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武台上番僧理陀大显威风,运动密宗奇功“大手印”掌力,直把那副台主闻开庭迫得绕台乱走,形势既危殆,又狼狈。
要知那闻开庭乃是当今武林前五位高手中,神行叟闻一公的侄儿,故此他虽然身入黑道,但却少有人敢真个与他过不去。
这时他又气又惊,面目惨厉惊人,看看已打了二十招不到,便再也封架不住。
只听他大吼一声,倏然不管敌人攫抓肩头的巨掌,猛可一甩手,一点乌光电射而出。
乌光出手,两边看棚上坐的俱是一时名家,全都及时瞧见,不由得都哗然出声。只因这第一场三十招,规定不能用兵刃,这一点乌光,能够在这极为危险之时出手,定是一桩厉害绝顶的暗器,故此都为之讶声出口。
那番僧理陀身上练有密宗硬功“天龙鳞”的护身功夫,除了全身七处大穴之外,俱不怕兵刃拳脚,这时怒哼了一声,攫抓敌人之掌变为劈势,一面身形微侧,避开胸前要穴。
只听两声厉叫一齐升起来,人影倏分。那闻开庭蹬蹬蹬连退七八步,一跤摔落台下。
番僧理陀却按着左胸,只退了两步,便自站稳,但面色惨白之极,分明已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另一个番僧半托迦施展身法,宛如一朵红云,横掠天际,眨眼间已跃上台去。口中叽叽呱呱地问那理陀和尚伤势如何。
理陀和尚刚一答话,张口便喷出一股鲜血,人也摇摇欲仆。
半托迦和尚大怒,俯身从台板上拾起一件东西,却是个九角乌黑色的指环,体积不大,却极为坠手。
理陀和尚用藏语道:“我不成了,你把我尸体带回寺去。”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台下已有人魔门下三个弟子抢上去看视那闻开庭,只见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摸摸他的鼻孔,尚有极微弱的气息。
成堡主和百补禅师万象真人一齐到了台上。半托迦怒气冲冲地跳下台,要把那垂死的闻开庭当场击毙。
但黑煞手桑无忌和尉迟兄弟齐齐拦住。半托迦已见过他们三人的功夫,自料不能取胜,正在犹疑。
成堡主已取出伤科名药,一面由万象真人先将一颗丹丸塞在理陀口中,自己一面跳下台,递了一丹给尉迟军,着他即速为闻开庭施救。
转身向怒气不释的半托迦道:“这件事怪不得大和尚生气,都是副台主的不对。但现在已成事实,大和尚何不稍释雷霆,先为理陀大师抢救,也许不致于不治……”
原来这两个番僧中,半托迦久居京城,因此懂得言语。这时听成堡主说了这番话,自忖这副台主乃是他的人,纵然十分不对,也决不肯任人当面击毙,心里想到一个主意,便不再理那闻开庭,径自跃回台上。
这一幕惨剧看得群雄惊心动魄,虽然大家都认为副台主闻开庭不对,以诡计伤人,但细细研究,那理陀和尚明明可以轻松地打完这一场,却不肯留手,咄咄迫人。
转眼间两个受伤的人都扛离现场,成堡主宣布今日大会结束。于是人潮骚乱地离开广场,只有东看棚上的人还没有移动。
左昆大声道:“现在是八月十九下午申末酉初时分,刚才三位要到死亡岭百虫洞之行,规定十八个时辰便得回到成家堡,那就是说在八月二十一日凌晨的寅时要到达成家堡。三位可听清楚了?”
岳冲、云纪程、龚树德三人同声答应了,左昆又道:“规定不得请人帮忙,故此凡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论与这三位有无关系,但都不得超过那‘流沙谷’界限。这是一点,其次哪一位能在十八个时辰之内,回到成家堡,并且带了一块火玉归来,便算赢了。纵然身上负伤,也不算输!”
那三人又答应了,但旁边的人,听了左昆后面那两句话,都为之毛骨悚然。要知在百虫洞中隐居的天孤叟瞿寒平生出手又毒又重,碰上他而动手,非死不可!其次百虫洞之所以得名,便是那死亡岭上别无生物,只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毒虫毒蛇,若是受了这种伤,也必不能救治。故此左昆这句话,无形中已使人想到血淋淋的景象。
成玉真盈盈含笑,向岳、云、龚三人道:“那么小妹就陪凤儿妹妹先回去,明日半夜开始,便在大厅中恭候先回来的英雄……”说完,携了金凤儿玉手,袅袅走了。
棚上除了和赌赛的三人有关系的,仍然留在棚上外,其余的人都纷纷散去。
龚树仁拉了弟弟到一旁,悄悄道:“你既已赌上了,虽然此去凶险无比,但也只好认命。不过,你得紧记一点,便是宁可教那天孤叟瞿寒或各种剧毒虫豸弄死,也不可被那两个家伙连手把你整死。那样才叫做冤枉呢!”
龚树德奋然道:“大哥放心,我早已防备这一层,他们到底都是四堡五寨之人。可是小弟真不明白,大哥你何以早先显得那么失常?难道你还会怯场么?”
龚树仁冷笑一下,道:“告诉你也不妨,为兄深深怀恨那姓卫的小子,故此忍辱负垢,先让他成名露脸,骄傲自大,为兄往后才整他一下,非教他死在我剑下不可!”说到这里,猛可记起弟弟这一别,可能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见,不由得一阵惨恻,凝目无语。
那边云纪程正与同派的赵素之嘀咕不已,还有黧黑高大的孪生兄弟钟智钟勇两人在混出主意。岳冲也不孤独,卫成功正向他说得十分起劲,另外尚有柳家寨的柳虹影和两个弟弟柳坚柳城在一旁参加意见。
这一起人谈论多时,龚氏兄弟首先动身,昆仑派的樊相如过来,伸出右手,和龚树德相握,道:“谨祝龚兄此行顺利,及早凯旋言归。”
龚树德道:“多谢樊兄吉言。”
原来武林中如峨嵋、昆仑、武当等这些名门大派,都有点渊源。故此樊相如会过来相送。
龚氏兄弟等到坐骑牵到,一齐上马驰出堡去。其余两拨人也恐怕落后,不一会工夫,都纷纷跨马驰出堡去。
那些伴同三人一齐去的都将在流沙谷便停止前进,如有踰越,便算所帮的那人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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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批人马去后,堡中并不见得冷静,何仲容在水牢中,也颇不寂寞。
原来当成金两位姑娘走后,何仲容浸在水底的右手,突然伸开手掌,一支三角形的小钢剉落在他手掌中,他轻轻捏一下,便知乃是何物,不由得楞住良久。
隔壁那位老人痰嗽一声,道:“孩子你不必胡思乱想,老朽可听出那位姑娘的声音,并无真个想杀死你的意思。”
何仲容为之惊醒,含糊应道:“老丈说得是,我们在五年前已经认识了。”
“啊,有这种事?”老人为之惊奇起来,又道:“那么她可认识你?”
“我猜她还记得我,但有什么用呢?”
“对,没有什么用处,正如老朽,虽然想出了那座石山的结构和弱点所在,但对我已没有什么用处。”
何仲容心中一阵悯然,想了一下,问道:“老丈你既完全明白这座堡的秘密构造,究竟咱们被困此间,还有别的逃路没有?我的意思是说,假定咱们已恢复了自由,而又不能从进来的那条窄甬道逃走的话。”
老人没有回答,何仲容那颗心一沉,忖道:“原来除了那条甬道,再无可逃秘径。”
于是他也懒得去剉断腕上的铁链,他身上的穴道已被金凤儿诈作要击毙他,后来又收回掌力,手掌轻轻拍了一下,已完全解开,是以他只需剉断手腕的铁链,其余的束缚或用挣断方式,或再剉断,可以不甚困难便脱身出来。
只听那老人喃喃道:“少年人的幻想力太好了,何必作无谓的假定?”
何仲容抗声道:“我不是幻想,老丈你可以相信我。”
老人“哦”了一声,道:“假使你真能脱困,根本不必走出铁门,便可以离开此堡。”
何仲容睁大眼睛,急急问道:“老丈你没骗我?可以告诉我么?”
“在屋子的左角落,有一块可以向屋外开的铁板,约摸是尺半见方。这块铁板的重量,恰好是屋子里的水那么重,因此假如放水放得太久,淹上台阶,只要刚刚淹没最后一级,那块铁板便会自动开启。”
何仲容仍然听不明白,忖道:“那么这块铁板的机括在什么地方?若果在外面,岂不又难办了?”
老人这时寻思刚才的话有没有错,忽然听到步声,便更加缄默不语。
片刻间,水牢铁门那细洞口打开,一对眼睛滴溜溜地向内窥看。
何仲容看不出来人是什么样子,不免有点发作不得的气恼,便狠狠地回瞪门上的眼睛。
那对眼睛立刻消失,洞口也关上,然后脚步声很快便消逝。
“他们倒很关心我呢!”何仲容自嘲地道:“看来我得等到晚上才可以逃走了。”
老人没有做声,何仲容忽然啊了一声,想起自己老是提及自家逃走之事,这样教老人如何不为之寒心。
其实他真不是这样的人,早已想好此身死活都差不多一样,目下能恢复自由,只有一桩好处,便是可以在毒发之前自杀,不必忍受百日之苦。而他之所以起意逃走,倒是为了这位可怜的老人。
以何仲容的想法,假如那老人能够恢复自由,到扬州那座石山看上一眼,一定死也瞑目。故此他打算逃走之后,再潜回来把老人救出去。
“老丈你别焦虑,只要我何仲容逃得出去,一定会为老丈设法逃出这里!”
老人颇感意外地啊一声,道:“那太好了,
老朽风烛残生,本来毫无足惜,但老朽还想证明一下二十年来苦心推想的道理,是不是完全真确。那时候老朽死也瞑目”
何仲容大声道:“老丈你这个愿望,一定可以达到,只不知可还有秘道能够进入你那边的室中么?”
老人道:“让我想一想,唉,好像没有了。”
何仲容道:“不要紧,只要我能出去,定然设法把老丈救出,如不成功,誓不罢休。”他的语气坚决异常,因此使得老人周工才相信了。
何仲容开始剉腕上的铁链,但因活动范围太小,故此十分困难,弄了许久,还未把铁链剉断。
只听老人道:“有一条水渠从老朽这间石室下面通过,但这样有什么用处?”
何仲容有点气沮,停止剉断铁链的动作,问道:“那条水渠有多大?离地面有多厚?”
“这道水渠乃是本堡一条总排水道,因此简直有一丈方圆之大,渠中水深最多一尺而已,与我这石室大概有两尺厚的石头隔住。”
何仲容道:“可惜我的宝刀不见了,否则这两尺厚的石头,仍然可以撬穿。哎,不成,我怎找得到这水渠的入口?即使找到了,又怎知那儿就是你被囚的石室?”
“这两点倒容易解决。”老人答道:“但你的宝刀没有了,知道还不是枉然?”
何仲容脑筋一转,忽然想到金凤儿,便微笑一下。
他又开始剉起腕间的铁索,一面问道:“老丈你把地下水渠的入口,与及怎样计算位置都告诉我吧。”
老人周工才道:“从你那水沟出去之后,往左边走二十步,你可以发现渠道入口,进入渠道之后,一直沿着主渠走,不要转错方向,恰恰在二十丈处,便是我这间石室下面。”
何仲容谨记心头,但腕上的铁链剉之不动,便又停手。
水牢铁门突然响一声,有人压低嗓子问道:“里面可有何仲容?”
何仲容听出是男人声,又是询问语气,那么一定不是本堡之人,不由得大喜,以为高弃来了,便应道:“我在这儿,你是谁?”
铁门响动了几下,然后吱吱地打开,只见一个人站在水牢门外,正定睛打量他。
何仲容认不得此人,心下十分讶异,只见那人一袭长衫,面白无须,神情洒落,但双目烱烱,射出寒光。
那长衫客低声道:“我是五湖散人夏冰山,如今特来救你,切勿大声说话惊动了别人。”
何仲容皱起眉头,也将声音放低,问道:“在下与尊驾素无渊源,不知何以会加援手?”
“详情出去再谈,先离开此处为要!”说着,把长衫角一抄,便要纵入水牢。
何仲容倏然朗声道:“且慢,在下不敢轻受恩德,总须先说明白才可以。”
五湖散人夏冰山不悦道:“你这个少年英雄,如何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有什么话出去再说还不是一样!”
正在说时,有人冷笑一声,道:“夏先生怎么跑到这里散步来了?”
五湖散人夏冰山双眉一轩,却不急迫,缓缓旋转身躯,放眼望去,只见一个秃头大汉,左手提着一个金瓜锤,阴森森地瞧着他。
五湖散人夏冰山认出来人乃是本堡总管秃鹰于戎。刚才他进堡时,恰好碰上于戎,这只秃鹰于戎行色匆匆,因碰见他而稍稍一顿,打个招呼,问他到哪儿去。
五湖散人夏冰山随口应声“散步”,便两下分手,但那秃鹰却在此际现身,分明是早已有所发现。
虽然有这么一段经过,但五湖散人夏冰山何等老练,一点也不表现出被人拆穿诡计的尴尬,反而淡淡一笑,道:“于总管也巡查到这儿来了,可见贵堡防卫周密。”
秃鹰于戎见他放厚脸皮,便突然沉下脸,冷笑道:“夏冰山今日你算是自投罗网,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
五湖散人夏冰山故作愕然道:“于总管此话怎说,莫非到这儿来便犯了贵堡天条?”
他口中这样说,心里早已有数,明知对方突然翻脸,一定另有所恃,是以一双鹰眼,直向于戎身后的甬道查看。但那边一来光线黯淡,二来甬道又非笔直,故此无法查出什么可疑迹象。
秃鹰于戎嘲笑一声,道:“夏冰山你别学那不开花的水仙,净在充蒜。来,久闻你五湖散人纵横湖湘,未逢对手,于大爷今日要挫挫你的锐气!”
他说时还举手相招,夏冰山本已被他的话损得怒火熊熊,这刻见他动作轻藐之极,不由得怒嘿一声,口中喝声接招时,人已疾扑而到。两掌一分,招式迥异,上下夹攻过去。
这一招凌厉异常,秃鹰于戎虽已戒备,仍不免为之微凛,当下左手起处,金瓜锤封住上盘,右手五指箕张,疾扣敌人手腕。
他练的是外家大力鹰爪功,平生俱以双掌制敌取胜。如今使用兵刃,真是少之又少之事。只因那五湖散人夏冰山盛名赫赫,秃鹰于戎知道乃是罕逢大敌,是以连这门左手金锤的绝技也用上。
五湖散人夏冰山果然不得不收住攻势,改招换式,寻瑕蹈隙,专走偏锋,踏奇门猛攻敌人。
这夏冰山早年以轻功及三十六路圣手擒拿驰名江湖,但那时内力造诣尚差,因此轻功独为武林重视。但此后二十年来,他刻苦锻炼掌指,这三十六路圣手擒拿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威力迥异往昔。是以他连发数招,把个声名亦不弱的秃鹰于戎迫得团团直转。这是一方面他的三十六路圣手擒拿手法奇特,教人防不胜防,另一方面也是他占了先机,故尔秃鹰于戎如是狼狈。
何仲容在水牢中看得清楚,突然浑身热血沸腾,真想挣脱枷锁冲出去,助那五湖散人夏冰山一臂之力,好在三招两式之内,把那秃鹰于戎杀死。
隔壁的老人周工才忽然低声道:“何仲容你稍安毋躁,这个救你的人,并非一片好心呢!”
何仲容楞一下,冷静下来,但却不相信那老人周工才的话。
只听秃鹰于戎痛哼一声,原来他右上臂衣服又被夏冰山指头划破,他的手指其利如刀,竟将于戎那一身铜皮铁骨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下来,片刻间已将近肩处一大片衣服染红。
但秃鹰于戎这一记实在为了转危为安,故此舍此小伤而企图扭转危局。
果然这一下子伤势并非白受,五湖散人夏冰山反而被秃鹰于戎右手的大鹰爪功与左手金锤打得倒退不迭。
那夏冰山功力深厚,只略现劣势,便自稳定下来。他见对方不惜受点小伤以扳回危局,这种打法,分明是一场必死之斗,念头一转,决定要先把对方激得心气浮躁,然后一击毙敌。
当下不再立即反攻,冷笑道:“老秃可要包扎一下再打?”
秃鹰于戎最忌别人提及秃字,不禁大为光火。
五湖散人夏冰山又冷笑道:“老秃你今日算是倒了运啦,豢养你的成永现在外面主持武台之事,谁还能赶来救你老秃狗命?”
秃鹰于戎怒骂道:“入娘贼,老子誓必宰你,等你的主人来报仇。你是哪一派的?居然想把何仲容那小子收罗了去,嘿,嘿,难道我们这边就不晓得防范这一着!”
五湖散人夏冰山心内微楞,登时明白对方将何仲容囚禁此地,原来是一个阴谋。
“好说了,老秃,听起来倒像你们故意摆下的圈套哪!”五湖散人夏冰山故作不在乎地道:“但除了成永和百补禅师,你们堡中还有什么高人能够拦住我夏冰山?”
秃鹰于戎怒不可遏,对方的藐视,使他无法再忍,大吼一声,冲将上来,右掌左锤,如狂风骤雨般攻至。
五湖散人夏冰山以喧名一时的轻功和三十六路圣手擒拿,左纵右跃,前拒后封,转眼间打得激烈异常。
何仲容浸在冷水中,悄然自思,从两人刚才的对答中,已明白夏冰山所来救他,只不过想利用他,并非纯属见义勇为的侠心,不由得嗒然若丧。
外面那两人鏖战了五十个回合,夏冰山功力深厚,渐占上风。但夏冰山因行藏已露,不敢恋战,否则成永、百补和尚闻讯赶至。在这么一条险仄的甬道,他纵然背上插翅,也难逃罗网。于是趁着占了优势,大叱一声,双掌齐出,把秃鹰于戎迫退数步,回身便逃,耳中但听对方冷冷而笑,却也不暇理会。
刚欲转弯,只见前面不及一丈,站着一人。甬道中灯光不弱,是以那人形貌衣着完全看得十分清楚。
五湖散人夏冰山机伶伶打个冷战,厉声道:“挡我路者,莫非是保定府左家堡左老堡主?”
那个挡在甬道中间的人,身材高瘦,一身青色长衫,袍袖宽阔,颔下留着三绺长须。这时默不作声,凝视着五湖散人夏冰山,是以气氛十分紧张沉重。
五湖散人夏冰山蓦然心动,倏然转身,忽见一堵石墙打甬道壁间疾移出来,把甬道闸断。
他暗中大凛,忖道:“我原想回去擒住秃鹰于戎,把他当为人质,以便离开此地。谁知于戎已知机隐蔽,看来这一场大难,万万难逃。”
那位青衣长须的人追前两步,突然道:“总算你眼力不差,认得出本堡主。你是被谁收罗了的?”
五湖散人夏冰山回转身来,道:“左堡主既能知夏某来此,何以不能查出夏某底细?”
左堡主左同功冷笑一声,道:“散人口齿好利,本堡主先见识一下散人的三十六路圣手擒拿,看看是否比得上嘴舌!”
五湖散人夏冰山早有准备,道:“左堡主请,夏某也想领教左家堡‘天马行空’的绝艺!”
左堡主喝声“好”字,左袖一扬,发出一股劲风。
五湖散人夏冰山一掌护胸,一手骈指斜伸。劲风迎面扑到,吃他两指一探,便自化解于无形。
左同功颔下三绺长须无风自动,威风凛凛,显出己运集全力。
五湖散人夏冰山哪敢站着挨打,疾然跨步上前,左手一招“夜探宫闱”,右手一招“花落谁家”。
左同功倏然纵身一跃,几乎撞上甬道顶,身形之快,有如闪电。五湖散人夏冰山这一着辣招,完全落空。
夏冰山身躯半塌,仰面待敌,内心却甚为紧张,因为敌人分明已使出震惊武林的“天马行空”绝技。
只见那左家堡堡主左同功身形在空中顿一下,然后直扑下来,四肢并用,各自取袭一处部位。
夏冰山测不透玄虚,须知那左同功这一招虽是凶猛绝伦,可是只攻而不守,对方无处可逃,便迫得要使出与他同归于尽的招数。
在敌人而言,固然是迫不得已的事,但在左同功而言,他可犯不上这样拚命啊!夏冰山身经百战,这刻立地觉得奇怪,料对方必有自保之道,是以如此诱敌。但他要逃开的话,除非当左同功在空中微微停顿之时,如今已迟了一线。心念一动,双掌一齐猛撞而出,直取对方胸腹,竟不理左同功可以取他性命的两手两足的招数。
左同功见他双掌发出的内力奇重,冷笑一声,倏然疾掠过夏冰山头顶,落在他身后。
这一来变成两人都以背相向,左同功身形落地时,仅以左脚探地,右脚已倒撑出去。但因未曾脚踏实地,故此脚上无力,于是也没有什么风声。直到这右脚已堪堪沾上五湖散人夏冰山之时,脚已探到地面,登时力贯脚尖,突然一撑。这一式乃是“天马行空”心法中最辣的一记,分明有一举毙敌之意。
五湖散人夏冰山震于对方威名,一见面时,已存着只求无过,不求有功之心。但左同功这一记天下无人能够测透,是以直到脚尖已沾上身时,他才知道不妙。
左同功喝叱一声,有如旱雷忽发,喝声中五湖散人夏冰山身形直飞开去,“砰”一声撞在墙上,然后坠地。
左同功回头一看,心下微怔,原来夏冰山并不曾倒地,虽然面现痛苦之色,却仍然支持得住。
原来夏冰山早在双掌猛撞之时,已留下退步。掌上力量虽猛,其实只用了六成真力。待得左同功疾如闪电般落在他背后,一脚撑到。他却犹有余力可以前纵,故此左同功这一脚没曾尽上全功。
夏冰山功力深厚,运气强支,定一定神,便向外急奔。
左同功赶快追赶,心想只要秃鹰于戎已从甬道中绕过去,把夏冰山挡一下,他便可以追上。哪知一转到第二个宽大石室中,只听秃鹰于戎大喝之声,放目一瞥,只见秃鹰于戎又踉跄而退,彷佛另有一条人影在甬道间一闪而隐。看那背影却不是五湖散人夏冰山,忙峻声问道:“那是什么人?”
秃鹰于戎面现惧色,直在搓捏右腕,显然是被那人硬生生击退。
左同功人虽潇洒,但性情却暴烈,厉声道:“你认不出是谁?”
秃鹰于戎忙道:“那人用黑巾蒙面,一身黑色宽袍,看不出身量。但在下由第一个石室直被他以刚猛掌力,迫退至此,看他手法之重,恐是以“御史笔”掌力著称武林的卫老寨主卫效青。”
左堡主眉头一皱,道:“若然是他,无怪你连还手之力也没有。这厮也暗中潜来,只怕其余的老家伙都不甘家居雌伏呢。”
于戎道:“在下由岔道转出第一个石室,正待掩入甬道,封住五湖散人夏冰山的逃路,哪知尚未转出,已觉一股奇重的掌力突袭上身,连忙闪避。那人根本不用招数,乱劈一气,直把在下迫到这里,这时在下自顾不暇,碰见那五湖散人夏冰山擦过身边逃走,却也无法腾手拦截。”
左同功颔首道:“老卫出现,可怪不得你,现在你把一切回复平常样子,咱们照旧前后策应。这两粒丹丸,一粒内服,一粒捏碎外敷,立即见效!”
秃鹰于戎应了一声,接过丹药,转身自去,左同功亦自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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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仲容隐隐听到夏冰山负伤的声音,隔了一会,只见那堵石墙缩入壁间。
秃鹰于戎倏然在铁门边出现,瞅他一眼,道:“何仲容你不要转逃走的念头,外面守得很严密呢!”
何仲容怒道:“老秃别臭美,大爷要走,还不是你们这些魔崽子所能阻挡!”
秃鹰于戎哇哇一叫,但又想起此人不能得罪,否则难听之话更多,要是别的囚犯,最多拚个不是,也可擅自处死。可是这个何仲容若然一死,头一个成姑娘就饶不得他,其次成堡主要以此人为重礼,收买龙门双仙,亦是不可轻动原因之一。于是他钢牙一咬,暗自咕嚷道:“总有一天要你这小子好看,方知秃爷不是好惹的!”
何仲容见他嘟嘟咕嚷便道:“老秃你别不服气,我走给你看。”
“好哇,姓何的你跑得了,于戎以人头奉送!”秃鹰于戎大叫起来,心中却甚有把握,只因纵然那厮真有大能为,能够从水牢脱身,但甬道上最少有两关,一是他秃鹰亲自把守,另一更加厉害,乃是北四堡南五寨中,第三堡老堡主左同功把守。再弄不好,也许百补禅师和成堡主都来了!这个人头,一定不会从脖子上掉下。
何仲容道:“秃鹰于戎你在江湖上有名有姓,可不能像卖膏药之流,可以信口开河!我若是能离开成家堡,你的人头可一定要自动奉送!”
秃鹰于戎冷笑一声道:“于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逃得出堡,我于戎再见到你,立刻当面割下人头,双手奉送。”
何仲容仰天长笑,笑声响亮无比,震耳欲聋。
秃鹰于戎把铁门关上,小心闩好,然后走开。
何仲容立刻努力地剉腕上铁索,剉了好久,因双手在水中,故此不会发出任何响声,不仅如此,铁门外不住窥看的秃鹰于戎,也没发觉出那何仲容正在弄手脚。
隔了好一会,铁门上突然响一下,何仲容停止动作,抬目一瞥。
只见那洞口已打开,一双烱烱有神的眼光,正向他探视。
何仲容只须一眼,便认出这双眼睛不是那秃鹰于戎的。立刻问道:“又是哪位高人,枉顾何某?”
那人眨一下眼睛,道:“我是宗绮,特来救你。”
何仲容明知外有埋伏,赶快制止她道:“宗姑娘快出去,当心埋伏。”
宗绮道:“我既敢入来,当然已考虑过这问题,你不要担心,都有我哩!”
何仲容情急道:“宗姑娘请听我的话,赶快回去,你空手出去,一定可以没事。”
“这是什么话,我焉能入宝山空手回。”说着,已把铁门拉开。
何仲容情知甬道中有高手埋伏,而且还有消息机关,宗绮绝不能平安救出自己。其实她这一插手,可能将自己的机会破坏。
是以他急极流汗,叫道:“宗姑娘,你听听我的话行么?”
宗绮小嘴一嘟,道:“你怕什么呢?”
何仲容万般无奈之下,唯有要赖,叫道:“你一个女儿家,也不知避忌,但我可受不了!”
宗绮为之一楞,问道:“你说什么?”
何仲容接口道:“你赶紧走,我不能受你的恩,将来别人蜚长流短,我受不了!”
宗绮一听这敢情好,那何仲容的口气,竟是变成她为了要得到他,是以不顾一切地救他。这一气非同小可,猛然一甩手,回身便走,连铁门也没替他关上。
何仲容心中甚是难过,这样子辜负了她的好意,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宗绮的身形一闪即隐,何仲容突然发现那铁门大开,竟对自己大为不利,不由得摇头嗟叹起来。
过了片刻,只听甬道间脆声一响,就像一颗小石投在甬道间的石地上似的。
何仲容想道:“这不是江湖上投石问路的手法么?”正想之间,一条人影突然从甬道闪出来。
只见那条人影其快如风,刚刚出现,便已到了水牢门外站定。
何仲容定睛细看,只见来人竟是一位老道姑,身上一袭深灰色的道袍,头戴法帽。颧骨棱棱,眉细鼻尖,透出一种威煞之气。
她两道眼神就如电光闪过似的,扫瞥水牢四周一眼之后,便定在何仲容面上,冷冷问道:“施主可是何仲容?”
何仲容听这老道姑的口气,一点也没有方外人那种与世无争,恬泊得道的意味,反倒如在荒山野岭,蓦闻枭声,教人毛骨悚然。
他觉得不喜欢这个老道姑,纵使她对自己乃是一片好心,他也不会喜欢她。于是懒得作答,移开眼光。
这种举动,使得那老道姑十分奇怪,那对烱烱有神的眼光在何仲容面上盘旋一下,便认出这个大半身浸在水中的人,正是曾经上武台演绝艺的何仲容。
她道:“贫道千草,特来救你出去。”
何仲容厉声道:“不劳费心,你请回吧!”
千草老道姑微微一楞,道:“何施主此言,令贫道费解。”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知道这条甬道万万难以闯过,你早点准备为妙!”
千草道姑哦了一声,倏然转身。
忽听有人接口道:“何仲容说得不错,此地易入难出,千草仙姑你想出去,先把绝艺施展出来,让老夫瞧瞧。”
声随人现,一个面容清癯,留着三绺长须的人,宛如鬼魅般突然出现。
千草仙姑从这人声音中,已知对方内功造诣精深,不比等闲。看了此人形相,立刻明白了来历,心中微凛,冷森森问道:“施主莫非是左同功堡主?”
那人皮动肉不动地笑一下,道:“正是左某。成老弟摆下武台,天下高手闻风而至,但左某却不便在武台上与各路高人比划,只好在这儿等候机会。”
千草老道姑暗知面临平生大敌,心中戒备万分,道:“原来贫道已中了左堡主道儿,看来如不献丑,万难全身而退。”
“不错。”左同功潇洒地拂须答道:“久仰千草仙姑一手‘毒金钱’天下无人能挡,一支铁拂尘更与普陀山潮音庵一音大师的金丝玉柄拂尘,有异曲同工之妙,左某有幸得会高人,就请千草仙姑施展绝技,教左某开开眼界!”
水牢中的何仲容听得一清二楚,也看得明白,不由得讶然忖道:“久闻四堡五寨,各有家传绝技,都是天下武林中第一流高手。现在这个左家堡的堡主,居然会对千草道姑如是客气,可见得这个老道姑不比等闲!”
正想之时,那千草道姑已知今晚非动手不可,不但要真打,而且十分凶险。
这里乃是对方重要之地,久留更加吃亏,必须速战速决,打不过则必须赶快逃出去,当下不再说什么话,枭声喝道:“左堡主小心,看招!”招随声出,只见一道黄光,直奔左同功面门。
左同功气定神闲,身形稳立如山,那黄光快到面门之际,倏然化为一大蓬黄网,改袭胸腹。
这道黄光正是那千草仙姑的成名兵器“铁拂尘”。
这支铁拂尘本来插在老道姑腰间,但老道姑一出手时,旁人也没看清楚她怎样掣拂尘出来,光是这一手,已足够跻身高手之列。
何仲容暗自佩服,忖道:“怪不得左堡主对她这么客气,敢情老道姑在这支拂尘上,真有精纯莫测的功夫。且看看她的拂尘招数和那万象老道的有何分别。”
这时左堡主已移宫换位,倏然飞起一团火光,恰恰把千草仙姑的铁拂尘封住。
何仲容眼力不比寻常,已看出左同功身畔飞起的这团火光,并非施放法宝,而是一面火红色的三角旗,但左同功动作神速如电,故而误看为一团烈火。
这支旗称为“烈火旗”,在那左同功手中,果真有如熊熊烈火,满地流转,炎威迫人。千草仙姑手中的铁拂尘招数神妙,但数十招后,便已相形见绌。
蓦听千草仙姑那冷森森的声音大叱一声,拂尘倏然抖开,身与拂尘合一,化为一道黄光,直向烈火飞扬中卷去,宛如神龙出海,声势威猛。
左同功长笑一声,震响遐迩,满天烈火也骤然消歇,只见他站立不动,有如渊渟岳峙,等到黄光暴卷而至之际,倏然掌旗齐出。
两下一触,千草仙姑竟被震退数步。
“哈,哈,还有毒金钱未曾出手哩!”
左同功在长笑中,加上这么一句,表面上听来,此言近乎挖苦,其实左堡主在武林中地位甚高,焉肯在口舌上占便宜,说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是告诉对方说,自己已有准备,不要想办法偷袭。
千草老道姑早知对方这支烈火旗,专破各种体积细小的暗器,即使对方不说,她也不肯轻易施展出“毒金钱”,徒教天下贻笑。然而她在功力招式上,又斗不过人家,心中惊怒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何仲容好心地大声叫道:“千草仙姑你还不快点逃走?”
左同功哈哈大笑,道:“何仲容你何必挖苦于她,试看我几曾任她转出外面的位置。”
千草仙姑原本就是心黑手辣的人,一生杀孽不可胜数,这刻挫败之余,本已一肚羞愤,如今一听两人说话,生似并非仇敌,念头一转,便想到也许何仲容乃是故作姿态,变成香饵,引诱别派的人中计,歹念为之陡生。
左堡主一向工于心计,这时分明已赢了千草仙姑少许,但并不尽力进边。这样只要千草仙姑一生侥幸之心,使出险招败中求胜,或是想借机逃走,他那时才尽出全力,可以一举毙敌。
千草仙姑大喝一声,倏然纵退半丈,左手扬处,三点金光直袭左同功,跟着另一点金光,向水牢飞去。
那千草仙姑的“毒金钱”驰名武林,为宇内有数的毒药暗器,体积比普通铜钱还要小些,但因是紫金打制,份量特重,加上她独门手法,厉害无比。金钱的边缘锋利无匹,能破金钟罩铁布衫。
又因千草仙姑擅识天下各种草木之性,在她所居的小东极神山上千草洞中,种植有各种奇草异卉,其中有一种名为“鬼见愁”的草,高有丈许,其细如线,必须极小心使之倚着石壁,否则一折即死。这种毒草毒性甚烈,鸟兽不必服下,即使无意嗅着,也得晕眩欲死。千草仙姑把三十六枚金钱在毒草中熬炼过,只须磕破一点油皮,也得当场送命。
这刻她认定何仲容乃是成家堡这一派,故意以身为饵引诱别派的人来救他,一面以高手埋伏拦截,以便削弱别派实力。是以她恨极何仲容,发出三枚毒金钱,直取左同功。另一点金星,却疾然向水牢内飞去,直取何仲容面部。
这时何仲容腕上铁链未断,全身动弹不得,眼见金星飞临,只能闭目待死。
左同功眼视八方,已瞥见千草仙姑另外发出一枚金钱劲袭何仲容,他本想去救他,但面前三点金星,作品字形飞到。
这左堡主身为四堡五寨中老一辈人物,不但功夫精纯,眼力亦自不凡。这时已看出这三点金星,来势特速,他若是以普通金钱镖的速度来闪避,定必遭受毒手,于是哪有空暇去救何仲容?忙施展出移形换位的功夫,身形闪开数尺,手中烈火旗起处,竟将三枚毒金钱卷在旗中。
何仲容明明见到金光射到,正想赶快挣断铁链,再扯开颈上的铁索,然后闪避。谁知千草仙姑的毒金钱份量特重,速度比平常的金钱镖快得多,刚一动念,那点金光已到了面门。
他拚命一伸脖子,正想闪避,无奈一则脖子上被铁索扣紧,二则头发也被紧拴在后面的柱上,根本移动不得,空自把脖子伸长许多。“啪”的一声,那枚毒金钱正好打在他嘴上。
左堡主眼力厉害,这时看得清楚,已知何仲容中上这枚毒金钱,必死无疑。到这个地步,他倒不在乎了。因为事实上何仲容并非他这一派的人,若然真个死了,也无所谓。
这刻为了早点结束,加之对方三十六枚毒金钱果然厉害,假如任由她十分从容地发出,自己这支烈火旗虽说擅破各种暗器,只怕也十分狼狈。纵然无事,也许会被对方逃走。当下烈火旗一挥,但见火焰熊熊,直逼千草仙姑。
这一回他施展出真正功力,千草仙姑倒抽一口冷气,在这瞬息之间,又发出两枚毒金钱,衔尾连番射去,身形也自跟着毒金钱射去。
左同功知她想走,但烈火旗顾得去卷那两枚毒金钱,则顾不到她的铁拂尘。但听左同功大喝一声,左手铁掌力劈出去,掌力沉重无伦,直取千草仙姑。右手烈火旗迎风一展,已把两枚毒金钱又卷了去。
千草仙姑拂尘扫出之势不停,吃对方掌力一劈,便沉下去。但那股尘尾甚是柔软,突然往上一拂,直掠对方手腕脉门。
左同功已处劣势,只好厉啸一声,身形倏然跃起。千草仙姑一低头,从他脚下钻过,夺路而逃。
甬道那头传来一声大喝,只见一位鬓发如霜,面红如火的老头儿突然出现,双掌掌心合拢,倏然向外一推。
千草仙姑前冲之势何等强劲,一见那红面老人那掌虚虚推至,明知不是好路道,但后有追兵,其势不能转头,只好一抖拂尘,化出一大团黄尘,封住身前,仍然硬冲过去。
相隔尚有半丈,对方掌力已如山压到。千草仙姑方自暗笑自己小题大做,对方这种掌力,虽然强劲、但怎样也不能奈何自己。
心念方动之际,那股潜袭上身的力量,突然转为无比刚猛。“轰”地一响,千草仙姑身形蓦地向一旁弹开,任她如何沉气拿桩,却无法定住脚跟,只差两尺,便要撞上旁边石壁。
只见一条黑影电射进来,直取千草仙姑。这道黑影来路正是红面老人身后。
在红面老人对面的左同功亦即面对黑影来路,但见那道黑影又细又长,由对面甬道中射出来。却因千草仙姑位置在石室中侧面,是以那道黑影竟然会转弯。
这时大家都看出那道黑影,乃是一条黑色长索。但发出黑索之人,却不曾露面。
千草仙姑身形向石壁直撞过去时,恰好那条黑索已经射至,索头一个乌光闪闪的钢抓,五个抓尖张开有如极大的鹰爪。
她见黑爪射到面前,不但不惊,反而面现喜色,伸手攫住那个钢爪。
红面老人霍然一转身,洪声喝道:“可是赵大娘驾临么?”
甬道内有个尖锐的女人声应道:“不敢,你们两位都出了手,我老婆子岂能袖手。”
就在对答之时,千草仙姑借着那道黑索一扯之力,疾如电闪般向甬道飞去,一下子掠过红面老人身边。
左同功怒道:“金兄不必留情,咱们追!”喝声中直扑过去。
红面老人突然伸手拦他,左同功身形一挫,只见千草仙姑已隐没在甬道中。
跟着一阵尖锐的笑声从甬道中传来,晃眼远去。
“左老弟别妄动,此刻还不宜扯破面皮呢!”
左同功侧耳听声去远,然后微笑一下,道:“我也不过虚声恫吓而已。”他接着又道:“可惜教那老道姑给跑了,左某算是栽了一个筋斗。”
姓金的红面老人声如洪钟地打个哈哈,道:“还有什么筋斗可栽的?千草仙姑近十年隐居在小东极神山的千草洞中,功力大进,咱们兄弟可以说句良心话,这个道姑已算得上强敌,若然把她的师父野神婆惹出来,咱们还得搬救兵哩!”
左同功颔首道:“当然我不敢小觑于她,但若出全力宰她尚不算十分困难。那野神婆还在世上么?”
姓金的红面老人原来乃是当今四堡五寨中的第一位,金龙堡堡主金大立。他长得肥肥胖胖,满面红光,倒是挺像腰缠万贯的大财主。
“老弟莫要不信野神婆未死之说,就以咱们上一辈而论,因都是练武功的人,故此婚嫁都比常人要迟上二十年,但咱们四堡五寨尚有三位老人家依然健在,他们的岁数可不正是和野神婆差不多么?野神婆十年前还在小东极神山居住,近十年搬到更东的大环岛,谁也没有去过那里,岂敢断定她已不在人世。”
“金兄说的是,不过我说栽筋斗,倒非因没有收拾下千草仙姑,而是我一时疏忽,倒没防备那千草老道姑心黑手辣,救人不成,便索性把何仲容杀死。”
满面红光的金堡主眉头一皱,道:“我早先好像瞧见那厮还会动弹呢?”说时,两人一齐转头向水牢看去,只见何仲容俯首向水,鼻尖只差一点便挨到水面。他们的眼力何等厉害,随便一瞥,已看出那何仲容已绝了气,因为若然还有一丝气息,水面因气息喷吸,必起皱波。
金堡主耸耸肩,道:“怪事,果然死了,是被毒金钱打死的?”
“正是。”左堡主道:“老道姑手段好辣,同时以毒金钱分头袭击。我一来没想到她会向他下毒手,二来那道姑手法奇快,知道只怕也来不及抢救。你说我是不是栽啦?”
金大立大笑一声,道:“这样如何怪得你?”
说着,走到水牢门边,望着水牢中被捆在当中石柱上的何仲容,微嗟一声,道:“这厮如此下场,未免太可惜了!像他这种上乘根骨之人,实在百年罕见!”
左同功没有置词,金堡主又道:“老弟你也许不明白,这厮在五年前,曾经到过我金龙堡,由家父亲传他本门正宗内功以及少林十八路无敌神刀中的十二招手法。那时这厮穷途落魄,家父有一样怪脾气,便是著名的洁癖。见他污垢肮脏,已自不喜,家父的洁癖已发展到讨厌贫穷人的地步。因为穷苦人家连三餐也得伤脑筋,何暇注意身上清洁与否的问题?何仲容天生也是个傲骨铮铮的人,是以不能相处下去。家父明知良材美质不易遇到,这回也任他离开,于是他与家父缘尽于此,想不到五年前后这厮已大不相同。”
左同功叹了一声,道:“原来你们以前还有一点渊源。”
“假如何仲容五年前已像现在那么俊美干净,大概已是我金龙堡的少堡主了。”他说完后,伸手掩住铁门,道:“这消息如不泄漏,尚可多利用一两次。”
“千草道姑一定会泄漏的吧?那枚毒金钱正好击在何仲容面门,等会儿着人找回那枚金钱,连同我收了四枚,想法子拿出去臊她一下,也是好的。”说着,左同功的烈火旗一展,只见四枚金光灿烂的小钱,贴在旗上。
“对,咱们商量一下,如能把她臊回小东极神山,那是最好不过,否则纵然收拾了她,却得惹出那野神婆来,岂不费事……”两人边谈边走,眨眼已从那用一幅山水大轴遮蔽住的暗门出来。
左同功道:“我还不能交差,金兄你自个儿通知成永吧!”
金龙堡堡主金大立点点头,走出大厅去。左同功走到旁边一扇屏风后面,身躯一靠墙壁,忽然陷将入去,那扇屏风也自行移动,贴向墙壁。这样什么人进来,也绝想不到屏风后面有人藏着。
金堡主摇摇摆摆,沿着一条狭窄僻静的甬道向后宅走去,这时已近黄昏,外面的武台已告结束,但这条甬道因是秘密通路,故而不见一个人影。
他从一道小门出去,转入一座院落的后巷,再穿门而入,走到当中北上房,掀帘而进。
只见成堡主躺在醉仙椅上,面前四个青年人,两男两女,都露出期待的神色,看着成永。
红面老人一进来,金凤儿首先喜叫一声,宛如小鸟投怀般扑到红面老人怀中。
金大立笑道:“你这丫头真没规矩,这叫做什么名堂,也不怕人家笑话。”原来他们父女感情最好,金凤儿又是独生爱女,一向对父亲撒娇惯的。
成永连忙起立,道:“这叫做至情流露,金兄何必怕人家说话!”
金凤儿叫道:“爹爹几时来的?这里事情发生得太多啦!”
金堡主笑一下道:“我都知道,你别大叫大嚷好么?”
成玉真和左氏昆仲左良左昆两人,过来向红面老人行礼。
成永呵呵笑道:“金兄别教凤儿抓住把柄,有一宗事连我也是刚刚知道。”
金大立哦一声,洪声笑道:“有什么事这么秘密?”他双眼望着金凤儿,以为她一定立刻回答,哪知妙就妙在这里,金凤儿偏偏不说话,反而垂下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