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蛇谷”岩洞,由钟乳岩天然形成,状如琉璃垂吊,光滑剔透。洞内孔道四布似蛛网,置身其中,有如进入八卦迷阵。
巨人在前引路,后面三人中,除小叫化之外,冷公霄与丁炎山均暗自惊叹。
只因他们曾闯入“孤独老人之墓”,虽机关重重,建造之妙,巧夺天工,但系人力精心设计布置。
而这万蛇宫内,却全属天然造化神来之笔。
小叫化一路留意,提心吊胆,结果一条蛇亦未见。
走完一段弯曲孔道,突觉眼前一亮,令人眼花缭乱,原来已来到洞厅,此处是一大洞穴,面积足有十余丈见方,洞壁均为钟乳岩天然形成,壁间分插多支火把,照得洞壁反射出五彩缤纷光芒。
光彩夺目下,只见十余条“巨蟒”蜷伏成两排,使三人均暗自一怔,止步趑趄不前。
放眼看去,冷公霰已端坐铺以虎皮的矮榻上,其旁尚置数张矮榻空着。除此之外,别无陈设。
巨人趋前禀道:“主人,贵客已到!”
冷公霰大迈迈道:“请贵客上座!”
巨人回身退让一步,摆手作势道:“三位贵客请!”
丁炎山谦让道:“徐老弟先请!”
小叫化无奈,硬着头皮举步向前。
丁炎山、冷公霄随后。
巨人招呼三人分座矮榻上。
冷公霰待三人坐定,击掌三声,但见蜷伏于地的十余条“巨蟒”,开始蠕动起来。“巨蟒”共十八条,动作一致,一阵扭动曲行,逐渐起立。三人定神看时,才发现并非巨蟒,而是“蛇女”。
她们个个姿色不俗,身材更是玲珑剔透,全身裹蛇皮紧身衣,曲线毕露。五光十彩下,乍看神似一条条巨蟒,几可乱真。
十八名蛇女起身献舞,个个婀娜多姿,施现浑身解数。看去直似全身柔软无骨,不住地扭腰摆臀,煞是美妙壮观,令人心神荡漾。
小叫化看得目瞪口呆,却听身旁丁炎山,轻声向冷公霄笑道:“难怪冷老三在此一耽三十载,乐不思蜀,原来……”
冷公霄正色道:“丁兄错矣。老三从来不近女色,此举旨在采阴补阳,练那威力无比的乾坤掌啊。”
丁炎山又是一笑,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时十八名蛇女越舞越起劲,全身作波浪形扭动,由缓而急,最后突然舞形一变,一人接一人首尾相连,伏地连成一条“巨蟒”,作为献舞结束。
小叫化一时情不自禁,正鼓掌喝彩,突闻一声锣响,余音回荡,嗡嗡不绝之际,分从两旁孔道,又各走出九名蛇女。
前面每人合抬一张方几,分置宾主四人面前,后面的十名蛇女则各托银盘,将盘中佳肴美酒,一样样置于方几上。
分毕酒菜,十八名蛇女敛身施礼而退,与献舞的蛇女混合排成一列,恭立宾主之前。
冷公霰朗声笑道:“三位贵客,既承光临万蛇宫,就不用拘束,请各挑二女侍候。”
原来三十六名蛇女排列面前,竟是由他们三人自行逃选。此种待客之道,倒是别开生面。
冷公霄是主人兄长,也算半个主人,向小叫化笑道:“徐兄是主客,先请挑选吧。”
小叫化既不懂礼让,也不善客套,心想:这又不是选媳妇,何必精挑细选。随手一指道:“就那两个吧!”
两名被指的蛇女,立即扭动娇躯上前,一左一右,坐在小叫化身旁。
冷公霄、丁炎山也各自挑选两名蛇女。
身为主人的冷公霰,最后留下两名蛇女。
其余蛇女则分由两旁孔道退去。
这时冷公霰举杯道:“在下已有三十年未涉江湖,实在孤陋寡闻,不知近年武林中人才辈了,尤其出了徐兄这等旷世奇才,英雄人物!”
小叫化正茫然,又听冷公霰接道:“在下先敬徐兄一杯,聊表敬意!”
丁炎山暗向冷公霄一施眼色,举杯道:“咱们陪敬!”
小叫化已数日未食,全赖山中野果充饥解渴。此刻佳肴美酒当前,恨不得立即大快朵颐一番。
他毫不客气,举起银质酒盅道:“谢谢,谢谢,我先干为敬!”
言毕一饮而尽。
丁炎山暗觉诧异,与冷公霄互望一眼,不约而同想到:相隔仅数月,眼前这死而复生的徐元平,举止怎会前后判若两人?
冷公霰见二人端着酒盅发愣,不禁笑道:“你们可是担心酒中有毒?”随即举杯一饮而尽。
丁炎山、冷公霄不由地脸上一红,急忙饮完盅中美酒,以示绝无怀疑之心。
随侍在侧的蛇女,立即为各人斟酒。
冷公霰又敞声笑道:“山中无佳肴,仅备蛇肉待客,不知可合徐兄口味?”
小叫化一听全是蛇肉,笑道:“好极了,好极了!”不禁食欲大动,毫不客气地动起筷来。
丁炎山暗地把眉头一皱,忽问道:“徐老弟,恕在下冒昧动问,不知你怎会来到此谷的?”
小叫化忙着尝蛇肉,吃得津津有味,随口应道:“噢,我在山中迷了路……”
丁炎山又问首:“徐老弟原将何去?”
小叫化不敢据实相告,略一迟疑,又随口答道:“我找丁姑娘和老叫化……”
冷公霄神色倏地一变,接口道:“徐兄说的可是神丐宗涛?”
小叫化正待答话,冷公霰已不悦道:“老二,你们为何不谈正事,尽说些无关的废话!”
丁炎山极工心计,当即转变话题道:“冷老三,你可是急于一观徐老弟的绝世武功?”
冷公霰振声道:“方才听你们说,这位徐兄身怀绝世武功,犹在神州一君,南海奇叟等人之上。在下确实有几分怀疑,除非徐兄能露一手,让在下开开眼界!”
这番话无异是用的激将法!
可惜对小叫化无效,他只顾忙着吃喝。
丁炎山又把眉头一皱,转过脸去,对小叫化轻声道:“徐老弟,你若不露一手,让冷老三心服口服,连在下也觉脸上无光了。”
小叫化将盅内酒一饮而尽,茫然道:“他要看我露哪一手?”
丁炎山笑道:“能让冷老三惊服的,只有达摩易筋经所载少林武学,尤其是般若禅功!”
小叫化听得一怔,摇头道:“我不会……”
冷公霰怒形于色道:“徐元平!莫非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小叫化会错意,强自一笑道:“武功我是不行,酒嘛,敬的罚的我都喝!”端起蛇女刚斟的一盅就喝。
冷公霰霍地站起,怒指小叫化道:“你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
冷公霄急忙起身离座,赶过去劝阻道:“老三,他大概是酒瘾犯了,等他喝得尽兴,自会显露神功的。”
冷公霰怒哼一声,坐了下来。
那边丁炎山一见情势转缓,哪敢怠慢,急向小叫化连连敬酒。
并向蛇女暗示,酒盅一空,立即斟酒。
小叫化是来者不拒,酒来就喝。经不起丁炎山与冷公霄轮流争敬,终于不胜酒力,醉伏在方几上。
冷公霰再也按捺不住,怒从心起,毫不保留道:“哼!你们莫非是串通的,找来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存心来诳我?”
冷公霄脸色一沉,道:“老三,你怎可如此说话!”
冷公霰道:“事实摆在眼前,我说的不对么?”
丁炎山一见兄弟二人冲突,忙打圆场道:“二位不必争论,等徐元平酒醒之后,定然不教咱们失望的。”
冷公霰瞥了小叫化一眼,状至不屑道:“哼!我就不信,他有多大能耐!”
丁炎山正色道:“徐元平的武功,在下与你两位兄长,都是亲眼所睹,且曾与他交手,绝非虚言。”
冷公霰道:“哦?如此说来,你们都见过他施展般若禅功?”
冷公霄肯定道:“确实见过!”
丁炎山趋前轻声道:“冷老三,我苦练乾坤掌近三十载,迄今无法练成,实受先天所限。惟有习得般若禅功,始能突破体能极限,发挥乾坤掌无上威力。”
“是以咱们一见徐元平,即时灵机一动,设法把他留下,你可不能错失良机,枉费咱们一番若心啊。”
冷公霰微微颔首道:“此人若真能助我练成乾坤掌,一举击败百奇老人,我决助你们一臂之力,重振千毒、鬼王二谷!”
丁炎山、冷公霄闻言,互望一眼,不禁会心而笑。
原来天下武林群豪,九死一生自古墓撤出,无不庆幸如同捡回一命,乃是各自收山,从此不涉江湖之议。
一宫,二谷,三大堡中,尤以千毒、鬼王二谷最受人忌,是以老毒物冷公天、鬼王丁高二人各自回谷,立即宣布解散,毁去谷内一切,各奔前程。
丁炎山与冷公霄无意间相遇,各怀心事,相对而酌。
几斤黄汤下肚,二人酒后吐真言,互道重振鬼王、千毒二谷雄心,只是苦于势单力薄,独木难成舟。
二人皆是怀有野心之人,且臭味相投,计议之下,想起了三十年前负气离开千毒谷,至今仍在泰山深谷中,苦练乾坤掌的冷老三。于是有志一同,决定联袂前往,游说冷公霰出马,助二人成其大事。
岂知二十年前,冷公霰在谷中苦练乾坤掌,突闻一阵狂笑,循声看去,只见岩石上坐一长相奇特老者,讥其所练武功如儿戏。冷公霰不服,向老者挑战,约定若胜不了对方,将终身不出此谷。
结果冷公霰不敌,败在对方手下,始知老者即百奇老人。既有言在先,冷公霰只好遵守诺言,决心从此不出泰山。
哪知次年中秋之夜,百奇老人又来挑战,仍然技高一筹,获胜另作约定,即每年中秋较量一次,只要冷公霰胜得一招半式,就可自决去留。
一连三年,冷公霰均败在对方手下。
百奇老人又附加两项约定,除武功能胜他之外,若能获得比其所搜集,世间罕见百件奇物更珍奇者,或寿命能活得比他长久,亦可自行出谷。
人能活多久,谁也无法预料。
倘百奇老人突然死去,冷公霰已无武可比,自可出谷。
否则,他若先死,只好认命了。
至于奇物,百奇老人所搜集者,堪称无奇不有。
冷公霰绝难求得更奇之物,是以惟有寄望武功胜过对方一途,终日苦练不懈,矢志练成乾坤掌。
十余年前,冷公霰于山中发现巨人阿熊,以武功将之收服为仆,授以武功,命之出山掳来一批女童,供其“采阴补阳”,以增苦练乾坤掌功力。
女童渐长,冷公霰不仅授以武功,更训练成三十六名“蛇女”,纳入“万蛇宫”。但年复一年,每年中秋之约,冷公霰仍然屡战屡败。
如今中秋转眼将届。
冷公霄与丁炎山来得不是时候,冷公霰哪有心情与时间接待,只顾终日加紧勤练,以备届时再全力一搏。
丁炎山、冷公霄虽受冷落,也只好耐着性子,静待中秋一搏之后,再决定去留。哪知小叫化突然闯来,使他们灵机一动,想到乾坤掌若配合般若禅功,必可突破体能极限,发挥至高威力。
哪知这个“徐元平”,与数月前判若两人,几盅黄汤下肚,竟然酩酊大醉,实令人不可思议。
冷公霰甚觉不满,迳自出宫,又去苦练乾坤掌。
留下丁炎山与冷公霄,继续相对而酌。
这时冷公霄睨了小叫化一眼,见他醉伏方几上,一时尚难清醒.不禁轻喟道:“唉!这小子不知是真醉,还是故意装的。”
丁炎山道:“咱们只要能把他留下,总有办法啊。”
冷公霄沉思一下,忽道:“硬的对他无效,我看只有用软的!”
丁炎山诧然道:“哦?莫非冷兄有何高见?”
冷公霄笑而不答,以食指沾酒,在方几桌面上写个“色”字。
丁炎山摇摇头,笑问道:“以你眼光看,南海奇叟之女,那萧姑娘容貌如何?”
冷公霄道:“天下绝色,举世无双!”
下炎山又问道:“万蛇宫中诸女,与之相比呢?”
冷公霄顿时恍然大悟,苦笑一下,伸手将桌面上“色”用酒迹抹去。
丁炎山笑道:“萧姑娘拥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更具慧质冰心,绝世才华,徐元平尚且不为所动,一般庸脂俗粉焉能使他动心。”
冷公霄沮然道:“如此说来,此计又行不通了。”
丁炎山胸有成竹,说道:“我倒思得一计……”
冷公霄迫不及待道:“丁兄有何妙计?”
丁炎山似有顾忌,惟恐被随侍在侧的几名蛇女听去,向冷公霄轻声耳语一阵,笑问道:“冷兄认为如何?”
冷公霄敞声大笑道:“高!高!丁兄此计确实高明。如此一来,纵然老三的乾坤掌成就有限,也可出山助咱们成其大事了!哈哈……”
原来丁炎山极工心计,为使冷公霰能练成乾坤掌,一举击败百奇老人,即可出山助他与冷公霄,重振鬼王、千毒二谷,称霸江湖。
是以想到徐元平身怀达摩易筋经所载少林武学,其中尤以般若禅功,可助冷公霰练成乾坤掌。
但继而一想,冷公霰武功原已在他之上,一旦练成乾坤掌,纵然愿助一臂之力,使其重振鬼王谷,然而血比水浓,此人毕竟冷公霄手足,将来千毒谷势力,定然远超过鬼王谷。
如此一来,他岂不将处处受制于冷氏兄弟?
是以小叫化醉倒,未曾当场展露般若禅功,反而对丁炎山有利。此刻他灵机一动,向冷公霄授计,即是徐元平若不愿泄露般若禅功奥秘,不可强人所难,以免弄巧成拙,反而把事情弄僵。
与其这样,不如设法使徐元平出面,由他去对付百奇老人,更可稳操胜算。双方有约定,百奇老人若先死,冷公霰即可不再受约束,随时出山。
冷公霄对此计赞同,问题是如何促使徐元平与百奇老人展开一场殊死之斗。却必需周详计划,精心安排。
小叫化这一醉,直到黄昏时分才清醒过来。
他睁眼一看,发现置身在另一处洞穴,躺在一张虎皮上,令他吃惊的是全身赤裸,正由四名蛇女在为他按摩!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叫化惊呼一声“啊!……”霍地撑身坐起,急急以手遮掩下体,一时窘迫万状。
四名蛇女却是掩口窃笑,毫不在意。
小叫化急问道:“我的衣服呢?”
一名蛇女嫣然一笑,娇声道:“衣领撕破了,拿去替你缝啦。”
小叫化心想:里面的衣裤又未破,你们为何将我扒个精光?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好意思问。
这时全身一丝不挂,被四名蛇女围住,使小叫化窘得不知所措,急道:“那就有劳姑娘,快为我取来吧。”
蛇女笑道:“急什么,缝好了自会送来的。”
小叫化无奈,只好报以苦笑。一抬眼,突见丁炎山面带微笑而入,向四名蛇女一施眼色,示意她们退去。
丁炎山支开四名蛇女,随即在虎皮上坐上,轻声道:“徐老弟,咱们被困在这万蛇宫了!”
小叫化暗自一惊,急道:“你说我们出不去了?”
丁炎山正色道:“此洞虽不比孤独老人之墓,机关重重,处处危机,但既名为万蛇宫,洞内毒蛇何止万千。冷老三若有心留难,咱们就绝难出去。”
小叫化茫然不解道:“他为何要留难咱们?”
丁炎山道:“因他苦练乾坤掌,受先天所限,迄今近三十载,犹难有成。若有得般若禅功之助,始克尽全功。”
“但在下知道,般若禅功乃少林不传之秘。”
“徐老弟因获奇遇,得来不易,绝不可能传授冷老三,如此一来,他必恼羞成怒,岂会轻易放走咱们?”
小叫化情急道:“那如何是好,我真的什么功也不会啊!”
丁炎山笑道:“徐老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对在下大可不必如此!”
小叫化苦着脸道:“唉!我是真的……”
丁炎山霍地跳起,脸色一沉,道:“那在下就试试!”
突然出手,一掌向小叫化劈去。
小叫化本能地就地一滚,滚了开去。
丁炎山哪容他站起,紧接着又攻出一掌。哪知眼前一晃,四名蛇女已掠身而至,形成一堵肉墙,掩护住小叫化。
这一掌劈去,掌力击在四名蛇女身上,竟然如击败絮,未伤分毫。
丁炎山不由地暗自一惊,怔在当场。
蛇女并不还击,仍然执礼甚恭,双手一揖道:“婢女等奉主人之命,侍候这位贵客,请前辈不得失礼!”
其实丁炎山并无伤人之意,陡然出手,只是逼小叫化出手还击,以试其功力,与数月前是否更为精进。
哪知四名蛇女及时以身掩护,倒使丁炎山不知所措起来。
他毕竟擅于应变,强自一笑道:“我只不过是跟徐老弟闹着玩的,哪会当真。”
四名蛇女职责在身,不敢大意,仍然以身掩护小叫化。
丁炎山自觉无趣,转身拂袖而去。
这时另一处洞穴内,冷公霰也是赤身裸体,伏在一张矮榻上,四名蛇女分跪两旁,正为他作全身按摩。
冷公霄坐一旁矮榻上,正与冷公霰轻声密商,突见巨人阿熊入报,执礼甚恭道:“禀主人,丁前辈求见。”
冷公霰吩咐道:“带他进来!”
巨人阿熊恭应而去。
冷公霄急忙轻声道:“老三,此人极工心计,方才咱们所谈之事,在他面前千万不可提及。”
冷公霰自负道:“哼!就是让他知道又怎样?”
冷公霄犹待进言,巨人阿熊已领入丁炎山,他只把话止住。
丁炎山一入洞穴,即开门见山道:“二位冷兄,在下方才试过徐元平,他确已丧失武功。”
冷公霄异道:“哦?丁兄是如何试出的?”
丁炎山道:“在下虽不敢以武林一流高手自居,但一击之力,自信还有点分量。而徐元平竟然不敢还手,一味躲避,倘非四个蛇女及时挺身掩护,只怕已为在下所伤。由此可见,他的武功已失。”
冷公霰怒道:“既然如此,留他何用!”
冷公霄却不以为然,笑道:“老三错矣,我倒认为如此更好,可无后顾之忧。”
丁炎山一怔,不解道:“冷兄此话何意?”
冷公霄从容不迫道:“徐元平身怀绝世武功,恃才傲物,一向不屑与我等为伍,如今虽又获奇遇,得以死而复生,或是因而丧失武功。”
“但咱们能利用者,并非其人武功,而是他默记在心的般若禅功,只需逼他口述出来,由老三按秘笈去练即可。”
丁炎山道:“冷兄此计确实高明,在下也曾想到,只是要逼他将般若禅功说出,恐非易事吧。”
冷公霄颇有把握道:“他若武功未失,确非易事。如今既已丧失武功,在万蛇宫,还怕他不说吗?哈哈……”
冷公霰振声道:“即使他抵死不说,咱们也有更好的妙计!”
冷公霄急道:“老三……”
但他欲阻不及!
冷公霰已脱口而出道:“干脆把他当作‘奇物’,送去百奇老人那里!”
丁炎山惊诧道:“将徐元平当作奇物?”
冷公霰哈哈一笑,道:“百奇老人以拥有天下百种奇物自豪,但他却无死而复生之人啊!”
丁炎山听得心神一震,他自认工于心计,料不到这兄弟二人,居然想出如此“绝招”,顿时一言不发。
冷公霰却自鸣得意,笑问道:“丁兄,你认为这个主意如何?”
丁炎山又暗自一怔,漫应道:“二位冷兄此计,殊属高明,在下自叹弗如!”
冷公霄、冷公霰互望一眼,同声狂笑起来。
丁炎山不动声色,迳自退出洞穴,欲找个地方静静苦思对策。
不料在孔道内转来转去,竟然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了。
万蛇宫内孔道错综复杂,有如蛛网遍布,丁炎山惟恐误闯禁地,被误作存心探人隐秘则有口莫辩了。
因他毕竟是外人,不比冷公霄,万一冷公霰翻脸不认人,说不定可能遭到杀身之祸。
丁炎山心里一急,更乱了方寸,无法找到出路。
一阵乱闯,来至一处孔道尽头,只见平铺一块巨大厚重石板,约丈许见方,盖住下面地穴洞口。
尚未走近察看,突闻连声娇叱,八名蛇女不知由何处,突然现身而出,将丁炎山团团围住。
一名蛇女娇叱道:“擅闯禁地者死!”
叱声甫落,八名蛇女同时发动,齐向丁炎山攻来。
丁炎山心知有口难辩,被迫只有出手。但又不能真个伤了这些蛇女,以致颇感束手脚,身手难以施展。
八名蛇女奉有冷公霰命令,任何外人擅闯此禁地,一律格杀勿论。是以毫无顾忌,招招均是毒辣杀手,丝毫不留生路。
要知万蛇宫内数十名蛇女,全是自女童开始,由冷公霰亲授武功,调教出来的女杀手,个个武功不弱,且冷酷无情。
丁炎山见她们攻势凌厉,专攻致命要害,不由地怒从心起。
起初他是不愿伤了这些蛇女,开罪冷公霰,所谓打狗看主人面子。此刻发现她们出手狠毒,似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为求保命,他哪还顾到后果?
只听他怒斥道:“你们找死!”
双掌威力陡增,连连猛发。
哪知蛇女均练就一身软骨功,且所穿特制紧身衣,具有不畏水火,刀剑不入护身奇效。
丁炎山的掌力虽猛,对她们却伤不了分毫。
丁炎山惊怒交加,猛提一口真气,双掌真力已增至九成,正待翻掌疾发,突闻一声沉喝道:“住手!”
全力而攻的八名蛇女,闻声立即收势而退。
丁炎山定神一看,只见冷公霰已来至近处,身后跟着冷公霄与巨人阿熊。
冷公霰怒形于色道:“丁兄来此,在下以礼相待,想不到丁兄竟别有居心,莫非想探我隐秘?”
丁炎山脸上一红,委婉道:“在下一时迷路,实不知此为禁地……”
冷公霰冷哼一声,道:“既然丁兄来了,兄弟就让丁兄开开眼界!”一打手势,身后的巨人阿熊立即上前,双手用力移动地上石板。
巨人阿熊虽力大无穷,仍然施出全力,始将石板移开,露现地穴洞口。
冷公霰即道:“丁兄请!”
丁炎山不知地穴内有何玄机奥秘,好奇地走的洞口,向下一看,不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地穴足有十余丈大小,距洞口亦有七八丈深。居高临下,只见密密麻麻,交错纠缠,万头钻动,赫然是成千上万的各种毒蛇!
冷公霰冷冷一笑,随即吩咐道:“今日再喂它们一次吧!”
巨人阿熊恭应一声,走向右侧孔道。
冷公霰向张目结舌的丁炎山,沉声问道:“丁兄,在下这万蛇宫,是否名不符实?”
丁炎山强自一笑,道:“万蛇之宫,确然当之无愧!”
冷公霰突发狂笑,状至得意。
这时巨人阿熊,已领着八名蛇女,抬来四头巨大山猪,各各发出刺耳嚎叫。
八名蛇女走近洞口,将四头山猪投入地穴,只听得一阵惨嚎,令人不忍卒闻。丁炎山向下一看,只见万头攒动,争噬四头山猪,那消片刻之间,已是毛骨无存。
这一幕残酷骇人景象,看得丁炎山怵目心惊。
冷公霰哈哈大笑道:“丁兄不虚此行吧?”
丁炎山强自镇定道:“在下确实开了次眼界!”
冷公霰又是一狂笑,语带威胁道:“近二十年来,误闯万蛇宫者不下百人,均像方才四头山猪一样,进了蛇腹!”
丁炎山听得暗自一惊,心忖道:“他说此话,莫非要把我……”
念犹未了,又听冷公霰道:“丁兄来作此客,自然另当别论!哈哈……”
丁炎山被他笑得心惊肉跳,一时无言以对。
冷公霰笑声突止,遂道:“天时不早,酒菜已备,咱们边吃边谈吧!”
言毕转身就走。
冷公霄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这时才向神情恍惚的丁炎山道:“丁兄,请!”
丁炎山漫应一声,随同冷公霄,跟着冷公霰向孔道走去,心里不禁暗自嘀咕,不知这两兄弟,闷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乃极工心计之人,一路暗自留意孔道方向,默记在心,必要时可找到逃生出路。
冷公霄似已察觉,却不动声色。
他心中暗笑道:若非看你尚有利用价值,方才出其不意,将你推下蛇穴,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来至洞厅,蛇肉大宴早已摆好。
主人尚未入座,小叫化已坐在那里大吃大喝。两名蛇女随侍在侧,频频劝酒,使他乐不可支,根本无惧于身在危机中。
冷公霰等宾主三人坐定,六名蛇女由右边道走出,分坐三人两侧,为各人斟酒。
小叫化忙着吃喝,浑然未觉。
直到冷公霰干咳两声,他一抬眼,始发现三人已然入座。
冷公霰哈哈一笑,振声道:“风闻徐兄生性豪迈,放荡不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冷公霄也帮腔道:“徐兄,我这位三弟,也是性情中人,最喜欢结交像徐兄这样朋友!哈哈……”
两兄弟一拉一唱,似有意冷落丁炎山,使他颇觉不是滋味,只有保持沉默。
小叫化哪知他们各怀鬼胎,暗中在勾心斗角,乐不可支道:“我也最爱交你们这样的朋友!”
了炎山暗自冷笑,心想:你别以为有吃有喝,就是朋友,需知黄鼠狼替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要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酒就喝不下去了!
情势大出丁炎山意料之外,哪知冷公霄、冷公霰两兄弟,竟然绝口不提般若禅功之事,始终谈笑风生,频频敬酒。
结果又使小叫化喝了个酩酊大醉。
上官婉倩随着宫装老妇,寻遍白石谷,未见小叫化影踪,不禁忧急万分。
寻至谷内一堆新坟前,遥见墓前跪一鹑衣百结的和尚,乍见那背影,极似神丐宗涛。
上官婉倩不禁呼道:“宗老前辈!……”
宫装老妇顿时起了疑心,身形疾掠,急起直追。
上官婉倩直趋坟前,发现墓碑上赫然竟是“白石老人之墓”,且一眼可辨了,并非工匠刻琢,而是以大力金刚指划了这几字!
再看坟堆土色,分明是座新坟。上官婉倩更觉诧异,不久前尚听父亲提及白石老人,怎会突然撒手归西?
正自寻思,宫装老妇已掠身而至,来到坟前。上官婉倩迫不及待问道:“老人家没有追上他?”
宫装老妇道:“疯和尚身法好快!”
上官婉倩诧然道:“不是神丐宗老前辈?”
宫装老妇摇摇头,道:“只是个疯和尚!”
上官婉倩更觉惊诧,暗忖道:“以老婆子的绝世轻功,竟然追不上一个疯和尚,岂非不可思议。”
宫装老妇眼光落在墓碑上,沮然叹道:“唉!我来迟了……”
上官婉倩道:“老人家可看出,坟土与墓碑犹新,白石老人似下葬不久。”
宫装老妇苦笑道:“纵然是今日下葬,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突闻一阵怪笑!
宫装老妇与上官婉倩同时回身,只见疯和尚已站在两丈之内。
疯和尚道:“既然来迟了,那就该走啦!”
宫装老妇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疯和尚怪声笑道:“老婆子,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个疯和尚吗?嘿嘿,多此一问!”
宫装老妇怒斥道:“你少装疯卖傻,我在问你,你是白石老人的什么人?”
疯和尚反问道:“你们又是他的什么人?”
宫装老妇怒声道:“我在问你!”
疯和尚笑道:“我也在问你啊!”
宫装老妇方才追这疯和尚,未能追及,已是心中不服,憋了一肚子气。
这时见他又装疯卖傻,更是火上加油,怒哼一声,倏地翻掌劈出,势疾力沉,存心使对方非死即伤。
疯和尚不敢出手还击,身形一晃而开,避过凌厉无比的劈空掌力。
宫装老妇何等见识,冷声道:“好一个移星换位。”
上官婉倩暗自一惊,只因移星换位,乃是轻功中极难练成的身法,仅次于奇门功夫“土遁”。
想不到眼前这疯和尚,轻功身法已具如此高的境界。
疯和尚一阵怪笑,更使宫装老妇勃然大怒,疾喝声中,掌影连翻,刹时狂飙怒卷,攻向丈余外的疯和尚。
南海一门武功诡异玄奥,高深莫测,且刚柔兼备。宫装老妇掌力怒极而发,用的是刚猛之力,声势尤为骇人。
疯和尚仍然不敢出手还击,仗移星换位身法从容闪避,掠出三丈之外,笑道:“好男不与女斗,出家人惹不起你,躲你总可以吧!哈哈……”
狂笑声中,掉头狂奔而去。
宫装老妇怒不可遏,向上官婉倩喝道:“上官姑娘,咱们追!”
上官婉倩无可奈何,只好施展绝顶轻功,紧随宫装老妇身后,急起直追。
以这一老一少的轻功,在当今武林之中,已属出类拔萃。
尤其宫装老妇艺出南海一门,更达登峰造极化境,片刻之间,已将全力施为的上官婉倩,抛落在数丈之后。
饶是如此,追出不及半里,疯和尚已无影无踪。
宫装老妇身形一收,极目四下搜寻,上官婉倩始得赶上,娇喘着道:“老人家,咱们何必追那疯和尚……”
但宫装老妇心有不甘道:“哼!他分明是装疯卖傻,故意要在咱们面前,炫耀他的轻功。我倒不信这个邪,今夜非逮住不可!”
上官婉倩苦笑一笑,劝道:“老人家何必跟他们斗气,咱们要找的是徐元平啊。”
宫装老妇被她一语提醒,这才放弃追赶疯和尚,决心先找徐元平。
她们判断,徐元平必然是出了白石谷,是以一路追去,偏偏小叫化是背道而驰,逃向山区。
否则,以小叫化的脚力,早已被她们追上了。
结果阴错阳差,各奔东西。
而疯和尚却在摆脱她们之后,又绕回到白石老人坟前,默默凝视墓碑,不禁凄然泪下。
回首往事,感慨万千,喃喃向墓碑道:“爹!就算我错了,难道我得到的惩罚还不够,你老人家还不能原谅孩儿吗?”
突然悲从心起,他扑跪墓前,双臂紧抱墓碑,失声痛泣起来。
想是悲伤过度,一发不可收拾,直哭得精疲力竭,始在墓碑前昏昏沉睡。
这一睡,直睡到次日天明。疯和尚猛然醒来,伸个懒腰,霍地跳起身,向白石谷直奔而去。
来至几间石屋,逐间巡视一遍,却未发现白云峰与白小仙兄妹,不禁诧异道:“他们上哪里去了?”
疯和尚整日守候在石屋里,等到深夜,仍未见这对兄妹返回,立即又回到白石老人墓前。
一连三日三夜,疯和尚不食不眠,盘坐在墓前,如同老僧入定。
夜已深,一轮明月当头!
突见两条人影风骋电驰而来。
一男一女,均是一身白衣,正是白云峰与白小仙兄妹。他们乍见盘坐墓前的疯和尚,不禁意外地一怔。
白云峰急忙趋前,执礼甚恭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在这里?”
疯和尚双目乍睁,劈头就问;“你爷爷怎么死的?”
白云峰黯然道:“他老人家无端遭人毒手……”
疯和尚神情陡变,追问道:“是何人?”
白小仙悲愤道:“可能是叫易天行的……”
疯和尚意外地一怔,惊诧道:“是那自封为神州一君的易天行?”
白小仙恨声道:“就是他!”
疯和尚茫然不解道:“白石老人早已自废武功,与武林人物从无瓜葛,更不过问江湖是非,易天行为何向他下此毒手?”
白云峰讷讷道:“这……弟子也不明白。”
白小仙即将当日白石老人遇害经过,从头至尾述说一遍。
疯和尚听毕,微微颔首道:“原来就发生在三天前,难怪那夜我在令堂墓前久候,不见你们到来。本来打算至石屋一探究竟,结果行经此处,发现这座新坟!”
白云峰道:“弟子因突遭巨变,心乱如麻。将祖父下葬于此之后,即随那宗老前辈与丁姑娘,急于追寻凶手易天行,未能赶去受教,请师父恕罪。”
疯和尚深深一叹,道:“此乃人之常情,为师如何会责怪你们……易天行可曾追到?”
白小仙抢着回答道:“我们随那宗老前辈,追寻了两天,毫无易天行的影踪。因想到每隔三日,约定向师父学艺,所以特地赶回来……”
疯和尚正色道:“你们瞒着家祖父,暗地里跟我学武功,总共不到十年。就凭这点本事,能找易天行报仇?哼!真是不自量力!”
白小仙毅然道:“易天行武功再高,弟子也不怕他!”
疯和尚怒斥道:“胡说!连师父找上易天行,也毫无把握能胜他。你们想找他报仇,简直是送死!”
白小仙悲愤道:“难道爷爷就白白地死了吗?”
疯和尚道:“仇自然当报,但不是你们去找易天行!”
白小仙诧然道:“爷爷只有弟子这双孙儿女,我们不去替他老人家报仇,那还有谁去?”
疯和尚振声道:“我!”
他霍地身形暴起,疾掠而去。
白小仙急叫道:“师父!……”
但疯和尚去势之快,令人不可思议。眨眼之间,是已去得无影无踪。两兄妹不禁面面相觑,为之愕然。