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一名小婢走了进来,向白蔷薇施了一礼道:“老夫人请小姐陪西门公子到后堂去。”
白蔷薇起身望着西门玉霜道:“请吧!”
西门玉霜随白蔷薇到了后堂,行过礼,自动在一旁坐下。
老夫人吩咐白蔷薇道:“你替我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进来。”
白蔷薇领命退了出去。
老夫人望着西门玉霜长叹了一声道:“西门公子,你刚才忽然说出大虎子这名字,想必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目前人在哪里?情况如何?希望你能告知老身?”
西门玉霜冷跟旁观,见老夫人说这话时,不但神情激动,而且泪水盈眶,显见她对老伴蒲公明,仍有着无比的关怀,这本来是一个很单纯的问题,夫妻久别重逢也是常有的事,但现在以两人的际遇和环境而言,可就一点也不单纯了,只因这几十年来,沧海桑田,人事全非, 一个是丐帮帮主,一个是县太爷的母亲,无论谁也绝难想到他们竟是夫妻关系,何况更有一条朝廷法令从中作梗。
西门玉霜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他老人家现在很好。”
老夫人喜出望外,迫不及待的回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落在丐帮手里?”
“可以这么说。”
“听说丐帮帮主也姓蒲,叫蒲公明,他和光祖的爹是否有关系?”
这是因为蒲公明当年在家时叫蒲元俊,因之老夫人才弄不清蒲公明是谁,西门玉霜点点头道:“他们的关系很密切。”
“那么……公子刚才说丐帮与老身有三江四海之恨,不共戴天之仇,又是什么意思?”
西门玉霜陪笑道:“晚辈刚才那句话,实是无中生有,信口雌黄,还请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紧张的神色,很快便放松下来。
忽听蒲光祖道:“西门姑娘,你女扮男装,费尽心机进入敝衙,谅非无因,还请明白见告!”
四门玉霜一见已被对方识破身分,依然表现得很镇定,淡淡一笑道:“不瞒大老爷,小民这次行险而来,实在身受丐帮帮主之托,除了为老夫人治病,也为了转达他老人家几句话。”
蒲光祖寒着面孔道:“丐帮纵容门下弟子为恶,为害地方,难道本官冤枉了他们不成?他们先用毒蛇将家母咬伤,却又要派姑娘前来治病,究竟用心何在?”
西门玉霜朗声道:“大老爷有所不知,丐帮弟子为害地方之事,实乃被奸人所陷害,至于毒蛇咬伤老夫人,也非丐帮所为,门前丐帮正在明查暗防这批奸人究竟是谁,相信不久便可真相大白。”
蒲光祖沉默了半晌才道:“好,这件事本官知道了。”
这是做官人常用的处事口气,暂时不置可否,为自己留下余地,西门玉霜又道:“大老爷也许会认为这是小民的一面之词,但小民受丐帮帮主之托,前来为老夫人疗伤,也应该可以看出丐帮的诚意吧?”
蒲光祖目光重新落到西门玉霜脸上,片刻之后才问道:“姑娘是?……”
西门玉霜笑道:“家伯西门子瑜,向以行医为业,在武林中还算有些名气。”
提起圣手医隐西门子瑜的大名,不但名动武功,连朝中名卿巨公之间,也几乎人人皆知,西门玉霜一提出西门子瑜的名号,蒲光祖立刻“啊”了声道:“原来是西门姑娘,下官失敬了,家母之病,尚望姑娘大力回春。”
西门玉霜忙道:“小民本就为这事而来,既蒙大老爷信得过,小民立刻便为老夫人施术。”
蒲光祖望了老夫人一眼道:“娘,你老人家意思如何?”
老夫人现在心中最感念念不忘的。就是失去音讯数十年的老伴“大虎子”,只想马上进一步追问大虎子目前的情况如何,当下点点头道:“为娘觉得西门姑娘看病看得极好,就请西门姑娘下药就是。”
西门玉霜取出一粒丹丸,双手奉与老夫人道;“老夫人的病情,已比昨天好了很多,服下这颗药丸后,再施一次金针,就可痊愈了。”
老夫人依言殿下药丸,西门玉霜再取出随身金针,在老夫人身上下了三针,同时更不惜耗费真元内力,将真元劲气输入老夫人体内,大约半顿饭光景后,老夫人已药到病除,不但霍然而愈,而巳精神体力,比未病前还要充沛得多,‘
这情形不但老夫人欢欣鼓舞,蒲光祖更是为之雀跃不已。
老夫人立即吩咐下人,在后堂摆下酒筵,酬谢西门玉霜的为自己治病盛情,作陪的只有蒲光祖和白蔷薇两人,蒲光祖因有公务尚待处理,敬了西门玉霜三杯酒后,便先行告退。
老夫人今天真可说是兴奋莫名,无病一身轻,又有了老伴的消息,席间,迫不及待的问道:“姑娘,你看过光祖他爹吧?”
西门玉霜绽唇一笑道:“当然见过,要不然小女子怎能道出他的小名。”
老夫人道:“看来他已把什么话都告诉你了,老身是他的什么人,也就用不着多说了。”
“当然,老夫人刚才不是已说出他是大老爷的父亲了吗?”
“姑娘和他是什么称呼?”
“小女子叫他伯伯。”
“那么你就该称老身伯母了,这样咱门才显得亲切。”
“小女子不敢。”
“姑娘这样说话,就太见外了。”
四门玉霜不再坚持,立刻叫了一声“伯母”。
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转头笑向白蔷薇道:“薇儿,可好啦,真是作梦也想不到,竟有了你义父的消息。”
准知白蔷薇却冷笑着道:“干娘,她说的话,难道老人家就全信吗?”
老夫人一愣道:“薇儿,你说这话?……”
“干娘,这位西门姑娘既是丐帮派来的人,对你只怕没安好心。”
老夫人笑道:“薇儿,你的疑心也太大了,我们过去实在是误会丐帮了。”
“误会了丐帮,难道你老人家身受之痛还不足以证明丐帮的恶行吗?”
“据西门姑娘说,那是有人在暗中故意阴谋陷害丐帮。”
“干娘,你该知道,跑江湖混饭吃的入,练就—张能言善道的嘴,你老人家千万不要上了她的当。”
老夫人笑道:“薇儿,刚才你在外面守门,很多事情没看到,其实人家西门姑娘已经用事实证了她说的话。”
“什么事实?”
“她已将老身身上的新病和旧病,完全治好了。”
白蔷薇神色问显出一种令人莫测高探的表情,并没再说什么。
西门玉霜看在眼里,忍在心里,只是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忽见白蔷薇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条,递到老夫人手上道:“干娘,我也有一样东西,请你老人家看一看!”
老夫人经过纸条瞄了一眼,摇头笑道:“老身哪里看得清这些字,就由你念给我听听吧!”
白蔷薇一把抓回纸条,顺手又交给西门玉霜,冷笑道:“你自己看吧!”
四门玉霜稍稍过目了一下,笑道:“这正是挑拨离间的一些话。”
接着。轻轻的念道:“进入县衙内宅伪称为老夫人治病的这人,实系一名江湖混混,乃丐帮重金请来,将对老夫人有所不利,慎防中计受骗!”
老夫人听完后,反而毫不在意的笑道:“真是鬼话连篇,若西门姑娘有心算计我,为什么却反而把我的病医好?”
白蔷薇忙道:“你老人家不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步,目的是取得你老人家的相信,下一步就来真的了。”
老夫人终于被说得对西门玉霜开始怀疑起来,慈眉不展的沉思了半响,忽然凝眸注视着西门玉霜道:“姑娘,老身想见见你那位蒲伯伯,你能不能把他请来?”
西门玉霜心里有数,老夫人提出这种要求,除了渴求与老伴早日相见外,另一个目的,不外是对自己的试探,如果她是别有用心而来。那么她口中的蒲伯伯,必定不是真的,也就是说,她根本无法把她的老伴请来,偏偏西门玉霜却觉得不宜轻易点头,她故意沉吟了一下道:“这事晚辈必须回去请示一下蒲伯伯才成。”
老夫人皱了皱眉道:“你那蒲伯伯若真是老身老伴,怎可能不回家探视妻子儿女,姑娘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
西门玉霜苦笑道:“府上老爷已有告示在外,严禁丐帮弟子进入境内,这一点蒲伯伯当然不能不在意。”
老夫人摇摇头道:“姑娘,若你那蒲伯们真是我儿子的爹,那又当别论了,光祖最孝顺不过,难道他还会不认生身的父亲吗?
“既然伯母这么说话,晚辈回去之后,马卜就把这事先禀告蒲伯伯。”
“你蒲伯伯日前人在哪里?”
“就在洛阳。”
“那太好了,就让光祖去见他也是一样。”
“大老爷既然告示在下,不准化子帮入境,若他再进入化子帮找人,有点不妥当,还是由蒲伯伯到这里来吧!”
“那当然更好,时间就订在明天下午,老身在客厅等他。”
忽听白蔷薇道:“干娘,这件事,最好还是先把大哥请进来商量商量。”
老夫人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你现在就去把他叫来!”
蒲光祖很快就来了。
老夫人随即把事情说了一遍。
蒲光祖当然也急着和父亲见面,连忙点头道:“就依娘的决定,以便早日合家团聚。”
白蔷薇想不到蒲光祖毫不考虑就答应下来,忍不住叫道:“大哥,这是件大事,万一那人是冒充的,又该怎么办?”
蒲光祖语气温和的道:“如果是冒充的,他就不敢来,是真是假,我们虽然认不出来,我想娘总会辨别出来的。”
白蔷薇只好不再开门。
老夫人接着望向西门玉霜道:“姑娘,就这么决定,告诉他,一定要准时。”
西门玉霜回到所住的耶处大宅院,正好包尚英也从外面回来,两人商量子一下,马上通知周三立去请蒲公明,蒲公明一进门就道:“贤侄女,你昨天还说不要老夫过来,为什么今天又像火烧眉毛似的非要老夫马上过来不可?”
“那是因为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必须把您请来。”
西门玉霜接着把经过告诉了蒲公明,蒲公明虽已是六十开外的人,闻言之下,还是禁不住心情激动的道:“她……真没有怪老夫吗?……”
“伯母为什么要怪你?”
“老夫当年抛下她们母子,离家出走,她们母于无依无靠,实在太愧对她们了,如今去见她们,我……我真惭愧!”
西门玉霜笑道:“你说对了,伯母约你见面,不一定是宽恕了你,说不定要当着儿子的面,好好教训你老人家一顿。”
蒲公明哈哈笑道:“她就是要教训我老化子,我老化子也没话讲,谁让我老化子当年做出对不住他们母子的事。”
原来蒲公明明白得知妻儿消息后,早就想暗中去会一会他们,除了一解思念之苦,也是赎罪,只因他身为一帮之主,不得不有很多顾虑,现在西门玉霜能在很短时间内,为他打通了管道,自然喜出望外,恕见西门玉霜黛眉微微一挑道:“化子伯伯,你别高兴得太早,其中只怕还大有文章。”
蒲公明不觉一愣,两眼直眨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那老伴约我相见。会存心不良?这……不可能吧?”
西门玉霜摇头道:“老夫人对你是有情有义,怕的是另外有人利用这机会兴风作浪。”
蒲公明双眉一蹙道:“明天的事,除了你们当场四人之外,还有谁知道?”
“这很难说,就侄女当时的观察,老夫人的干女儿白蔷薇似乎对这事有意从中作梗,连你那儿子也有失常态。”
蒲公明身子猛然一震,发出一声惨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那做官的儿子,不想认我这做化子头的老子了?”
这对蒲公明,等于被当头敲了重重一棒,说完话后,整个人竟像泄了气的皮球,陡然变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把刚才的兴高采烈,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门玉霜一见自己的话惹了祸,连忙又摇头又摇手的道:“化子伯伯别当真,侄女的话,并不是你想的那意思,只不过是觉得他们可疑而已,可疑的因素很多,我们不能就此论断。”
蒲公明这时的想法,似乎钻进了牛角尖,对西门玉霜解释,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在那里连连叹气,这也难怪,蒲光祖是他唯一的儿子,若儿子不肯认父,甚至对父亲心存恨意,这种打击,教他如何承受得起?
包尚英望了蒲光祖一眼,心知对方这种念头的形成,非一朝一夕,要想用一两句话,就解开他的郁结,显非易事。
在这种情形下的有效办法,就是用旁敲侧击方式,使他慢慢转变,于是,他转头问西门玉霜道:“你发现他们有些什么可疑之处?”
四门玉霜和包尚英已是心意相通,闻言会心的一点头道:“首先,我们说说那位白蔷薇姑娘吧,她长得很美,一身武功,也是一流,尤其为人精明干练,深得老夫人欢心,但她体形上却有些特异之处,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奇怪……”
她话声故意一顿,眼睛却在偷看蒲公明。
谁知蒲公明却形同未觉,一点反应也没有,包尚英立刻高声道:“那位白姑娘身上有什么特异之处?”
蒲公明终于留上了意,虽然并未插言,显见心里想的事已开始转移到西门玉霜所说的话上。
西门玉霜暗暗一点头,道:“她身材不大高,但两肩却比一般年轻女子宽,还有,她穿的那双鞋子,鞋尖也较常人宽得多,只要稍稍一留意,谁都会觉得可疑。”
包尚英想了想道:“你真算得上心细如发,观察入微,但人与人的体形,本就不同,如果因而觉得可疑,那就未免大多心了。”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你多想一想,再说话好不好?”
忽见他一拍大腿道:“是了,她一定是男扮女装,对不对?”
蒲公明不觉插嘴道:“不见得是男扮女装,肩宽脚大,是苗疆妇女的特征,莫非她是一个苗子?”
西门玉霜与包尚英相视一笑,蒲公明果然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了过来。
西门玉霜点点头道:“对,我看她必是苗疆来的。”
接着问道:“因为老夫人身上所中的毒,正是苗疆的一种三花露,因此,两事一对照,那白蔷薇的来历,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她的话,说得很含蓄,并未直指白蔷薇是下毒的凶手,目的就是要移转蒲公明更大的注意力。
蒲公明不觉两眼一瞪,怒声道:“还用说,一定是她捣的鬼!”
包尚英再问道:“那么你怀疑蒲知县,又是怎么回事?”
“小妹一直暗中观察了蒲知县两天,他为人持重稳健,有胆有识,是一位言行兼顾的好官,但今天他的表现,却显得有点轻率。”
“这话怎讲?”
“因为有很多他该怀疑我的地方,他都没怀疑,我认为他该慎重考虑的地方,他却一点头就答应了,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所以我也觉得可疑。”
包尚英不以为然,道,“他听到了父亲的消息,自然高兴,人一高兴,遇事就不必考虑那么多,这是人之常情,何足为奇?”
西门玉霜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身为县令,又一向稳练持重,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不会一反常态的。”
包尚英笑道:“我看你可能是犯了反应过敏的毛病吧?”
蒲公明接口道:“包少侠,玉霜丫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老夫同样也觉得他可疑。”
包尚英并不坚持自己的看法,问西门玉霜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今晚再找他摸底细,化子伯伯,你的意思呢?”
蒲公明想了想道;“我老化子唯一的意见,就是明天不要动用敝帮弟子,其他的任凭两位决定就是。”
西门玉霜道:“那就决定今晚由我和包兄一起去摸摸底,别的事等回来以后再说吧!”
当晚起更后,西门玉霜和包尚英进入了位于县衙之后的内宅,这西门玉霜已换回女装,她是直接奔向内宅的。
包尚英则是和西门玉霜约定必要时的联络地点后,再潜入前衙的签押房,签押房是官员处理公文之处,凡官府有关案牍,都在这里。
蒲知县称得上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官,时间已经是一更过后,他仍未转回内宅,还在批阅公文。
包尚英隐身窗外暗处看了很久。只见蒲光祖坐在那里,心无旁骛,目不转睛,两跟直盯着桌上的案牍,动也不动一动。
看这情形,想在他身上找到什么,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但包尚英并未就此罢手,依然耐心的守了下去。
又过了盏茶工夫。
只听蒲光祖向外问道:“什么人在轮值?”
“是小的李明臣!”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应声进入签押房,躬身回话。
蒲光祖目光依然不离案牍,吩咐道:“你去通知内宅一声,我今晚公务忙,不回内宅去了。”
李明臣应了一声“是”,行礼而退,不大一会,李明臣就又进入签押房回话道:“小的已经禀报老夫人和夫人了,老夫人和夫人希望老爷不要过分劳累,保重身体要紧。”
蒲光祖“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李明臣没事了。
李明臣离去不久,签押房外忽然传来白蔷薇的声音道:“老爷还在里面吗?”
李明臣的声音回答:“老爷正在里面看公文。”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休息吧!”
“是!”
白蔷薇打发走李明臣,推门进入签押房。
这时,蒲光祖已闻声站起,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脚。
白蔷薇来到蒲光祖身前,叫了一声“大哥”。
蒲光祖望了白蔷薇一眼,挥手示意道:“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白蔷薇待蒲光祖坐下后,才在对面椅子上落了座,道:“大哥,你已经两晚上没回去陪陪大嫂了,难道公事就这样忙吗?”
蒲光祖淡淡一笑道:“你嫂子是一个贤德的人,你不要想得太远。”
白蔷薇也笑了一笑道:“好,我们不谈这个,谈谈明天的事好不好?”
“明天的事,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还有什么好谈的?”
白蔷薇秀眉轻颦,把语气放得非常和缓,道:“大哥,你想过没有,万一对方施的是什么诡计,弄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欺骗干娘她老人家,那时怎么办?难道你堂堂一位县大老爷,就能随便认人做父,一旦传扬出去,那多丢人!”
“你放心,如果是假的,娘一定认得出来。”
“那可不一定,分别了几十年,模样怎会不改,尤其他们江湖人物,多半都会易容之术,干娘老眼昏花,很容易受骗的。”
蒲光祖轻叹一声道:“老人家苦等了几十年,盼的就是这一刻,大哥我实在不忍心扫她老人家的兴。”
白蔷薇摇摇头道:“大哥一片孝心,小妹当然体会得到,只是这次的事情,若没有以前种种,也就无所顾虑,但是过去的事,丐帮实有重大嫌疑,在前情未能完全澄清之前,小妹觉得咱们不能完全相信西门姑娘片面之词,否则就会让干娘再一次吃他们的暗亏。”
“小妹,你该想想,娘只是一名与世无争的老妇人,他们有什么理由陷害她老人家呢?”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大哥你,难道大哥还不明白?”
蒲光祖低头沉思了一下,似是被说得三心二意,接着抬起头来道:“可是我们已经答应了她,如何能失信于人?”
“当然不能失信于人,但我们可以另想刖的办法呀!”
“什么办法,你说说看。”
“照常理来说,小妹这样从中阻挠,实在不应该,只因干娘和大哥你,都把我当亲骨肉一般看待,小妹又跑过几天江湖,知道一些江湖上的鬼蜮伎俩,若知而不言……”
蒲光祖忙截住白蕾薇的话道:“小妹,你的心意我当然明白,这两年若不是有你替愚兄照料全家,愚兄真不知如何是好,你大嫂体弱多病,愚兄又公务繁忙,老夫人身前一向多亏了你,你这样一说,倒教愚兄汗颜无地,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吧I”
白蔷薇欠身一礼道:“难得大哥如此信任,小妹的意思是……”
她说到这里。话声忽然低了下来,话声虽低,但以包尚英的过人听力,仍能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过之后,竟不由暗暗发笑起来,白蔷薇与蒲光祖又商量了很久,才转身出房回到后宅,只见蒲光祖忽然提起笔来,写了一张条子。
包尚英内功深厚,目光锐利,虽是寓得很远,而且是倒看,仍然看清楚了条子上写的是什么。
因之,心中大感惊异,一时之间,竟然目瞪口呆,作梦也想不到,居然这位县太爷的本身,也大有问题。
他自言自语道:“莫非这位蒲光祖是有人假冒的,果真如此,此人的易容之术,实在可称是神乎其技了!”
此念一生,他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块小银片,这一察看,果然看出了签押房内的蒲光祖,赫然是天魔手袁多才易容装扮的,包尚英不能不惊叹老偷儿袁多才是位人如其名的江湖多才人物,他装扮出来的蒲光祖,竟然连老夫人都看不出有假,怪不得他数十年来,在江湖上行事无往不利,盛名一直不衰,事实证明他的确有着过人之能,包尚英心神震动之下,当机立断,立即屏息蹑踪掩进了签押虏,袁多才觉出外面似有声息,他作贼心虚,刚要喝问,便已看清来人是包尚英,不由登时呆在当场。
包尚英微微一笑,抱拳一礼道:“老前辈不但易容之术妙绝人寰,模仿之技,也进入化境,当真令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
袁多才最初本想不承认。如今被一语道破,心惊之余,总算不失君子风度,哑然一笑道:“了不起的该是少侠,老夫心服口服,从今之后,江湖上算是再没有我老偷儿这一号人物了,老夫愿意永远追随少侠,以供差遣,就请少侠恩准收录。”
说着,便当真拜了下去,原来,袁多才早就打好主意,暗暗发誓,只要包尚英这次能再找到他,他便从此收山,把所有余生交给包尚英,以报赠药救命之恩。
其实,他也原本有意不过分难为包尚英,否则,他在上次和包尚英分手后,从此远走天涯,找一个人踪罕见之处隐身,包尚英若想凭那小银片找到他,又谈何容易?
包尚英哈哈一笑,连忙扶起袁多才道:“老前辈何必如此,我们并没有赌什么,彼此谁都不欠谁什么,如果老前辈因为晚辈碰巧找到了你,而有意折节下交,那是晚辈的荣幸,以年龄而论,下拜的应该是晚辈。”
偏偏袁多才还是有些坚持,道:“少侠,老夫是一片诚意,还望你成全老夫的心愿。”
包尚英摇头道:“老前辈,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请您不要勉强,否则徒增晚辈不安。”
话声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老前辈行道江湖已久,晚辈……”
袁多才抢着道:“少侠就请不要再说了,这样好不好,我们结个忘年之交如何?如果少侠再不点头,我老偷儿就只有从此永世不出了。”
包尚英见对方如此认真,只好点头道:“小弟恭敬不如从命,老哥请受一拜!”
说着,右手一撩衣襟,就要下拜,袁多才急急一把拉住道:“老弟使不得,你若一拜,我老偷儿就不能和你兄弟相称了。”
包尚英知道袁多才乃性情中人,便不再坚持,一笑而罢,两人相对坐下,包尚英这才茫然问道:“老哥哥,你哪里不可藏身,为什么要藏到县衙中来?而且,竟然把知县大老爷也藏起来,小弟实在不解?”
袁多才笑道:“老哥哥绝没想到老弟再能找到我,老哥哥因受你赠药之恩,岂能无报,因查知老弟与西门姑娘受了蒲帮主之托,办理此事,于是我灵机一动,摇身变为蒲知县,如此,既可暗助老弟你们,料想你也根本不可能再找到我。”
他说到这里,泛着一脸迷惑之色道:“老弟,你是怎样看出老哥哥来的?”
包尚英微微一笑,取出那块小银片,晃了一晃道:“小弟凭的就是这个。”
袁多才接过那小银片,左看右看看了半响道:“这是怎么回事?”
包尚英随即把小银片的用途说了出来,袁多才听罢惊叹道:“原来如此,我老哥哥得安然度过数十年,那真是侥幸之极了1”
包尚英话锋一转道:“老哥哥,你把蒲知县弄到哪里去了?”
“你放心,他好得很,等一下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
就在这时,推门进来一人,赫然是西门玉霜。
西门玉霜显然并未听到两人的谈话。
她见包尚英与蒲光祖相谈正欢,两人唇角还带着微笑,先向蒲光祖施了一礼道:“小女子见过蒲大老爷1”
袁多才一笑而起道:“西门姑娘请不要客气!”
他一身蒲光祖的打扮和长相,但却故意变回自己的声音。
西门玉霜不由一楞,转问包尚英道:“这是怎么回事,县大爷从前说话好像不是这种口音?”
包尚英笑着低声道:“他就是袁老哥。”
袁多才连忙也笑着接口道:“老夫日间帮丁姑娘一个大忙,姑娘就不认得老夫了吗?”
西门玉霜恍然而悟,轻轻一笑道:“原来是你老前辈,你老前辈这玩笑开得实在太大了。”
袁多才指着包尚英道:“老夫与尚英老弟,现在已是兄弟相称的忘年之交,姑娘若再叫我老前辈,那就有点吃亏了。”
西门玉霜今天显得特别随和,连忙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改称你老哥哥了!”
袁多才高兴得哈哈笑道:“老夫真想不到,这一大把年纪,还会有一位既聪明又美丽的小妹妹,将来就算跑断了这两条老腿,也值得了!”
西门玉霜双眸一转,似乎有什么话要问,袁多才摇手道:“有话等会儿再说,两位请先出去,候我片刻。”
两人依言出了签押房,到了外面,西门玉霜忍不住还是问道:“他把蒲知县怎样了?”
“他要我们等他,可能就是要带我们去看看蒲知县。”
袁多才很快就出来了,交代两人道;“二位随我来,为了不惊动衙内值夜的人,咱们必须施展轻功,越墙而过。”
袁多才做事很是周详,他特别租了一间房子安置蒲光祖,并且请了一位老太太和一名小丫头负责服侍,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得不点了蒲光祖的穴道,看起来像位有病的人,袁多才带着包尚英和西门玉霜到达那幢小宅院。未现身前,又暗中点了那老太太和小丫头的睡穴,让她们去自寻好梦。
三人推门进去,房里点着油灯,他们在床前坐下下来,西门玉霜颦着柳眉道:“袁老哥哥,你这样做,对蒲知县是不是过份了点?”
袁多才道:“小妹,你不知道,这位蒲知县虽然称得上是好官,可是他不懂江湖鬼蜮伎俩,应付不了当前的情势,所以我才把他放倒,让他渡过这个难关。”
西门玉霜笑道:“他不懂江湖伎俩,难道你懂处理公务,他是百里侯的父母官,每天的公事,也延搁不得呀!”
袁多才喀嘻笑道:“老哥哥不敢吹牛自己能做好官,但若敷衍个十天八天,老哥哥只凭这“推、拖、拉’三字诀,就游刃有余了。”
包尚英道:“小弟看你坐在签押房里看公文,好像很专心的样子呀!”
袁多才哈哈大笑道:“你没看出我是在睁着眼晴养神吗?”
包尚英和西门玉霜也不禁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西门玉霜问道:“老哥哥,你和蒲知县把话说明了没有?”
“还没有。”
“人家蒲知县大小总是朝廷命官,小妹认为最好还是先对他把话说明,一则尊重他是个好官,再则免得他想不开,甚至连化子伯伯都误会了最后弄得自己变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袁多才“啊”了声道:“我倒没想到这些问题。”
包尚英也道:“还有,有关认父的事,我们最好听听他的意见,在进行之中,也好彼此兼顾,他是个孝子,说不定比我们更积极呢!”
袁多才颔首道:“两位说得都大大有理,我老哥哥照办就处。”
说完话,探手解开了床上蒲光祖的穴道。
蒲光祖蓦地一震,张目四望了一下,挺身坐了起来,愕然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把本官弄来此地,意欲何为?”
他虽然一脸愕然表情,却毫无惊惧之色,一看就知是位刚直稳重的正人君子。
包尚英先报上三人姓名,然后道:“我们三人,与令尊都有文情,因此把大人请来,彼此先诚意沟通一下。”
蒲光祖见包尚英和西门玉霜都是一表人才,料想不可能是什么坏人,也就放下了心。
但再一注意袁多才,却终于吃了一惊,原来袁多才虽然换了衣服,却忘记取下人皮面具,仍是蒲光祖的面貌。
在这种情形下,蒲光祖纵然再沉着,也镇定不起来。
袁多才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疏忽,急急取下人皮面具,欠身道:“小民失礼,请大人宽恕。”
蒲光祖几曾见过江湖上还有这一套鬼蜮伎俩,暗暗吸了口气,镇住心神,皱起眉头道:“各位想必都是江湖奇人了?”
包尚英抢先答道:“草莽之民,不恭之处,尚请蒲大人恕罪。”
蒲光祖下了床,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去道:“三位都认识家父?”
包尚英道:“令尊大人是小民与这位姑娘的前辈,与这位袁大侠,则是道义之交。”
蒲光祖道:“家父为何不亲自来探望家母,却要三位替他出面?”
酉门玉霜道:“大人有所不知,令尊暂时有不能出面的苦衷。”
蒲光祖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他老人家可是担心家母与下官不肯认他?”
接着,面色一正,又道:“下官立身朝纲尊三纲重五伦,岂有自不修德,存此大逆不道之心的道理?”
西门玉霜道:“如果小民把令尊的身分说出来,只怕大人那时就要为难了。”
“就请姑娘直言道来!”
“大人可知道丐帮帮主就是令尊?”
蒲光祖顿时脸色骤变,轻“啊”了一声,过了很久,才慢慢压住激动的心情道:“这话当真?”
“此事当然不假,大人虽无从辨认,但令堂当不难认出真假。”
蒲光祖有些犹豫的道:“家母不能如此轻率造次,随便与外人相见,万一那人是伪冒的,这面子下官丢不起。”
西门玉霜反问道:“难道大人不相信我们的话?那么依大人之见呢?”
蒲光祖略一沉吟道:“就由下官先和他见上一面如何?”
这个决定,太使人意外了,几乎教人不敢相信,但包尚英却站起身道:“好,就依大人决定,小民这就去把他老人家请来!”
说话间,人已出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