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飘,树在飘,衣在飘、雪也在飘。
不过,雪不是天空中飘下来的,它乃是由人们打斗的劲风将地上积雪溅扫起来的。
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双方打得有板有眼,有声有色,谁也讨不了便宜,谁也得不到先机。
“青竹丝”马碧一看情形下对,长此下去,要打到什么时候?
他一无犹豫地跨入了场子,乘虚蹈隙,觅位觑机地也加入了战围之中!
寡众悬殊了,强弱立判了,江胜海虽然猛提潜能,力图振作,但是,人的功力是固定的,人的体能也是有限的。
就这会儿,马碧一招“信舌卷吐”,他就闪避不及地被对方印在“重楼降宫”之处!
一阵踉跄,一阵咳嗽,又加上一阵气喘,江胜海脸色铁青,他再也支持不住,一跤跌坐在雪地之上!
“纳个吧!”
“黑发烧”雷诺力行不懈,一鼓作气地纵身倒扑,“蛇吞危卵”指向江胜海的泥丸天灵!
死神光顾,江胜海闭目了,江胜海含悲了,他大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之感。
“天道宁论,苍穹不吊!”江胜海喊在心里,喊在咽喉,实在是死不甘心!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
忽然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坠下了一朵祥云,这朵祥云和团黑云撞在一起。然后据而分散了。
祥云乃是一个身穿土褐色长衫,面覆黄巾之人,黑影当然是那个“黑炭烧”雷诺了。
时光倒转,历史前演,不过,如今跌坐在地的乃是三蛇之的雷诺。
这下子震住了当场所有的人,段洪立即飞步而出,他挽扶着雷诺。
世是雷诺龇牙裂嘴,一时却爬不起来!
马碧心惊了,不由寒着脸庞,沉着声音说:“阁下是何方神圣?
为什么……”
褐衣蒙面人不待对方话落,威严十分地说:“马碧,事情到此为止,火速带向你的伙伴离开此地,不然的话,可别怪老……僧把你们三人全都搁在这儿!”
“僧”是梵语,僧伽的略称,一同比丘式和尚,有尊称意味在内。
“衲”乃僧衣的意思,一般年老僧人自称为“老衲”则意含谦逊。
马碧观颜察色,他看看这个人的气势,义看着雷诺痛苦的模样,可是,他还不死心,轻步地走到雷诺的跟前,低声地问:“老三,你究竟怎么样?”
雷诺经过了调息,经过了催血,五双手指头总算保全了卜来。
他仍在不停地按摩,不停地伸缩,也看看那个屹正如山,状如神佛的褐衣人,倒抽着冷气说:“老大,我弹精竭虑,原想把江胜海毙于蛇吻之下,却不料撞上了这个蒙面人的手掌。
“他的手掌一合一震,我五指顿时一阵剧痛,臂膀也一阵酸麻,中也提起不来了……”
马碧眼珠一阵转动,立即作成了决定;说:“既然如此,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还是走吧!”
褐衣人开始在催了,他说:“马碧,你决定了没有?”
“决定了。”
“走也不走?”
“走,当然要走,错过今朝,还有明天,我们走着瞧!”马等色厉内荏地说:“阁下可否留下名号?”
老僧名号可是你能闻得?如想报复,找我这身装束就是!”
“好,我们兄弟记住了。”
“秦岭三蛇”一走下山岗,褐衣人立即掠到了江胜海的身旁。
江胜海一脸感激,他气息吁吁地说:“多谢……”
“且莫说话。”褐衣人一把揽起江胜海说:“先将内伤给稳住了再说也下迟。”
他几个起落,停留在一个高亢之处,一棵老树之下,才将对方给放了下去,那里没有污泥,也没有积雪。
“盘膝舒臂,闭目冥心。”
江胜海是行家,一个十分内行的行家,他知道对方将要干什么,因此就一言不发地做起了应做的动作和姿势。
褐衣人略经运气,然后也缓缓地在江胜海的身后坐了下来。
二个人神情相同,姿态一般,只是后面的人左臂平伸,掌心扩张,紧按在前面的人遭人重击处透对的部位。
渐渐地,后面的人顶门氲氤了,混沌了,渐渐地,前面的人面孔深红了,吐血了。
火在二个人的胸中烧,热在两个人的身内转,汗在二个人的体外流,气在二个人的头卜冒……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一如二具翁仲,一如一对罗汉。
就这样足足地经过了一炷香的辰光,云收了,雨散了,后面的那个人平伸按贴前面那个人的臂膀垂下了,而前面的那人适时地咳了两声,立即张口咯出了一口淤血。
他们是在运功,他们是在疗伤,虽然在冰天雪地之中,虽然在荒野僻地之间,但是,没有人守卫,没有人护法,实在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举动。
前面的人淤血一清,他精神奕奕,他体能倍增,首先由地上站了起来。
随后,转过了身子,见后面的人也站起来了,他说:“救命大恩,在下未敢在口齿上言谢。”
后面的人吐了一口气说:“武林一脉,见义而为,果真是不必挂齿。”
“但请大师留下名胜法号,俾以永识心底。”
“名号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代表,老衲以前有一个,如今又有一个,不说也罢!”
“那……”
褐衣人有意错开话题说:“施主是在觅仇?”
“是的。”
“是公仇还是私仇?”
江胜海听了心中一动,他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但还是刻意地望了一眼说:“有私仇,也有公仇。”
“先了私仇呢?还是公仇为要?”
江胜海心中又动了一下他说:“恕在下私心作祟,私仇为先。”
“这原是无可厚非的一事,只要是人,谁都在有私心,施主不必耿耿于怀。”
“倒教大师见笑了。”
“施主形单影孤。欲报公仇私怨,恐怕是艰苦万分。”
“舍却己身,拼他一个两败俱伤!”
“前途崎岖,但有福星,望施主能比险为夷。”
江胜海听了不由疑云层起,眼前之人语语点心,莫非对方是自已旧识?莫非对方已经得道通玄?
他故作澈露地说:“大师所指福星,可是麦小云麦少侠?”
褐衣人似乎有些警惕了,但他还是肯定地说:“是的。”
“大师认识麦少侠?”
“麦少侠武林俊颜,江湖救星,或不识也该知晓。”
江胜海知道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只有戚戚地说:“那大师宝刹何处?在下有机会也可前往造访、领教。”
“老衲漂泊无定,假如有缘,自会相见。且留待日后。”褐衣人说:“别了,施主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长途跋涉,渡海过河,麦小云将孤云大帅送到了松云寺,他马个停蹄,随即又离开了普陀山。
心有所牵,情有所系,是以,首先就弯入了沈家庄。
但是,沈家庄镇上的城隍张保元在翌口中下也接到了青阳的飞鸽专书,惊悉地狱门出了变故,立即上告沈茂四雄。
于是,沈家庄中除老庄主沈逸尘,二庄主沈逸峰,二人坐镇以外,沈逸川、沈逸裕结伴去了,沈如娴、沈如婉也结伴走了。
他们去驱魔卫道,她们去行仪仗义,连带地寻人、追人。
麦小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惆怅,有些失意罢了。
他也辞出了沈家庄,去哪里?就近地到宁波人,宁波有万里船帮的一个总舵。
主意既定,顿时迈开大步朝甬江奔去。
宁波繁华一如往昔,街路边人潮滚滚,大道中车马辚辚。
码头旁千桅耸天,好不忙碌,好不热闹,好不壮观。
麦小云踱进了半边街,离万里船帮、宁杭总舵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被对方作业的帮众给发现了。
层次地报了上去,接连地报了进去,是以,待他一到该总舵的大门口,白立帆已经率同手下所有大将,倾巢地拦截在广场之上!
人是够多,势是够众。但怎抵得过月亮?一群羊又岂会放在猛虎的眼中,是以他们的心情有些怔忡,他们的形态也有些畏缩。
说是拦截,未免太过武断,也许是列队相迎呢!因为他们都空着汉手,并没有携带兵器什么的。
果然,白立帆抱拳当胸,神情踌躇地说;“不知麦少侠光临总舵。有失远迎,千祈恕过。”
这一着竟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有道是“伸于不打笑脸人。”
虽然麦小云心中何气,他恨透了那些心狠手辣的鬼犯及同路人。
但是,人家以礼相待。他又能怎么样呢?
“幄!白总舵主客气了!”
白立帆还是结结巴巴地自陈绩效说:“敝总舵如今是安分守己。弟兄们兢兢业业,完全以劳力换口饭吃……”
“在下听说了,刚才也看到了。”
“那麦少侠这次大有光临,不知……”
“在下来拜会贵帮‘万坛之主’!”
“‘万坛之主’?”白立帆愕然地说:“敝帮的‘万坛之主’和二人护法,自当年在杭州飞来峰及岳王墓和麦少侠你们约斗之后,即失去了行踪……”
果然,当年除“迦蓝神”孙立加幡然悔悟,退出了万里船帮以外,“七海飞鹰”洪振杰和“金丝猴”侯四津二人皆俱败在麦小云兄弟的手中,并被送进了他地狱门。
但是,孙立加没有说,麦小云兄弟个会说,是以无人了解,无人知晓他们的结局及去了哪里。
“这我知道,但最近他们回来了。”
“在下等也听说了,听说侯护法驻在永关总舵,‘万坛之主’已返回了‘万坛’。”
麦小云一丝不苟地说:“是么?”
白立帆立即惶恐不安地说:“真人面前焉敢说假话?事情确实如此!”
麦小云观颜察色,见对方说得认真,说得严肃,应该不会有错,不致有假,只有转口地说;“好吧!既然如此,那在下走了。”
白立帆真假参半地说:“麦少侠个喝杯茶再走?”
“不了。”
一块大石落厂地,这个心理上的压力实在很人,自立帆他们吐吐气,抹抹汗,事情终于过去了,就依次地回进厂“忠义厅”。
麦小云离开了万里船帮的宁杭总舵,也步出了熙熙攘攘的半边街。
他边走边想:“南方地区有麦无铭在追缉,在侦办,对付一个侯四津必然是轻而易举,犹如刀切豆腐,绰绰有余,那自己何个往北发展,两个人分工合作,把洪振杰也去给解决了。”
他一路行来,江湖上果真是海不扬波,十分宁静。
这天,麦小云来到了南浔,他对南浔的印象很深。
因为,就是南浔城隍范力仁的错认,才摸进了地狱门,才找到了他的母亲,才揭开了他的身世。
是以,顺理成章地,他又踱到了城隍庙。
城隍庙里的善男信女总是不断,香火永远缭绕,为善的人要修来世,作恶的人也要修修来世。
他们骗了别人,骗了自己,还要骗骗菩萨,也许是拢络,也许是贿赂,俗语说:“礼多人个怪。”
菩萨大概也不嫌弃,不然的话,为什么要人上香?为什么要人烧金?还有三牲水果什么的?
今日里,大殿上没有二样,但范力仁却异于往日,他无精打采,失魂落魄地坐在厢房一动也不动,任由庙祝来回的忙碌着,任由信士冗久的等候着,忽然间,本能使然,潜意以发,他感觉到有一个熟悉的影子在眼前晃动,在脑中飘摇,这必定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定理。
因为,这几天他总是想着这个影子。
略一振作,微一定神、待他发现眼前的人果然是麦小云的时候,不禁惊喜地跳了起来,叫了起来。
“啊!特使……”范力仁顿觉失言,他急忙以手掩口,以目朝左右一阵巡视,见无人理会他的行动,注意他的话语,立时尴尬地笑了一下,横开手臂再次地说:“麦少使里面请里面请。”
麦小云也笑笑说:“范老请。”
他口中说请,也摆手相让,但由于对方的坚持,麦小云只有领先走了进去。
在客厅里落了座,奉上茶,范力仁又躬身见礼了:“属下参见特使。”
麦小云匆促站起,抬着手臂说:“范老少礼。”
范力仁在一旁坐了下来,他迫不及待地说:“最近太湖闹得乌烟瘴气,属下上报无门,正在庙中发愁,幸好特使翩然降临。”
麦小云心有所动,他立即接口说:“地狱门事故范老知晓了?”
范力仁脸色一黯说:“知晓了。”
“那太湖可是‘洞庭四恶’在兴风作浪?”
“是的,正是他们。”范力仁继续地说:“‘洞庭四恶’重作冯妇,这次更是变本加厉,召集了昔日部众,苛虐渔民,为害地方
“这等恶人,务必除之之!”麦小云愠然地说;‘范老可知他们巢穴所在?”
“属下知道。水寨筑在西洞庭山。”
“那就麻烦了。”麦小云沉吟一下说:“西洞庭山岛立太湖,欲上非船莫办。”
“是的,非船莫办。”范力仁不知对方‘麻烦’所指,只有漫口地应了一句。
“在下生长北国,不谙水性如之奈何?”
范力仁恍然了,他昂然地说:“属卜识得!”
“你的意思是伴我同去?”
范为仁毅然地说:“是的!”
“敌众我寡,我明放暗,范老必须考虑后果……”
“就仁赴义,我辈本色。”范力仁瞄了麦小云一眼,然后又笑笑说:“再说有特使同行,泰山在侧,磐石在旁,属卜又有何所惧?”
麦小云也笑笑说:“范老把我捧得太高了。”
范力仁一本正经地说:“这绝不是属下有意阿谀,如今在江湖上一提起特使之名,谁不钦敬,谁不景仰?”
“范老越说越神,我腼腆呢!”
“特使谦逊了。”范力仁说:“我们何时出发?”
“说走就走。”
“好,属下这就去准备船只……”
“到哪里去?我也去!”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撞进了一个人来。
这个人‘而立’之年,生得黝黑,生得结实,他双眼含光,显然也是武林中人。
“喔!你回来厂。”范力仁一眼瞥见,立即指着麦小云说:“光辉,快来参见特使!”
那个叫光辉的人听了眸子中光芒一阵闪烁,他凝视麦小云一会,然后喜上脸庞,纳头就拜了下去!
他霍然起身,右手猛抬,气流回转,顿时把对方拦在当地:“范大哥礼重了。”
这个人十是范力仁的儿子范光辉。
范光辉怔住了,这等手法,这等功力,别说是没有见过,连听也难得听到,如今竟然展演在自己眼前,自己身上,他当然要怔住了。
“光辉!”范力仁咳了一声道:“你这次探听到什么没有?”
“哦!有。”范光辉一定心神,忽然忿愤地说:““洞庭四恶”横征暴敛,予求予取,他叫南泽一带渔民,每人每大须交纹银一两,否则断橹撕网,逐出本乡广!”
“好个霸道的强梁,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范力仁也是忿愤地说:“光辉,你快去准备船只。”
范光辉愕然地说:“备船去哪里广
“我们父子陪特使去西洞庭除掉那些恶贼!”
范光辉欣然地说:“好,孩儿这就去!”
他还没落座,又转身走了,连茶水也未喝上一口呢!
一艘舲形的蓬船由埠头边解缆出发了。
范光辉在船尾摇着撸,范力仁在船首撑着篙,麦小云则昂然地站立在横档搁板之上欣赏着太湖风光。
太湖浩瀚,舳舻千里,舴艋余皇,应有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打鱼网虾的渔船了。
果然,正如麦小云所说:“敌众我寡,我明敌暗。”
前一句双方寡众悬殊,这乃是不争的事实,后一句嘛!说得也颇妥切。
因为,他们这一出湖,目标显著,而“洞庭四恶”的帮众散布各方,虽然也在太阳底下,但是,无人识得,故属暗处。
还有,若是渔船出湖,数目繁多,班次频仍,大都无人注意,无人理会,但蓬船乃列画舫之类,多为旅客游湖之用,当然是万众瞩目,因此早为对方所发觉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幸亏麦无铭当年心存慈念,以仁待人,以德报怨,播下了数颗善因,不然的话,麦小云此行恐怕将将会尸沉湖底,葬身鱼腹了。
“难船北马”其语不欺,范光辉摇橹的技艺果真是堪称一绝。
只见水花轻溅,但却觉船行似箭,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已经置身在云水苍茫中了。
莫怪仁者乐水,莫怪雅人深致,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能不尘襟尽涤,能不心旷神怡?
鸥鸟点点,风帆片片,金色的阳光捣碎在碧翠的湖水中。
在闪烁,在炫耀,说它们羁脱了,说它们自由了……
祸事来了,难道范光辉买来的船是纸糊的?
这里“买”字乃是贳的意思——是竹扎的?银样蜡枪头!看起来很风光,很体面,曾几何时?前舱在漏水了,后舱也在漏水厂。
而且,船底的洞还大得很,湖水像喷泉般地涌进来了。
麦小云感到惊奇,范光辉感到迷惘,范力仁乃是在水中浸了半辈子的老姜,他心地陡地一动,立刻采取了行动。
“光辉,有问题,快下去看看!”
“喔!”一言惊醒梦中人,范光辉一点即透,他意会了,摇橹一搁,随即纵身而卜。
霎时,隐没有在湖水之中。
这样一来,大鱼出动了,忽见船旁边形影穿梭,水波翻滚。
范力仁满脸慎重地说:“特使,有人在下面做手脚,你且稍,待属下下去处理。”
“范老小心。”
“属下晓得。”
又是一条鱼在水中回游了。
麦小云早有顾虑,也正是当时令他迟疑、烦心的缘由。
万一船只不保,他有登萍渡水的功力,他有借物使力的本领,可以拍碎桨橹,逐一地丢掷水面,依次地点足而行,受此于近傍渔船。
但是,太湖渺茫,一碧万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喔!这里应该说是前不着岸,后不着坞,桨橹有限,木块一尽,他将如何?
是以,麦小云仍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范力仁父子二人的身上,他对这双父子颇具信心;
不是么?一盅茶的时间一过,船底的水不再冒了!
再等等。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二位“浪里白条”,分别地在湖中探首吐气了。
范为仁父子双双地翻上了船。
略经抹拭,披上了外衣,脸上不禁展露出胜利的微笑,还带着一股神秘之色!
真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功劳么?不妨听听他们的对话。
麦小云关切地说:“范老,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心中早就了然,但不得不这样问。
“不出属下所臆料,‘洞庭四恶’派出了卜儿个善水的帮众,在水中撬开了船板。”
“多亏二位了……”
“不!”范力仁说;“那是吉人天相,贵人相助,连属下也分沾特使的光哩!”
这下去麦小云困惑了。他说:“此话怎讲?”
范力仁解释着说:“属下跳入湖中,见有十几个团团的圈着光辉扭斗之中,虽经加入了战围,分散了对方一半的实力,但还是双拳抵不过四手,仍非人家敌手。
“穷则变,变则通,立即改变了战略,采取游斗方式,总算勉强喘出了一口气,可是,忽见一边又涌来了七八个人,这下不就更惨了么?”
“正欲感叹“我命休矣”的时候,谁知那七八个人的对象乃是“洞庭叫恶”的帮众而不是我们,如此才杀退了对方,解除了危机。”
“哦!有这等事么!”
“一点不假,特使不见湖水已经不漏了么?”
“我看了。”
“特使不见船只正在朝前进行么?”
麦小云怔了一怔说:“不错,船自动地在前进呢!”
“这就对了,那七八个人乃在水中推动着船。”
“那会是谁?”
范力仁歉然地笑笑,说;‘属下也是一头露水。”
“怎不见他们上来换气歇力了。”
“他们换气了,也歇力了。”
麦小云疑惑地说;‘我怎么没有看见?”
“凡水性练得出神入化的时候,在水中随时都能歇息,随时皆能换气。”
麦小云有一身过人的技艺,但那是在陆上的,在水中就变成酒瓶一只,半筹莫展了。
是以,他不禁惊奇地说;‘有这么回事?那这些人不同鱼一样么?”
范力仁认真地说:“相差无几,有时候鱼还比不上他们快捷利落呢!”
“范老也能?”
范力仁生硬地笑笑,说:“属下还未到那种境界。”
这种论调,简直是不可思议,走小云睿智聪慧,他确难相信,人长肺,鱼长腮,连乌龟,连青虾尚且无法长期地潜伏在水底,人怎么能?
他疑云满腹地说:“他们真能在水底下呼吸?”
“那倒不能。”
麦小云终于得理了,他吐出了一口气说:“这就是了,人不呼吸,岂不闷死?”
“他们呼吸了,只是像泥潭中的鱼一样,身在水内,仰面露嘴,瞬息又没,特使没有注意和发觉罢了!”
麦小云释然地说。‘哦!原来如此。”
一经提醒,一经说明,麦小云凝目而视了。
果然、在船尾不远处,不时的见有二片嘴唇一开一闭,接着一个漩涡,又失去了踪迹,旁人个察,以为是鱼,真是神于其技啊!
日薄崦嵫,渔唱声声。
麦小云他们的船只也靠上了西洞庭山的一个埠头。
上了岸,系好缆,水底下也及时地钻出了一个身穿紧水衣靠的人来!
那个人脸含浅笑,双手朝麦小云一拱说:“麦少侠,别来无恙!”
麦小云心中怔了一怔,动了一动,他了然了,也立即双掌当胸说:“阁下大义,多承相助,尊姓大名……”
“在卜韩健行……”
“啊!是你。韩壮士近来可好?”
对方这一报姓名,麦小云心中的结解开了,但是,那不是他,乃是胞弟麦无铭在桑头渚义释的另一帮太湖水寇,如今这些人以打渔为生,自食其力了。
“托麦少侠的福,我们现在也大多成家立业了。”
麦小云再次地说:“真多谢韩壮上你们的相助。”
“说哪里的话,当年若不是麦少侠的仁心和金玉良言,我们兄弟焉有今日?”
麦小云个予点破,将错就错,反正他们兄弟一体,无分彼此,遂笑笑说;‘韩壮士太谦了,那是韩壮士有一颗冰心,有一腔正气,勇却淤泥,涅不淄污,兼而领导有方所使然,麦某人焉敢居功?”
“不管麦少侠怎么说,我们弟兄都是铭感于心。”韩健行略一迟疑说:“你们可是来找“洞庭四恶”?”
“不错。”
“此地正是“洞庭四恶”的大本营。”韩健行回目看了范力仁父子一眼说:“尚未请教二位大名?”
“哦!老朽范力仁。”范力仁指指他儿子说:“他叫范光辉。”
“哦!原来是“太湖双帆”,晚辈失敬了。”
范力仁是南浔当地人,因他姓范,是以江湖上称之为‘长帆’,范光辉荫承乃父,人你‘快帆’!
“湖底神鲇’客气了。”
范力仁普承对方援手,耿于心怀。昔才一见韩健行钻出水面,他就十分地注意,再听他报出姓名,更是动之于衷了。
这“湖底神鲇”既强又韧,名不虚传。
“以麦少侠的功力造诣,在卜焉敢妄言人手单薄?个过,只有你们二人,对付‘洞庭四恶’的上百帮众,恐们肯些……”
“多谢韩壮十关心。”麦小云微微地笑了一笑说:“任它龙潭,任它虎穴,为了道义,为了本分,在卜就是舍去了仕命,也得要闯它一闯!”
韩健行听了神色一肃,他毅然地说:“那在下马上召集弟兄手下,必要时也可以呐呐喊助助威!”
“贵弟兄今在何处?”
“东洞庭山一带。”
“远水救个了近火,韩壮士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既然时不与我,那水底下尚有七个入在,总可以派卜用场,待在下即时唤他们上来。”
韩健行正待行动,范力仁却突然没头没脑地插上一句。
他说“韩壮士,你冷下冷?”
韩健行听了不由一怔,然后迟疑地说:“时值腊月,身绷水靠,哪有不冷之理?”
“这就对了。”范力仁缓缓地说:“水中暧和,水面严寒,贵弟兄若没有韩壮士这附功力,一旦上了岸,那不冻死他们才怪!”
’这……”
“韩壮士请回吧!”麦小云又接过了口说:“贼巢人伙,但在下相信还应付得了,该个致会有生命之险。”
“那韩某告辞了,三位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噗通”一声,韩健行又跳入了湖水之中。
这个埠头很大,它三面环水,全部可以泊船,应该称作码头,乃是“洞庭四恶”特造而专用。
可是现在,非但无人守望,连上下进出的人、船也难得见到。
“败军之将,未敢言勇。”这大概是“洞庭四恶”自知不敌,因此来个相应不理。
西洞庭岛幅员厂阔,渔户又多,如对方存心躲避,那外来之人刚尽一己之力,找几个人果真是个太容易。
麦小云望望摇摇欲坠的大阳,说:“走!找他们去!”
走上了十几级宽阔的石阶道路旁搭有一所木屋。
这所木屋中有桌有椅,必是对方联系之用,接待所用,但如今也渺无人踪。
麦小云看了范力仁一眼说:“范老对此地可熟?”
范力仁不安地笑笑说:“来过几次,但时隔数年,是以并不太熟。”
“没有安插十地?”
“没有,此地也有城隍庙,也肯土地祠,世外人打不进来,无法在此立足。”
“可有村落?”
“有,数个村落星布四处,他们全是土生土长的渔民,奈何近朱者赤,那些渔民不是被对方所利用,就是被对方给同化了。”
一路行来,沿途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大寨到了,但大寨里也是空空如也,这何异是在实施焦上政策?
别的没有什么、“洞庭同恶”的帮众传递消息速度倒是不慢!
麦小云心有所疑,他说:“此地的大寨怎么与一般的营寨不尽相同?他们百把个的帮众都到哪里去了?”
范力仁笑笑说:“回家了呀!他们的帮众有家有眷,全是村落中的渔民,只要‘洞房四恶’下令疏开,你哪里也找不到他们。”
“那我们又该如何?”
“且到附近的村落中去碰碰运气。”
“好,也只有如此了。”
他们走到临近的一个村落,总算见到人了。
村子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当还还有襁褓里的婴儿。
范力仁示意范光辉前去探问查访,结果是一问三不知。
村民又不是哑吧,却是“金人”,“金人”三缄其口!
再到另一个村落,所见大同小异,情况也是大同小异。
麦小云他们又能怎么样?因为对方的脸上并没有刻上他是水患,他是“洞房四恶”手下的帮众!
大阳挥过了手,夜幕张开了嘴,麦小云三人非但是粒米未进,连水也没喝上一口,三个人彼此地对望着,苦笑着,这叫做束手无策!
冬天的夜,光临得特别的早,特别的快,酉牌未尽,周围已经是黑蒙蒙一片了。
想投宿,一无旅店,二无客栈,民房么?哈!谁敢收留?
范光辉脸含隐忧,他怯怯地说:“我们怎么办?”
范力仁说:“到城隍庙去歇歇足再作道理。”
“好吧!”麦小云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也去瞻仰瞻仰此地的城隍庙!”
这里的城隍庙与别处并无二样,神是对,鬼是鬼,香炉烛台无一或缺。
二个人步入厂大殿,分别地在拜凳或蒲团上坐了下来。
刚刚放下屁股,范光辉又站起来说:“属下去四周看看。”
麦小云关心地说:“可别走得太远。”
“属下晓得。”
来几,范光辉捧着一大瓢的水进来,这是从庙后井中打上来的,三个人分别地喝了几口,精神随之大振了。
真是“山穷水尽”了么?
应该不是,因为成语上还有下一句“柳暗花明”。不然,古人不是欺人了么?
果然,麦小云已有所闻,已有所见,他沉声地喝问道:“什么人?”
庙门口适时地有一个手提箪篮的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只是随意地瞄了麦小云三人一眼,然后就自顾自的上香点烛,拜起了菩萨。
瞎子喝冰水,点滴在心头。麦小云心中有数,那必定是对方派来盯梢的人,跟踪的人。
但是,他不只要作瞎子,还得作哑巴呢!
过了一会,庙门口又有人影在闪动了。
麦小云做得理会,可是,出奇的,那个人影竟然抬手在招呼着他。
麦小云站了起来,他背着双手踱了出去。
而那个人也审慎的走了过来。
“老汉见过麦少侠。”他拱拱手,弯弯腰,十分庄重地说着。
“阁下是……”麦小云感到意外,因为他觉得陌生。
“老汉卓大川。”
“毒蝎!”麦小云不由出声地叫了起来。
他略一迟疑,再次地说:“你找我有事?”
他没有见过卓大川,卓大川却认错了麦小云。
这当然又是麦无铭留下的“锅子”,不过,这只锅子不是黑的,乃是红的一如刚刚离开的韩健行。
卓大川一阵畏缩,一阵嗫嚅,他前看看,后看看,最后呐呐地说:“麦少侠可是在找‘洞庭四杰’?”
“不错,在下正在找‘洞房四恶’。”
“他们四人现正在一家民房中喝酒。”
“你……”麦小云虽有所疑,这当然是疑心恐仍是对方使出的诡计、但他却未说出口来。
“老汉和吴世武曾蒙麦少侠相救之德,不杀之恩,是以特来告知。”
“吴世武今在何处?”
“他正守在那间民房的外面监视着。”
这时,范力仁父子正感到纳闷,他们来了半天,无人与之交口,而如今,竟然有人与麦小云在说话,是以也走了出来。
“哦!二位。”麦小云说:“我们要找的人已经有了下落,现在就跟这位姓卓的老丈走吧!”
他艺高人胆大,也不管对方是真是伪,来此的目的,原为找寻“洞庭四恶”,如今既然有了线索,哪有轻易地放弃之理?
卓大川又朝四周探视了一会,经肯定确实无人,这才转身领头走了。
四个人转弯抹角,回到了适才曾经来过的村子里。
在一处山岩之下,这时又闪出了一条人影来,那条人影朝麦小云躬下身子说:“吴世武见过麦少侠。”
“哦!吴壮士多礼了。”
范力仁刚才因时间急促行动匆忙,也无暇去想那个姓卓的老人是何许人!
如今听吴世武这一报名,他立时体会过来这一时竟是“洞庭四恶”手下,平日焦不离孟的“毒蝎”和“水龟”!
卓大川立即接口说:“老吴,他们怎么样了?”
“还在里面喝酒取乐。”
卓大川用手指一指一间商子中透出灯火的屋子说:“就是那家、但老汉却不便进去。”
“多谢二位了。”
麦小云纵身掠了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踢开了房门。
屋子里正中有一张台子,台子上杯盘狼藉,“洞庭四恶”果然是各踞一方,正在饮酒作乐。
他们骤见闯进来的麦小云,不由悚然而惊。
第一个念头,就是窜身想逃,可是麦小云哪里还容对方进去,一上手就施出了“迷踪步”,运上了“千佛手”。
只听“劈啪”连声响起“洞庭四恶”顿时面色灰黯了。
老鼠见了猫当然是走为上策,可是,他们这一走,却加速其死亡,若作困兽之斗,至少还可以同上一次一样,彼此会打上好一阵子。
恶老人哭丧着脸说:“麦小云,你想怎么样?这次要把我们送去哪里?”
“不怎么样?”麦小云淡淡地说:“这次也不送你们去哪里,只要安安分分地守在此地就行了。”
雷大雨小,虎头蛇尾,麦小云原以为会大打一场,混战一阵却想个到竟然这么轻松地了事了,结束了。
他本拟痛下杀手,但是,受了乃弟麦无铭的感应和启示,若不是韩健行,若不是卓大川和吴世武,事情哪有这么顺利?这么快速?
因此,他也只是废去了对方的功力,使其不再为害地方,使其不再造孽作恶,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