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到未初,才到了无锡县衙门。大家都是饥疲交加,差役更是没好气,口里不三不四地乱骂。
秦古心因戌娟与男子同行,钱又是十五贯,再加上她末后那两句话,虽然越来越疑心,到底平日感情不错,恐她多受差役折磨,又不知县官何时升堂,这案子问到几时,好生忧疑。快到衙门口,恰巧遇见熟人吴金生,便托他到自己家中取点钱,买点吃的来。
杨氏也忙喊道:“吴家阿叔!请到我家问二阿姐要双鞋子,你看戌娟的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
吴金生和这些人都是多年乡邻,人又和善,诺诺连声,回头便走。
戌娟见衙门里出出进进多是那些又可恨又可怕的差役,又见一伙男女犯人,蓬头垢面,被押解的差役,一路喝骂着往监牢里送,内中几个还带着脚镣手铐,哭哭啼啼,手上污血斑斑,呻吟之声甚惨!估计少时也和这班囚犯一样,越发心胆皆寒。心里一急,“哇”的一声,连口里含着那块忘了咽下的饼,也随哭声喷了出来。
二差役把这一干人犯带到班房,把男女二犯分押在木栅里,命众人坐在栅外长凳上候审,一面前去报案,刑房赶来录了案由。
秦古心见戌婿这样一个好姑娘,一夜工夫变得这样憔悴,面容又是那么难看。哭啼啼被押进木栅里面,前胸已被眼泪湿透,旁边差役还在厉声呵斥,由不得心又一软,便隔着木栅牢安慰她道:“你还没吃过一点东西,看你这个样子,怎么过堂?”
戌娟心乱如麻,倚着木栅正哭,也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
熊友兰被押在戌娟对面木栅之内,十五贯钱已被差人拿去呈案,外面也没人理他。他认定钱有来源,东家现在苏州,就是走开,也有地头人证,可以传来质对,心里并不害怕。先只着急不该多事,给人引路,受了牵连,耽误办货,又受东家埋怨,没想到吃东西。被秦古心一句话提醒,忙把昨夜航船上吃剩的肉馒头和豆腐干由袖子里取出就吃。
隔了一会,吴金生给秦古心取来二百钱,还有一些吃的,又给郑家婆媳带来好些食物,连杨氏所要的鞋,都托外面差人代为送进。
娄阿鼠见杨氏又拿起一个大肉馒头劝戌娟吃,知她和秦古心都不大好说话,便朝郑好婆道:“好婆!我实在饿得难过,借我几只馒头,等出去一定买了还你。”
郑好婆正取食物分给倪阿根,并和秦古心向班房里人分赠,见他来要,不好意思不给,抓起两个肉馒头,说:“给你!谁要你还!”娄阿鼠不便再要别的,只得接过,三口两口吃完。
张四忽然跑进,大声喝道:“县太爷正吃午饭,吃完还要打个中觉。方才传话,这是人赃俱获的人命重案,今天先过头堂。可是时候还早,你们几个邻居见证,各打各的主意,弄点吃的用的,好等过夜堂。”
熊友兰一听首先情急,隔着木栅向外问道:“现在就派人到苏州找我的东家,还来得及。这位班头阿向县太爷回过?”
张四狞笑道:“猪猡!我们不会错的。”
众人听出过堂还早,不知什么时候回家,只得由秦古心出头,托班房里的人往各家送信,去要吃用的东西。纷纷议论,都怪戌娟不好,既未同谋杀人,为什么半夜逃走?只杨氏一人在栅外隔着木栅缝,拉着戌娟的手,先劝她把鞋换上,又再三强劝她吃了多半个包子,说不出的代她难过。
快到天黑,秦古心等要的食用之物都相继送进。娄阿鼠是个无业游民。钱又不在身旁,人缘更坏,吃用皆无。仗着认得几个差役,老着脸讨了半碗冷饭和一些剩咸菜,算是点了点饥。他认为这是大面子,别人谁也办不到,故意当着人和差役们说笑,显得很得意,
戌娟的姨母梁大嫂听到消息,带着儿子金根拿了衣被食物,匆匆赶来探望。因是人命重犯,照例要防串供,并没见到戌娟,只花了点规矩钱,把带来的东西送进。母子二人守在班房对面廊檐下等候过堂,干着急。
一干被押和守候的人们从来没有打过官司,一心一意盼望着早点过堂,好把事情弄明。这一天比一年还要难过!
娄阿鼠希望早点过堂,好嫁祸于人,早点到赌场去翻本,同样是着急。时间越久,所想的主意也就更多,过堂时拿什么办法陷害这两个少年男女,不叫别人起疑心,想得比先前也较周密。
秦古心暗中留意,见戌娟那么悲苦,仍不时望着相隔二丈许的另一木栅,仿佛对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凶犯很关心。暗忖:“痴心女子负心汉,那强盗始终不理你,你还要牵记他?到底年纪轻,不懂事。可怜!可怜!”
郑好婆不时起来,隔着木栅朝戌娟看看,又坐回去。她一味怜悯戌娟一个孤女,偏遇到这样逆事,也恨极了那个凶手,想骂他几句,又不敢。急得直摇头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熊友兰心想:“一个小姑娘会下这样毒手,太可恨了!我引她到皋桥去,原是好意,没想到会连累我吃官司,虽然我有质对,不怕弄不明白,到底讨厌。”他对戌娟越来越恨,对自己只是后悔不该多事。
戌娟心想:“亲娘早死,晚爷平常待我不错,只是他明明借了阿姨的钱,偏说把我卖给人家做丫头,害我吃了这许多苦。我要不逃走,门不会开,他也不会被人害死,就算事情弄明,丢下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逃走以前,不是想到阿姨家去,我早寻死路了。死,我不怕,只不甘心受这冤枉,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连累好人。”越想越悲愤,就横了心,认为真是真,假是假。同时想到:“阿姨和郑家阿嫂都知道我的为人。大老爷既然是个清官,一过堂就会明白,光哭有啥用?”又听杨氏在木栅外再三劝说,心情渐定,便觉有点饿。念头一转,索性把杨氏递进来的馒头吃了两个。
杨氏认定戌娟无罪,一直守在旁边,见她肯吃东西,很高兴,又向班房里的人说好话,讨了杯水给她吃。她认为县太爷可以为百姓做主。她和戌娟都把希望寄托在这位号称“民之父母”的过于执身上。
这几个人虽然各有各的想法,眼巴巴盼着早过堂。却是一致的愿望。只要见到大堂上走出一个差役,或是一位神气活现,手持公文签票的二爷,便以为是要过堂。
过于执临睡以前,认为事情很简单,这类案子也断过好多了,这类“刁民”,不论多么狡猾,也禁不起“官法如炉”!对于犯人只要肯用刑,心不要软,决不怕他不招。另外一些“愚民”,就是怕得罪人,说得不实不尽,也经不起我这“老吏断狱”,一望而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还能不招蜂引蝶吗?既然招蜂引蝶,就能因奸情而出人命。人证都摆在这里,凭我多年的经验和才干,这类案子决不至于费事。我一睡足起来就过夜堂,早点办完此案,让大家见识见识,任他多大的案子,到我姓过的手里,也是当时就可水落石出。这“断案如神”的本领,谁也比我不了,他认定犯人该多受罪,并想借此显显他的能干和威风,既没考虑到犯人是否有罪,更没考虑到那些忍饥受累,还要受差役恶气的近邻见证人等,都在两眼望穿地苦盼着过堂。这与他平日自命为“事到必办,决不积压”的精神,仿佛有点违背。在他心目中所谓犯人,固是最可恨的“刁民”,连近邻见证,也是一些讨厌的无知“愚民”。他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醉饱之后,安安稳稳睡他的午觉。这一睡,直到二更后才起来,又忙着吃东西。这是他应该享受的“民脂民膏”。饭刚摆好,就传话升堂,匆匆吃完,就要问案。他所谓“速战速决”和有才干的具体表现在此。事情既已符合了他的想象,就不怕这些当事人不招。
冬日夜长,天上偏是阴云低压,连一点星光都看不见,仿佛要下雨的神气。除远近班房里有一些淡微微的灯光似隐似现而外,连大堂上照例点着的一对二尺多方圆的大灯笼,远望过去,都成了两点暗红彩子在那里微微闪动。整座衙门都似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下,阴森得怕人。侍候差事的衙役们,有的坐在発上,靠着窗壁东倒西歪,想睡又不敢睡;有的实在支持不住,就躺在长凳上等,渐渐打起呼噜来;原坐着的左右邻和见证人,只好让开,倚着墙壁“打瞌睡”,一肚子的委屈没处去说,都认为官司不是人打的。
杨氏见戌娟人已疲极,在木栅里睡去,婆婆靠墙坐在地上,半夜里又冷,忙把白天托人带进的一件旧棉妖由栅缝里给戌娟塞进去,劝她披上。
倪阿根耳听“的夺!的夺!的夺!嘡!”静夜里的更声,一遍接一遍地打将过去,大堂上老是静悄悄的,一点人影声息全无,再看班房里的人们,十九东倒西歪,只传差的衙役张四依旧横眉竖目,不时走向囚栅外张望,朝着那两个倦极而卧的一男一女,口里叽叽咕咕也不知骂些什么。娄阿鼠老在室中走来走去,有时又朝张四咬咬耳朵,表示他和官差很亲近,看神气,当晚十有八九不会过堂。身边无钱,日里蒙乡邻给了些吃的,再扰人家,不好意思。偏生这个不争气的肚皮,越怕饿越饿,饿得咕噜噜直响。正在暗中咒官骂役,气得眼里都要冒出火来,忽听一声“升堂”!跟着便见一个二爷拿着一盏小灯笼由大堂那面暗影中一路乱叫,飞也似跑将出来。当时精神一振,忙招呼众乡邻,并请杨氏先将戌娟唤醒。
这一声传呼过处,衙役们纷纷惊醒,忙着穿戴好衣帽,往大堂上赶。隔了不多一会,张四便喝:“带犯人!”
冬夜阴雨,天更寒冷,男女二犯和邻证人等都被隔开,由衙役们分别带着往大堂檐下走去。
戌娟本在梦中抽噎,被一个老衙役呼喝起身,开栅放出,糊里糊涂,冒着小雨往大堂那面走,吃凄风苦雨一吹,冷得直抖,两腿又酸又疼,几乎走不上道。因盼快点过完堂好到阿姨家去,只防滑倒没有衣服换,没想到别的,也顾不得往前看。
正挣扎着往前走,忽然瞥见一个差役领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由侧面走过,认出这母子二人正是姨母和二表弟金根!她连睡梦中都认为姨母可以为她作证,辨明冤枉,就怕是对方不知道。忽然相遇,惊喜交集,刚脱口喊了一声“阿姨”!便听一声暴喝:“谁也不许开口!”同时便见那个最凶恶的差役在旁发威。娄阿鼠在张四身侧,好像还低声说了句话。
这一来,戌娟含着两眶痛泪,眼巴巴望著自己惟一的亲人在侧面走过,哪里还敢开口!一路寻思,心乱如麻。快到大堂口,又听喊起一片堂威!再往前一看,不由心里一震!几乎吓倒。
这时,大堂上业已布满了衙役人等,四个执刑差役,每人拿着一根长竹板,站在公案前面,横眉竖目,耀武扬威。下余还有不少差役,分列两旁,都是半夜里被惊醒,怕去迟了挨板子,连睑都没顾得洗,再加上满肚皮说不出的委屈,一个个瞪着眼,撅着嘴,睑板得活像死人,谁也没有带着丝毫和善面容。另外还有几个差役正忙着陈设刑具,夹棍、拶子、皮鞭、藤条、锁链等等摆了一地。
那对大灯笼刚换新蜡,灯芯还未点旺,黑烟虽不再冒,光却比前更暗。微弱的烛焰,吃半夜里的寒风一吹,再一摇晃,暗影幢幢中,这班凶神恶煞似的差役身后,仿佛环列着一大圈鬼影。公案上的红桌围和笔砚签筒等陈设得很整齐,专为县太爷特备的大蜡,也是刚刚点燃,深夜寒风之下,光焰如豆,一闪一闪地像磷火一样。这样阴森恐怖的景象,真和戌娟平日想象中的阎王殿差不多。
秦古心和倪阿根都替戍娟捏着一把冷汗,并恐怕自己会受牵连。这类人命重案,因受嫌疑被累,跟着坐牢,一拖好几年,等到弄淸被释,业已家败人亡的是常事,由不得害怕起来。
杨氏虽然深信戌娟无罪,一见这样威势,也由不得胆寒心跳,怕少时把话说错,连累戌娟当晚不能放出去。
郑好婆急得暗中不住念着:“阿弥陀佛!”嘴皮也跟着乱动,心也在抖。
娄阿鼠更是害怕,惟恐少时一句话不对头,露了马脚,表面镇静,强装着一张似笑不笑的苦脸,没话找话地和张四咬耳朵。一面暗中倫看部几个常往赌场走动,专使常例钱的相识差役,想先打一个招呼,好得一些照应。偏又不敢过去,只偷偷朝他们挤眉弄眼带点头,表示双方是老朋友,有那朝他微微点头,或是把嘴微咧的,他便暗中一喜;有因立处背光,看不出他在打招呼的,没有答理,也心里又打起鼓来,暗想:“这么熟识的老弟兄,今晚都不理我,恐怕要出毛病。”
一面又想:“我谋财害命,并无一人看见,身上也未染有丝毫血迹,更不是近邻。当时只作不知,原可无事,为什么偏要夹在里面当干证?莫非尤葫芦冤魂不散,要我自投罗网?身上业已欠下人命债,再跟着来陷害这两个好人,天也不容。听说这位县官很能干,他大概不会不起疑心。这不是找死吗?”
正越想越后悔,再一转念:“事情还是不能怪我,这都是那两粒断命的灌铅骰子害的。不是为了找它,我一定混在人堆里假装看热闹,决不会出头多事。如今闹得骑虎难下,不害这两个人不行。就算能够当时混过,又多上两个屈死的冤魂,能饶我吗?”考虑结果,他还是必须依照原计划去嫁祸于人,非害人不可。同时,既怕被县官看破,又怕将来遭报应,心里急得直扑腾。
这位号称能吏的过于执,抱定他那“快刀斩乱麻”、“事到即办”的方式方法。此种他已认定是“一审就了”,至多过上两堂,用上几次重刑,不怕犯人“滚堂”不招的案子,坐起堂来,照例传呼极快,行动却是慢腾腾的,自恃“成竹在胸”,“指挥若定”。真凶业已抓到,这类被认为罪有应得的“刁民”,多让他们等一会,既可以显示官威,又可以使他们嘀咕气馁,于问案有益,何乐而不消停?这也是他自认为巧妙的问案方法之一。
由县太爷传话升堂起,共总也不过个把更次。因为时已深夜,天又寒冷,打官司的人们固然等得心焦,思潮起伏,想入非非。先前横眉竖目的差役们,也都松了架子。内中两个行刑差役,各把长竹板用手捂着,支在下巴底下,想“打瞌瞌”又不敢打,身子一歪一歪地好像要倒。另外大部分差役明知过堂还得一个时候,但这位县太爷法令森严,耳目众多,人更精明,就许悄没声地突然溜出来查看一下,怎受得了?不是真正睏得没法,谁都不敢不咬着牙勉强扎挣。
他们不敢怪县太爷摆架子,便把所有怨毒都种在犯人身上,恨不能把这两个无事少年先打个半死才痛快。满堂差役,形式上虽还保留原样,由于失眠和夜寒太重,好些人的牙齿都在打战,连那不时盯着犯人的一对凶眼,都好像失去了原有的威风。
烛光照处,一个个神头鬼脸,面容灰败,看去不似人形。人们好容易盼到跑上房的俊仆一路吆喝传话升堂,把精神振作起来,那几个行刑差役也重又端起了架子。
戌娟正想:“这位县太爷怎么一点不晓得我们的苦楚。天到啥时候了,还不出来?”忽又听里面传呼:“大老爷升堂罗!”声音拖得比前更长。前见俊仆,又由里面一路喊着飞跑而来,跟着满堂上便喊起一片堂威!只管主意已定,心想不怕,心口偏是扑腾扑腾乱跳。
再看满堂差役几十对凶眼,又一齐在注视着自己。那种狞恶的形象比初见时还要可怕!当时周身汗毛倒立,连打了两个冷战。她除了暗中直喊“死去的亲娘快保佑我”而外,连方才所想的一些话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幻想中的县太爷比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役一定还要凶恶得多。
跟着便见日里在班房报到时,那个询问众人年岁籍贯和案由人证,面容浮肿,邪着一对猪眼老盯着人看,却不容人开口的刑房老爷,拿着两个纸夹子,由随行差役代捧着张四由熊友兰身上抢过去的那十五贯钱,匆匆赶来,先把钱和纸夹子往公案左首放好,再往旁边一站,一脸横肉,两道浓眉,外带大麻子,比庙里的判官更显威势,以为县太爷当然也和阎王一样,心里由不得要害怕。
跑上房的俊仆先把业已陈列整齐的公座铺上了皮褥子。又隔了一会,县太爷才在不断呼喝的堂威中,由两个长随伺候着缓步走出,扶上公座,神态竟是那么从容不迫,并看不出他有任何官威和鱼肉良民之意。所穿公服倒是华贵一些,连跟来站在身后的俊仆长随,也穿戴得很整齐,还替他捧着云白铜手炉和包有棉绸暖套的茶壶、细瓷盖碗茶等,很有派头。这位县太爷从来不贪赃,哪里来的这些讲究?可是我们不能冤枉这位“能吏”。
在当时制度下,地方官有应得的“陋规”。他曾历任首县,单“上下忙”⑴田赋上应得的“羡余”⑵就不少。这是临民之官主要的收入,比俸银多到不知多少倍。无锡县是鱼米之乡,最有名的肥缺,也是上司用来调剂下属弥补亏空的一种公开照顾。
假如有那不知趣的人呈请革除“陋规”的话,不但要受到同僚咒骂,还要受到上司的驳斥:“你只顾自鸣清高,叫后任官怎么办?”事实上确实也有困难,县太爷的俸禄为数有限,一个小朝廷似的县衙门,要用那么多的三班六房差役人等,这班人平日并无工薪,或者工薪少得可怜,同样是要养家活口,还要吃喝玩乐。这一系列由上到下,不用之于民而“取之于民”的行为,在当时制度下,是有它一定的原因的。
“枵腹从公”,谁还敢当官差去?知足一点或是聪明的县官,真用不着去贪赃。遇上好缺,三年一任,足可“衣锦荣归”,做一个“急流勇退”,“永保清名”的人,“优游林下”,“知足常乐”,照样发财,何必非要伤天害理留骂名呢?过于执那么精明强干的人,当然会想到这一点。上司既然有心调剂,下属当然“义不容辞”。再说,没有一点派头,也镇不住所谓“刁民”不是?虽然他的官谱是大了一些的硬赃官。
注:
⑴当时县官每年两次收钱粮的季节。
⑵人民每次向县里交粮,照例每斗都要多交,除一定的额外剥削外,好些地方还要巧立名目,加重剥削。每年都要百姓多打亏耗,实际上是官吏公开的贪污,成为一种相沿成习的陋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