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说至诸人围攻白凤朱玲,鏖战方酣,表面上乍眼看去,似是朱玲被困在核心,其实大谬不然。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亭亭玉立,容颜艳丽的少女,现身厅中。
厅中除了交手的六人,成了一个战团之外,白亮已从后面出厅,手中除了一柄利刀之外,左手还有把金钱镖。
可是以徐元盛的银梭、也无法出手助战,更何况于白亮,因此他只能干瞪眼着急,一点法子都没有。这时忽见那少女倏忽现身,竟不知她何时进来的,细盯一眼,发觉并不认识,心中吃一惊,纵身一跃,拦在那少女面前,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何故夜闯本宅?”
那少女一眼望见几个大汉,有老有壮,正在围攻一个俊美少年,战况剧烈。一见白亮拦住去路,说出这两句话,立即知道这人定是这宅中同党,那少年未知何故,孤身被困于此,当下秀眉微舒,面上现出一丝飘忽的笑容,问道:“你想拦住我么?不妨试试看……”说着话时,身形已欺上来,却不曾撤下背上斜插的宝剑,定着一双手,怪从容地迫近白亮。
白亮退开两步,大声道:“你是什么人?快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那少女笑容敛掉,惊异地望他一眼,忖道:“如果这厮是下流歹人,怎会跟我客气?可是那边的人以多为胜,又分明不是什么好道路?这事情有点奇怪……”
因此娇叱道:“你管我是什么人!你们以多为胜,欺负孤身的人,还跟我客气些什么?”
“好哇!原来你们是一党的?吠,看暗器——”白亮话声未收,左手扬处,十余枚金钱镖破空急射。
他们相距不远,那十余枚金钱镖离手便打到,白亮估量这少女必定难逃公道,故此手下留情,只向她中下盘打去,以免伤了五官要窍。可是眼前一花,那少女已经失去踪迹。
白亮本以轻功见长,可是对着这种内家移形换位的奇功,不免瞠乎见拙,左耳忽觉有冷气吹了一下,急急横跃开丈许,身形尚未站定,肩膊上已被人一掌按下,但觉万斤压力,其重难当,不由得屈膝蹲下,腰侧又被敌人点了一下,于是变成泥塑木雕似的,蹲在地上,动也不动。
那少女毫不费力地将白亮整治得不能动弹,举步款款走过这边,田光和徐元盛都看见白亮的情形,而且在一瞥之间,看到那少女竟施展出移形换位的功夫,不由得一齐心头打鼓,大叫不妙。
那少女叫道:“喂,你们羞也不羞,几个人欺负一个孤身少年,我可要打这个不平——”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在杀声震耳之 中,清清楚楚地传人众人耳中。
白凤朱玲回眸一盼,见是个绝色少女,却能用上乘气功的千里传声,不觉大为讶异。便笑道:“妹妹别忙,我正逗他们玩着呢!”
那少女不由得啐一口,道:“你的嘴巴干净点,谁是你的妹妹?早知你是这种人,我管这闲事才怪哩!”
朱玲笑吟吟道:“不管便拉倒,我没请你管呀!我说,便叫你做妹妹又何妨?”
两人对答的声音,在喝叱之声和金铁交鸣之声中,竟然十分清晰。
田光听出一点口风,接嘴大叫道:“他是白凤朱玲乔妆男子,姑娘勿为他所愚弄……”
那少女哦一声,不去搭朱玲的轻薄话,定睛一看,已知端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田光大叫道:“我们是……关洛……”他竟然无法说完,敢情白凤朱玲故意促狭,突然向他施展压力,瞬息之间,险些儿连仅有的利钩也脱手而出。
那少女长笑一声,道:“原来是傲视天下武林玄阴教主鬼母冷的宝贝徒弟,剑法敢情甚有火候,我多年来正恨无缘见识,这刻碰得巧极了!来,不如跟我动手吧,我也是使剑的呢!” 口中说着话间,反手拔出青钢剑,左手提剑诀,指着朱玲。
朱玲心中明白这少女定是劲敌,略一盘算!定下主意,便答道:“你想我饶了这几个人,看你的情分上,就饶他们这一次。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姓名来历……”
那少女狐疑一下,道:“谁向你求情来?别假大方,啊,敢情你怕一会儿不敌我宝剑,先卖个乖儿,好求我手下留情么?”
朱玲笑一声,道:“我平生最不怕激,你的话白说了。反正你不说出姓名来历,我总不跟你动手。你高兴的话,便参加他们那边,一齐动手,这样也无不可……”
那少女不悦地瞪她一眼,只见她剑光飞舞,无所不至,把身外之人完全卷住,神态偏又极是从容,悠然和她对话,而那剑尖上,更不时发出“咝咝”的刺耳声音。心中微动,暗忖道:“这种剑尖嘶风之声,甚是奇特,恐怕是昔年苦庵青师太曾经说过的一种剑法,据说剑势运行如天体回转,能够生出磁力。如果是的话,我虽能以七煞剑法对付她,但最少也在一百招之上……”
白凤朱玲见她沉吟不语,双目注定自己,心中暗笑道:“不怕你功力比我好,但我这路剑法,再让你看三天,也不会给你看出奥妙……也罢,这五人助我参悟出玄阴十三剑第十一式,且饶他们一遭……”她刚才本打定主意,最好不和那少女交手,于是趁这少女按剑沉吟之时,蓦然收剑转身,只见无处不现的剑光倏然敛尽,只剩下一道银虹,随着朱玲旋转的身形,划出一圈光芒,刺耳的“咝咝”声更加强烈。旁边那少女面色一沉,想道:“果然是青太师说过那路剑法,据说我们峨嵋镇山的七煞剑法,如果不是逢着最高剑手使出那种剑法,尚可以对付住,再伺隙伤他。天下只有崆峒的伏魔剑法和少林的达摩剑法,能够真正克制住,但也必从两种剑法一齐运用。这白凤年纪尚轻,我大概还可以制住她……”她正在忖想之时,白凤荣玲倏然将剑光敛掉,身外五个人,在她剑光忽收之时,一齐向右扑倒,兵器和身躯撞地之声,响成一片,邵元的大铁牌,更把铺地的青砖,砸碎了一大片。
白凤朱玲笑一声,蓦然纵身飞起,口中叫道:“恕我失陪了,妹妹……”却听那少女接口道:“你想走么?但未必如愿呢……”
但见两条人影蓦地一闪,朱玲吃惊地“噫”一声,身形在近厅门处飘落地上,那门口一个人横剑挡住去路,正是那身长玉立,明艳媚人的少女。
朱玲脚尖一沾地,倏然向后一拔,已退开两丈许,心中惊忖道:“我的轻功已臻上乘,但还被她用内家移形换位的功夫占先一步,她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我连具有这般身手的人,也想不出来路?”
那少女道:“你不用害怕,我和你们玄阴教并无过节,只要见识完你的剑法,便放你回去……”
朱玲嗔道:“啐,谁害怕你来!……”她忽然怔了一下,原来这时那女子微微一笑,媚眼流波,一种艳极魂销的滋味涌上心头,使她不觉呆了一下。那少女忽又敛掉笑容,款款走过来。她心中那股滋味,随着她的笑容收敛而消逝,当下怀疑地皱皱眉头。
那少女走近来,约摸距离丈许,朱玲心中咒一声:“这妖女必有邪法……”左手扬处,两丝极细的金光,电射而出。
她的夺命金针百发百中,除了有一次曾被九指神魔褚莫邪以白骨掌力劈落之外,从未失过手,眼看那少女必定难逃此厄。谁知那少女柳腰款摆间,身形不知怎地已横移开大半丈,两丝金光,完全落空。
那少女又泛起笑容,朱玲但觉除了销魂蚀骨的滋味外,还有—股寒意。她哪儿知道,这少女正是曾受峨嵋数代高手调教出来的阴无垢,经过二十年来在苗疆潜修,一身武功,已臻绝顶。当日大闹禁宮,宫中一等好手全都没奈她何,若非有萨迦上人赶到,只怕死伤的不止雪地双鹰周佐一人。她的笑容除了表示喜悦之外,动了杀机之时,也同样是嫣然一笑。只因她得过姹女迷魂大法真传,故此虽然她此后不再施用,但积习难除,在笑声之中,也会流露出迷魂大法的魔力。
阴无垢艳如少女的脸容上,笑容未敛,戳指说道:“好阴毒的白凤,竟敢出绝手施暗算,招呼也不打一个,你打量我不敢和玄阴教启衅么?我也不会学你一般见识,伤你性命。但总要留下记号,好教你以后有所警惕……”
白凤朱玲强自按捺心神,还嘴道:“我才不怕你哪,你不用唬吓我,不过……我怎的不晓得江湖上有你这一号人物?真是奇怪……”
阴无垢当下自报姓名来历,可是她潜居苗疆二十年之久,从不露面江湖,便峨嵋本派的人,诸如南阳玄妙观观主一尘道人,也是最近从火狐崔伟口中,得悉了当年一点事实,白凤朱玲哪会知道此事。故此当她听完了阴无垢自报姓名来历之后,仍然茫然不知。
朱玲道:“你是峨嵋弟子?我想连峨嵋掌门太清真人也比你大大不如,你何必攀附著名派系呢?”
那厢倒满一地的五个人,这刻已爬起来,闵世华秉性刚勇,虽觉头脑有点昏涨,但那股羞愧使他忘了一切,怒吼连声,一直扑过来。
朱玲叫道:“你不是我敌手,真个想找死么?”
阴无垢身形微动,飒然掠过朱玲身畔,挡在闵世华前头,伸剑一拦,剑尖恰好搭在闵世华砍山刀上,轻轻一扯一送,闵世华不由自主地转一个身,停步怒顾。阴无垢不满地道:“我既然出头包揽,你理应等我交代完,判个胜负再说——”
朱玲故意大声笑一下,飘身而起。阴无垢如响斯应,身形一动,抢着走拦厅门,她身形虽极快疾,但朱玲比她近和先一步动身,恰恰到了厅门,才让她赶上。她这刻不再搭话,口中一声“看剑”,已使出七煞剑中绝妙招数“龙牙打版”之式,使出的剑锋,化成一排利剑,戮向朱玲中盘。
朱玲的脚尖已探在半尺高的门槛上,情知向前避剑,必定不够她快,心中早有算计,这刻施展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游魂遁法,蓦然一歪身躯,竟从下角钻回厅中。
阴无垢却怕她用金针暗算,反剑一扫,震起一片剑风,果然微闻“叮” 一声,一枚金针正好打在剑身上。
朱玲见毒针无功,大为吃惊敌人的心思周密。当下挺剑伫立,等她扑来。
阴无垢像一阵风似的卷到,青钢剑起处,分心搠到。朱玲凝神定虑,横剑一封,跟着使出玄阴十三剑,刹时之间,剑气遍地卷起。阴无垢喝声“好剑法”,也使出恶毒如凶煞的七煞剑法,配合上乘的移形换位,一时幻出无数剑影,却失去身形踪迹。
这一战和方才的恶战又大大不同,方才是杀声如雷,金铁交鸣,震得屋瓦都簌簌有声。此刻却只闻剑风呼呼,两柄剑永不曾触在一起,剑光纵横满厅,冷风射目。中间夹有刺耳“咝咝”之声,那是朱玲使到第十一手玄阴剑时,引发磁力的怪声。
朱玲看来是以静制动,老在一个方丈大小的圈中,剑走吞吐,而阴无垢则唯见身形如线,上下飘忽,舞起万道剑光,包围着朱玲。看来是以极快来制静。
田光等五人,退在一隅,静观这场毕生难睹的比剑,各人头脑兀自晕眩,敢情是方才转圈子转得太久了。
银梭徐元盛一见师侄白亮,直兀兀地跪在地上,面上虽无痛苦之色,却是形状难看。急忙奔过去,想赶快替他解开穴道,哪知低头看时,竟找不出下手解救之处。
阴无垢虽是劲敌当前,仍是眼观四方,这时瞥见徐元盛懊恼踌躇的样子,心中忖道:“那人受我七煞手点穴功夫制住,他哪会懂得解救,我后来泯了杀机,仅仅将他制止住不能动弹,再歇半个时辰便能自动复痊,这一层他也许不知道……”心中忖想着,便待开口招呼,忽然“咝咝”之声大作,白凤朱玲已乘她寻思的顷刻,尽力施展玄阴十三剑,霎间剑光反卷出来,更有一股极强烈的吸力,将她身形牵制住,当阴无垢惊觉之时,已是不由自主地围绕着她的剑圈,向右方连转了两圈余了。
要知峨嵋独一无上镇山七煞剑法,只不过本身最具凶煞恶毒威力,在招式之中,并不能克住玄阴十三剑。阴无垢一来本身功力胜过朱玲,二来她的内家移形换位功夫神速无伦,是以不怕朱玲玄阴十三剑所生的磁力,并且有制胜之道。可是她不合分散心神,白凤朱玲天资卓绝,颖悟过人,起初一味缩小剑圈,以便看淸楚敌人深浅,及至一交手,立刻心头打鼓,知道今晚难以讨好,因为面前这个美艳的少女,内家功力竟然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自己真是动辄得咎,于是连游魂遁法也不敢施展出来,怕被她乘虚得手。这刻一见敌势稍弱,哪肯放过机会,立刻施展全力进攻,果然三招不到,便将敌人卷入剑圈中。
阴无垢吓一跳,连忙收敛心神,用上全身内家真力,图谋挽回劣势,立见青钢剑卷起寒光千条,流水行云般抢先进攻。
旁边诸人看得清楚。只见阴无垢本是快得出奇的身形,这际反而站住战圈内层,而白凤朱玲则绕圈疾走,不但剑光如银虹耀目,而且那种刺耳的“咝咝”之声,更加厉害和持久,澄澈的眼光中,射出冰冷的寒气。
阴无垢的面容沉凝如寒霜,显见吃紧非常。众人的心情也随着她那面色而沉重起来,几乎都屏住呼吸,等待战情发展,连徐元盛抱了白亮走开也没有人看到。
白凤朱玲好容易占了机先,哪肯放松半星儿,尽全力攒攻不已,那十一手玄阴剑法,此刻对着绝顶高手,益发显出威力,而且回环运用得多,益发加添纯熟和悟出更玄妙的变化。光是在这一夜工夫,她的功力便大见增长。
两个时辰过去,旁边众人神经紧张之极,神手常公仲、闵世华和邵元三人,额上不觉沁出汗珠,只有田光一人,虽然面色异常,却仍忍耐得住心气。这四人都看不出这局势有哪点儿扭转的希望。
可是交手的两人,心情迥异,阴无垢已察觉出敌手剧战太久,内力显然有不继之象,同时因朱玲屡屡用出最毒辣的杀手,使她心中恨极,不知不觉面上露出笑容。
白凤朱玲心中惊骇,她使尽了玄阴十三剑的奥妙招数,依然只占了一点上风,仅仅将敌人困住,眼看自己内力不足,快要转胜为败,于是急急盘算那脱身之策。
屋外曙色已露,鸡鸣之声,相续传入厅来,清晨特有的新鲜气味,弥漫在厅子间。
失玲心中忖道:“我非趁着尚有一点气力,赶快逃走不可。但这姓阴的脚程甚快,尤其移形换位的功夫已练到家,我这样撤身一走,必定逃不了多远。再被她赶上之时,一定力尽被擒……哎,我得想个出奇制胜的法儿才成……”
阴无垢忽然轻笑一声,精神倍长,手中青钢剑暴震如灵蛇乱颤,使出七煞剑中最具奥妙威力的招数,“天龙竖指”,忽然立剑一穿,两剑相交,微微响了一声,阴无垢的身形已随着剑光,冲出磁力剑圈。白凤朱玲想不到敌人气脉如是悠长深厚,不但吃她强用内家真力冲出来,自己的身形也禁不住失闪坐下。
阴无垢一脱出剑圈,青钢剑吐处,立即绵绵展开攻势,那七煞剑法狠毒神妙之极,加上她那莫知来踪去迹的移形换位功夫,眨眼间,堪堪撒开一个大剑网般,把朱玲围在其中。众人不约而同地吁一口气,面色立地松弛下,谁也不曾察觉,那白凤朱玲在身形失闪的顷间,左手已探囊摸出夺命金针。
朱玲叫道:“姓阴的,我们剑法已较量过,不如再在拳脚上分个高下!”
阴无垢哼一声,道:“我说过要在宝剑上和你分个胜负,再说—剑了结,比之拳脚爽快得多——”语声冷峻坚决,杀机森然盈溢。
朱玲见说她不动,又叫道:“你使的是自己兵器,我的却不趁手,太不公平!”
“打了大半夜,现了败相才提这个,显然是情急托词!”阴无垢讥嘲地答她,可是眉毛动了一下,好像是暗中考虑了一下。
朱玲又道:“我先跟他们六七个人打了好久,气力消耗不少,你不过是乘我之虚而已!”
阴无垢剑势略略一缓,但随即又狂风骤雨般进攻,鼻子里哼一声,并不作答。
朱玲冷笑一声,轻蔑地道:“原来你果真是害怕!……”
阴无垢沉不住气,问道:“笑话,我害怕你?便你师父鬼母来此,我也不放在心上……其实我谨守江湖规矩,以剑斗剑,不然,你早就被我所擒了……”
朱玲可不知道她是指不肯使用邪术,谨守武林规矩,故而有此一说。心中大不服气,禁不住嗤之以鼻。就连旁观数人,也觉得阴无垢言大而夸。
朱玲连连嗤道:“说得满是容易,其实你是怕我气力恢复时,会败在我手下……”
阴无垢媚眼一扫,也见到众人面上古怪的神情,当下像受到侮辱似的光火起来,倏然剑光一收,戟指道:“好吧!依你说,要怎样打法你才心服愿死?”说完话,侧面瞟顾众人一眼,微微哼一声。
朱玲暗中松口气,退开丈许,随手将丧门剑摔向地上,剑光一闪,竟自斜插在两丈外的青砖地上。用下巴指指那柄剑,笑道:“各位看我这一手怎样?”
众人连同阴无垢也不禁望了一眼,但见那剑裂砖插入两寸许,摇摇晃晃地,像是快要倒下的神气,半点儿也没有出奇之处,朱玲又道:“这柄剑太沉一点,我使不惯,但脱手能够插入砖上,总算难得……”
阴无垢虽是恚恨到要把她置诸死地的程度,这时听了她自夸自满的话,禁不住“嗤”地笑一声,嘲道:“凭你显露这一手内家真力,怪不得打两个时辰便力尽了!”
朱玲竖眉怒道:“你也试给我看,怕连砖头也插不裂呢!比完之后,我们再以徒手决个生死,我如输了,死也甘心……”她的右手也和左手一样,捏着拳头,直似握拳欲斗之势。
阴无垢叫一声:“井底之蛙,看罢!”手中青钢剑蓦然飞出,剑光一闪,正好插在丧门剑旁边,剑柄震动不已,那剑身尽数插入地里。众人都喝一声彩,朱玲忖道:“这姓阴的确实有惊人造诣,不但剑身全没入砖下,便剩下那剑柄仍能颤动不已,幸好中了我计,否则真不知如何走得了哪……”
她笑一声,凝视两柄剑叫道:“姓阴的,你的剑有毛病……”
阴无垢和众人一同转目去看,但见那剑深插地中,并没异状,阴无垢忽然怒叱一声,身形暴起,如闪电般冲向厅门。众人惊愕回顾时,只见朱玲已在众人转目之际,飞云掣电般纵出厅门去。
阴无垢灵警过人,跟踪追去,却被朱玲快几步出了厅门。她身形倏住,玉掌微抬,蓄势待发。果然在这顿挫之间,门外连续有微细金光闪动。阴无垢展开掌法,发出强劲如万重狂涛般的掌力,将袭至的金针卷得无影无踪。
她一瞥那金针打法,知是用连珠手法,两手交替发出,甚是厉害,心中又怒又奇怪,不知她如何能在这一刹之间,两手都掏到暗器。心中极快地转念道:“此女阴毒机诈无比,空手追她,怕会吃亏。她既屡施诡计,我便用剑诛她,也不为过——”念头转过,立即以最快速身法,回身去拔剑。
她一剑在手,便不畏金针暗袭的危险,舞剑陡然冲出厅门,却不见有金针暗袭。放眼四望,晨色熹微,左边是孚田万顷,一望无际,右边却是湖岸,芦苇和树丛,连结无垠。
阴无垢咬牙微笑,头也不回,压剑向右方飞跃,转眼间便没入树丛之中。
屋子中诸人茫然相顾,徐元盛早就因白亮恢复原状而出来观战,这刻奋然道:“小弟以为我等应该助那阴姑娘搜索追敌,以见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各位意下如何?”
闵世华首先大声附和,于是其余的人也无异议。五个人走出屋外,除了左边是一望荡然的水田外,五人便分头向右面的岸边树丛芦苇之间搜索。这时朱玲固然不知何去,便那阴无垢也芳踪杳然。
白凤朱玲并不熟悉这里形势,当她用计骗得阴无垢连移两次眼神,第一次便是将金针分捏两手中,第二次便乘机先走几步,果然抢出厅门。
等阴无垢回身取剑,她乘这个空儿,展开身形,一径急扑右方树丛中。她料定阴无垢必定十分忿恚,穷追不舍,故此用足脚程,提气疾奔,眨眼间,沿着湖边走了三里来路。
忽见树丛中断,前面是大片的水田,靠那边水田与树丛之间,一条颇宽的泥路,蜒蜿伸向湖边。那儿有个小小湖湾,这条路大概便是乡人出入湖陆之径,而湾边水浅处,还泊有好几条空船。
朱玲心动一下,忖道:“我若上船划出湖去,她决找我不着——”脚下如风,已飞跃过几顷水田,来到路上。
忽然又转念道:“不好,要是给她猜到,追将上来,我又不会水,岂不是束手待擒,这主意太笨了!”
她目光四射,忽见大路那头,一个人坐在路边一块石上,背挨着一丛树,仰首无声。
她悄悄蹑足走过去,只见那人是个年纪二十余的少年,眉目间一股粗豪之气,这时把头颅仰挨在背后树丛的枝桠间,闭目睡着,浑身衣服湿漉漉,模样甚是狼狈。这冷的天气,亏他穿着湿衣服,还睡得着觉。
她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当下脱下自己罩在最外的衣裳,伸手推那少年一把,叫道:“喂,你醒醒……”
那少年身躯震抖一下,仿佛想蓦然地跳起来,睁眼见是个面白如玉的俊俏书生,当下举手揉眼,大大打个呵欠,道:“原来天已亮了,我不过刚刚睡着……咦,你是什么人?为何把我弄醒?”口气中大有不满之意。
朱玲这时才看见他背上斜插着一柄剑,而且他身躯雄伟,举止矫然有力,大约是个不俗的练家子。暗忖道:“如果是个会武的,那更好了……”
当下答道:“兄台请了,小弟见兄台睡于路旁,而且身上水痕未干,料是曾经失足水中,故此脱衣相赠,并无别意……” 一面说着,一面将衣裳递过去。
那少年惊奇地看他一眼,然后呵呵大笑,伸手把衣服接过,摸摸身上的衣服,却是半干半湿,便解带脱衣。朱玲掉身便走,一面说道:“兄台换衣之后,请在路上稍等一下,小弟立刻回来……”
少年见她走进树丛后,以为她要解手,毫不在意,赶快换掉衣服,拾掇好了,便又坐在石上,随手将湿衣摔在石后。
等了好一会,少年似乎有点不耐,站起身形,忽觉脑后有金刃劈风之声,急袭而至,那种迅急神速,难以形容。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