来意。老隐士听了,却露出喜色,告诉他们说,他原本是云溪老人的师叔,因为师父偏心,把六纬神功绝技,尽传与他师兄,故此他一向已怀恨于心,及至师父死后,有一天因事而受师兄责骂,他大大不服,反唇相讥,并且说出师父偏心的话。他师兄解释说他资质不够,所以师父不勉强他修习最上乘的内功心法,诚恐他求功不遂,反而走火入魔,送了性命。他听了更不服气,愤而离山,临走时对他师兄说,终有一天,他的武功会强胜过他。他师兄再三相劝,他还是离开了。在他离开之前,他师兄难过地说,为了希望他的志愿能够达到,从那时封剑封书一甲子,不再习练六纬神功最后的至高无上心法。
老隐士坦白告诉九位爷爷们说,假使他师兄把六纬神功完全参透练成,则天下间决没有敌手了!他离开师兄之后,过了三十年,他师兄便逝世了,但却有云溪老人这个传人。老隐士趁回去吊祭师兄之时,曾与云溪老人动手,但却不是云溪老人的敌手,因此觅地隐修,苦研武功,直到最近,他才想出一个可赢云溪老人的办法。
九位爷爷一齐请求老隐士把这办法说出来,老隐士说:纵然他们不请求,也会告诉他们。那便是他因一生精研阵法,最近忽然悟出,唯有以几名高手,藉阵法之力,才能把云溪老人击败!可是若然云溪老人等到一甲子封剑封书之期一满,取得那下半部封藏已久的六纬神经,把本门气功完全练成,则虽以阵法对付他,也不济事!正好再过三个月,便是一甲子期满。因此他们九人除非在三个月内,练成一种极厉害的阵法,赶快去找到云溪老人,才能赢得他。
九位爷爷起初都不大愿意合力以群殴方式,去与云溪老人较量。老隐士看出他们的心意,便叫他们九人连手向他进攻。比划之下,九位爷爷仍不是老隐士敌手。老隐士这时才说:以他目前的功夫,尚不是云溪老人的敌手。他们当然更不行了。纵然再练十年,大有进步,但云溪老人三个月后,便可取出本门‘六纬神经’,那时天下全无敌手!
九位爷爷开始有点动摇,大家商议一下,决定向那位老隐士请教阵法,只要赢得云溪老人,便可迫他把六纬神经献出来。那时节他们纵或不改练人家独门武功,但单凭这个阵法,已可无敌于天下。自此以后,他们大可以称雄江湖,为天下黑道盟主。
老隐士不但教他们阵法,还指点不少有关武功方面的秘诀。两个月后,九位爷爷便练成了至今尚是天下无敌的‘金龙八方天马阵’。就在一个月内,他们在扬州找到了云溪老人……”
何仲容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位老隐士连姓名也没有么?”
成玉真道:“没有,直到现在,我们仍然不知道那位老隐士的姓名……”她开始追述相隔现在几乎已有上百年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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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清癯的老人,在扬州北面的邵伯湖边,缓步徐行。
清晨的湖风中,春寒料峭,但这位年约五十左右的老人,却毫不在意,身上依然是一袭淡青竹纱长衫。
他在一处宽阔平坦的沙滩上停步,晃眼间陆续出现这七八十人,全都是身手矫健的武林豪客。
这一干武林健者,均是自称宇内九雄的金、左、成、岳、柳、卫、云、钟、赵等九人所邀来,为的是他们既然和号称天下第一位高手的云溪老人比划,因有霸占天下黑道之心,故此索性把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都飞函邀来。
反正这一回若是败了,不论有没有观战,他们宇内九雄的招牌根本就算是砸了,再也没有面目在武林中称雄。
假使这一战赢了,而这些武林名手均亲眼目睹,不由得不服,这样一举便可镇住天下,这算盘的确划算。
这云溪老人虽然年仅五旬左右,但他以天纵之资,二十岁时便尽得乃师真传,开始涉足江湖,增长见识阅历。
不幸因情场遭受,因此看破世情,薄然物外,不到三十岁,便留起长须,故此如今五旬左右,已得到云溪老人的称号。
那些观战的武林名手,十个中倒有六七个见过云溪老人,也曾尝过他那深不可测的武功的苦头,因此当云溪老人那两道亮如电光的眼光环视全场之际,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宇内九雄一齐上前,作一字形排列在云溪老人面前。金老大抚剑朗声道:“云溪老人,今日幸会,承你看得起我们九兄弟,惠然而来。我们兄弟不管胜败如何,但为了要天下人不致误会,特地邀约了数十位高朋贵友,莅场观战!金某如今代表九兄弟说话,先请问你一句,便是今朝之会,你如输了,可会藉词我们宇内九雄仗着人多势众,因而胜负均算不得数么?”
云溪老人文雅地拂髯而笑,也朗声道:“你们尽可以放心,本来老朽早就消泯了争雄之心,但听说你们将要组织帮会,荼毒天下,因此老朽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才肯重作冯妇!今朝之会,只要你们九位赢得老朽,将老朽头颅取去,这天下已没有老朽之份,自然可让你们横行!”
宇内九雄全都勃然作色,不但他们,连旁边围观的武林群豪,也都流露出不安之色。
原来这位云溪老人,固然武功极高,天下未逢敌手。可是凡属黑道中的名手,除非和他碰上之外,都不甚忌惮他。原因是云溪老人不大理会闲事,但他刚才的话,分明已发出警告说,他将要重履江湖,伸手管那不平之事。如是这样,这些黑道豪雄焉能不惊?
金老大成竹在胸,稍一寻思,便纵声大笑道:“云溪老人你好大的口气,但我们如赢了你,却不会把你杀死!不过谅你在未能把我兄弟九人击败之后,也无面目在江湖上走动,对么?”
云溪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错!”
金老大踏前数步,压低声音道:“我们兄弟九人,今朝连手和你孤身作对,如若输了,任凭你吩咐。可是如若赢了,你师父那部六纬神经,便须交给我们!”
云溪老人心中微楞,忖道:“他们怎知我师门秘密?况且我今朝如若输了,便全靠师父封剑封书之期一满,取得六纬神经之后,把本门至高无上的气功练成,才再找回面子。假使此书落在他们手中,我哪还能把他们击败以报仇?”
金老大退了回去,仰天大笑道:“云溪老人,你必须答允我们这个条件,否则你当着这些朋友面前,跪下去向大家磕个头,也可以取消今朝之战!”
观战的人可没有听到金老大提出什么条件,但既然他能够这样大叫大喊,必定不会是无理之求!
云溪老人心知今朝形势严重,虽然他对本门武功,甚有信心,可是对方既然连他数日后便将取到手中的“六纬神经”也知道了,可见得人家早已谋定而后动。换句话说,人家必有制胜的把握,才会赶在取书期前来挑战。
他此刻万万冲动不得,必须比平常要更加冷静地考虑清楚,而且还得假定自己输在对方手下,那么自己如何收拾这残局?难道真个把师门至宝,那本足以称雄天下的“六纬神经”献出来?那时节还有什么人能够制住这九个存心作恶的人?
他长眉紧锁,拂髯沉吟。观战的人睹状大感奇怪,忍不住都交头接耳起来。
只见云溪老人沉思片刻,便向宇内九雄道:“老朽十分奇怪诸位如何得知本门的秘事,同时也十分佩服!正因如此,老朽必须好好考虑一下!”
金老大是九人中代表发言的人,这时冷笑一声道:“你可是要考虑到封剑封书期满之后?”
云溪老人楞一下,沉声道:“你们果然都十分清楚!很好,今朝之会,算得上是老朽平生最困惑的一次约会。不过老朽只需考虑一会,你们可肯稍为等候一下?”
金老大慨然道:“只要你不离开这里,我们略候无妨。”
云溪老人不再做声,转身走到湖边,双手放在背后,凝望着茫茫湖水,用心寻思。
这种情形古今罕闻,尤其是在天下第一高手身上,更加令人疑惑。
金老大和余下八人略略商量一下,便先发制人地向众人宣布说,这是他们和云溪老人之间的一个秘密,恕难向各位朋友宣布,希望大家体谅苦衷,切勿启齿询问。
云溪老人听到金老大的宣布,心知他们不想把得到“六纬神经”之事泄露出来,以便将来练成功后,每一个人都可以横行天下而武林中仍无一人知道他们的武功从何而来。
突然一个念头因此而生,他深深呼吸了几下,用心地想道:“现在我又发现了有一个矛盾,可以加以利用!希望本门神功不致为奸人所用,因而流毒天下。”
他以绝世的天资,迅速异常地把这个意念再三修正,然后浮起一个微笑,徐徐转身走向宇内九雄。
金老大道:“你想出答案了么?我们兄弟恭候已久了!”
云溪老人点头低声道:“劳你们久等,甚感抱歉。老朽的答复是:只要你们宇内九雄赢得老夫一身所学与及腰间一柄缅刀,老夫便把师门秘藏了一甲子的六纬神经之处,绘制一图,双手送与各位!”
金老大傲然大笑道:“那好极了,现在可以开始动手了吧?”
“且慢。”云溪老人道:“老朽尚有附带条件,不过绝不强人所难,均是十分容易办到的!”
“咦,听起来好像附带条件不只一个哩!”金老大说罢,又爆出一阵大笑。
云溪老人低声道:“不错,老朽的附带条件,第一是这幅藏宝图,分刻在九面象牙牌上,每人赠送一块,合起来便是指示路径的藏宝图。这样异日你们九位取得老朽师门秘籍之后,尚可将此牌收藏起来,作为纪念。”
“第二点呢?”
“第二是九位必须答允得到藏宝图之后,即须离开此地三百里之远,方始取出这九块象牙牌拼凑起来,同往取书!”
宇内九雄不暇深思,都觉得这个附带条件简直没有什么理由。不过他们都相信云溪老人绝不会故弄玄虚,藉此腾出时间,他自己先去取书阅看。
金老大为妥当起见,便道:“这一点使得,我们兄弟答允便是,但你却不得趁机先去取书观看,或命别人捷足先把六纬神经取去!”
云溪老人肃然道:“这个自然,老朽决不致做出这等可耻的行为,诸位大可放心!”
话已说完,宇内九雄便开始布阵。
首先是金老大掣出金龙剑,一跃而出,朗声道:“首位金龙镇八方。”其余八人均同声道:“首位金龙镇八方。”
跟着左老二手持烈火旗,跃到正东位上,朗声道:“震宫天马最堂堂。”众人一齐复吟一遍。
轮到成老三手持指日鞭,纵落在正南位上,吟道:“赤兔南离称威烈。”众人一齐吟道:“赤兔南离称威烈!”
一个破钹也似的声音响升起来道:“西方金马是仙乡!”随着语声,岳老四横持仙人掌,落在正西方位之上。众人大声复吟一次。
云溪老人看到此处,已知那宇内九雄的确是有备而来,他已认出这阵法称为“金龙八方天马阵”,有神鬼莫测的玄机,不由得在心中暗叫一声罢了,便细思如何出奇制胜,突破此阵之法。以他的功力,只要觑准时机,全力一击,必可将九人中任何一个击毙或重创。
不过关键就在于这个阵势变化,他能不能及时抓住机会,作那全力的一击。
“刷刷”两声,两个人飞纵出来,各自落在正北和西北两个方位上,正是柳五、卫六二人。柳老五手持马刀,寒光夺目。卫老六双手分持一双御史笔,杀气腾腾。
这两人一齐吟道:“坎水乌骓干干御史,云程万里负忠良!”
众人齐声复吟道:“坎水乌骓干干御史,云程万里负忠良!”
又是“刷刷”两声,那云七、钟八分跃到自家方位上,云老七朗声吟道:“艮是状元……”钟老八立刻接下去道:“坤是相。”他们接得快速有力,有如钟鸣鼓应,使人精神一振。
众人复吟一遍,赵老九挺身而出,洪声吟道:“东南巽位八龙骧!”
这一回九人同声道:“东南巽位八龙骧!”
声震四野,不远处的湖面上微波粼粼,威势果然不凡。
一众观战的武林豪客,早被他们这个阵势镇住,此时禁不住都鼓掌叫好!
云溪老人神色自若,只见金老大手捧长剑站在中央,不论如何移动,总是刚好扣住整个阵势。心想擒贼先擒王,明知金老大必是整个阵势的总枢纽,却也不妨一试。
金老大已朗声道:“云溪老人你只要能破了我们此阵,我们兄弟从此退出江湖!”
云溪老人长笑道:“就是这么办,老夫来也!”人随声起,倏然飞投入阵,一掌拍向金老大。
金老大仗剑一挥,封住门户。云溪老人微微惊噫一声,心想对方这一招,极似本门秘传手法。
但他手上丝毫不停,掌势忽收,宽大的长袖却依然向金老大拂去,疾卷敌剑。
金老大跨步移身,“呼”地一掌封住对方衣袖,右手金龙剑已化为“顺水推舟”之式,从侧面攻过去。
云溪老人长眉轻皱,忖道:“这一招化腐朽为神奇,正是我师门独得的手法,为何他竟使得如此纯熟?”当下收袖封住侧面,猛觉身后风声劲烈,便知对方阵势已然发动,从兵器强劲的风力中,可知乃是云老七的状元牌砸到。
好个云溪老人!不愧号称天下第一位高手,只见他从从容容,反掌向身后扫半个圈子,跟着左掌又出,向身前扫半个圈子。这一刹那间,金龙八方天马阵连连转动,变化奇疾,一共已有四人相继出手,但云溪老人轻描淡写间,仅仅以一招“宇极回环”,便把四样兵器完全迫开。
阵中之人犹然未觉,在旁边观战的群豪,却听到云溪老人双掌挥扫时呼啸的风声,还有那变幻莫测的剑气刀光,均足以令人目骇神摇,叹为观止。
要知云溪老人既称天下第一高手,不但武功卓绝,不可一世,便论头脑机智,也须是上乘之选,方能称得上天下第一。他明知自己的“六纬神功”,刚柔兼济,不论攻守,威力绝大。因想对方这个阵法,一则繁复多变,极难在一百数十招间看出端倪而将其破掉。二则这布阵的九人,原本就是武林之雄,这番有备而来,结阵围攻,自然不可当作一人看待。于是在瞬息间,他已决定采取“以静制动”的战略,暂时仍不掣出缅刀。
观战群豪正在眼花撩乱之际,忽地豁然开朗,一切情形都看得十分清楚。只见云溪老人双足牢牢钉在地面,分寸不移,单凭双掌和那对大袖,护住全身。他在核心中既不转动,整个阵势便缓慢下来。
宇内九雄各朝自己应站的方位转动,一面出手进攻核心中的敌人。但见一会儿是金龙剑和指日鞭双双夹攻,一会是状元牌和御史笔凌厉扑击,更有那宛如长蛇般的玄丝飞抓,不歇从空中下击,夹攻之势,愈形险恶。
云溪老人凝立如山,以精纯奇绝的神功护身,强封硬架,那金龙八方天马阵连转了七八匝,仍然无法奈得云溪老人的何。
金老大看看时机成熟,立时大喝一声,金龙剑一挥,幻出一片金光,直取云溪老人胸前。余下的八人倒有六位撤开,只有成老三和柳老五分站在云溪老人的左右两翼。
云溪老人依照老方法挥袖一封,金老大健腕一挫,剑势欲收未收。云溪老人心中微讶,暗想对方这一招如化为“春絮乱飞”之式,则便是本门家数。
这一刹那间,左右两翼的成老三柳老五齐齐巨喝一声,指日鞭和马刀一齐夹攻而到。
云溪老人明知只要退后一步,不但左右两翼的敌人招数落空,而对面金老大欲变未变的剑招,也失去大半威力。
陡然想起对方此举,分明是迫自己后退。可是他们从何而能学到这么奥妙神奇的夹攻手法?而且最绝的是这一下乃是暗中威胁大于明攻。如他不曾记住自己以静制动的原则,这刻早已后退。
当下运功力,双袖微微向左右拂去,同时之间上身向后微仰,底下已一脚踢出去。对面的金老大如化为“柳絮乱飞”之式,
势须往前跨步,则必被云溪老人一脚踢上,左右的两人陡感潜力如山,大类隔山打牛那等奇功真力,不敢怠慢,疾窜开去。
金老大向左边一跨步,剑尖微沉,虚虚指着云溪老人的右胁。就在他移步之时,“刷刷”两声,岳老四手持仙人掌,落在敌人正面,云老七则落在敌人后面。
金老大凝剑不发,岳、云两人一以仙人掌,一以状元牌,前后猛攻。
云溪老人暗中哼一声,左掌向前拍出,五指箕张,似抓似拍,右手突然飞出一道银虹,射向身后,“铮”地微响一声,刀尖已点在云老七的状元牌上。
他之所以微哼一声,便因金老夫沉剑指着自己,加上云岳两人的攻击,便又变成另一种极厉害的威胁,一似将他师门“吹澈玉霞”和“横江截斗”两绝招,化在三人兵器上,同时使出来。因左侧没有敌人,故此他可以疾退开去。
但他最念念不释的,便是这宇内九雄并非那天聪卓绝一代的人物,何以会具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法?
金老大嘿地一声,金龙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然猛攻上来。
云溪老人缅刀起处,射出一溜银光,绕身一匝,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对方三般兵器均招呼在缅刀上。
这三位均是一时高手,威力非同小可,云溪老人以绝世功力,硬挡了这一下,身躯一震,移开大半步,头上风声呼啸之声起处,一道乌光电罩而下。
云溪老人叹口气,左掌虚虚一拍,“呼”地一声,那道乌光倏落又起,掣将回去,原来乃是赵老九的独门兵器“玄丝飞抓”。
他之所以叹气之故,便因他虽然退了大半步,但如不是这玄丝飞抓来势奇险,他仍可及时移回原位,如今这一来便无法挽回局势。果然念头刚刚掠过,一连几股风力,发袭上身。
在圈外观战的人,没有一个能够瞧出这中间的奥妙,正在替云溪老人设想如何是好时,眼前一花,云溪老人又自身刀合一,化作一道银虹,在诸般兵器中盘旋飞舞。
金龙八方天马阵登时发挥威力,阵中除了当中的金老大之外,其余八人,全都如飞疾旋,按照练得极熟的方法,边走边发招。
他们的招数均已预定如何发出,故此不管前面有无敌人,照样要发出去,还须运足内力,备极凌厉地发出去。
这样看似无用,其实却把云溪老人牵制得一身功夫,只剩下五六成。
原来他仗着缅刀护身闯阵,起初尚能追击那一阵之首的金老大。但不到片刻工夫,那金老大已变成阵中的枢纽,发动了整个阵法。他不论以何种身法要到哪个方位,都见到有敌人刚刚凌厉无匹地向那个空位发招,自己如硬要过去,无异于自取其苦。
他只这么迟疑了一刹那,便已完全陷入被动,圈外的人看起来以为他尚能自如,其实他所作所为,全部为了应付绵绵不绝地攻上身来的招数。
最奇的是金老大在中央转动不快,可是云溪老人却感到每一次最难于应付的,便是那支寒气砭骨的金龙剑。
云溪老人暗叫一声“罢了”,便作拼命之计。
适好岳老三的仙人掌化一道金光,斜抓下来。云溪老人左掌猛可劈去,“呼”的一股掌力潜撞而出,竟把仙人掌荡开,跟着化为“孤云独飞”之式,斜向身后砸去,恰好把锋利无俦的马刀劈开。真是间不容发,死生不过一线而已。
他右手的缅刀可不闲着,突然一招“天王托塔”,力架迎头砸下的“状元牌”。
云老七心中暗喜,臂上加力,意欲把对方的缅刀砸得无法立即变招换式。原来大凡他们这等高手较技,一定要招无虚发,只要一招受制,底下来不及变化,便须血溅当场。
云老七也知对方名满宇内,断无任得自己的缅刀被人砸出手之理。是以不敢作此打算,只希望以自己的重兵器,仗着势猛力足,能够把对方的缅刀砸得微微一滞,便已成功。
哪知云溪老人不但伸刀硬架,而且比他砸下之势还要快得多地撩上来。“当”地响处,刀牌相触,云老七叫声不好,状元牌已被敌人在势子力量均未用足时,先一步迎上来,硬生生震起数尺。
金老大为宇内九雄之冠,得到老隐士所传授的也极多,此时大喝一声“龙马精神”,便自挥剑疾攻。口令一发,八人一齐转动。
云溪老人舞刀挥掌,先封左右两翼和身后,剩下前面门户,大大开放。
金龙剑挟着破风之声,电掣攻到,剑尖已到了云溪老人面前不及一尺,眼看云溪老人刀掌俱未能收回,形势危殆时,突然又电掣回去,并不真个攻入去。
云溪老人这一招本是他师门绝艺,称为“开门揖盗”,只要对方攻将入来,拼着受点皮肉之伤,必可把对方击毙。哪知金老大已明其中奥妙,自知功力相去尚远,挡不住云溪老人这一招,故而以阵法之力,反使云溪老人自食其果。
说时迟,那时快,金龙剑刚一撤去,啸风之声大作,先是仙人掌、马刀、御史笔这三般兵器,分由左右后三路攻到,甫一近敌,相距尚有尺许,便突然全部自动撤退,改走方位。
另外的指日鞭、烈火旗、白玉带、状元牌这四般奇形兵器,一齐以雷霆万钧之力,递补上刚才三面的虚攻位置,这回却真个攻到云溪老人身上,毫不留情。
云溪老人功力虽极精纯,无奈全身真力被逼得一发再发,已难运用如意。第一次是诱金老大攻入来时,因对方临时收剑,因而将全身真力,即速收回,尚未完全妥当。第二次仙人掌、马刀、御史笔等的虚招又到,他又运气聚力准备应付时,对方又撤了回去,改换另外四人真正攻到。
就在这诸般兵器环攻之下,金老大离地双脚一顿,身形直拔上半空。
观战的群豪们惊讶之情未歇,只见云溪老人突然化作一溜刀光,破空而起。
金老大恰好下降,两人几乎是贴身交错而过,金老大连发两剑一掌,均已用足全力。
云溪老人已用尽一身功力,方始从极险中跃起空中。此刻骤然被宇内九雄中最强的金老大,用足全力进攻,仗着修为极深,勉强以一招“夕阳西坠”挡住对方一剑和一掌。
金老大第二剑宛如惊虹掣电般攻到时,云溪老人实在无法,沉刀一架。“呛”地一响,一道光华在空中划个弧形,飞坠在数丈之外。
云溪老人飘落地上时,双手空空如也,原来手中那柄缅刀已被金老大一剑磕飞。
他顿脚长叹一声,心中难过异常。只见自家仍然陷身那“金龙八方天马阵”中,金老大捧剑屹立在他面前,凝目瞧着他。
云溪老人道:“老朽今日认输了!”声音朗劲中又含有凄凉之意。
此言一出,四周采声四起。金老大命另外八雄去把这些观战的群豪敷衍去,另订庆功日期,大摆筵席款宴他们。
他自家却走到云溪老人身前,道:“从今以后,这天下便是我们宇内九雄的了,你打算归隐何处?”
云溪老人惘然走过去把缅刀捡起来,道:“总有一天,我要破掉你们的金龙八方天马阵!我会教出一个好徒弟来!”
金老大哈哈大笑道:“现在你有什么用了呢?你师门那本可以横行啸傲于天下的六纬神经,已不复属于你!而我们取得之后,武功只有比你更强!”
云溪老人冷冷道:“老朽本无面目再生于人间,但就是为了你们,才含羞忍辱再活数十年。”
“你再活一百年也没用!”金老大嘲笑道:“你几时把藏宝图交给我们?”
云溪老人这时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最不明白的是何以对方九人有本事练成这种奇奥的阵法?又何以好像已了解他师门好些秘传绝招,以致他的真正威力屡次施展不出?
但这个秘密直到好多年后,他才在无意中晓得。这刻他仍然忍住气,道:“三日以内,你们可再来此处,将藏宝图取去!”
宇内九雄满意而退,云溪老人便入城找了九块象牙牌,将他师父封剑封书之处,绘就一个简单明了的图形,然后刻在九块象牙牌上。这九块象牙牌一凑起来,不但有图,而且在每四块交缝之处,刻着一个字,一共有四个字,注明藏宝地点。
三日之后的黄昏,云溪老人提着一个包袱,又现身于扬州北方的邵伯湖边。
晚风吹过湖面,绿波粼粼,云溪老人望湖兴叹,暗想自己不但多年威名,毁于一旦,而且还要把自己尚未见过的师门秘籍,双手奉送与外人,这种滋味,真是无法描刻。
远处有人引吭高歌,纷沓而来,似有多人扶醉而至。
云溪老人这时正是英雄末路,无言地凝望着苍天,忽然想起拔山扛鼎,天下莫敌的楚霸王项羽。
楚霸王垓下兵败,虞姬伏剑自刎。楚霸王奋其余勇,十荡十决,勇冠当世。但最后因无面目见江东父老,便在乌江渡口自刎而死。其时有汉将追到,楚霸王横剑时,还豪壮地说把头颅送给他们……
云溪老人长喟一声,他可没有楚霸王的赫赫功业以及悲壮的下场,但他的心情,却大概和那位将自己首级送人的一代之雄相似。
醉歌之声越来越近,云溪老人矍然瞥视那边一眼、想道:“我不须无面目返见江东父老,何不设法暗施毒手,将那九个心怀叵测,欲要鱼肉天下的人除掉?”
正在想时,宇内九雄已随着歌声出现。他们刚刚畅怀喝了不少酒,大家都有七分酒意,联臂回来。这时站也站不稳,东歪西倒地向湖滨走过来。
金老大一改平日稳重之态,嚣张地叫道:“哈……哈……云溪老人,我们兄弟教你久等,真个抱歉……但你要知道,除了你之外,别的人想和我们兄弟见见面也不容易呢……”
另外那八人轰然大笑,云老七和赵老九咿咿唔唔地唱起来,也不知在唱些什么。
云溪老人面色铁寒,两个念头在胸口交战……
他这刻若然出手,便可把宇内九雄除掉,往地下一埋,天下无人知悉。
但他能这样做么?不管有什么理由,说什么为天下生灵着想,可是宇内九雄的确赢了他,而且因他平生重言诺,为人光明正大之故,才敢醉了联臂而来赴约!
他能够在这时暗算人家么?
宇内九雄散开来拥到他身边,看来他们几乎站不稳。
云溪老人突然把手中包袱抛在地上,厉声道:“这里面就是你们所要的东西!老朽命名为‘天秘牌’,你们还不捡去?”
九个醉汉一齐抢着弯腰去拾,转眼间跌倒了八个,只剩下一个金老大,风也似地窜开丈许。
他醉眼一瞪,大喝道:“云溪老人你敢暗算?”
云溪老人厉声长笑道:“姓金的,老夫如让你在刀下走上三招,立即跳下邵伯湖淹死!”
金老大酒已骇醒大半,倏然掣出金龙剑,调元气,立个门户,准备迎敌。
云溪老人又大喝道:“姓金的小心,老朽可要发招啦!”喝声甫歇,缅刀起处,倏然光华乱颤。那柄刀运到金老大面前时,已化为十余柄之多,令人眼花撩乱。
金老大功力深厚,在宇内九雄中领袖群伦,此时心虽惊而不乱,使出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疾闪出数尺以外。
但云溪老人招中套招,身法只有更快,金老大脚尖刚挨地面,刀光复又如潮涌至。
金老大嘿然一喝,横剑撩出。
云溪老人正要他如此,缅刀化直戮而成为下斫之势。
“当”地一阵金鸣之声响处,金老大手中金龙剑坠落尘埃。
金老大张开口,意欲厉声说什么话,哪知云溪老人左手骈指虚虚一戮,已施展出“隔空点穴”的手法,把他穴道点住。
这位号称天下第一的高手,果然在三招之内,把声名赫赫的宇内九雄的第一把好手击败,不由得仰天长笑。
笑声从湖面上传出老远,近处水波也被他这等坚实得宛如有形之物的笑声,震得波翻浪涌……
云溪老人发泄完胸中郁气,便开始在湖滨挖个土坑,大约挖了一丈方圆,半丈深的一个泥坑,陡然中止了挖掘的动作。
歇了一会,他颓然地坐倒在泥地上,望着茫茫湖水,忖道:“老天啊……我能够做出这么卑鄙的行为么?唉……虽然我有很好的理由,可是我早已输了一着,因为在开头时,就不该答应让他们九人连手摆阵。纵然许可他们摆阵,便不该下这等赌注。”
他默默寻思了半天,深深叹口气,起来把泥坑填回原状,然后过去把那九人逐个解开穴道。
宇内九雄这时可真不敢和他拼命,敢情对方功力果然深厚绝伦,若然九人之中有一个因把握不住时机而失手,九个人都得在顷刻之间完全被杀。
金老大冷笑道:“承你不曾加害我们,这份情只好等来日报答了!你既不舍把师门秘籍献出来,我们兄弟可不是非要不可!”
云溪老人拾起地上的包袱,取出九个锦盒,道:“前事休提,这里便是九面象牙牌,只要拼凑在一起,便容容易易,但必须离此三百里路之后,方可取看。”
宇内九雄一人取了一个锦盒,只见盒上贴着一张白纸条,用隶书端正地写着“天秘牌”三个字。
云溪老人离开邵伯湖之后,便一直没有音讯。那宇内九雄各人取了一面天秘牌,初时恨不得立刻从锦盒中取出来,排起来查出藏书之处,好赶快去取出练功。
三百里地虽然不算远,但因他们并非赶路,故此一直走到第三天的晚上,才走了二百五十余里。
投店时大家已不似以前那么兴高采烈,豪气飞扬的样子。在他们之间,已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矛盾……
这个晚上,九个人各自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无法入寐。
翌日早晨,大家都极早起来,盥洗之后,一齐到街上吃些早点,然后默默向前走。这五十里不到的路程,他们居然走了一天才走完。
这时应该一齐取出“天秘牌”,拼合起来,便可按图索骥,取得载着天下无敌奇功的“六纬神经”,可是他们都没有提及这件事,一齐投店休息。
第二日起来,大家都像是轻松了许多,尽是瞎扯一些闲话,脚下却继续向前走。大家都不提“天秘牌”之事,九人联袂一直走了五年之久,把天下都走遍了。
然后,这九个结义兄弟,各各选择了一个地方卜居,便是后来的四堡五寨分布的地点。
他们一直到老死之时,尚不曾再见过面。不过他们的一身功夫以及那“金龙八方天马阵”却悉数传下。
金大立、成永等人,已是第三代后人,他们反倒有见过面,可是他们之间也从来绝口不提及“天秘牌”。因此除了四堡五寨的人,外间根本就没有人晓得“天秘牌”这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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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仲容把结局听完之后,心中甚觉迷糊,忍不住道:“玉真,你如不把理由说出来,刚才说的一番话等如白说了。他们为什么不拼合起天秘牌,早点把六纬神经取到手?”
成玉真娇笑一声,道:“你呀,这样也想不出来么?唉,要我说出来怪难为情的。但爷爷们是经过起初那三百里路所费的三夜时间,各自想到把六纬神经取到手之后的问题。”
“那有什么问题?”何仲容理直气壮地道:“云溪老人又不会再去找他们麻烦。”
“唉,你这人真是……他们想了三日三夜之后,便都生出私心啊!须知那本足以无敌天下的秘籍,所载的功夫不比等闲,他们九人虽然一齐学会,可是这等奇功秘技,也必须看每一个人的天资悟力如何,才能分出成就的高下。他们每一个都不想有别人高出自己太多,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自知天赋有限,均没有信心认为自己必可练成天下无敌的身手,因此更怕别人能够练得成,自己便太吃亏!”
何仲容恍然地“哦”了一声,道:“现在我明白了,他们因知自己可能炼不成功,便怕那六纬神经一旦取得,九人之中,必有一人无敌于天下!”
“这个计策你说妙不妙,云溪老人的确想得太绝了,仅仅要他们离开三百里以外,而就是这么一段时间,那本秘籍的下落,至今仍然是个谜。”
何仲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便翻眼向天,寻思了好一会,才喜道:“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可使得?现在你既不敢回成家堡去,我们不如索性遍游天下,设法把九面天秘牌取到手,然后把‘六纬神经’找出来。”
成玉真道:“你这个主意很好,但若然这么一做,我父亲便永不会原谅我,父女之情,永远断绝!”
何仲容想想也是,便道:“那么我收回那主张,你认为该怎样办,便怎样办。”
“我想先取了这面象牙牌回去,求他老人家原谅你无心之失!”
“那么我们这就回成家堡去。”
“你不能跟我一道走,只要一踏入成家堡周围五百里之内,我父亲便会晓得,因此你纵然不入堡去,我父亲也许仍不肯谅解!”
“既然如此,我在什么地方等你?”
“你说吧,时间也得宽限得长一点,以免赶不及与你见面。”
“我想到扬州走一趟,一来看看周老丈安危如何。二来也得助他了却一宗心事。”当下他把老人周工才所说的石坟墓一事告知成玉真。
成玉真听了,大为摇头,道:“古语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往往因他怀有令人垂涎的宝贝,便招来罪咎。那座石山之内,既有聚宝盆和温玉美人,如被你们攻入,取将出来,就不免为了这两宗宝贝,引起无穷劫祸。”
何仲容矍然道:“你说得不错,我非把这道理告诉周老丈不可……慢着,我记起了什么事情?”
他的面色变得如此严肃,以致成玉真不敢和他开玩笑。她本想笑他哪有自己记起了事情却又问别人自己究竟记起什么的。
何仲容摇头道:“不可能吧……除非云溪老人活上两百多岁……”
“云溪老人?你何以提起他?”成玉真诧讶地问道。
“大概不可能的。”他对自己下个结论,然后才向成玉真道:“周老丈在你家堡中的石室内,告诉我关于石山的故事时,曾告诉我说,他的师父便是云溪老人。他说云溪老人有两样绝学,一是冠绝天下的六纬神功,一是土木之学。而周老丈他仅仅学到云溪老人的土木之学!照你早先所说云溪老人与及首创四堡五寨九位老人家的往事,从年代推算起来,是不是云溪老人活了两百多岁,才可能做周老丈的师父?”
成玉真笑道:“这一点无怪你怀疑,昔年在邵伯湖大战时,云溪老人才五旬上下,我们九位爷爷方在三旬左右的壮年。他们均已娶妻生子,而我的祖父辈也极年轻便娶妻生子,他们的寿命均不长,故而至今俱已凋丧殆尽。那周老丈如是二十来岁投师,当是四五十年前的事,那时云溪老人尚未满一百岁呢!”
“这就是了,云溪老人的六纬神功,既是天下正宗内家功夫,自可延年益寿,活上一百来岁不算希奇!”
成玉真执着他的手,道:“我们三个月后,在庐州见面好吗?”
何仲容想了一下,道:“很好,庐州恰当成家堡和扬州之间,我们约定一个暗号,届时便可以互相寻到。”当下约好暗号,成玉真取了那块象牙牌,依依而别。何仲容返身向扬州而去。
不须多少日,便到了扬州。出了城西,过十二圩,转到周老人新盖的屋子门前。
何仲容上前叩门,隔了片刻,木门开了,他一看开门的人,不由得为之怔住。
原来开门的人,乃是暗中痴恋他的女罗刹郁雅,她露出惊喜之色,道:“啊,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我料你必会回来,因此先来等候,一方面也可尽力保护周老丈。”
何仲容心中陡然有点不安,要知何仲容人虽老实,却不是木头,郁雅对他有情,他能不知道么?以前还无所谓,但如今已和成玉真有噬臂之盟,别的女人,在道义上,他决不可接近!
两人一同走进厅中,女罗刹郁雅见有使女出来,便吩咐她去请周工才出来,一面问他道:“那天你如何脱身的?那蒙面人是谁呢?你知道么?”
何仲容含糊地摇摇头,不知如何说才好。郁雅见他神色不定,忽然错猜为何仲容后来探听到成玉真的凶耗,是以至今心情紊乱。虽然有点嫉妒,但也就体谅不说什么话。
片刻间周工才扶杖出来,满面慈霭笑容,宛如听到远游的儿子归来。
到了晚上,周工才到何仲容房中,谈起设法去探石山之事,何仲容便劝他放弃此念,免得为人间招祸。
老人显得有点颓丧,道:“你的话果真有理,但我花了二十年心血,好不容易才想出建造这座四方形石山的秘密,如今可以去探时,你却劝我罢手,这教我死后也难瞑目!”
何仲容道:“我并非决意不帮助你探那石山,不过希望你想想而已!还有请你告诉我,令师兄申伯贤住在什么地方?”
“他就住在扬州附近,你想找他么?”
“正是此意,现在我才知道令师云溪老人武功果然是天下第一!因此假如令师兄肯传授我一点武功,那就太好了!”
“你不必想了。纵然你见到他,他也决不肯承认懂得武功,我可不敢出面,否则他会严重处罚我!”
何仲容道:“唉,即使学不到什么,也希望能开开眼界,不知那天下第一的功夫,究是如何神奇?”
老人周工才道:“有办法,你一到他家里,便借故捣屋打人,那时不由得他不出手制你。”
何仲容摇头道:“使不得,一则他是位老人家,我怎可无礼撒野?二则他一身武功,定然远在我上,一个弄不好可能便当场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