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抱着极大一捆树干,敏捷地走到草地上,开始工作。
他将树平密密地插入地中,露出两尺左右的子身,围成一个圈子。
接着又在旁边多困一个圈子。
她心中忽地一动,暗中向他微笑一下,然后叫道:“好孩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钟荃已把地方圈好,听她叫唤,便加快脚步走过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学过多少的武功?会使剑么?”她柔声问道,接着自我介绍说:“我姓罗,名字是淑英,我的年纪可比你大得多呢!”
钟荃一听她的名字,正是那本剑经上署名的人,便叫了一声大姑,答道:“我的名字是钟荃,自小便得思师收留在昆仑山。”
“啊,你是昆仑派的。”她笑一下,道:“又是自幼从师,那么剑法一定很好。”
她顿一下,又道:“那么我便叫你变儿吧!”
于是,益发可以看清楚她那张清丽娇嫩的面庞,比起满头皑皑白发,成为极强烈刺眼的对照。
“我原是长自名门世家,今日落得这地步,内中缘故,一言难尽,我也不愿提起。
“我也曾学过武功,那是世上最深奥的功夫,说出来,也许你不会懂。
“不过,你或许会奇怪,一个长自名门的千金小姐,不出深闺,何以能够学到武功?这段情由,我不妨告诉你。
“我的母亲最是佞神信佛,举凡僧道尼姑,所求无不许纳。到我出生后两年,一个旧相识的道姑偶然来到,见到了我,此后便常来我家,每每喂我一些灵药,与及在抚弄间,打通我全身经脉。及至我稍微长大,她从暗中教我功夫,她便是直门太清派唯一的传人玉蕊仙人,亦是我的师父。
“我师父常对我说,我福命俱薄,必须跟她出家,我并没有听从,因为……咳,还是不说好。
“据后来师父告诉我,她共有三个弟子,一个是师兄,可是这位师兄不但我未曾见过,甚且连师兄他自己也不知道师父是谁。”
“怎么这可能呢?”钟荃忍不住插口问道。
“起初我听师父这样说,也觉得十分奇怪,后来师父揭开谜底。原来是我师父自己收他做弟子,在暗中传给他本门秘籍,由他自己去练,是以那位师兄不知道师父是谁。
“至于我也算不得正式弟子,而另外一位正式的弟子,我的师姐,她所得的太清心法,反倒不及我和师兄两人。而她很早便去世了。
“这样,我太清派本来已是凋零,如今更加不用提了。那位师兄性情怪僻,行事离奇,不可能收弟子,师姐先我们早逝,也没有弟子。只剩下我,却被情枷爱锁禁烟在这屋中,大概玄门太清一派,将要约传世上了。
“我太清门中有三招剑法,称得上天下无双,可是现在已被饿嵋传得,而她却有负我托,所以我大不甘心,白白给他们学去我太清的独步天下的剑法。啼,你怀疑我的话么?我知道了……”
她拖长声音说着,眼中又闪动出寒冷的光芒。钟荃连忙分说道:“大姑你别气愤,我没有这个意思。方才我在那位大叔屋子里,曾经把那本剑经翻了一下,正觉得仅仅那么几下式子,好像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奥妙,不过,我可想不出来。”
老叟接口道:“大小姐,是小的怕他等得气闷,叫他看看图画消遣。”
她听了这解释,神色立刻转为温露,点头道:“那太巧了,望儿作既看过刻经,我便不须多费唇舌,你刚才说出那几式剑法中另有奥妙,足见你在剑法上,具有极深造诣。好吧,我不妨告诉你,这三招九式的拦江绝产剑,若由内家好手使开来,能够生出一种真碰引力,使敌人自蹈危机,有死无生,故此名之为拦江绝产剑,现在你自己想想有什么法子破解没有?”
钟荃当下凝神细想,过了好一会儿,抬头道:“大姑,我想不出破解之法。不过,我可以用最快的身法,在四面和空中进击,一触即走,不让敌人吸住。”
她点点头,道:“这法子原是不错。可是,若果对方功力与你相当,那么你岂不是连交手也不敢了么?”
钟荃愣一下,没奈何地点头承认。
“这种能够生出真磁引力的剑法,一定要内家好手施展,才有妙用。故此,即使你身怀最上乘的剑法,可是对方一来乃此中好手,你已不能轻易胜他。再者对方具有这种磁力,使你的剑不能取准,甚至不能换招变式,试问你焉能不败?
“这拦江绝户剑本来共有六招十八式,那本创经上,只有正方三招九式,另有反面两招六式,以及正反相合一招三式。现在我传你反方两招六式,碰上峨嵋那女孩子,便可以用这反方真磁引力,抵消了她的正方磁力。这样,你们便可用本门剑法分个高下。若果对方懂得正反两方五招十五式合运,那么你便不济事了,必须要寻得那正反相会的一招三式,才能破去对方的磁力。不过,这一层体不必担心,即使峨嵋的人学去如今我教你的反方两招六式,也不会悟得合运之理,即如你两种懂,也无法合运。”
钟荃不觉听得呆了,付道:“大师伯当我下山之际,殷殷将他老人家当年受挫的一段故事说出来,训诲我要记住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不要为了得到本门无上心法而自傲,眼下这位大姑,可应了大师伯他老人家的教训了。我昆仑的云龙大火式,已是独步武林的上乘剑法,哪知世上还有这一种离奇的剑法,使得对方不管剑法招数多么超妙繁复,也无法施展出威力。唉,不知武当的玄机子,所用的奇怪剑法,又是怎样的超妙……”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忽然睁大,极快地想道:“咦,当日听大师伯讲究玄机子那柄朱雀剑的来历,据说下有另外四柄宝剑,也是同出一人之手。只知其一柄在后藏萨迦寺。那么,劫镖的两人所使的剑法既是有点和玄机子的怪剑相似,莫非是五剑之中另外的两桶?”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大为震骇。
近日来他耳闻目染,不知不觉,对于江湖上所讲究的面子和名气,看得重要起来。
返非往年在昆仑山上,对着几位世外高僧,什么都看得非常淡泊,是以现在一想到又有两柄出现,那么明年中秋百花州的到会,岂不是又多了两个说不出多么利害的剑手,来争夺这盟主的宝座?至于他自己,连那柄确知下落的玄武剑,也不能顺利得手。
他一方怪奏着自己的无能,一方面担心异口的剑会,不能为昆仑振树威名。面色不觉变得很难看。
罗淑英讶异地瞧着他,半晌才问道:“望儿,你在想什么呀?”
钟荃抬眼道:“我在想,天下间竟有这么多的奇功绝技,我即使穷尽一生心力.孜孜不倦地苦练,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他的声音带着忧郁,而且还有灰心沮丧的味道。
“你的志气真个不小。”她柔声道:“可是你何必灰心呢?须知天下万事,都有命运安排。”
她徐徐抬眼望着天上,轻掠双鬓,叹息一声,道:“我命中的外难,恐怕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可是,我还是坚持,等候着……”
狗猫乱叫之声,把她和钟荃惊醒。
老婆放下拐杖,一手提着盛装十来头小兔的竹笼,一手抱起那对小狗,走向草地去。
她开始传授钟荃那两招六式反方拦江绝产剑。
钟荃乃是四大剑派之首的昆仑人室高弟,一生练剑,对于剑式运转自然颖悟非常,只需听了罗淑英口授一遍,立刻便记住架式。
他自来没有佩剑,故此在地上抬了一枝树枝,依样葫芦地比将起来。
罗淑英只消看一眼,立刻估出这黝黑朴实的少年,已经具有内家上乘身手,在那举手投足之间,暗潜无穷威力,不由得也惊讶一下。
钟荃练到第三遍,已经丝毫不讹。
一面在心中印证着方才看过的正方三把九式,忽然悟出这几手款式,正好将之拆解化开,真个妙到毫巅,不由得大大高兴。
又将正方三招九式,施展出来。
那根树枝在他手中,无端令人觉得具有一种特别的威力。
这拦江绝产剑正方三招九式,都是出人意料地向右方斜创,回环不穷。
这时吃他使开来,风声劲而不急,柔中带刚,隐隐卷起一股旋转的气流。
这一股旋转的气流,正是这拦江绝户剑所生真磁引力的景象。
只要对方的兵器乃是五金之质,无不受到这真磁引力的克制,自蹈危机。
若果对方功力稍弱,甚至连自己身躯也无法把持。
他由正方三招九式,一直练到反方两招六式的最后一手,斗地清啸一声,劲风剑影一时俱收。
罗淑英连连点头,赞许他这几手划法已深得个中三味。
她举手放下枣红色的帝幕,一面道:“你已练会啦,最好你没法让武林中的人知道,这几手剑法并非峨嵋家数,也不必说出来历。这样,我总算收回误传与峨嵋的本门心法了。”
钟荃放掉手中的树枝,想向她道谢告别时,她已隐没在深深垂锁住石屋的枣红窗帷之后了。他只好大声告别。
然后,转身走到草地去,那里老叟刚好把两样动物分别放在圈中。
“大叔,我要走啦!”他声招呼道。
“你要回去了?孩子。”老叟回转头来:“我也不留你啦,有空时来看看我们啊!”
钟荃大声应承了,回身走去牵马,缓缓地走过山坳。
回头望时,山角却把他的视线挡住。于是,他的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惆怅的情绪,生像是遗失了什么似的。再向山角那边,投以告别的一瞥。
空山静寂,谷路回环,虽然残夏的太阳令人有点儿热,但山风中那种清新的气味,却能够令人解去疲乏。
他独自骑在黄马上,蹄声踏踏,响彻山谷。
转出岔道,跨下的黄马突然嘶叫一声,后退了几步。
钟荃在这刹时间,已飘身下马,挡在马前。
他在马上已瞧见影子一闪,黄马便惊嘶起来,这时下了马,瞧清楚那使马惊骇的影子,正是那个身长不满三尺的立行孙贺固。
那贺固眼光净是阴冷恨意盯着钟荃,钟荃连忙抱拳打个招呼。
贺固冷冷道:“老朽这断瑰谷,在你们昆仑派眼中,自然进出自如。但老朽还有一口气在,岂能闭眼咽下这耻辱?如今别说老朽不自量力,要再次和你动手,老朽栽在昆仑绝艺之下,死而无怨。”
钟荃忙分说道:“谷主请勿误会,小可闯入谷内,不过是因为……”
“住嘴。”他断然地叱一声,戟指道:“你今日如果施展绝艺,取去贺某一命,可也别想生出此谷。大丈夫顶天立地,罗嗦些什么?”
钟荃退开一步,暗中运气,封闭住七窍。
这时,上行孙贺固已猛吸一口气,身形暴涨,又是昨天那副拼命的样子。
两人一齐微哼一声,钟荃听到马匹喷具之声,就在身后不远,当下反掌一扬,呼地发出一股掌力,那黄马低嘶一声,后退不迭,连那匹黑马也赶退了老远。
钟荃这时答不出话来,一来事情挤到这儿,真个教他无话可说。
二来自家封闭住七窍,也开口不得。
上行孙贺固眼光一闪,已知对方封住七窍,自己的白骨罗刹功并未练到能从敌人浑身毛孔侵入的地步。
当下不必耗损真元,呼地起手一掌,斜斜推出。
这上行孙贺固明知敌人年纪虽轻,但掌法之精奇,与及功力之深厚,比之自己数十年苦修之功,还要高出一筹。
当年他与铁手书生何活动手,觉得何培功力虽然深湛之极,但掌法上的造诣,还未及这少年精奇奥妙。
自己二十年来苦苦锻炼少林寺镇山掌法伏魔十八掌,仍是挡不住敌人,尤其是当年他记下何浩的架式,已悟出许多破法,但这少年的掌法施展出来,却是无懈可击。
昨夜里苦思之下,想出一个歹毒的计谋,是以今早听到手下报告钟荃太谷行踪,便在此等候。
须知昆仑这云龙大八式,即使那西藏一代高手智军大师,曾以二十年苦功,创出一路无常拿法,打算破这云龙大八式,也还未曾如愿。
况且那施展无常掌法的人,乃是智军大师唯一传徒章瑞巴喇嘛。
内力造诣比之钟荃,尚且要高出少许,还是败于钟荃拿下。
那上行孙贺固既不能和智军大师相比,内力造诣更不及章瑞巴,他二十年苦心,算是付诸流水了。
但他心中却另有计较,只因他实是仇恨甚深,非将昆仑这个后起之秀杀死,不能瞑目。
因此,他拼着最多落个同归于尽,也要和钟荃拼上一拼。
钟荃哪知他是经过熟虑而来,还以为对方因自己再行闯谷而秦愤难堪,故此要跟自己拼命。于是心中大感歉然,认为是自己粗心之过,还在暗自打算怎样保存这贺固的面子。
眨眼之间,上行孙贺固运掌如风,一连进击了六七掌。
钟荃展开身形,一面出手消解对方招数,一面避实就虚地闪避,预防对方魔功。
贺固面色狠毒阴沉之极,一味欺身扑攻。
这道路口可供他们动手盘旋之地,也不过三四文方圆。
这时两人掌上施展开,激起凌厉急劲的风声。
转眼已拆了十多个回合,钟荃清啸一声,挥掌反攻,那掌力如狂部怒涛,冲击卷拍,上行孙贺固面色变一下,却忙于全力封架,一路后退。
那清啸一声,远传众谷,隐隐传来回声。
钟荃忽然记起不能发声吐气,以致没有封闭七窍,连忙收声运气,仍然护住七窍。
他原本可以收拾下贸固,可是要他不出重手击伤对方而获胜,那就不是易事。更何况要恰到好处时收手,使对方下得台,感念自己手底的忠厚,因而消除仇恨。他不晓得,这愿望简直比缘木求鱼还要困难。
上行孙贺固严密固封,守多攻少,顷刻间,钟荃因对方削减攻势也缓和下来。
贺固忽地面包惨白,眼中射出骇人光芒,声音嘶哑地喝道:“你果真是昆仑派的么广钟荃可真奇怪他有此一问,碎然应道:“小可正是昆仑……”下面的话还未及说出,已经变故突生。
原来那贺固情知对方那等功力,若是封住七窍,自己的白骨罗刹功必定不能伤害敌人。
而他深知以钟荃这种正派名门的弟子,断然不会随便施用昨天那种轰无裂地的掌力对付自己,这正是君子可以欺其的道理,是以他便有了歹毒计谋,暗害钟荃性命。
他本身施展白骨罗利功时,原来也不能开口,但为了引对方出言,以便毒气能够乘隙侵入,便不惜大耗真元,强自支撑了一句问话,果然钟荃出声回答。
说得迟那时快,贺固左掌从右肘下虚虚推出。
这白骨罗刹功施用之时,无影无声,只有一阵臭味。
当之者立刻景厥,不久工夫便剩一难白骨,的确是歹毒无比的外门功夫,乃是天下外门各般功夫中,最阴毒的五种之一。
钟荃在人事酬对之时,不免显得呆板迟滞,但在这种生死拼斗之际,那应变和观察之敏锐灵警,却是无与伦比。
贺固左掌一推出去,钟荃已发现对方诡谋毒计,在这生死一发之间,心随念动,力缘心生,修地一掌推出。
这一下应变之神速,真不傀是名家高手,而且仍是那么飘洒从容。
但听暴响一声,宛如山石崩坍,响声中,上行孙贺固的身躯平空飞起。
要知钟荃这一掌推出,已是尽施全身功力,发出股若大能力。
这种先天真气的功夫,道佛两家大不相同。
即如以当年瘟煞魔君朱五绝所施的道家罡气,与及昆仑绝代高手白眉和尚的般若大能力,前者霸气极重,施展时有风云变色,山川震动之概。
而白眉老和尚除了两条白眉毛竖起,显得吓人之外,不论是动作或力量,俱是潇洒柔和。
可是钟荃虽则是得到白眉和尚亲传这般若大能力,但困于仅是初步功夫之故,于是那种霸煞之气,比之道家罡气,尚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概。
这种先天真气,直有无坚不摧的威势,而且威力幅原极大,不似后天的内家真力,不管练到如何精纯,总不能封住身前整个空间
是以若果钟荃不会那般若大能力,这时必定不能幸免。
这也是上行孙贺固二十年理首苦练这种阴毒外门奇功,作为向强如昆仑高手何港报复的依传。
暴响未歇,砂石乱飞之中,那贺固身躯平空向后飞起,接着摔在地上。
钟荃惟恐对方阴毒功夫还能袭击自己,连忙退后大半丈。
站定脚跟时,脸色也变为灰白,喘息不止。
敢情他这一掌妄自发出,大耗真元。
可以从这点想象到,这一掌比之昨日震飞屋脊时,所用的功力还要厉害。
土行孙贺固只因本身内功精纯,加之对方这一击主要不过是迫回他那一掌白骨罗刹功,并非直接未向他身上。
饶是这样,他也如遭万斤力量迎面撞着,但觉心头一震,真气全散。
浑身骨骼像是逐寸折断,疼痛的过度竟然也不觉得疼了。叭哒一声掉在地上,哇地吐一口鲜血,眼前金星乱冒。
可是他胸口还有一口气,而且知觉未失,心中电也似闪过一个念头:‘我可不能这样便死,绝不能这样便死,死也得死在儿子之前,再看他一眼,唉!若果我早点知道她有了孩子,我便再去求她,又有何妨……”
他不禁想起了温小妹,而且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凄凉的岁月,把他的面孔和身躯都压得歪曲走样。一阵深深的梅疚,使他怆然滴下两滴泪珠。
他勉力瞪开眼睛,却见人影飘然而至,原来是取他性命的钟荃,他平生引为深仇大耻的昆仑派门人,那是一张黝黑淳朴的面孔,此刻还带着惊海交集的表情。
他厌恶地用力一挺身,突然而起。
钟荃见他面上惨厉的颜色,以及眼眶中的泪光,以为是因极端的痛苦所致。
这刹时间心中的情绪,真是笔墨所难以形容。
尤其是他本身乃是佛门有道高僧的弟子,首重戒杀生,这时瞧见对方面上那层死气,自己实在不想伤害对方,这刻心中那份难受,的确难以形容出来。
他大声喊叫道:一谷主你怎么啦、’
贺固这时仗着数十年正宗内家的功力,还剩下一点儿力量,修然回身飞奔。
钟荃脚尖一点,已到了他身旁,边走边喊嚷道:“谷主,我不想伤害你的啊,我实在不想,谷主,你觉得怎样啦?”
土行孙贺固双目无神地凝视前方,脚下不停地飞奔,转眼间已奔出二十多文。
钟荃两下垫步,一缕轻烟般落在他前面,拦面叫道:“谷主,你再奔走便无法救治了。”
可是贺固一直冲到,宛似瞧不见他在眼前拦着。钟荃这时焉能教他碰上,风也似地后退,一面叫道:“我这儿有灵丹,你先服下再走好么?”
那贺固宛如不见不闻,一往无前地飞奔,钟荃连喊救声,脚下一顿,贺固已冲将近前,连忙闪身让开。
他不禁愣了一下,回身一看,贺固已转出山岗而去。
连忙脚下用力,腾身便起。
他的身形如大雁横空,凌空飞渡,这刹那间已忖道:“无论如何我也得尽力挽救他的性命,他这刻已经失去理智,我看非得用强不可。待我将他抱住,强行喂他几粒本门秘药大灵丹,也许不无效用。”
忽然一眼瞥见那边有一条人影急扑而来,身法之迅速,竟是武林高手,当下已估量出来人定是那黑猿贺雄。
钟荃一落便起,折过山岗,贺固已奔出三丈许远。
那边传出一声雄壮而愤急的吆喝:“姓钟的体得加害我父,黑猿贺雄来也已……”
这时钟荃疾如飘风,已堪堪追上贺固,一听贺雄此言,不由得停住身形。
他大大喘息一下,调换了一口真气,但面上仍然有点见青白,心中暗道:“怎么那贺雄乃是贺固的儿子?可真太糟了,若果资固有个不测,他岂非立刻跟我拼命不可?以他的功力,我非小心应付不可。而倘若伤了他,想起少林的人,必不肯罢休。久闻少林乃是武林正宗,从少林出身的人,总不会坏人,若是由我而结下怨仇,恐怕师父不会原谅我……”
正在忖思之际,那贺雄如劲矢疾飞,顷刻已来到前面。
贺固虽然一股劲地前冲,但脚步已看出呆板,仿佛是一种机械作用。
贺雄大声喊叫道:“父亲,是儿子在此。”
贺固脚下不停,直冲向他身上,贺雄一眼瞥见他的神情,虎吼一声,侧身一闪。
贺固堪堪擦过他的身边。
贺雄猿臂伸处,拦腰抱起贺固,另一掌轻轻一拍他的背后。
贺固哇地又吐一口血,全身无力地软软下垂。
“父亲,父亲,你怎么啦?”贺雄大声嘶叫起来。
贺固下垂的头颅动弹了一下,贺雄连忙把他的身躯平着抱起。
贺固嘴角满是鲜血,双目已闭。
黑猿贺雄嘶声喊叫着父亲,贺固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认出眼前的人是谁,眼光明亮了一下。
“孩子,你已看过留给你的信么?你现在可曾明白一切——你的身世?”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但显然已经尽力振作。
“儿子都知道了,父亲……”贺雄悲忙地应着,因为他已看出这位矮小得像殊儒的父亲面上的神色,分明是没得救了。他这时没有愤怒仇恨,因为他的心正为着许多事悲伤着到底。母亲死了,现在父亲也要死了,他们之间悲惨的收场。而父亲那短小的身体,在这刻更令他觉得可怜可悯……“可是父亲你为何要舍下我,和那小子拼命啊……”
“我这一生,从来都没有什么可以牵挂,你妈和你师父,我是故意他忘掉的。虽然我不能够,可是,只有昆仑派何涪的仇恨,能使我强项地活下去,苦练那些武功。哪知二十年的苦功,却败于那何涪的后辈手上,你妈已死,你也长大了,我心里安慰得很,所以,我拼着舍了一命,也要斗他一下。可告……可是我现在又后海了,孩子,我应该好好地和你过一些日子才对得起你妈啊……”
钟荃心焦如焚地站在一旁,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这时忽见贺固白皑皑的头颅,无力地从资雄手臂里仰垂下,不觉着急地叫道:“小可这儿有灵丹,快点给谷主吃……”说话间,挪步上前。
话未说完,黑猿贺雄猛然抬头瞪他一眼,钟荃禁不住后退两步。
敢情那黑猿贺雄这时双眼血红,神情就如疯子般可怖。
贺雄没有做声,低眼瞧瞧双臂上,那身躯比孩童还要短小的贺固,已知贺固已经绝气了。
当下移步走到路畔一处草丛,缓缓俯下身躯,把贺固的身体放在柔软的草上,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怕有什么东西会梗疼他似的。
然后他徐徐起来,转身对着钟荃。
两人的眼光相接,凝视了一会儿,钟荃又歉疚又惶惑地垂下眼光。
贺雄冷冷道:“父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顿一下猛然厉声大叱道:“接招!”
钟荃心中不宁,不觉惊神旁注,这时被他如平地旱雷大叱一声,骇了一惊,抬眼时,但觉风声飒然扑面。
这一瞥间,已见那黑猿贺雄不知几时已掣下一对判官笔。
这时右手笔疾点面门,笔尖有如一点乌亮寒星,其决无比。
钟荃脚下微一用力,已使出内家上乘功夫,移形换位,挪开半文。
黑猿贺雄乃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五岳大师得意传人,焉有不识对方身法乃是内家移形换位的功夫?不过也陪惊对方功力的确是深湛c当下也自变招换式,收右手,出左笔,施展出少林三十六路判官笔的精妙招数,一式“如来痛背”,笔尖如一点寒星,疾点而至。
钟荃自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点失神落魄的模样,全凭十多年在昆仑诸位大师夹磨出来的绝艺;自然而然地腾挪闪避。
可是黑猿贺雄根本是少林年轻一代的最高手,这一对判官笔真有出奇精妙的招数,此刻一式攻上,跟着一连五笔,连环疾进。
钟荃闪避不迭,一时间仍未能收摄心神,应付强敌。
但见贺雄双笔如两条灵蛇飞舞,纵横上下,点、打。挑,笔尖所指,全是人身三十六处大穴,着着俱是毒手,只要沾上了,不立刻死,也得重伤。
猛听贺雄大喝一声倒下,手中双笔已变为上步封喉之式,右手笔直探进钟荃上盘,堪堪点在咽喉之上。
钟荃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自然而然地使出锻炼得极熟的云龙大八式中唯一的守式“固封龙庭”,反掌一勾一撇,黑猿贺雄但觉力不从心地笔尖一歪,斜刺个空。
可是钟荃到底应变稍慢,虽躲开咽喉致命一击,却避不开人家底下的一端,噗的一声,吃对方一脚蹴在跨上,身形直向一旁扑倒。
黑猿贺雄素以轻功著名,如影随形般猛扑而下,双笔连环刺出。
钟荃闭眼间,已觉出敌人这一式“飞鹰外兔”威力极大,慌忙中猛运真力,打算以双撞掌发出最大掌力,迫住敌人,以便乘隙退开。
谁知一运其力之时,忽然发觉自己力量大大减弱,立刻明白这是因为方才施展股若大能力之时,过度耗损真元之故。
心中大大震骇不已。
这原是眨眼间之事,黑猿贺雄一对判官笔宛如苍鹰下去的双爪,疾急凶猛地分点而至。
钟荃这时生死在呼吸之间,双掌欲出未出。
要知他这双掌运足内家真元,猛击出去,倘若挡得住敌人,当然没有事情。
可是,若果黑猿贺雄逞全力下去,硬碰他这下掌力,以贺雄的内力造诣,也许能够勉强挡住,那时钟荃怎挨得住人家双笔所点的大穴?况且此时他自己已知内力大为减弱,怕更挡不住黑猿贺雄拼命的一击。
好些念头如电光一抹,在他心头掠过,在这瞬息的时间内,他已无法施展股若大能力来自救。而即使他能够施展,他一个天下武林景仰的名门正派昆仑门嫡传弟子,岂能连下毒手,将人家击毙?一个正派的年轻人,为父报仇啊——他若是这样做了,这种连续珍珠父子两人的行为,不但江湖不齿,昆仑诸位大师也这不相容。
贺雄双笔尖锐风声,堪堪点到钟荃身上。
钟荃修地虎吼一声,双掌齐出,此一下之急疾劲速,已是平生功力之所蕴聚。
掌锋一触双笔,同时之间,浑身骨骼连珠暴响,身躯在那一刹那,忽然缩小。
黑猿贺雄也是将全身功力尽聚笔上,当对方大吼之时,他也嘿然一声,尽力排荡而进,右手判官笔猛施巧劲,改戳为卸,左手笔已闪电般点下。
吓的一响,左手那支判官笔已点在钟荃身上。
右手笔虽然尽力施展内功,消卸敌人掌力?但同时要使两种不同的劲度和力量,当然不比平时,哪里真个档得住钟荃双掌齐推之力,呼地横仆开去。
钟荃松一口气,爬起身来,右臂下的衣裳穿了个洞。
原来他施展出易体缩骨功夫,竟然避过这一下杀身之祸。
黑猿贺雄一下摔在路边草上,挺身站起时,已见敌人无恙站在那儿,怒吼一声,和身扑去。
双笔论处,化出数点寒星,直袭钟荃身上几处大穴。
他方才一笔戳下,明明点在敌人身上,可是总觉得和平常不同。
不过因为自己已翻跌开去,一时看不出其中古怪。
钟荃事实上不愿和他动手,连忙纵身后退,脚站地时,正好踩着一根树枝。
心中一动,弯腰去拾树枝。
黑猿贺雄双笔如毒蛇出洞,已急追疾点而至,说得迟那时快,钟荃头还未抬,真力贯注树枝上,轻轻一抖,那树枝应手而折,恰好剩下三尺多长,宛如宝剑长度。
跟着已斜斜创出。
贺雄双笔如狂风骤雨,着着俱是煞手。
钟荃连挪了五下方位,才能削出第二剑。
两人身形腾扑间,钟荃清啸一声,身形忽定,手中三尺来长的树枝,削出无数影子,层层相叠。
黑猿贺雄那三十六路判官笔已展施开,也是大叱连声,身形上下飞扑;飘忽往来,眨眼间,已从四方八面进攻了十余招。
钟荃自知此刻真元损耗,内力不足,是以虽然已施展开刚刚学会的拦江绝产剑,却不敢过度施展内力。
饶是这样,这称为天下无双的拦江绝户剑,威力的确不比等闲。
贺雄的身形,就像极矫健的猿猴般,从四方八面进攻。
每每分明看到敌人破绽,抽笔疾进时,却无端往旁边歪开,但并非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而是非常自然地,向敌人空档岔开。
黑猿贺雄心中焦躁,墓然一横心肠,想道:“我贺雄自命是少林年轻一代的绝顶高手,却连眼前的父仇还不能报,往后拿什么见人呢?这小子手中真狠,竟是赶尽杀绝,我父亲受了不治之伤,他还苦苦追赶,真是昆仑派的败类。今日我资雄拼着两败俱伤,也得将这小子收拾下。”
主意打定,修地大喝一声,觑个空隙,一式“紫燕分开”,双笔分展点戳。
钟荃手中树枝一削,枝影成层铺开。
贺雄阴森森哼一声,手中双笔已改变方向,化为“钟鼓齐鸣”之式,拢臂合击,猛觉笔尖一歪,更不敢怠慢,腕上加足劲力,以大摔牌手法甩出双笔,身形同时矮旋两步,双掌齐出。
这一下变化,动作神速之急,简直是同时一气呵成。
钟荃运用的拦江绝户剑,那真磁引力源源发出。
敌人猛撤双笔,来势凶猛惊人,但恰好碰上克星。
钟荃心念才动,双笔已倏然倒退斜坠,发出钻的金铁交呜之声。
他眼光一闪,已见敌人双掌箕张欺身疾扑而至,所取的部位和时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还不打紧,但见他双掌黑漆漆的颜色,却是令人惊心动魄。
“是黑砂掌……”钟荃心中电急掠过这念头。
此刻退已完及,墓地发出内家真力,从枝上渗透而出。
人影倏然分开,钟荃借力移开数尺,那黑猿贺雄冷不妨敌人树枝上会发出如此稀奇的引力,不由得错开几步。
钟荃喘一口气,再不犹疑,忽地腾空而起,往谷外逃走。
黑猿贺雄厉叫一声,回头一瞥,却见敌人身形巧急轻快之极地向谷口飞跃,当下很很咬一下牙齿,发出吱吱的声者,没有追赶。
他慢慢转回头,眼光落在路畔草丛中贸固的尸身上。
贺固紧闭着眼睛,面容却不平静,隐隐露出惨厉的神色。
他的身体平放在草地上,身量显得更加短小了。
贺雄走过去,忽然双膝跪下,双手掩着面孔,低低地啜泣着。
且说钟荃一跃两三丈,急啤如风,转眼间已折过几座山岗,来到岔路口。
那两匹马安静地在路边吃草。
他但觉脑中混混饨饨,也不知是什么念头使他这么惶乱。
他一跃上黄马背,拾缓便走。
那黄马欢嘶一声,撒开四蹄,急驰而去。
这匹黄马本是漠外良种,自从经过钟荃旬日来磨练,逐渐显现出超群的潜质。
这时放开脚程,四蹄翻飞,直如御空驰驶。
不久工夫,已回到府城,钟荃心神恍惚地回到缥局中,在后堂找到了天计星邓小龙。
邓小龙看他一眼,便道:“咦?师弟你的面色坏得很,发生了什么事啊?”
钟荃心情怔仲地坐下,良久,才仰头道:“师兄,小弟错了。”
“那有什么要紧的?”邓小龙见貌察色,立刻肯定地道:“从古到今,试想有谁人没有做错事的?即使是圣人,也不能一生没有过失啊!师弟,你喝口热茶,定定神,再把群情告诉愚兄。”
钟荃安慰地时一口气,随即把今早一切遭遇,详细告诉邓小龙。
邓小龙眉头暗暗皱一下,但钟荃却看不到,他朗声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师弟你别着急,将来返山时,愚兄一定同走一趟,替你分说清楚。至于目前的现实方面,愚兄已有主张,迟日再详细商量。目下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体。”
他顿一下,钟荃接口道:“我,我没有事,一两日内便可以恢复原来的功力,我决定以后再不施展那先天真气了。”
邓小龙听他赌咒似地说出末后的一句话,正想劝止,可是一见他眼中坚决的神情,便忍回脏中。
他知道钟荃十分信服他的说话,这件事再也不会怎样侵扰他的心头,便放下心。
虽则他明知日后必定十分棘手,乱辄更会惹起两派门户之争,但他并不露出形色。
“师弟,现在你休息一会儿吧!本来我们现在可以起程去华山,替何叔叔办妥事情,但你还是休养一下,明日再动身。等到我们从华山回来,京中便有消息回报了。”
钟荃突然而起,大声道:“不,不,师兄,我们现在就走。我虽然损耗不少真元,但在路上也可练复,我们现在就走好么?”
邓小龙笑道:“师弟,你急什么呢?”
“不急什么!”他答道:‘呵是此刻的我十分不安宁,我只想立刻能够离开这里,随便去什么地方都成。我要跋涉关山,渡过河流,驰越山岭。”
“行,行。”邓小龙一叠声道:“我们就上路。你这主意不差,不仅可以早点办妥师叔吩咐之事,而且又能够使你散心解闷。不过,你真能够在路上练功,恢复原状么?”邓小龙这时已动察这少年的情绪,但仍不大放心地追问一声。
钟荃肯定地点点头。于是,他们马上作出发的准备。
邓小龙把诸事—一交代好,吩咐缥局一众缥头,各归所属之地,继续缥局的营业。
自己便跨上惯用的坐骑,和钟荃的黄马,并骑出发。
两匹坐骑,都是上选良驹,脚头又快又稳。
这一路上,并无耽搁,两天后已到华山。
这时,已是薄暮时分,邓小龙勒住坐骑,扬鞭指着前面道:‘顺弟你看,前面群峦耸翠,万山宪紫,便是名闻天下的西岳华山了。”
钟荃长长吐一口气,纵目遥瞩,暮霭苍茫中,峦岭莽莽,却有三峰崛起兀立,直指青天,知道那便是莲花峰,东峰汕人掌,南峰落雁峰三峰。其中的莲花峰乃是华山主峰,更见雄奇峭拔。
邓小花又道:“再走十余里便是华山之麓,除了几个小村庄之外,便没有其他可感足之地。当然,还有名传江湖的万柳在,只是我们若要在那里探听消息的话,却不便投宿。”
“任凭师兄做主,不过,小弟却懂得师兄的意思。”
“愚兄在想,前几天那位欧阳师父回报,说那齐玄任主忽然得病,加上你碰见那名活自达的人,身负伤势而带着这万柳庄的金蛇,料必相关。江湖上的事,复杂非常,谁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呢?我们冒昧进在投宿,又在这样的时候,恐怕大大不便。一个不巧,也许会牵缠上人家的事。愚见和那齐玄并无特别交情,许多话彼此都不便说,也容易惹起误会。”
“那么我们是不到万柳在去的了。但我们怎能探悉那姓潘的来历?和查出他与劫缥之事有无关连?”
邓小龙微笑一下,眼光遥望着暮色中的远山缓缓道:“我们虽不明着进任,但仍有其他方法可以查访,等看清了任中情形,再正式赴庄拜访不迟。再说,这件事并不重要,主要还是先替何叔叔办妥事情,澄清他心中的疑问。那姓潘的即使是后到劫缥的人,但除了想知道他何以要劫缥之外,再没有其他关系。所以暂时可以搁下此事。”
钟荃只有点头的份儿,当下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先找个地方歇下。
明日清晨,两人同上华山,拜探那具名邀约四派剑会的桑姥,若果她是当年的木女桑清的话,便将那个折成同心结形的诗笺交给她,并且设法探询诗中之意。
若果桑姥不是桑清的话,便再另行商量。
两人决定之后,策马前驰。
大约走了七八里,寻着一处小村落,借宿一宵。
次日清早,他们起来,将马匹及包袱等物,暂时存放在这位留宿的主人处。
两人便联袂登山。
他们乃是从东北面登山,那万柳在却在南麓。
登到半山时,从一处断崖缺口下眺,便见在山麓之间,一个占地极广的庄子,庄内外都植满了树,却不全是柳树,绿荫郁葱,令人起了一种恬静的感觉。
邓小龙道:“想当年西南双毒合力经营了这万柳在,他们的后人,本应安静地在这等好地方生息。可是那齐玄却情者家传绝学,闯荡江湖好久,才回到这里来。树大把风,他想从此过那安静的日子,恐怕也不容易哩,你不找人家,人家找上门来,还不是缠惹无穷事故?”
钟荃嗯了一声,没有答话,邓小龙又道:“愚兄如今在想,不知他日能不能得到这种好地方,以度余年。”
钟荃又嗯了一声,邓小龙忽然大声道:“糟,这会子怎的要下雨?我们快走。”
两人放步上山,顷刻工夫,天上阴云四合,跟着渐渐沥沥下起雨来。
他们四下张望,却无处可避这场雨,只好急急上山。
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在莲花峰上的大悲庵,只须再越一座山便可到达。
这点子路程,在他们当然不成问题,可是当他们翻过那座山,再绕过两处绝崖,到了大悲庵前,已是衣服尽湿,形状狼狈难看。
庵门一片静寂,雨点敲瓦之声似乎更加添这种静寂。
两人在庵门站定,互相对看着,邓小龙微笑道:“我们赶紧进去,也许能得到一番殷勤款待。”
钟荃道:“我们这种落汤鸡的样子,或者会把庵中的人吓一跳,不被她们赶出来,已经很满意咧。”
两人相互一笑,邓小龙伸手拍门。
歇了一会儿,庵门呀地打开,一个中年尼姑在门内瞧他们一眼,立刻霭然道:“两位施主敢情是游山遇雨,不过小庵素来不招待男客,就请两位在庵门外避一会儿雨,若要什么吃食贫尼可以取来奉待,请施主们原谅。”
钟荃心中暗道:“到底是名闻天下的华山封派,丝毫没有咄咄迫人的态度。”
邓小龙已含笑抱拳道:“在下兄弟两人并非游山遇雨,实是有事专诚趋踵贵庵。”他微笑一顿,正待把来意说出来。
那尼姑忽地露出温色,道:“施主们是特地冒雨来小庵么?”
邓小龙点点头,那尼姑已接着道:“小庵百数十年来与人世无半点牵连,而且两位并非华山附近的人,更不会与小庵有什么瓜葛。”她的声音这时变得十分坚决,道:“请两位勿再扰清修之地,贫尼言尽于此。”
她的话刚说完,退后一步,便去关门。
钟荃在旁边倏然伸掌,按在靠庵fi缘,着急道:“我们真是有事情呀!”
那尼姑随手一关,只关了一边,另一边被钟荃按住,移动不得,当下温然道:“施主请你立刻放手,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