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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山洞闻青琴 同心兆应三珠树 冲云渡雪岭 携手人如比翼鹣

原来九侠张婉随了李琦、兰珠在雾中朝宝光现处走去,因见兰珠自向李琦明言心事,定婚之后,由此转悲为喜,面上时现笑容,走在路上,老是依依李琦身侧,十分亲热,神情却又天真。心想:“兰珠钟情已久,好容易出生入死,得遂心愿。七哥虽被感动,情爱似还不深,难得一起,我何必夹在当中妨碍?”因和兰珠交厚,欲令双方亲密一些,加增情爱,故意把脚步放缓,闪退一旁。本意雾中行路稍远,便看不见,但可遥为问答,不致走失。哪知当地设有奇门禁制,哪怕同路,只隔开四五尺,便为禁法所阻。除非走出雾阵,或是通晓阵法,否则休想再见。便说话的声音,也须听凭行法人主持,如何能再追上。张婉先还不觉,走了一阵,见四外均有宝光出现,光彩晶莹,只是可望而不可及。因听兰珠想取双环,便朝双环现处走去。满拟先后到达,没想到雾中宝光,除非与那法宝有缘之人,或是主人故意诱其入网,所见多是虚影。张婉先见双环在前,走着走着,忽然隐去,却在身侧出现,心中奇怪。暗笑:“七哥平日待我如妹,自与兰珠定婚,怎会改了常态?把我丢在后面这么多时候,连喊都不喊一声。”忍不住喊了两声七哥、兰姊,一个也未答应。猛想起这片冰原广只百亩,怎会走了这些时还未走完?才知有异。

正在惊疑,双环忽隐,便不再现。隔不一会,又见一座宝塔,上发五彩奇光,由身旁飞过,也是一瞥即隐。这时雾影中只有三口宝剑,余者就在张婉惊惶迟疑之际相继失踪。

因寻李琦、兰珠不见,雾中老是静悄悄的,心想:“照着雪衣老人仙示,藏珍似为七哥所有。丙纨曾说,法宝只有六件,宝光一隐,便有得主。此时六宝已去其四,当已得手,怎会不见人影?还有藏珍既为一人所有,又命大家同来作甚?雾中气闷,反正无望,不如归去。”

赌气正往前走,耳听前面欢笑之声,正是王藩、金国士、成全三人,内有两人似已成功,心中惊喜,忙即应声。刚喊得一声五姊,那三道剑形宝光本作品字形,凌空直立,似走马灯一般,转得几转,忽然互相激刺,迎面追来,快至身前不远,先忘逃避,等到近身,才看出剑光强烈,心中一惊,忙即往侧纵避。那剑似有灵性,竟然追来,晃眼已经临头。仍是三剑相交,纠缠互击,其亮如电,精光耀目,知难逃避,心慌情急之中,忙举手中剑往上一架。只听玱玱两声,手中宝剑已被斩断,剩了半截剑把。暗幸未为所伤,正喊五姊,想要循声赶往相见,猛瞥见地上立着青红白三道尺许长的光影。低头一看,不禁大喜。原来地上横放着三口宝剑,长仅尺许,都是宝光射目,一望而知是个神物利器。忙把断剑丢掉,一同拾起。方想奇珍难得,可惜没有剑鞘,再定睛仔细一看,越发喜出望外。原来三剑均有凹槽,除当中红剑两面平锋,青白二剑均有一面微微隆起,可分可合。合拢以后,剑锋全隐,宛如一口连鞘短剑,剑柄上刻着一个乾卦。端的鬼斧神工,天府奇制,精巧绝伦。

正在狂喜,忽听身侧成全笑呼九妹,却不见人。忙问:“八哥,你在哪里,怎看不见?”王藩、金阈士忽然赶来,成全也已现身。刚一见面,便惊问道:“九妹手怎割破?

你的宝剑怎也断掉?”张婉闻言一看,手中果有鲜血直流。这才想起先前挡那三剑时,觉着手背微痛,必是应敌惊慌,被仙剑芒尾扫中了些。后便把剑得到,只顾狂喜,忘了受伤。忙取身旁伤药擦上。因见三人手上一个拿着一柄形似双戈交错的金剪,一个拿着一面星形宝镜,只成全手上拿着一块形如黑铁的玉璧,看去暗无光华。忙问:“八哥所得,也是一件法宝么?”成全笑道:“谁说不是?我外号成无影,仙人令我名副其实,恩赐奇珍,且比你们所得妙得多呢。”

随说起众人自李、任、张三人走后,久候不见人回,王藩不甚放心,提议往寻。七人分了三路,一同出帐,见前面雾气越浓,已成海云,宝光也比前更强,只少了五点星光,疑被李琦等三人得去。丙氏兄妹也说所见甚是。随即分头赶去。成全原随段、王二人同行,到了雾中,也和张婉差不多、只顾朝那宝光追逐,一不留神,便把同伴失去,只得一人独行。正寻觅间,忽见面前现出一片乌油油的光华、大只如掌,像片树叶,不住缓缓翻动,时隐时现。心想:“丙氏兄妹说法宝共是六件,宝光却有十余道之多。上次来时,并未见这黑光。常听人言,凡是至宝奇珍,在未遇主以前,多半韬光隐晦,肉眼所不能识。别的藏珍多是精光宝气,彩芒四射,惟有此宝光华独暗,先前也未见过。

如是常物,仙人决不令其出现,何不试它一试?只不知有此福缘没有。”心中一动,猛触灵机,忙先下拜通诚,默求仙人恩赐,指示妙用,随朝宝光走去。此宝正是塔上九珍中的隐形壁,用时只将反面向外,不特身形立隐,任何坚固的城堡石土均可通行无阻。

但是这些藏珍均有少清仙法禁制,须用人血破禁,才能到手。成全并不知道底细,因见宝光浮沉空中,隐现无常,时近时远,转动快慢也不相同,身在禁地,估计不出远近。

急于得宝,恐其遁走,主意打定,乘着宝光出现,飞身纵扑过去。为防受伤,并还把身旁套索取出,意欲纵到前面,兜它一下试试。哪知身刚纵起,宝光忽隐,又是朝人缓缓迎来,这一下,恰好撞上。成全一纵丈许高远,还未下落,猛觉叭的一声,前额撞着一物,前面风镜立被击碎。幸未戴在眼上,否则眼也打瞎。随手一捞,乃是一片形似树叶的玉璧,反面刻有符篆。先见宝光乃是正面,已全隐去。上面染着一点血迹。回手一摸,前额已被划破,隐隐作痛,且喜浮伤,取药搽上。

先不知此宝妙用,正想再次通诚叩间,忽见王藩追着两道戈形金光,由身侧跑过,忙即飞步赶去。迫不多远,猛又见金国士手持一面宝镜,迎面跑来,镜上寒光远射数十丈,浓雾立被冲散好大一片。那双金戈本是戈头向前交尾同飞,吃宝镜一照,立即回飞。

王藩原在雾中发现金戈,纵身追捉,金戈忽然往前飞逃,因恐受伤,先还不敢大意,及见避人,心胆一壮,纵身追来,双方势子都急。仙府奇珍,又有灵性,一见退路有人,掉头朝空飞去。王藩本东川大侠,剑术本有根底,见多识广,见状纵身一跃,离地两三丈,一把刚抓紧一头戈柄,猛觉那戈往上一挣,力大异常,虎口立被震破,人也被它带起。心中一惊,知道不能动强,忙即松手纵落。以为神物必作龙飞,心方可惜,不料身才到地,两道金光已如惊虹飞射,随同飞下。王藩人极机智,百忙中看出正是那柄金戈,虽知厉害,心终不舍,试顺手一抓,没料到先难后易,只一抓,便到了手内。本来先长丈许,到了手上,立时缩短,长还不到二尺,竟似一柄分合由心的戈形金剪。

金国士和黄建由东走人,中途分手,也成了一个孤身。先是前面现出饭碗大一颗寒星,不知如何取法,想用身带梅花针打它~下试试。不料那面天星镜威力绝大,飞针刚一出手,立被反震回来,骤不及防,竟被打中右手,将拇指穿破。心方一惊,星光已迎面飞来,寒芒森森,耀眼欲花,想要逃退,已是无及。当时觉着冷气浸肌,通身冰凉,如浸寒泉之中,人被星光罩定,行动艰难。宝剑又未拔下,惊慌忙乱中,不由用手一挡,方喊:“不好!”猛又觉光华渐灭,寒星也未打向身上。定睛一看,那星光竟悬在面前,颇似一面古镜。用手一试,除挨得大近,奇寒透骨外,别无他异。随人进退了两步,忽似往下落去。看出果是一面宝镜,非金非玉,背面并还有柄,随手一把,便即抓起。细查背面,满绘符篆,上具两纽。右纽一按,宝光立时大盛。再按左纽,便复原状。光照之处,浓雾齐消。这一喜,真非小可。只觉着镜后还有半个太极图形,仿佛镜是阴阳两面,惊喜过望,也未在意。方想用镜光冲开浓雾,寻找李琦、兰珠,一眼瞥见王、成二人从对面跑来,前有两柄金戈,成全身形时隐时现,不知何故。及见金戈飞起,忙用宝镜试照时,王藩已经得手。

三人见面,正谈说间,成全身形忽隐,人却立在近侧答话。互一问询,这才试出隐形壁的妙用,俱都惊喜。金国士正用宝镜四照,浓雾分散中,段泉、崔南州、黄建、万方雄看见镜光,相继赶来,张婉也自寻到,只不见李琦、兰珠踪影。众人相见,正在惊疑,愁喜交集,忽见一白衣老人在面前出现,朝众笑道:“李琦夫妇尚有他事。这天星镜专破禁法,幸只阴镜在此,阳镜已先被人取走,不曾合壁,否则此阵必为所破,虽然事情将完,到底不宜。你们大功告成,少时如遇敌人,新得诸宝不可妄用。真到不敌,可用此镜一照,邪法自破。尔等如在阵中等候,比较省事,但宝镜不可乱照。敌人一逃,李琦夫妇也快回来了。”众人知是仙人点化,忙同拜谢,老人已经不见。

在雾中待了些时,忽听有人说话,竟是左近贼巢中来盗藏珍的贼党,并还谈起昨日路遇段、王诸侠,恶斗大败,特地回山,约了两个有法力的同党,来寻昨日敌人报仇,并取藏珍,话甚骄横。众人才知夭已到了次日中午,只不知敌人来路必要经过行幕,丙氏兄妹在彼留守,怎会不见?正怀疑问,群贼忽无意中从对面走来,当时便动了手。贼党共是十人,由两妖道为首,均擅邪法宝剑,众人本非其敌,不知怎的,阵中浓雾竟有偏向,贼党动作看得逼真,众人身形却是隐现无常,每到不敌,只往旁一纵,人便不见。

成全因听仙人之言,还不敢妄用法宝,后见盗党武艺颇高,又擅邪法飞剑,心想:“仙人原防法宝新得到手,恐被敌人夺去,故不使用。此宝持在手上,用以隐身,敌人不见,怎会被夺?”暗用隐形壁一试,果然成功,杀了一贼,心胆立壮,随即隐形下手。这一来,贼党却吃了苦头,晃眼之间,三死一伤。内中一贼又被王藩一剑劈为两半。扬手再一金镖,打中一贼左臂,妖道飞剑过去,人已隐入雾中不见。妖道见随来党徒纷纷伤亡,不禁激怒,忙使邪法,把背上妖幡一晃,立有大片暗绿色的妖光飞起。还未上身,众人便觉头晕心烦。成全妄想刺杀妖道,夺那妖幡,逃避不及,当时晕倒。本来非死不可,幸仗身形已隐,又有仙人暗助,不曾受害。金国士看出厉害,忙把宝镜朝上照去,妖光虽被荡退,浓雾消处,众人也全现身,又不知避入镜光后面。两妖道见状大怒,各施邪法飞剑上前夹攻。金国士只仗一面宝镜,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只得四下乱照。

眼看危急万分,只要被邪法侵入,必有伤亡。猛听空中一声厉啸,一片墨云电驰飞来,大片黑影中现出两团金光,凌空飞坠。同时又有一青一白两道剑光随同飞射。与敌人飞剑黄光才一接触,二妖道似知不敌,连声怒吼,扬手一片黑烟,护住同来贼党,朝空遁去,连死伤诸贼一齐卷走。

众人看出那墨云正是雪衣老人坐下仙禽乌鹏,鹏背上坐着耿、钟二人,好生惊喜,忙即招呼请下。耿、钟二人答说:“我二人尚还有事,恭喜诸兄大功告成,不久仙缘遇合,改日再见。”随说,乌鹏已腾空飞起,晃眼不见。

邪法一收,成全也自醒转起立。众人会合前行,浓雾忽消,现出晴空。回顾李琦、兰珠赶来,藏珍全得,越发喜慰,本要往壑底天音谷去见仙人谷若虚。丙氏兄妹笑说:

“师父正在入定,方才还曾神游到此,将这行幕掩去,去见大师伯和三师叔未归。早知地穴中是两位师伯师叔,就算无福得那藏珍,也应前往拜见,上次遇时便不致得罪了。”

众人一听壑底仙人神游未归,忙了一日夜,多半有些饥疲,正好乘隙用点饮食,歇息一会,再行往见。

兰珠见李琦不时出神,似有心事,只当为了灵筠未见,心中想念,故意笑对张婉道:

“我先随七哥朝双环宝光走去,忽然脚底一软,立有一股银光罩向身上,什么也看不见,身随下坠,连喊七哥、九妹,均无回音。心正惊惶,眼前一花,便落在地穴仙府之内。

初见刘老恩师和三师叔燕云叟时,禁法未撤。恩师正值金刀刺体之厄,数十把尺许长的神刀金光闪闪,钉在恩师身上,刚一闪不见,遍体鲜血淋漓。三师叔由外走进,刀方撤去,我忙参拜。二位仙师说我胆大灵慧,面有喜容。我见恩师那等惨状,心正难过,忽由他身上冒起一片光华,将人罩住,一会隐去,便成了一个好人,又在对我夸奖。我立时下拜,请其收为弟子。恩师先说修道人最忌尘缘难断,独他老人家想法不同。认为天地无情,不能生物,圣贤仙佛都不免一个情字,只要得情之正,有何妨害?以前所收门人,都是夫妻同修,无奈他们不争气,结局多遭兵解,自己还为他们连累,致受师祖严罚,被困在此。虽然连经多年苦难,心意终不摇动。认为所收门人根骨禀赋不够,道力不坚,以致误己误人。决计灾难一满,仍要物色一双灵慧少年夫妻,传授衣钵,争回这一口气。不料前四月发现师祖遗偈,才知转世门人不久寻来,重返师门,同修仙业,恩师也在此时脱难。这转世的门人共是一男二女,此中因果,甚是曲折离奇。我听出所说好像我和七哥、筠姊也似在内,我还叩问,却未言明,只说今天该当脱难,答应收我为徒。

“三师叔在旁说起妖人少时就要前来,我恐七哥担心,方想求恩师和三师叔将七哥引人洞中相见,传授取那藏珍之法。三师叔答说,师祖当年因怪恩师倔强,除风雷水火金刀诸般禁制之外,并用至宝镇压元神,必须等那转世门人发现宝光,自行来取,不能出声指点。连三师叔从旁暗助,本都不该,总算不曾怪他询情。否则师祖法力无边,当时便有灾害。七哥现在上面取宝,时机一至,水到渠成,无须指点。虽有妖人来夺藏珍,七哥不会飞剑法术,不是敌手,但那藏珍乃师祖昔年所留仙法妙用,应时出现。在未被转世门人得去以前,二位师长虽然不能指点取法,那九宫仙阵表面一片浓雾,内中禁制重重,变化多端,却可随意主持运用,多厉害的妖人也伤七哥不了。并且藏珍也有仙法禁制,今日灵效虽大减退,仍须生人的血始能破解。随放起一片形如晶镜的宝光,上面景物立时呈现,看得逼真。我见七哥愁急,忍不住喊了两声,被三师叔止住。一会,妖人赶到,果然七哥得了仙法暗助,连杀二妖人,只妖妇负伤逃走。依了恩师,说妖妇乃未来隐患,铁堡之事多半由她引起,本想一同除去。三师叔力争,说定数难移,妖妇早死,必又生出别的枝节,这才任其逃走。

“我问灵筠姊姊下落,说她得宝归途,又遇一位女散仙指点,传授所得宝镜,不久便送其回堡。恩师这未一次神雷烈火之厄更要厉害,过此一关,灾难便满。开头令我藏在恩师座后,后来七哥一到,我因被宝座挡住,看不见人,方想换个地方,耳旁忽听恩师说:‘徒儿转世,还是那样痴法。’猛觉一股力量将我托住,飞往三师叔座后。那取宝之法,已听说过,只要告知七哥,立可成功,无如连奉严命,不许说话。眼看时辰将到,再不成功,恩师元神已被塔上宝光吸去,因受不住那痛苦。必以全力一拼,破禁而出。固然恩师不致迁怒,三师叔也必救护我们,终是可虑。心正愁急,总算千钧一发之间,大功告成。只是恩师元气受了一点损耗,比那冒险相拼,破镜而出,要强多了。”

李琦原因仙缘遇合,从此有了修道出世之望。同时又和兰珠订婚,回堡不久,便要成亲。师父虽还未拜,详情不知,却得师命成婚。以兰珠的痴情,便自己此时对她,也是又感又愧,心中怜爱。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何况所娶又是一个情深爱重,温柔美貌的娇妻,男女居室,自难免于恩爱,对于修行上,不知有无妨害,是否只作名色夫妻,同修仙业。为此盘算,时忧时喜,不觉出神。及听兰珠这等说法,知她借此示意灵筠无恙,不必担忧。虽然兰珠误会,但知灵筠不久安然回堡,也颇欣慰,但心里的话无法出口。又见金、张二女侠和丙纨、成全俱都含笑相望,知是听出兰珠有为而发,言中有物,在笑自己,不由脸上一红。暗忖:“兰妹对我如此情痴,未定婚前尚无话说,既成患难恩爱夫妻,如再向他人用情,她虽大方贤德,体贴丈夫,到底女子善怀,好胜情热,表面虽然大方柔顺,心终不无介介,如何对得起她?”念头一转,先朝丙氏兄妹看了一眼,慨然说道:“诸位弟兄姊妹、听我一言。兰妹文武全才,女中英侠,温柔静好,直是神仙中人。我们万里荒漠;望门投止,自顾凡庸,实不敢存非分之想。不料兰妹对我垂青,情深义重。昨日又蒙她冰天雪地,绝顶奔驰,冒着奇险,赶来援救。深恩大德,百世难忘。昨夜回生,方始说明心事,向其求婚,幸蒙恩允下嫁,回堡禀明岳父,便要完婚。

我和兰妹拜师之后,由此互相敬爱,生死不渝,将来夫妻同修,更成终古。适才所想,只是盘算未来,何以报德,别无他念。我如负心背盟,有如……”

话未说完,兰珠聪明绝顶,见他词色慷慨,真情流露,知非虚语。适才乃是自己误会,被他听出,众人再一笑,疑他想念灵筠受了冤枉,又无法分辩,情急发誓。自己原是好意,不料累他发急,不禁大为感动。未容出口,忙伸纤手,将李琦的嘴捂住,娇嗔道:“谁都知你真诚,心口如一,无故说这没头没脑的话,还要赌咒,多急人呢!”铁堡风俗,男女相爱,虽然言动率真,极少嫌忌,毕竟少女善羞,由于天性。兰珠说完,想起众人在座,九侠来自中土,未能免俗,未婚夫婿当众亲密,容易被人笑话,脸上一红,连忙撒手。众人近日深知堡中风俗,见惯无奇,本就同情兰珠,又知她天真无邪,纯任自然,不知掩饰。因见李琦情急之状,倒想说笑几句,转恐兰珠害羞,反而改口笑说:“理应如此,才对得起兰妹这番情义。”李琦对于兰珠,自更加了情爱,夫妻二人均觉美满非常。当日众人又得藏珍,仙缘遇合。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先前的倦意也全打消。

酒饭之后,一个个重又兴高采烈起来。未了还是段泉觉着众人由铁堡起身已两日夜,不眠不休,少时还要往见谷仙师传授法宝用法,到时万一精神不济,失了诚敬,岂不误事?再三劝众,就地歇息,略睡片时,敬候传召。众人都敬重这位老大哥,同声应诺。

那行幕原是三座连在一起,地上铺着毛毡兽皮。幕分两层,外层皮篷,里层绒毡,制极精巧。幕中设有两座火池,甚是温暖。只是幕小人多,每座恰容六人。众人患难多年,男女英侠素日不拘形迹。又因李琦、兰珠天生佳偶,好容易死里逃生,定了婚约,特意把二人安置一处。各把羊皮气枕取出,就地卧倒。丙纨笑向丙纯道:“哥哥,三师叔令九侠即见师父,师父方才口气也不似有什担搁,如何此时还未回来相唤?我们本来不倦,何必挤在这里?我要和诸位姊姊说话,你何不到下面看看去?”丙纯笑诺辞去。一会,众人多半入睡,只兰珠、张婉并头对卧。丙纨坐在张婉身后,见李琦睡得甚香,因在兰珠身后相隔甚近,偶一伸手,搭向兰珠肩上。兰珠恐其惊醒,身子毫不转动,似恐受惊,乘人不觉,朝李琦手上摸了一下,面有喜容,语声也比张婉低得多。丙纨暗笑兰珠真个情深,总算受尽艰危辛苦,到底如了心愿,否则照着初遇李琦,舍命穷追灵筠的神情,还不把人气死。

丙纨正朝张婉耳语,问李琦平日对于兰珠如何。忽听幕外似有异声,从未听过。忙向二女摇手,待要追出查看,二女也已听出。众人本是和衣侧卧,兵刃暗器全在身旁。

兰珠耳灵,听出那异声来自地底,虽甚微细,但极尖锐刺耳。见张婉跟踪纵起,成全、金国士也由对面幕中起立,成全先自隐身赶出。那异声也由远而近,仿佛有什奇怪东西穿行地底,由水晶原来路那面飞来,快由幕外驰过,声渐洪厉。兰珠料有原因,心中一动,刚伸手想把李琦的手拿开,起身查看,李琦已经惊醒,见兰珠欲起,笑问:“兰妹,二师叔回洞了么?”兰珠连忙摇手示意,拉了李琦,同往幕外走去。刚到外面,金国士、王藩、张婉、丙纨已先走出,余人也相继惊醒,闻得异声,相继寻来。段泉、黄建尚在幕内。因听异声由脚底响过,到了前面不远,便即停住,左右乱响,好似被什东西阻住,在地底来往冲突,想要觅路前行神气。众人正在耳语,互打手势示意,异声忽朝回路响来,快要邻近。丙纨早令众人散开,各寻雪堆冰崖隐藏,注意地底动静。那异声来路正当王藩、崔南州二人的前面。丙纨在侧听出咝咝之声,知有怪人地遁来此,将要出土。

恐二人骤遭暗算,连忙挥手,令各往两旁闪避时,猛瞥见一溜黑烟突然冒出地面,只一闪,黑烟消处,现出三个怪人。都是一身黑衣,身材矮瘦,背插三口形式奇特的尖刀,碧光闪闪,相貌狞恶,动作如飞。才一出土,便朝崔南州把手一扬,立有一片黑烟朝人射去。崔南州在九侠中武功剑术均颇高强,一见来势神速,知是邪法,非人力所敌,奋身一跃,往旁纵去,扬手就是一镖。哪知来的这三妖人邪法均高,更擅地遁飞行,捷如鬼物,钢镖怎能打中。南州人才落地,那黑烟已电驰追来,眼看着身。旁立诸侠均是患难相共的骨肉之交,见状大惊,哪还再顾利害,除丙纨拉了金国士先纵一旁,未曾出手外,余人同声怒喝,镖弩横飞,先朝二怪人打去。一面拔剑,准备拼斗时,听内中一妖人一声怪叫,忽将黑烟改朝别方射去。跟着把肩一摇,背上尖刀立化为三道碧光,朝众飞射。众人方觉邪法厉害,忽然一道皎如明月的寒光飞射过来,恰将二妖人的六口飞刀裹住,身外邪烟也被照灭。

原来金国士受了丙纨指教,说:“今日所得诸宝未经传授,虽难发挥它们的威力,但那三连剑和王二哥所得戈、剪及姊姊那面星形宝镜,均可应敌。为防被夺,必须乘对方邪法发动时,冷不防同时施为,才能成功。请看我举手为号。”金国士刚和王藩说好,妖人便飞出地面。国士见甫州危急,本要出手,吃丙纨一把拉住。同时瞥见成全在妖人身后略现即隐,跟着便有数点寒光朝妖人身后打去。妖人身有邪烟防护,虽未打中,却被激怒。因见敌人甚多,以为埋伏身后,忙指黑烟追去,并将飞刀放出。崔南州本非中邪昏倒不可,幸而成全将邪烟引开,才保无事。丙纨原知妖人来历和宝镜妙用,一见飞刀全数放出,知是时候了,把手一挥。国士早已迫不及待,不等暗号,便行发动,手中宝镜向外一扬,立有数十丈长一股寒光将那六口飞刀连妖人一齐照住。王藩虽知所得仙剪是件至宝,毕竟不曾用过,没敢脱手。又急于往援南州,便飞身分举双戈,朝三妖人纵去。刚一舞动,戈头上便射出奇亮如电的金光。内中一口飞刀本向李琦飞去,偏在侧面,未被镜光裹住,吃神戈迎个正着,只听玱的一声,宛如龙吟,当时打断。经此一来,王藩心胆更壮,正要追杀。二妖人连人带刀被镜光罩住,看出威力神妙,敌人法宝均是新得,不善使用,不由大惊。又见对面两敌人已有一个手持神戈杀来,不由又惊又怒。

因被镜光吸住,邪法难施,正打算遁出镜光之外,再用邪法伤敌,不料又有五点星光,由一手持双环的少年手上发出,迎面射来,其疾如电。想起此宝来历甚大,不知怎会落在一个不会法术的少年手内?妄想施展邪法,由地底绕向敌人身后,先将宝镜夺下,再施毒手,报仇杀人。内一妖人,已然遁出圈外,特朝金国士身后下手暗算,猛觉后心上刺了一下,似有刀尖刺进,奇痛非常。自知不妙,情急暴怒之下,未及还手,刚厉吼得一声,未容行法纵避,已被敌人夹后心一剑穿出前胸,当时倒地身死。

原来八侠成全二次应敌时,发现那面隐形壁除隐形之外,如将反面颠倒,还可查看敌踪,早在暗中隐形追来,一剑刺去。妖人护身邪法已被宝镜所破,只顾害人,没防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成全轻功已臻绝顶,这一剑又用了全力,容容易易将妖人杀死。

忽听幕中段泉、黄建呼喝之声,张婉不在身旁,知道有警,立往幕中隐形赶去。另一妖人因连收飞刀不成,又看出敌人虽将藏宝夺去,并不会用,以为易于夺取,意欲暂舍飞刀不顾,先由地遁绕出敌人之后,突然下手,用邪法将敌人迷倒,只要把宝镜夺过,便可无事。刚一行法,待往地底钻入,五点星光已飞人镜光之中,迎面射来,先打在那五口飞刀上。飞刀当时粉碎消灭,宛如百丈银霞中飞洒了大蓬萤雨,晃眼消灭。不由急怒攻心,咬牙切齿,把心一横,一面忙着人地,一面暗中准备邪法异宝,出土便即发放。

刚把那五点星光躲过,忽听大喝:“大胆妖孽,敢来我天音谷扰闹,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妖人心中恨极,邪法也已停当,刚由侧面地底冒出,幕内忽有一溜黑烟激射而出。内一妖人大喝:“三弟快随我走。”话未说完,随见一少女手指三股剑光,如飞追出来。黑烟也向空射去,其急如电,晃眼无踪。百忙中看出同党已逃,情知危急,终是复仇心切,又见敌人就在身前,仍想夺那宝镜,就便杀死一两个再逃。就这微一停顿之间,霹雳一声,由一身材高大的短壮少年手上发出一粒豆大银光,才一出现,便化作千万点银色火星,当空爆炸,火塔也似,朝妖人当头罩下。再想逃遁,已是无及,全身立被震成粉碎,死于非命。

原来先是王藩、李琦、金国士三人想用法宝,又不善施放,见妖人突在镜光之中不见。等到发现在国士身后出现,同声大喝,纷纷赶上。国士也已警觉,回镜去照,刚一转身,妖人已经伏诛。见张婉手中三连剑刚刚合裤复原,段、黄二人尚未走出。先听呼喝之声,均不放心,张婉又在连声疾喊:“大家快来!”忙同赶进一看,黄建已然中邪,昏迷不醒。段泉、成全守在一旁,急呼四弟、四哥,面容悲急。众人见黄建受伤昏死,俱都情急。丙纯已抢向前,双手连摇,止住众人不必惊慌。随令国士将镜光罩向黄建身上,再取一丸灵药塞向口内,取水灌下。笑道:“黄兄中邪虽然厉害,且喜元神未被妖人摄走。此时邪气已被宝镜消灭,再服家师灵药,少时便醒,决无妨害。”一会,黄建果然醒转复原。

众人向段泉询问,才知段、黄二人起身稍迟,兵刃暗器睡前又都放开,正打算随后走出,也是闻得地底咝的一声,一溜黑烟裹着一个妖人穿出地上。段泉所用恰是一口断金削铁的宝剑,武功又极精纯,乘着妖人面向黄建,一剑朝黑烟中刺去,跟着口中呼喝,纵向一旁。事有凑巧,旁边正是中有夹弄的内层幕门。身法又是极快,一剑刺去,觉着剑尖虽然刺中妖人,身上似有一股弹力反震回来,知道不妙,只一纵,便闪向夹弄之中。

黄建练就独门暗器三十六枝天罡针,长只两寸,由一弩筒发出,专打敌人五官七窍和身上要穴,厉害无比。段、李二人因这类暗器过于凶毒,多好内功,中上也是必死,屡次劝其不可妄用。黄建因那飞针乃好友所赠,百炼纯钢,巧夺天工,虽不轻用,老是带在身旁。这时看出妖人厉害,弩筒又正拿在手上,迎面就打。妖人自恃邪法,未免疏忽了些,本意是向黄建喝问,不料敌人动作神速,扬手便是一串寒星,暴雨一般打到。匆促之间,忘用邪法防身,一见针光飞到,忙即行法防御时,面上已中两针,身后又中一剑。

虽因邪法高强,运用真气将其震退,到底受了伤。不由怒火上撞,扬手一股黑烟,先朝黄建飞去,准备将前面敌人迷到,杀了身后暗算之敌,并将二人生魂一齐摄走。回顾敌人,已然不见,知被逃走。猛瞥见一个容光美艳的少女,手中拿着三枝宝剑,剑尖射出青红白三道光华,口中喝骂,迎面攻来。将剑一挥,剑尖上的光芒突似长虹一般射到,身外邪烟挨着便散,如非飞遁得快,不死也伤。又惊又怒之下,正待还攻,忽想起妖师所说三连剑,正与此女所持相同。心方一动,忽听远远有人笑道:“无知妖孽,敢来我洪都真人仙府扰闹么?”声才入耳,少女正是张婉,听幕中呼喝,料有变故,因离幕门最近,立即赶入,发现黄建倒地。情急之下,本意把三连剑分开应敌,不料仙剑神异,才一舞动,剑尖上便射出三道精虹,剑光到处,邪烟全消,心胆立壮。妖人一听,当地竟是妖师平日常说的昔年强敌洪都真人所居,这一惊真非小可,又见那三色精虹威力神妙,不由有些胆怯。微一迟延之际,面前银霞现处,中拥一个白衣老人,与妖师所说多年未见的强仇大敌一般无二。心有成见,哪敢对敌,也未看清是否本人真来,立纵妖遁,穿幕而逃。张婉忙即追出,人已逃走小段泉忙朝银霞中的老人下跪求救。老人微笑点头,也未答话,银霞一闪,人便不见,不知何意。见黄建面如上色,昏迷不醒,周身紧缩,满脸痛苦之容。心正悲急,众人便同赶进,将人救醒。

说完前事,丙纯笑道:“此是山阴古洞中近年潜伏的三个妖人。小弟本来不知底细,因有一日去往隔山采取雪莲,与之路遇,几为所伤,幸而家师元神路过当地,将这妖孽赶走。回问家师,才知他们还有一个妖师,乃昔年雪山二魔之一,魔法仅比冷魂峪的男女双魔稍差,人却凶残淫恶,造孽无穷,不似冷魂峪两老怪物安分。新近又被贼党卑礼延请了去,师徒四人不时往来贼巢,罪恶越多。本想除害,因他昔年曾在三师叔手下漏网,想等三师叔亲自除他,另有碍难之处,故未发动。为防再遇,赐了愚兄妹两道灵符、三粒大白金雷,加上诸兄合力,居然除却两个,可惜小的一个逃走。他师徒四人均精地遁,妖师碧目鬼王阿呼图邪法更高,来去如电。休看暂时得胜,如非三师叔在此,早晚必遭毒手无疑。”话刚说完,众人因见帐幕已被妖人冲破,少时便去壑底拜见仙人,不久回堡,已用不着,索性撤去,仍用原法,分包折叠,一面谈说前事。

忽然又有异声由地底远远传来,丙纯连忙摇手,命众戒备。众人刚将法宝刀剑取在手里,忽听耳旁有人说道:“此次老魔头因妖徒伏诛,本命魔灯熄灭,被他警觉,来此寻仇。你们均非其敌,不可妄动,自然无事。”众人听出是先前洪都真人三弟子燕云叟的口音,惊喜交集,忙同闪避时,那异声来势万分神速,晃眼之间,已由远而近,响到身前。刚一停住,邪法已自发动,只见地皮微一波动,立时下陷,现出丈许大一个深坑,黑沉沉望不到底。内中似有吸力,万方雄立处就在坑边不远,险些没被吞去。刚往侧面惊退,一阵阴风过处,先是黑烟滚滚,飞舞如潮,由坑内冒出,随听鬼声咻咻,甚是凄厉,那团黑烟冒出地面约五六尺,只管飞腾滚动,越来越厚,望去直似一个土馒头,拱起冰原之上。紧跟着叭的一声,黑烟所结大泡突然爆炸,四下激溅,飞射如雨。众人环坑而立,离坑边只一两丈,本非射中不可,不知怎的,那大片烟雨射到坑前尺许远近,似被挡了一挡,忽又回收往坑中退去。遥望坑内,烟飞雾涌,暗影里似有两点碧光闪动。

过不一会,先是慢悠悠现出一个怪头,面色灰白,其大如箕,满头白发,纠结如绳,塌鼻掀唇,血口横阔,稀落落生着五六个又尖又锐的白牙,眯缝着一双又细又长的怒眼,中含两点豆大碧瞳,凶光四射,丑若鬼怪。刚现出上半身,把两只大如鸟爪般的怪手微微伸开。金国士正站对面,见来势如此凶恶,恐有疏失,忙把暗藏身后的宝镜朝前一扬,射出大股寒光,朝前照去,满拟如方才一样,妖人必被制住。哪知怪人竟如无觉,依旧缓缓上升,双手也全张开,待要向人抓到。镜光照处,见那怪人一张鬼脸死气沉沉,碧瞳凶光远射丈许,相貌神情越发狞恶丑怪。国士还不知道危机瞬息,怪人十指尖上发射出来的黑影只一上身,命便难保,正用宝镜乱照。旁边王藩、李琦、张婉三人看出妖人不畏镜光,各将五星神珠、金戈、仙剑一齐夹攻,杀上前去,妖人好似吃了一惊,回手一拍,头顶上刚冒起三个同样怪人影子,各张双手待朝三人扑去,那些法宝仙剑分明是迎身而过,只是随分随合,毫无用处,仅将黑影挡退了些,才一合拢,重又缓缓迎面扑来。

内中丙纯兄妹知道厉害,见众人忘了仙人警告,纷纷出手,形势已是万分危险,正准备将那两粒大自金雷朝前打去抵挡一阵,再作计较。口方大喝:“大胆魔头,可知这天音谷乃长白三仙清修之所么?再不缩头退回,教你知道厉害。”随说,丙纯扬手一点银光刚刚飞出,忽然退了回来,仍还手上,也未爆炸。同时一片银霞突由众人身前不远出现,穹顶也似罩向妖人身上,来势比电还快,由四边突然飞涌,只一闪,便连合一起,将怪人裹在中央。

怪人原因魔灯熄灭了两朵灯花,知道妖徒被杀,不由暴怒,立用地遁赶来,与逃走的妖徒武合相遇,匆促之间,未知就里。一见对方多非道术之士,内有数人宝光隐隐,心中奇怪,疑心穿云顶藏珍被人得去,妄想摄魂夺宝,敌人已先发难。刚看出三连剑是昔年对头九宫奇珍镇山之宝,有些疑虑,对面一少年手发银光,大喝一声,说是长白三仙居此,心中一惊,银霞突现,全身已被裹住。知道不妙,连运玄功变化,连冲两冲,不曾冲出。急得厉声怒吼,在光网中不住闪变。未了一见无效,又由顶上冒出一幢暗绿色的妖光,其高丈许,先将银霞抵住。内一黑影突然暴长,那穹顶形的云霞竟被撑满,精光电闪,往上一耸,黑影忽然爆散,银霞竟被冲破了好几处缝隙。就在这光华闪变,电射云飞,分而复合,瞬息之间,一溜黑姻已冲光而出,带着一声怒啸,破空遁去,晃眼射入天边冻云之中,一闪不见。余音凄厉,荡漾遥空,半晌方息,空山回音,听去十分刺耳。银霞不见,地上空无所有,地穴也被填没,冰雪狼藉,满地皆是。众人均觉奇怪。丙纨笑道:“这妖孽想是魔运未终,三师叔是他最怕的对头,晚了一步,仅将他那三个化身魔影消灭了一个,终被逃去。”

跟着便听琴韵丁冬,甚是和畅,由绝壑下面隐隐传来。丙纨喜道:“家师已醒,诸位兄姊快往参见,便在洞中暂留,索性连行囊全带下去,省得少时往返如何?”各人应诺,仍由原路下降,同往壑底走去。到了洞中,先把行囊兵器放在丙纨房内,整理好了衣服,随着丙氏兄妹同往参见。

洞中仙人,乃长白三仙中的谷若虚,因在六十年前来此虔修少清仙法,已成地仙,所居冰壑地洞,由上望下,终年云雾蒸腾,一片沉冥,看不到底。实则下面峰峦灵秀,景物清奇,别有洞天,观之不尽。中有天音谷、仙韵洞、小琼原三处,种满琪花瑶草,玉树琼林,更是珠光宝气,霞蔚云蒸,气象万千,清丽无比。谷真人长年静坐在仙韵洞内,偶然出外,均是神游,这时刚刚回醒。

众人一路寻去,直入中洞,这才看出下面洞府不是一座,园林花木之胜从所未见。

正互相赞美称奇,峰回路转,由一片翠叶银花的疏林之中走出,现出一座高大的洞门,洞外霞光灿烂,望若银雪。近前一看,乃是一种从未看到过的花树,树干色如黄金,繁枝四出。上面满生一种银色细花,与梅花差不多,却是六出,花朵较小,色如银玉,光彩浮泛,幽香沁鼻,闻之心清神爽,舒畅非常。适才琴声便由里面传出。洞壁也似冰玉之质,晶莹坚润,净无纤尘。

众人见此庄严宏丽气象,不由肃然起敬,各自敬心诚意,往里走进。丙氏兄妹前导。

一迸洞门,便见里面霞光映照,上下洞壁都与镜面一样,地甚广大,迎门一座黄玉屏风。

转将过去,便见当中黄玉榻上,坐定一个相貌清秀的道装老者,和前见二老相貌差不许多。面前有一琴几,也是黄玉所制,上面横着一张青玉琴。琴前有一小金鼎,香烟袅袅,清芬馥郁,满洞皆是异香。两旁陈列好些盆景花树,质如金玉,古色古香,五光十色,不可逼视。旁立一个道童,年约十二三,生得粉装玉琢,秀眉星目,俊美非常。再穿上那一身薄如蝉翼的短装,越显得仙风道骨,英秀绝伦,与丙氏兄妹形似山中猎户的武士装束迥乎不同。方想:“此人分明天上金童,尘世问哪有这样人品?”道童已手持拂尘,迎上前来。丙氏兄妹刚喊得一声师兄,道童已摇手笑道:“他们来意,已早知道。师父先命李琦、任兰珠夫妻进见。”李琦、兰珠应声向前,跪下行礼。余人也在原处一同向上遥拜。

那道人正是长白三仙中的二老谷若虚,向众人把手一挥。道童传命起立,命丙氏兄妹把余人引去东壁坐候。众人拜谢领命,去到东壁一看,那地方乃是一片钟乳结成的晶林,中间稀落落种着好些花树,花下散放着好些玉树。丙氏兄妹已向塔前走去。遥望李琦、兰珠,已由仙人命起,坐在榻旁玉鼓之上。只见双方嘴动,似在问答,一句也听不出来。李琦手中前得宝塔和如意双环、五星神珠,已被道童接去,交与谷若虚。随见塔上放光,双环、五星各放光华,照得阖洞霞光万道,耀彩腾辉,光怪陆离,照眼生缬。

约有顿饭光景,谷若虚手掐灵诀一指,双环、五星一齐不见。那座宝塔随同精芒迸射,光影变灭之际,一闪复原,但比先前缩小了一大半,长才三寸,粗还不到一寸,交与李琦。跟着,李琦、兰珠相继起立,也是手掐灵诀,如法施为,也是一样宝光骤盛,环、珠也同时出现,和先前一样,各色光霞互相辉射了一阵,重又收去。谷若虚面有笑容,似向二人赞许。道童随命王藩、金国士、成全、张婉男女四侠上前,取出所得法宝,由谷若虚分别传授用法之后,又演习了一阵,再命李琦行法收宝。这时戈形金剪和那三连剑正在互斗,电舞虹飞,金光闪闪,金国士手中宝镜更放射出大股光霞,照将上去,显得金戈、宝剑光华分外强烈。只成全一人仗着那面隐形壁,飞舞宝光丛中,时隐时现,出没无常。等到李琦奉命收宝,将宝塔往上一扬,立时暴长丈许,停立空中。塔顶上先射出五色彩光,到了宝光丛中,王藩和金、张二女侠的宝镜、戈、剑首被吸住,收不回来。兰珠手掐灵诀,朝塔一指,青白二色的如意双环精虹也似,突由塔上飞起,射向宝光之中,只一闪,先将金戈和三连剑裹住,一戈三剑立被收去,飞向塔上不见。跟着,金国士和成全手上一紧,觉有一股大的吸力,将各人法宝吸住,再也把持不住,晃眼收去。彩光立隐,宝塔也复原状。

谷若虚笑道:“这座九宫宝塔,乃仙府奇珍,本门传衣钵的镇山之宝。妙在传授甚易,只须学了本门诀印,立可应用。当你们初次学会,本身无什道力,虽要减却不少灵效,外人也决收它不去。此宝本应为李琦所有,因你们不久便遇强敌,特将塔上法宝暂行传授各人分用,以供日后御敌防身之助。将来把失去的几件奇珍夺回,再归原主。你们多非本门弟子,宝塔用法,只传李琦夫妇,下余八人虽系暂时借用,彼此之间也可随意传授。我大师兄刘真人最爱这前生的徒弟,后受仙法禁制,没料到师恩深厚,有意玉成,前生爱徒仍可重返师门,定必推爱,另有恩赐。你们好自为之。李琦夫妇,我已指示前因后果,有好些话难于明言,只照他所说行事,无须多问。我在此隐居多年不见外人,今日你们来此也是前缘,每人各赐灵丹一粒,服后再由李琦照我前传坐功由此勤习,纵不能立致仙业,长生必能如愿。再有别的遇合,初基已固,更占许多便宜。徒儿取丹分赐他们,仍由丙纯兄妹引他们到小琼原游玩全景,各自回山去吧。”众人拜谢,领命辞出。

三仙本在长白山中修炼多年,偶以机缘同游海外,深入北极冰洋,遇一海外散仙林幽。双方本是旧交,已有多年未见。三仙只知他由东海移居北海,由此便无音信。连往海外寻访数次,始终不曾寻到,只说人已兵解,不料无心相遇。见他仙风道气,更胜从前。随行一个弟子,是个身材矮胖,红面长发的老头,二目神光炯炯,相貌奇异,名叫灵威叟,看去功力甚深。谈不几句,林幽随请三仙往所居陷空岛上游玩小住。三仙问他经过,先是微笑不答,推说三位道兄地理不熟,请由他一人主持遁光,引路同飞。随由手上飞出一片冷光银霞,将一行五人全身护住,一同前进。三仙知有原因,便由他去。

飞行了一阵,望见峻岭前横,高逾万丈,上载千万年的玄冰积雪,冻云低压,暗雾沉沉。

心想:“沿途多是冰天雪地,荒寒阴晦之景,此时已近北海中枢交界之处,过去天更奇寒,看林幽得意神情,莫非还有什灵妙之区,可供清修不成?”飞着飞着,瞥见前侧面又有一座孤峰,撑空插天,拔地而起。峰顶有一大洞,一股青烟约有尺许粗细,突突上升,当空冻云浓雾,竟被冲开了一个比峰壑大数倍的云洞。遥望峰下,现出一片奇景。

原来北极地面,千万年以来都是冰封雪盖,惟独那峰下面现出大片石土。峰形圆直如笔,下有火山,冰雪不能凝结,四外却是极厚的冰层广原。经此一来,地势自然凹下了千百丈。人在冰原边际,俯视峰下,宛如百余里方圆的一个极大深井,当中插着一根极长大的碧玉簪。环峰一圈俱是坚冰,看去坚滑莹洁,水晶也似,光鉴毛发。头上密云又被峰顶青色火焰冲化,现出数十里方圆一个云洞,碧空澄鲜,不见片云。正对下面冰井,景已灵妙,峰腰以下,又是繁花盛开,佳木葱茏,岚光黛泼,山容如染。方想:

“北极冰洋,竟有这样奇景,怎不在此隐居?”意欲就便一游。林幽笑道:“此是玄冥界天柱神峰,地底含有元磁真气大元毒焰。荒居在北极尽头,冰洋之下,地名大洋海陷空岛,景物尚可留连。此时忙于请三位道兄临降,且等归途,再往此峰一游吧。”三仙久闻北极中枢交界之处地名玄冥界,下伏元磁真气,不知底细的人,过界时稍不留意,身带若有五金之质,不论法宝飞剑,均被吸去,甚或连人也被吸住,自来无人妄于尝试。

地方又是那么荒寒阴晦,同道中人极少深入。想不到里面竟有这样奇景。又知林幽虽是至交,人却好胜,既说此言,定极清奇灵秀之景,便把前念中止,一同前飞。一会,飞到峻岭前面,身外遁光忽然震荡起来,知是元磁真气吸引之故。这才明白林幽恐过玄冥界时遇阻,被元磁真气将三人身带五金之宝吸去,托词引路,由他一人主持飞行。全身均被包没,隔着这么强烈的遁光,尚有反应,元磁真气的威力果然神妙,不可思议。

方在惊奇,林幽已运用全力催动遁光,顺着峻岭形势斜飞上去。这条峻岭高大得出奇,一直飞到离地数万丈的岭脊最高之处,俯视脚底,全是万载玄冰布满,死气沉沉,休说生物,连草都未见到一根。半山以上,又遭到猛烈的罡风,虽有遁光防护,吹不上身,震撼更猛。耳听狂钊怒号,不是凄厉尖锐,刺耳难闻,便是轰轰怒呜,震耳欲聋。

常人遇上,固连身体全被吹化,便自己修道多年,也觉目眩心悸,真神欲飞,声势端的惊人。好容易越过玄冥界天险下降时,二次遇到比前更猛烈的罡风,空中密云受了风力鼓荡,化为无量雪尘,狂涛怒涌,迎面压到。这时三仙修道才只一二百年,功力尚不甚高,如非林幽深知当地情势,元磁真气均在岭南,过界以后便无阻力,三仙看出林幽有点费力,相继施为,遁光几难如意前进。等到三人合力荡开万丈雪尘,冲风破云,飞出险地,前面天色已渐清朗,淡雾影里现出大片山海。灵威叟笑说:“到了。”林幽已催遁光,由离地数千丈的寒云冷雾之中,朝前面山环中斜射过去。罡风雪尘已早越过,阻力一去,飞行便快,转眼冲出云层,入了光明世界,人也随同下降。

原来当地乃是方圆千里的一片大水,名为是海,实是万山中的大片湖荡,四面都是高矗云端的山峦峰岭,环若城堡,洪波浩荡,前现广原。来路冻云低压,冷雾凄迷,数万里冰封雪盖,暗沉沉不见天日。独这平原大水一带天宇高旷,风日晴美,气候虽仍奇寒,景物却似中土春秋佳日。四面群山半山以上,多是白雪皑皑,银光耀目。半山以下,却生着许多形似丹枫、乌柏之类的奇树。丹霞深深,晴光闪闪,紫云万丈,红雪千重,青阳返照,白雪回光,益发泛彩浮辉,金紫辉煌,朱霞锦绣,气象万千,分明仙山灵域,深秋丽景。当中平地上,偏又矗立着许多峰峦崖壑,虽比四面山岭要低得多,最高的才只千百丈,但却灵奇瘦透,平地拔起,洞壑玲珑,涧谷幽深,更有清溪飞瀑映带其间,不是嘉木插云,便是芳草平芜,端的水木清华,美景无边。尤其那些林木花草,皆为当地特产,独具耐寒之性。种数繁多,冰莲雪蕊,琪树琼林,与无数姹紫嫣红,琪花瑶草,凌寒竟艳,同斗芳菲,真个又似阳春烟景。似此一春一秋,佳时并秀,汇为一片灵景。

最奇的还是原上花树。远看处处繁霞,一片香光。及至邻近,见那许多花树共只五六十种:有的花开径丈,叶大如帆;有的繁英细碎,密蕊如雪,清馨染衣,经时不散,香光如海,无限芳菲;有的瑶柯翠干,高可参天,琼莲万朵,满缀瑶枝,纷腻脂溶,丰神绝艳;内有一种形似梅花,花朵较大,瓣作六出,铁干虬枝,如舞龙凤,做冷舒芳,清标独胜。道旁树上,冰芝雪莲,疏密相间,五色缤纷,到处皆是。凡此花树,无一不是冰胎玉骨,宝雾珠辉,宇宙奇观,从所未见。知是冰雪精英所萃,全都称奇叫绝,赞赏不已。再看前面,那千百里方圆的天洋海,水色清碧,宏深无际,天并无风,偏是浪花飞舞,澎湃飞腾,水势十分险恶。海中有一圆形岛屿,四边高起,中陷若盆,岛旁狂涛怒涌,恶浪相搏,卷飞起千重银雪,百丈珠烟。山容水态,树色涛声,与天光云影互相陪衬,景更灵秀雄奇,无与比伦。

林幽师徒先引三仙在花原上游玩了一阵,再同往岛上飞去。由中心所陷地穴下降,里面竟是百里方圆一片贝阙珠宫深居海底,离水面达千百丈。到处金庭玉柱,晶墙瑶壁,宝气珠光,不可逼视。同到宫中坐定,左右门人侍者甚多,纷取酒炙佳肴献上。三仙一问,才知当地乃北极尽头的奥区仙域,地名天涔海陷空岛。上面四山环绕若城,与外隔绝,实则海流与冰洋相通。岛前面绣琼原,自来便生着无数瑶草琪花,玉树琼林。岛宫仙府深居地穴深海之下,原是千年前一位水仙所居仙府,仗着天时地利,原有灵景,运用仙法匠心修建,历时千百年,始有今日之盛。后来水仙道成飞升,留下岛宫,本经仙法封禁。近百年间始被北海巨灵岛散仙灵威叟夫妻由海底寻来,禁法恰巧失效,便同住在里面。本意闭宫潜修,不料灵威叟之妻本是异类修成,天性喜动,偶然出游,遇见两个妖人,争斗起来,身受重伤,眼看危机一发。又身怀有孕,因丈夫算出胎儿关系未来仙业甚大,不舍自杀,正在拼命支持,灵威叟也已赶到。无奈敌人邪法甚高,又添了一个同党赤臂真人连登更是厉害,夫妻二人知难幸免,一个不巧,灵妻还受妖人污辱。正在悲愤情急,幸值林幽路过发现,上前解救,三妖人一死一伤,只连登一人孤身逃免(事详《蜀山剑侠前传》)。灵威叟夫妻因感救命之恩,又知连登强敌难惹,便拜在林幽门下,迎往宫中主持。灵妻因受伤大重,无法保全,勉强捱到产后,受苦不堪,自行兵解。从此林幽移居岛宫。灵威叟本有好些门人侍者,林幽又收了几个门人,每日宫岛潜修,重加兴建,益发仙境无边,美不胜收。

三仙见他有此奇遇,俱都称贺,喜慰非常,林幽想留三仙同居修炼,因老大刘蒙性刚而做,不愿依附朋友;又因林幽法力虽高,不是玄门正宗,师弟兄三人近受师传少清宝箓,不久便有地仙之望;素来情重,中土名山有好些同道至交,陷空岛远隔辽海,往返艰难,因而首先辞谢。三老也是生性奇特,与大师兄刘蒙情分最厚,一向同心合意,随同辞谢。二老谷若虚虽爱当地灵景,因二人同声辞谢,不便独异,心却恋恋不舍。林幽和他最好,知他素喜莳花,便把绣琼原上各种花树种子取了一些相赠。

三仙回山之后,又经百余年,宝篆炼成,法力更高。刘蒙忽犯师规,被禁闭在北天山穿云顶地底山腹之内。三老见师兄受难,向师力请分任其难,陪同受罪。谷若虚早已暗奉师命,表面不加过问,却在暗中跟去,在天音谷壑底开辟出一片仙景。当地原是古人清修的几处洞府,内里俱相通连。因奉师命,刘蒙难满以前不许人见,但他所树强敌甚多,此时禁闭壑底,日受风雷烈火金刀之厄,惟恐仇敌乘机暗算。三师弟独力难支,便用仙法将雪地狱、水晶原直达穿云顶、天音谷一带设下好几层禁网。一面加紧戒备,务使敌人入境,立时警觉,免为所乘,因而自在谷中坐关修炼,出外多用神游。因林幽前赠花种非奇寒极冷,冰雪精英所聚之地,不能成长,当地恰好冰壑千寻,积雪万丈,稍施法力,再将林幽未次分别时所赠灵泉冰乳加以灌溉,立可成林,日常无事,便率爱徒开凿冰壑,在大片冰原之下开出大片空地,行法种花。限于天时地利,虽不似绣琼原灵区仙景之盛,也是树树瑶琼,花光潋滟,灿若银霞,气象万千,观之不尽。休说九侠来自城市,不曾见过,诧为奇观,便是寻常散仙修士也难梦见。

九侠正互相赞妙称奇之际,丙纯笑道:“家师将此地取名小琼原,本意模仿陷空岛绣琼原海峤灵景。虽限于天时地利,听家师说,两地相差何止天渊之隔,不过这些花树经仙法灵泉培养,雪山荒寒,无以待客,聊供琼花数枝,以作归装点缀如何?”众人俱爱那些花树,兰珠和金、张二女侠更是爱极,闻言喜出望外,连声称谢。丙氏兄妹便告众人,除有几种杂树不能久存,最忌暖地外,均可随意采取。众人知是仙府灵花,人世所无,又听说那花多是质如金玉,不特耐寒,越冷越好,并还不易凋谢,俱都大喜称谢,同声笑答:“我们肉眼凡胎,仙府灵葩难于辨别,仍请贤兄妹代为采赐吧。”丙氏兄妹应诺。因兰珠笑请最好人取一种,不要同样,便问各人所喜,分别采取十余种。

未了丙纨好似想起一事,匆匆走去。一会回来,手捧一个径尺方圆的翠玉盆,内有大半盆雪沙,种着三株两尺来高的花树。当中一株干如钢铁,高只二尺,挺生盆中,翠叶扶疏,华盖亭亭。上有三朵两寸方圆的奇花,色如银玉。另外枝头上结着三个果实,色如黄金。左右两株:一是翠干琼枝,玉叶纷披,花开如兰,清芬沁鼻;一是树色苍绿如染,通体直似一根拇指粗细的修竹,依附在当中铁树之旁,枝叶也连在一起,叶色粉红,另具一种温香。三树都是枝叶交加,连理同生,五色缤纷,色香双绝,说不出那一种美妙之感。丙纨见兰珠连声赞美,问花何名,笑答:“此是蓬莱连理珠树,日前蒙一师执女仙赐与小妹。因见姊姊爱花,故以转赠。”兰珠大喜,朝李琦看了一眼,正要开口称谢,丙纨忽似有什警觉,笑容骤敛,忙道:“此花尚非极品,小妹意欲另送两盆仙桂,此花暂留,改日贤梁孟来此拜师,再行奉上,或由愚兄妹送往铁堡吧。”兰珠忙道:

“此花便是极品,得此已足,不敢再望厚赐了。”丙纨还待劝说,丙纯笑道:“妹子为何出尔反尔?你嫌此花不好,不会另送两盆么?”丙纨见李琦头偏一旁,不便再说,只得改口笑道:“兰姊先把此花带走,好在这类盆景,家师洞中甚多,日内再来,随意选取吧。”

大家又说笑游玩了一阵。李琦夫妇先听谷真人说,再来须在一月以后,恐堡中诸人悬念,同起告辞。丙氏兄妹,也不再坚留。李琦行时,见丙纨把兰珠拉向花林深处,相对耳语,兰珠始而摇头,后又握手低语,似在向其求告,不知何事。一会走来,仍由丙氏兄妹引导同上,一直送到水晶原,方始作别。刚分手走出不远,便见远远天空中一片墨云横空飞来,晃眼临近加大,正是钟灵骑了乌鹏飞降。见面便道:“昨日妖妇逃走回山,遇一同党,互相勾结,想寻李七哥报仇,已往南天山约人,不久必要寻来。藏珍虽然到手,暂时还是不惹他们的好。为此来接诸位回堡,以免相遇。乌鹏背上本来可容五六人,如坐两翼,便数十人也能带走,不过上升之时不易坐稳。我又向耿师兄要了一件防身法宝,足可无碍。万一飞腾势猛,无须害怕。”众人称谢,同答无妨。钟灵随令乌鹏蹲伏地上,展开双翅,令众人分坐上去,两旁的人各用一手抓紧翅根,以防万一。所有行囊帐幕,本都扎成包卷,由乌鹏用爪抓起同飞。

李琦见兰珠一派天真,老是依依身侧,患难之后同聚了些时,越加怜爱,便让众人先上,自和兰珠并坐左翅边上。张婉笑道:“我七嫂平日比武斗剑时乃巾帼英雄,何等威武,怎今日又是腼腆,又是胆小,偏又坐在边上?我看移到鹏背上来吧。我一让开,地方就够。你两人并坐,免得一时疏忽,掉了下去。”钟灵毕竟年轻,不知取笑,插口笑答:“无妨,我还借得有一件防身法宝呢。”说罢,骑向鹏颈,并由囊中取出一件形似水烟的鲛绢,向空一撒,立有一片极淡薄的明霞连人带乌当头笼下,一起笼住。众人觉得身形微一震撼,人鸟便在明霞轻云笼罩之下,腾空而起。坐在两旁的人,初飞时俯视下面,冰山雪岭,似狂流一般,向身后倒退。前面又是一座座的危崖冰峰,崩山也似,当头压到。离地高出千丈之上,低处冰原上的雪堆断壁已成蚁侄,看去尚觉眼晕。及至乌鹏向上斜飞,高出群峰之上,前面钟灵回顾两旁诸人面容紧张。兰珠更是一手紧抓翅根,一手抱着李琦臂膀,目光向前,不再下望。料知众人害怕,手掐灵诀往外一扬,那片轻云便紧附在人鸟身上。众人伸手一推,竟有极强韧的阻力,把四外挡住,心神一定,乌鹏再改平飞,直比坐船还稳。天际罡风虽然强烈,轰轰之声有如狂涛怒涌,因被宝网挡住,一点吹不上身,也不觉冷。

李琦先因兰珠胆小,回手相抱。兰珠看出丈夫情爱越深,芳心大慰,紧依在李琦胸前,并肩同坐。暗忖:“此时同骑仙禽,邀翔云里,已觉凭临宇宙,豪快无极。以后再要修成仙业,永驻华年,地老天荒,此情何极。”刚觉美满非常,忽想起回堡禀明老父,便要成婚,不禁脸泛红潮,身热心跳。见李琦抱紧玉肩,耳鬓厮磨,神态十分亲密,因知堡外风俗不同,未婚夫妻不应如此,本想轻轻推开。李琦温香在抱,正在得意之际,又知兰珠对他钟情,堡中风俗,无甚嫌忌,同行又都生死之交,无人笑话,不知何意,抱得更紧。兰珠骤出不意,竟被搂个满怀。侧顾张婉,正朝自己笑眼相看,不由脸羞通红,低声急喊:“七哥放手,看人笑话。”

李琦还未及答,猛瞥见前面山谷中连飞起两三道青紫色的光华,破空入云,疾如流星,往穿云顶一面飞去。乌鹏那样一只大鸟,竟如未见。方以为妖人许因雪衣老人师徒不是好惹之故,钟灵忽然笑道:“那条山谷,便是妖人盗党巢穴。因乌鹏已被宝网遮蔽,敌人看我们只是一团极淡的云烟,决不在意。方才三道遁光,便是妖妇和两个同党,妄想往穿云顶报仇夺宝。此去必要路过树王峰,峰下两异人性情比长白三仙更怪,妖人定与相遇,能保得残身逃走,便是他们万幸。其实无妨,耿师兄偏不许我人前现身。诸位可要稍微停留,看他下文如何?”众人多半少年喜事,又知身有宝网笼罩,敌人不能看出,均想看个下落。内中黄建、万方雄更因树王峰有异人隐居,心中一动,意欲日后拜访,首先赞好。众人也都相继附和。钟灵因黄、万二人连问树王峰在何处,如何走法,早把乌鹏止住,盘空遥望。闻言笑答:“这里相隔太远,索性飞到那旁高峰顶上,落下观看如何?”段泉长了儿岁年纪,诚厚心热,稳练谨慎,知道钟灵童心尚盛,耿和不令随往现身必有深意,从旁劝阻。李琦一向尊重这位老大哥,跟着也劝阻。钟灵笑说:

“前面不远,便到铁堡,就在空中遥望,免被妖妇惊觉,引鬼上门。”一面指点树王峰所在,并告黄、万二侠如何走法。

说时那三道遁光穿行密云层中,宛如流星过渡,时隐时现,已然飞出老远,快到最前面一座高插天汉的孤峰前面。那峰由乱云丛中拔起,又高又大,形势雄伟,正挡三妖人的去路,必须绕峰而过。本来静荡荡地毫无异兆,眼看遁光快由峰旁飞过。内中一道遁光忽然往下降去,另两道略一回旋,也刚掉头向下,还未降到峰腰。忽见一道白光,中杂一蓬火星,由峰脚突然向空直射,紧跟着远远一声雷震,头一道遁光不见飞起。后两道好似骤出不意,重又向空飞逃。不料白光火星之外,天空中突又现出一道彩虹,挡住后两道遁光的去路。妙在是那彩虹看去作半环形,飞翔空中,估计不过十多丈长,可是后两道遁光无论如何分合变化,东窜西突,均被彩虹挡住,光环逐渐往里缩小。后两道遁光似冻蝇钻窗一般,上下左右乱窜了一阵,似知不妙,不等彩虹往里收紧,忽然陨星飞泻,往下降落。白光早隐,彩虹也已收去。待了一会,不见动静。钟灵笑道:“这两位异人已久不开杀戒,莫非今日破例不成?等送诸位回堡,我看看去。”

说罢,指挥乌鹏重又前飞,一会到达下降。任龙正由里面赶出说:“金灵筠方才同程贤贞来过,刚走。老堡主本在发怒,后和贤贞背人谈了几句,才转怒为喜,现诸位笑容满面,穿云顶藏珍到手了么?”兰珠刚答:“话长着哩。各位哥哥姊姊见了家父,不要开口,由妹子一人禀告如何?”钟灵早把网收去,道声再见。兰珠和九侠还想留他,一阵大风过处,树声如潮中,人已骑了乌鹏,腾空飞走。

李琦闻灵筠果然平安回堡,心中一宽。又见兰珠一双秀目老望着自己,恐其多心,故作不经意的神气,和任龙边说边走,同往里面走去。刚进二层大厅,便见红杏、海棠两慧婢飞跑迎出,见面便对兰珠道:“老堡主似在生气呢,”兰珠笑答:“晓得。”随朝里面飞走赶去。中迟原在后园绿云楼前荷池水谢中等候,众人便同赶去。隔窗遥望,兰珠先到,跪在中迟面前,低声央告。中迟面有不快之容,九侠恐他有话商谈。李琦更因私送六阳丸与灵筠,累得兰珠连经奇险,又把乃父秘藏灵药偷了一丸,来救自己,中迟想已发觉,心更不安。正挥手示意,令众暂停,等候召见,忽听中迟高呼贤婿。李琦闻呼,心神大定,连忙应声走入,刚一进门,中迟已含笑起立,众人相继走进,一同礼拜。中迟笑道:“以后更是一家骨肉,堡中相见,无须多礼,请坐叙谈。”随向李琦道:

“穿云顶之事,我已尽知。恭喜贤婿和小女,竟是长白三仙的门人,又将藏珍全数得来,并还传了仙法,真乃大喜之事。本堡礼俗,男女婚事,至少也在半年之后。无如贤婿和小女夙缘前定,再世夫妻,贤婿固是少年英雄,小女也非寻常女流,天生佳偶,彼此情投意合,早晚成婚,均是一样,无须再加查考,大后日吉日良辰,正好完婚,有劳诸位贤侄,代为照料吧。”李琦重又恭行子婿之礼。中迟哈哈大笑,连声唤起。众人也同拜贺,把穿云顶取宝之事谈了一阵。中迟笑说:“今日小女订婚,又往仙山满载而归,龙儿可命速备酒筵,为贤婿和诸位贤侄庆功贺喜。传知全堡人等,张灯结彩,准备贤婿入赘。你们跋涉劳苦,少年人兴趣不同,老夫尚还有事,夜来同饮再谈。兰儿可随你七哥他们回房歇息,谈心去吧。”任龙、兰珠和众人同声应诺,拜谢辞出。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双未婚佳偶自不必说,便是众人也因敬爱李琦,同情兰珠,见二人婚姻成就,事已大定,全都心喜。来时又在雪山睡了一会,再服仙人所赐灵丹,一点也不疲倦,因先前二人订婚,尚未禀明堡主,为防万一中变,虽代喜慰,还不敢十分拿稳。及见中迟应允,准备完婚,纷向二人称贺。兰珠平日十分大方,事情一定,反倒害起羞来,李琦见她容光焕发,喜上眉梢,时带娇羞,丰神越发美艳,暗忖:“兰珠实是文武全才,德容俱备的绝代佳人,以前真不该辜负她的痴情美意。”心正寻思,忽见兰珠悄告任龙,仿佛听到“筠姊”二字,知她为博自己欢心,见灵筠不在,托任龙去请,本想拦他,继一想:“兰珠也许要把订婚之事告知灵筠。”为免其多疑,欲言又止。

同时灵筠倩影重又浮上心头,正觉对方乃有夫之妇,既无他念,想她作什?忽听兰珠笑呼:“七哥快看,筠姊来了。”李琦忍不住目光到处,瞥见灵筠同了卫壁、朱武、程贤贞四人一路,由窗外花林中缓步走来,相隔尚远。忙凑近前,悄声说道:“兰妹,我真感激你的好意。请在以后不要提她吧。”话未说完,兰珠想起不应当众高呼,自觉失言,低声悄答:“我因筠姊平安归来,心中欢喜,无意失言。我相信你的。”话未说完,猛瞥见钱希唐之妹小翠由侧面林中穿花拂柳而来,快要追上灵筠等四人。钱希唐忽由后面追到,将她唤住,兄妹二人似有什么,互相耳语,低声争论。卫壁好似吃了一惊,略打招呼,便往林中赶去。灵筠只朝他看了一眼,也未随去。三人先到,卫壁尚未见来,兰珠将三人迎到里面,落座叙谈,灵筠依旧神色自如,金、张二女侠因受兰珠嘱咐,也未提起前事。

一会开宴,中迟方来。当晚共设十二桌筵席,所有堡中亲信和任氏至亲近族,全都到场。中迟又当众宣布兰珠和李琦订婚之事,择定后日成礼入赘,当即分配执事。堡中诸人因中迟无子,兰珠文武双全,眼界太高,一向从无中意之人,对她成婚甚是悬念。

一听男女双方情投意合,不曾多日交往,便即成婚,俱都兴高采烈,喜贺之声不绝于耳。

席还未散,忽听堡外人声喧哗,嘈杂一片。中迟大为惊异,正要命人出视。九侠等因知堡中素来安静,也当出了变故,纷纷离席,待取兵刃戒备。任龙奉命出探,刚走到头层院落,便即折回,满面笑容,向中迟禀报。话未说完,又听爆竹之声四起,堡外欢声雷动,比前更盛。

原来任龙知堡中人民对于堡主父女最是爱戴,一闻喜信,定必狂欢,喧哗不已,甚或当晚便要新夫妇出见。此虽堡中惯例,但是天色已晚,无什准备;九侠来自山外,堡中风俗尚不深知,恐其拙于应付。想等席散,教李琦一套话,互相商定,等九侠歇息过来,精神复原,明日一早再把中迟之命传示出去,以免手忙脚乱。不料到场诸人闻得喜信,有两个暗中离席,把消息泄漏出去,不消片时,全堡人民都得了喜信。本对中迟父女敬爱非常,加以九侠之来,既应昔年卦象,又有仙人预示仙机,又都少年英雄,智勇双全,多半喜幸。堡中照例,不容外人入境,见九侠等带了多人前来,有许多人民先还存有偏见,恐其喧宾夺主,不免疑虑。及至过了多日,看出为首九侠固是谦和至诚,毫没矜夸之容,部下健儿更是人人守法。堡中常规,一入寒冬,便都休暇。除各要口分班轮值的人而外,下余百工技艺,必须的劳作,或是防备万一之需的各种职务,均有专人值年。为的是全堡人民平日各按智能,皆有专任,除每月定例休息,或遇春秋佳日,由堡主传命备下酒肉,举堡同欢,快乐上一两天外,日出而作,日人而息,极少清闲时候。

所以等到年终,多半休息,以酬平时劳苦,并使其借此准备新年乐事。新来这些健儿,因所任职司多半未到时候,闲中无事,不是把应做的事分头勤习,先做起来,便是帮助堡人协同力作,个个诚恳和气。堡中近年最苦的,是女多男少,祖规相沿,多是一夫一妻,稍微貌陋一点的,自知无人见爱,往往独身不嫁,老处女甚多。自中迟以下,觉着人了不旺,引为隐优。这班健儿,恰均英武少年,来得正好,将来成婚,堡中既要少去许多怨女,还可把对方的心吸住,不致离开。经此一来,双方情感越来越厚,极少再存偏见。当晚听到喜信,全都高兴非常,互相传说,纷纷往堡前赶来。始而欢呼若雷,要请堡主当晚便要带新夫妇出见,受众拜贺,有的更把爆竹取来点放。一人起头,大众附和,一时人声鼎沸,欢呼若潮,轰隆乒乓之声,惊天动地,便平日过年,也无此热闹。

中迟闻报,也颇高兴,掀髯微笑道:“招呼他们,说老夫翁婿因时不早,九侠贤侄劳苦多日,也须休息。今日之宴,专为庆功,不愿惊动大家。打算明早向众宣示,再出受贺。既然众心爱护,不愿拂他们的盛意,可命暂停喧哗,今晚传唤仪仗恐来不及,好在明月之下,无须灯火,就在堡前望帝楼上,与众相见便了。”任龙领命走去。

隔了一会,吃完,中迟率众起立,刚到堡前,便见灯火璨若繁星,香花礼乐罗列堡外,比起平日堡中有事,或是祭祖告天等良辰令节,照例出巡,更多盛况。一问任龙,才知堡人自动筹办,早已准备。中迟父女见人民如此爱戴,情绪热烈,也极喜慰。随由香花鼓乐前导,同去楼上,受众拜贺。那望堡楼高约三丈,坐南朝北,三面轩窗洞启,甚是敞朗。当初原是第一任堡主所建,以望迎回二帝之意。初入山中,一切草创,到不几天,先建此楼。平日堡主遇有大事,均在此楼上与全堡人民相见。楼前有一个三丈方圆的平台,众人随同上去,往下一看,先前喧哗之声早止,楼下万头攒动,人已布满,轻悄悄的,只听音乐细吹细打之声。台上点着无数纱灯,更有七八枝粗如人臂的火炬,灯月交辉,到处光明如昼。

中迟先去台口立定,把手一挥,乐声立止。随见人丛中走出数十个身着吉服的老人和百十个十岁上下的童男女,各捧鲜花,排成行列,由为首三老向前恭读贺词。读完,中迟致词称谢。兰珠便引李琦,同去台口,面向外分立两旁。任龙高呼奏乐受贺,众老立退入人丛之中,随同堡人朝上跪地礼拜。中迟也率新夫妇还礼答拜。中迟向众声言:

“按照堡俗,男女婚姻原应经过相当时期,等待彼此情谊相投,看明心志,然后禀明家长,举行婚礼。现因新郎人品才能均是上等,又奉各位先师之命,说新夫妇宿缘前定,本堡不久必有大难,成婚以后便须同往仙山,学习飞剑,故此从权,由老夫作主,定在后日成婚,设有喜筵,款待我堡中人士,到时请来观礼。现夜已深,九侠和小女穿云顶掘取藏珍,多受惊险劳苦,急于休养,后日再与诸位相见,请各回家安息了吧。”众人闻言,齐声应诺,当时让开一条道路。中迟等在万众欢呼声中,走下楼去,仍是香花鼓乐向前引导,一同走入堡内。中迟自回寝室。兰珠见时只戌亥之交,月华如水,到处光明,九侠俱都兴高采烈,程贤贞又被金国士拉往谈天,便连朱武、卫壁、灵筠一同约往九侠房中小坐,准备谈到亥正,再行归卧。

李琦暗中留神,见卫壁自和钱氏兄妹走人花林密谈,直到众人快要入席,方始赶来,背人和灵筠对谈了几句,二人面上均有不快之容。灵筠后被贤贞喊开。席终之后,同出受贺,由人丛中走过时,似听道旁少女喊了一个“卫”字,底下便没声息。卫壁随即匆匆走去。灵筠因和贤贞在前,不曾留意。到了楼上,发现卫壁不在,曾朝台下查看,面色似带悲愤。想起那晚往朱家探看灵筠时,曾见卫壁与钱氏兄妹在花林中密谈,神情诡崇,分明有不端之事,深代灵筠惋借。先想告知兰珠,既一想:“灵筠钟情卫壁,如知此事,定必伤心,万一闹出事来,卫壁不能立足,灵筠心高好胜,也难再留。孤身弱女,无亲无友,跟此无良之人流转各地,岂不更易吃苦?”再四盘算,投鼠忌器,不但对兰珠未说,连对九侠诸人也未提起。李琦也是爱护灵筠大甚,明知钱希唐曾向兰珠求爱不遂,怀恨在心。九侠来前,兰珠又曾发现侠盗武成之子武凯是希唐引来,希唐近向武凯之妹武凤求爱、打得火热。兰珠本和武凤交好,还为此事踪迹疏远。兰珠人虽天真,心直口快,实则颇有机智,知钱、武诸人固是隐患,只因好谋尚未探明,又料他无此大胆,惟恐中迟性刚,处置大过,隐忍未发。曾和自己商量,为此留意查探,以防不测。当夜已然发现卫壁好些可疑之处,为了灵筠,竟未向众明言,以致日后闹出许多事来,暂且不提。

贤贞也因发现卫璧负心,勾引希唐之妹小翠,既代灵筠不平,又防出事,心正为难。

偏巧灵筠,又讨了李琦的六阳丸,前往穿云顶取宝,被中迟知道,觉着藏珍谁都可取,灵筠明知李琦关系铁堡安危,照雪衣老人仙示,暗寓藏珍应为李琦所有,如何将他所服灵药要去,不禁大怒,要与灵筠难堪。贤贞得信,正在愁思。灵筠忽被仙人送还,贤贞即对说知。不料她闻言后不特不以为意,反说所得宝镜共是一对,此时不过借用,将来仍要奉还原主。另一面现被金国士得去,求贤贞相助,到时借用。等双镜合壁,事情成功,连自己所得一齐交还,决不据为己有。贤贞知道中迟性情刚烈,见她仿佛理直气壮,毫不在意,向其盘问。灵筠才说雪山遇险,获救之后,重往穿云顶,蒙长白三老借此宝镜,归途又遇妖邪,幸被冷魂峪一位女仙救去,本要拜师,女仙不允。说她名叫波旬婆,乃魔教中长老,灵筠夙孽虽重,但是生具仙根仙骨,福缘也颇深厚,在她门下反而自误。

后经再四苦求,才允收为记名弟子,除传授防身法术而外,并说她那魔术坐功万学不得。

所得宝镜却有大用,可惜只得一面,威力尚差,必须双镜合壁,始能如愿。随取一水晶球,行法令看,球上立现出许多人物事迹,灵筠恍然大悟。看完,仍由仙女亲送回堡,并教了一套话,指示未来之事。有好些话,此时还不能说,只知九侠此行定必成功,兰珠和李琦已订婚约,现蒙长白三仙中的刘真人收归门下,只等回堡完婚,不久便往从师学道等情。贤贞闻言,才放了心,忙去告知中迟。中迟对灵筠本极赞许,只恨所偶非人,别无他意。一听爱女将李琦寻到,巧得藏珍,重返师门,贤贞又将二人遇险之事不提,再代灵筠说了几句好话。中迟得知二人逢凶化吉,已转怒为喜,再看贤贞面上,也就罢了。

贤贞因灵筠急于要借那面宝镜应用,所说的事也与众人无干,心想:“卫壁久居本堡,早晚生事,不如就此遣走,比较稳妥。”正想和金国士商量。国士因为灵筠此行,那面阳镜被她得去,想和贤贞说,用另一件法宝和她交换,使双镜合壁,免得彼此分散,便同了去。国士原喜灵筠聪明貌美,身世可怜,闻言还未及答,灵筠忽然走进,笑对国士道:“贤姊之言,当已转告。小妹自从冷魂峪遇仙,尽悉前因后果,自知孽重,无话可说,愧对七哥与各位兄长姊妹。但我现有一事,非双镜合壁,不能成功。望乞五姊可怜妹子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将这面阴镜借我一用。事成之后,连此阳镜一起奉还原主,感谢不尽。”

国士见她面容悲愤,眉宇之间隐含幽怨,似有好些心事不能明言,却强打着一张笑脸,越看越可怜,拉向一旁,三人并坐,安慰她道:“筠妹天生丽质仙容,玉骨冰肌,端的我见犹怜,何况男子。实不相瞒,以前因见七弟一往情痴,你却峻拒太过,使其难堪,未免心中不愤,后才得知底细。七弟发情止礼,固是奇男。你虽还珠生疑,诸多误解,就事而论,也颇难得。我们此时只更怜你身世处境,决无他意。何况事已过去,七弟因祸得福,不特巧得藏珍,重返师门,又与兰珠佳偶天生,缔了鸳盟,后日便要完婚。

从此便是骨肉之交,无什嫌疑可避,七弟对你固是一样关心,我们九人一向同心同德,只有九妹性情稍偏,少时经我一说,对你也必改观,别人更不必提了。我本意想用别的法宝与你交换,但想九官塔上九件奇珍,不能缺少,以前遗失了三件,尚须取还,如何赠人?此镜又不能分开。虽闻筠妹此镜乃是借用,到底不知心意如何。既允用过交还,一同取走何妨?不过宝镜新得,尚未由刘真人亲传用法。不如暂缓月余,等七弟夫妇拜了仙师,禀明之后,筠妹再拿去应用,岂不要好得多?此镜不说,如须别的法宝,或是须人相助,均请明言,无须客气。”

灵筠闻言,甚是感激,笑答:“九妹对我原好,实因小妹身有难言之隐,对于七哥诸多失礼。自从穿云顶归来,七哥与兰妹定婚,一切误解全都消除。初意诸位必要见怪,偏又事急求人,非此不可,没奈何,只得老了脸皮,托贤姊代为关说。不料诸位对我如此厚爱,兰珠妹子更是百计爱护,无微不至。方才回来,不知我自知不合,拼受讥嘲,惟恐九妹口直,使我难堪,特意引向一旁。刚说不了几句,九妹便把我唤在一起,三人谈了一阵,和五姊所说盛意都差不多。由此真成骨肉之交,我也不说感激的话了。”

说罢,兰珠、张婉也同走进。灵筠见李琦竟未随来,笑问:“新贵人呢?”张婉笑道:“他恐兰姊多心呢。”兰珠笑道:“我看他哪样多好,就是心思大细,反而自取烦恼,我懒得再喊他。天已不早,大家累了好几天,理应早睡。我想和筠姊同榻夜话,不知可否?”灵筠面上刚有难色,忽转笑容道:“我早想和兰妹畅谈,一直无暇,兰妹不嫌长途劳倦,奉陪便了。”兰珠大喜,问:“贤姊可要回去?你我三人同榻,作一长夜之谈如何?”贤贞笑道:“我不比你们,家还有事。好在筠妹陪你,也是一样。”随同出外一看,九侠多有倦意,已分别回屋安卧。只李琦、王藩尚陪朱武坐谈,见诸女侠由国士房中走出,一同起立。王藩笑问:“五妹怎和金女侠谈了这半天?”张婉接口笑说:

“我们有我们的心腹话,不与你们男子相干。二哥此时还不去睡,是因七哥后日大喜,在想二嫂么?”

王藩还未及答,李琦偶然回顾窗外,明月树荫之下,有一少女影子一闪不见,只当服役女婢,因正话别,忽略过去。等到兰珠、灵筠和朱武、贤贞分别走后,忽想起所用二婢不是那等身材装束,更不应掩掩藏藏,好似来此窥探神气,心中奇怪。等人走远,拉了王藩,假装玩月,同往门外。到了花林前面,打一手势,忽然分头疾驰,绕向前去,再往方才少女藏身之处包抄上去。本意人散客去,共总不多一会工夫,如是奸细,必逃不远,月光又明,怎么也能追上。哪知把当地全都找遍,并无影迹。九侠久闯江湖,全都机警,稍有变故,一个暗号,立即出动,连话都不用说。王藩看出李琦神情紧张,搜寻了一阵,毫无所遇,正笑问:“七弟何事如此,有什警兆么?”猛然一眼瞥见树下有一物放光,拾起一看,乃是一根钢针,比常针粗得多,针头上有五片梅花形的风叶。知是一种厉害暗器,忙同赶回房内,就着灯光细一查看,针尖还有细如牛毛的小孔,好似藏毒之用,好生惊奇。要知后文新奇情节,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