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铁胆大侠魂
4000000050

第四十九章 崩溃

夜深,更静。

阿飞闭着眼,呼吸很均匀,似已睡得很酣。

其实他却是完全清醒着的,几乎从来也没有如此清醒过。

他一直很少睡不着,因为他不到非常疲倦的时候,绝不会睡下去,这些日子来,他却是只要一沾着枕头,就立刻睡着。

但现在,他却失眠了。

林仙儿就睡在他身旁,呼吸得也很均匀。

阿飞只要一翻身,就可拥抱起她温暖和柔软的胴体。

但他却勉强控制自己,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他生怕自己看了她一眼,意志就会完全崩溃。

林仙儿永远都如此信任他,他怎能做这种事?

但他却还是能感觉到她那带着甜香的呼吸,他几乎要用出他所有的精神和力气,才能勉强将自己控制。

这绝不是件很好受的事。

欲望就像是浪潮,一阵平静了,立刻又有一阵卷了过来。

他不断的在忍受着煎熬,简直就像是一条在热锅里的鱼。

他怎么能睡得着?

林仙儿的呼吸仿佛更沉重,可是她的眼睛却已慢慢的睁开。

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的凝注着阿飞。

零乱的头发,搭在他宽阔的前额上,他睡得就像是个孩子。

林仙儿忽然发现他的睫毛也很长,仿佛想伸手去轻轻抚摸……

在这一瞬间,她若真的伸出了手,阿飞以后也许就永远是她的了,也许就会为她抛却一切,放弃一切。

在这一瞬间,她的目光是温柔的,但却只不过是短短一瞬间而已,她的手已缩回,温柔的眼波也结成了冰,却轻唤道:“小飞你睡着了么?”

阿飞没有回答,也没有张开眼睛。

他不敢。

他怕自己……

林仙儿又等了很久,忽然悄悄的滑了下床,悄悄的提起了鞋子。

她手提鞋,悄悄的开门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她还要到哪里去?

阿飞心上仿佛突然被刺入了一根针,刺得他的心在收缩。

“眼不见心不烦,有些事,你永远不知道反而好。”

阿飞也懂得,真实往往最残酷,最伤人。

只可惜他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门开了。

上官金虹目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他笑的时候甚至比不笑时还残酷。

林仙儿掩起门,靠在门上,凝注着他,“噗”的,手里提着的鞋子落下去一只,又落下去一只。

她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早就算准我会来的,是不是?”

上官金虹道:“是。”

林仙儿咬着嘴唇,道:“可是我……我自己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上官金虹道:“我知道。”

林仙儿道:“你知道?”

上官金虹道:“你来,因为你已发现阿飞并不如你想像中那么可靠,你若还想活着,活得很好,就只有来投靠我。”

林仙儿道:“你……你可靠么?”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那就得问你自己了。”

世上本没有绝对可靠的男人。

一个男人是否可靠,全得要看那女人的手段对他是否有效。

这道理林仙儿当然很明白。

她也笑了,道:“你一定会很可靠的,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你觉得失望。”

开始的时候,她用眼睛笑。

然后,她再用手,用腰肢,用腿……

她似已下决心,不惜用任何法子,都要将这男人缠住。

她以最快的速度,用出了她最有效的武器。

在男人眼中,世上绝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赤裸着的女人更有吸引力,何况是林仙儿这样的女人。

奇怪的是,上官金虹的眼睛却还是在盯着门。

他似乎觉得这扇门比她还好看得多。

林仙儿喘息着,道:“抱起我,我……我已经走不动了。”

上官金虹抱起了她,但眼睛还是盯着门。

“砰”的,门竟被撞开。

一个人撞了进来,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

怒火!

阿飞!

没有人能形容阿飞现在的愤怒,也没有人能想像。

上官金虹目中却已闪过一丝笑意。

“他难道也早就算准阿飞要来的?”

阿飞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

他眼睛里简直连任何人都看不见,看到的只是个噩梦。

他全身都在颤抖。

林仙儿却连眼睛都没有霎一霎,还是勾着上官金虹的脖子,道:“到你这里来的人,难道都不敲门的吗?”

阿飞突然反手一拳,打在门上。

是铁门!

阿飞的拳头已出血,疼得嘴唇发白。

但世上又有哪种痛苦能比得上他此刻心里的痛苦。

林仙儿却笑了,道:“原来这人是疯子。”

阿飞终于爆发,狂吼道:“原来你竟是这种女人。”

林仙儿淡淡道:“你想不到么……其实我一直都是这种女人,从来也没有改变过,你想不到只因为你自己太愚蠢。”

她冷笑着,接道:“你只要稍为聪明些,就不该来的!”

阿飞厉声道:“我已来了。”

林仙儿道:“你来了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还能咬我一口?……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管得了我?我无论干什么,你都只有看着。”

阿飞的眼睛里本似有泪,但此刻泪似已突然凝结成冰。

他的眼睛似已变成了死灰色。

绝望的死灰色,就像是荆无命眼睛的颜色。

他的血泪似已在这一瞬间流尽,生命似已在这一瞬间终止。

他仿佛突然变成了个死人!

“不该来的,的确不该来的……”

明知不应该,为什么要来呢?

人们为什么总是会做出些不应做的事来伤害自己?

阿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上官金虹一直冷冷的瞧着他,瞧着他走出去。

林仙儿透出口气,柔声道:“我是全心全意的对你,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上官金虹道:“我相信。”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三个字还没有说完,他已将林仙儿重重摔在床上,大步走了出去。

林仙儿的身子也已僵硬。

但她面上的表情既不是悲哀,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当她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完全征服阿飞时,也有过这种恐惧,只不过恐惧得还没有如此深。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才是真正可靠的?”

她慢慢的站起来,将方才脱下的衣服一件件拾起,一件件叠好,叠得很慢,而且很仔细。

等她四肢的肌肉又恢复柔软,她就又躺了下去,摆出了最甜蜜的微笑,最动人的姿势。

她决心还要试试。

甬道的尽头,有道门槛。

阿飞像逃一般奔到这里,忽然绊到了门槛,噗地跌出门外。

他就这样平平的跌了下来,就这样平平的伏在地上,既没有动,也没有爬起,甚至什么都没有去想。

在这种时候,他脑子里竟会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这真是件奇怪的事。

秋已残,干燥的泥土中带着种落叶的芬芳。

阿飞用嘴啃着泥土,一口口咽了下去。

粗涩干燥的泥土,慢慢的经过他的咽喉,流入他的肠胃。

他似乎想用泥土来将自己填满。

因为他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血肉,没有灵魂,二十几年的生命,到现在竟只剩下一片空白!

上官金虹已走了出来,静静的瞧了他半晌,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走到他屋子里,取出了那柄剑。

“哧”的一声,剑插下。

就贴着阿飞的脸,插入了泥土中。

冰冷的剑锋,在他面颊上划破了一条血口,血沿着剑锋渗入泥土。

上官金虹的声音比剑锋更锐利,冷冷道:“这是你的剑!”

阿飞没有动。

上官金虹道:“你若想死,很容易!”

阿飞还是没有动。

上官金虹道:“你现在若死了,绝没有人会为你悲哀,更没有人会觉得可惜,不出三天,你的尸体就会像野狗般腐烂在阴沟里。”

他冷笑着,接道:“因为一个人若为了那种女人而死,简直连狗都不如。”

阿飞突然跳了起来,反手拔出了剑。

上官金虹背负着双手,冷冷的瞧着他。

阿飞的眼睛血红,嘴里塞满了泥土,看来就像是野兽。

上官金虹道:“你想杀我?是不是?为什么还不出手。”

阿飞的手颤抖,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露。

上官金虹道:“你若想去杀她,我也绝不阻拦你。”

阿飞霍然转身,又停住。

上官金虹冷笑道:“难道你现在已连杀人的胆子都没有了?”

阿飞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

上官金虹的目光渐渐柔和,道:“我也知道你现在活着比死困难得多,你现在若死了,就是逃避,我想你绝不是这样的懦夫。”

他缓缓接着道:“何况,你答应我的事,现在还没有做。”

阿飞的呕吐已停止,不停的喘息着。

上官金虹道:“你若还有勇气活下去,现在就跟着我走!”

他骤然转过身,再也不瞧阿飞一眼。

阿飞望着自己吐在地上的东西,突也转过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始终没有流泪。

不流泪的人,只流血!

他已准备流血!

穿过侧门,还有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正在秋风中叹息,叹息着生命的短促,人的愚蠢,竟不知对这短促的生命多加珍惜。

还有灯光。

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照在上官金虹脚上。

上官金虹停住了脚,忽然转身拍了拍阿飞的肩头,道:“挺起胸膛来,走进去,莫要让人瞧着恶心。”

阿飞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有什么人?

上官金虹为什么将他带到这里来?

阿飞根本不去想。

一个人的心若已死,还有何惧?

屋子里有七个人。

七个绝顶美丽的女人。

七张美丽的笑脸都迎着他,七双美丽的眼睛都瞧着他。

阿飞怔住了。

上官金虹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悠然道:“你看,世上美丽的女人并不止她一个,是么?”

少女银铃般笑了,走过来,拉住了阿飞的手。

脂粉中还有酒香。

屋角堆着几只箱子。

上官金虹打开了一只箱子,灯光立刻黯淡了下去。

箱子里珠光宝气辉煌。

上官金虹道:“你只要有这么样一口箱子,至少也可以买到一百个少女的心。”

少女们吃吃笑着道:“我们的心已经是他的了,用不着再买。”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你看,会说甜言蜜语也不只她一个,这本是女人天生就会说的。”

少女们道:“我们说的是真话。”

上官金虹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本不必太认真。”

他慢慢的走到阿飞面前,凝注着他,道:“你还想死么?”

阿飞将一壶酒全都喝了下去,突然仰面大笑道:“死?谁想死?”

上官金虹笑了,道:“好,只要你活下去,这些全都是你的!”

阿飞用力抱起了一个少女。

他抱得这么紧,似乎想将她揉碎。

上官金虹悄悄退了出去,悄悄掩起了门。

笑声不停的从门里传出来。

上官金虹负手走到院中,仰望着天边残月,喃喃道:“明天一定也是好天气……”

上官金虹喜欢好天气。

天气好的时候,血干得快,人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